第29章
襄声音低下去,“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和她聊了,你别生气。” 午后的学舟路,被太阳晒得很慵懒,枝条的影子与阳光在路面排列出错综复杂的图案。 沿着树脚,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隔了约莫五米的距离,安静地行走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梧桐从身侧一棵接一棵慢慢退后。 也是过了很多年,在某个酩酊大醉倍感失败的夜晚,这幕青春往事蓦地闪现,丁襄才惊觉,她明明给他机会了。 这段她允许他跟着的路,是她给他最后的机会。 可此时年轻气盛的他不明白。 他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不再追逐前方那个一次都不曾回头的背影。 “庄殊绝。”少见地喊她全名,他语气中满是疲惫,“我也是人,你能不能稍微体谅我一下,我刚到那边什么都不适应,已经很累了,还要每天每天给你赔笑脸。” “我给你发十条消息,你才会施舍着回一条,永远没有好话,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给你发消息之前,要做多少心理准备,为什么你在我面前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为什么我永远只能卑微讨好你。” “你好像忘了,是你言而无信在先。” “是我在迁就你,就因为我没有陪你到底,我就没有一点功劳了,一切就成了我的错吗?” 庄殊绝仍记得,生日那天弥漫着烟草味的昏暗楼道里,男生站在自己面前那赧然但坚定的模样,也记得那一刻自己有多心软。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要自证。 是你说不怪我的,是你很坚定。 你一手把你的情义升华到那个高度,赚尽了好名声,也赢得了我的感动。 可你扭头把我从高空摔落,让我变成一个笑话,还要怪我不够体谅,到头说,你根本不是自愿,从一开始就在怨我。 “就算我不应该和米莉聊天,那么你呢,远桥有多少男的在追你?” 罢了,庄殊绝自嘲地摇摇头。 她走返回他面前,背脊挺得笔直,被阳光照亮的脸骄傲不可一世,她明明矮他半头,眼神却像睥睨。 丁襄如同大梦初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庄殊绝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她只是当着他的面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滚回你的美利坚。”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脚从酸痛到麻木,庄殊绝终于走到奶奶家。 斜阳已经贴近山头,余晖清冷。 奶奶是爷爷的第二任妻子,和庄殊绝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庄殊绝的户口在奶奶名下,姓也跟的奶奶,名字也是奶奶给她起的。 她的父亲韩家志幼时丧母,8岁的时候,家里来了后妈。 第二年,爷爷就去世了,所有人都感慨韩家志命苦,才过了一年好日子就要沦为孤儿,谁也没想到,奶奶毅然替亡夫挑起了抚养韩家志的责任,终身未嫁。 她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早些年户口管理还没那么严格,所以韩家志赵岚夫妇很顺利地把女儿的户口登记到了继母名下,理由很好听,想给无儿无女的继母留个后,实则想也知道,是为了在那个计划生育管控的年代,为二代留出户口。 “怎么了,心情不好?”奶奶一眼看出。 庄殊绝向来跟奶奶无话不说,但一个人失望透顶的时候,是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的。 她不想奶奶以为自己不再对她无话不说,就作势吐槽了在少年新事的遭遇。 她道出生日初遇至今的种种,一时都忘了丁襄那点糟心事,奶奶亦是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冷不丁问了句:“这男孩帅吗?” 庄殊绝防不胜防,一口水差点呛到。 看她反应,奶奶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来挺帅的喔。” 庄殊绝假装板起脸,控诉道:“老太太,你太八卦了。” 奶奶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没嘚瑟多久,布满沟壑的脸庞上却渐渐浮上失落:“你爸妈有你太晚啦,不知道我还能陪你多少年,能不能看到你结婚,生孩子。” 丁襄的身影在庄殊绝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她心头难抑酸涩,虽然她没有想象过和他结婚的样子,但她同样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生活里会没有丁襄。 她曾经坚信,丁襄和陆千帆一样,会永远陪着她。 “我讨厌你说这些,你会长命百岁。”庄殊绝抱住奶奶,闻到奶奶身上雪花膏的香气厚重而复古,一如小时候窝在奶奶怀中的感觉,她郑重其事地保证,“等我长大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把你接来和我一起住。” 奶奶感到欣慰,却也忍不住自嘲:“我老婆子一个了,你未来嫁人了,老公怕是要嫌弃我。” 庄殊绝一想到那个场景就生气:“他敢?我甩了他。” 奶奶不跟她较真了,哄道:“知道咯,我的乖孙,奶奶等你长大,带奶奶享清福。” * 一点到三点是少年新事的公演时间,节目一般分三块内容。 第一块是新闻时间,播报一周以来的新闻轶事。 第二块是主持人自设栏目,主题自定,文学欣赏、影视赏析、观点辩论都可以进行深入展开。 前两个板块占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后面一小时是音乐时间,学生们可以通过署名或匿名的方式点歌、传递祝福。 少年新事目前共有成员9名,分工明确,对外事宜、后勤内务、稿文审核、设备器械……但每个人都有公演的机会,可以单人演播,也可以多人合作。 今天负责公演的社员是李明哲,李明哲撰稿水平强、口才好,尤其一口专业的播音腔,更是少年新事全社学习的榜样,每次轮到他主持节目,与演播室一方玻璃之隔的导播室里总是挤满观摩的人。 播报完近一周的新闻轶事,李明哲选择电影赏析作为自设栏目的主题,他点评了近期热映的一部电影,并选了另一部早些年类似题材、但故事走向截然不同的电影作为对比,阐述时代发展下,人们的思想和认知正在发生改变。 间奏音乐过后,公演进入最后的点歌环节。 少年新事在学校宣传栏有个投稿箱,供大家点歌写祝福,每周统一时间取走,抽取其中的几张进节目。 这个年纪的学生,除了生日、临考之类的祝福,最多的就是表白,胆子大的直接署名,胆子小点的只敢匿名,当然,不敢明晃晃告白,一般都是通过歌词传达爱意。 “今天的第一份祝福来自匿名投稿,送给高一16班的庄殊绝同学——第一次见到你,我的世界突然明亮如星,对我来说,能与你远远同行已经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事。这位同学要点的歌来自歌手……” 听到这里,沈锡舟抬脚走人。 大家面面相觑:“谁惹他了?” 有人朝广播努努嘴:“还能谁。” 众人秒懂,开始互相指责。 “我就说别叫她吧,社长都说不要她了。” “社长哪有说不要她,只是说不邀。” “那不就是不要的意思吗?” “李哥也是,就不能换个点歌嘛……” 球场上热火朝天,篮球砸在地面的闷响伴随着男生的说笑声,一派热火朝天。 沈锡舟接过江开扔来的球,扬手起跳,精准远投入篮。 叫好声中,他与迎上前来的江开碰了下拳。 “让她加了?”江开问。 沈锡舟意兴阑珊地:“没。” 江开随口调侃:“沈社长这就有点公报私仇了啊。” 沈锡舟扯扯嘴角,没解释。 中场休息,男生们在场边坐的坐,靠的靠,聊游戏,聊女孩。 沈锡舟开了一罐可乐,仰脖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带来一阵舒爽。 他今天过于沉默,打球也凶,毫不相让。 激烈的运动消耗少年旺盛的精力和天马行空的思维,经肆流的汗水洗涤,浑身的逆鳞终于片片归位。 日头渐渐西行,烈日的光辉稍趋温和,一天中最燥热的时候终于过去了。 朋友搂过他的肩:“阿丹,今天怎么回事,这么猛?” “是你们太菜。”沈锡舟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又说,“别这么叫我。” 他平时不是难相处的人,跟他那帮狐朋狗友百无禁忌,从不摆尖子生和帅哥的架子,所以尽管他语气严肃,朋友也没当回事,只是扬声冲人群喊:“听见没,锡丹说以后不许叫他阿丹。” 男生们哪会放过犯贱的机会,叫得更欢。 在不绝如缕的“丹”声里,沈锡舟忽然意识到,他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别人这样叫他,庄殊绝给他起的名字,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代称,在朋友同学口中泛滥成灾。 连他自己,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再想禁止,为时已晚。 第13章 大不了转学 经过半天短暂的休憩,远桥中学又恢复紧张的学习。 大课间的升旗仪式上,米莉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庄殊绝和陆千帆在底下当然没什么好话,聊着聊着,不小心跟苟主任对上了眼,小老头冲她们做了个“嘘”的手势,背着手溜达过来了,站到她们身边监督纪律。 没过半分钟,自己先忍不住了:“殊绝,广播社没叫你主持啊?” 庄殊绝真想也回他个“嘘”,到底忍住了:“我没加社。” “什么?!”苟主任怒了,“我明明骂过李明哲了。” 陆千帆插嘴:“老师,你骂李明哲没用,得骂他上级领导。” 苟主任眉头“唰”一下皱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沈锡舟那小子是吧?每次碰到女生就这副油盐不进的德行!” “就是。”陆千帆帮腔,“什么德行啊他?老师可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陆千帆之所以这么殷勤,并不全是出于朋友义气,更为了弥补自己在远桥待了半年、居然连沈锡舟是社长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害庄殊绝跑去敌营毛遂自荐,白白被他羞辱。 - 庄殊绝还不适应远桥的连读,连续不间断的早起让她日渐崩溃。 “你们远桥都是忍者神龟,这都不疯。”她跟陆千帆抱怨。 “第一,‘我’们远桥。”后半句,陆千帆瞬间哭丧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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