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里的乌鸡还没长成,我就要去念初中了。 初中在镇上,距离家很远,我只能寄宿。 条件很简陋,一个宿舍住十二个人。 热水紧缺,一块钱一壶,去晚了还打不到。 冬天我也用冷水洗澡。 洗澡只能在厕所,厕所没有门,是整栋楼公用的。 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把轻而易举把你看光光。 我经常一边洗一边打哆嗦,洗完后钻被窝里,一整夜脚都是凉的。 期中考时,我来了第二次月事。 很不幸。 足足两个星期,它依然没有停,肚子也很疼,导致我考试时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考完回家,爷爷吓坏了。 「玲玲,你的脸怎么雪白雪白的?」 他又带着我去打针。 医生说:「最好还是带去大医院看看。」 爷爷就念过三年学,大字不识几个。 自然只有爸妈才能带我去。 那天下着秋雨。 没一会儿他打完电话冒着雨回来了。 我坐在门边,朝着他微笑:「爸妈不会回来,是吗?」 3 爷爷语气闷闷的:「来帮我杀鸡。」 他要杀最大的一只乌鸡,让我帮他抓鸡脚。 「这乌鸡还没长成。」 鸡至少要养五个月,下过蛋后,才算是老母鸡。 「让你抓就抓,别说废话。」 时候未到,鸡不肥。 但汤依然很香。 或许是因为它是用爱熬成的吧。 后来过年,爷爷就我看病的问题,跟爸妈吵了一架。 妈妈尖锐的嗓音狠狠戳着我耳膜:「每个女人都要来的,就她娇贵些?」 「她要是因为来这个死了,那也是她的命!」 「医院那都是宰人的地方,能去吗?」 整个初一初二,我的例假一直不准。 有时一来半个月不走,有时两三个月不来。 好几次都痛晕过去,把老师吓得够呛。 经常要打止血针。 那时我很自卑。 下课不敢轻易挪动,放学总是最后一个走。 因为它时间和量都不规律,时不时会弄脏凳子。 那会儿最怕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 但是也有很多细碎的温暖回忆。 有次我弄脏了凳子,用纸巾怎么都擦不掉。 我忐忑不安地去厕所,回来时发现同桌李桉的凳子放在我桌子下,我的凳子不见了。 那会儿还小,对这种事讳莫如深。 我脑子正轰隆隆时,李桉拎着我的凳子回来了。 同学笑话他:「李桉,好好地洗什么凳子,是不是把屎崩凳子上了?」 李桉瞪他们:「是你们嘴里的粪喷我凳子上了。」 我脸红得要滴血,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谢谢。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但后来很多次,他都偷偷帮我洗凳子。 我的情况,室友们大概也知道。 有次肚子痛得实在不行,路都走不动。 是室友小迪背我回的宿舍。 她睡在我下铺,有时半夜,我能感觉她给我盖被子。 还有爷爷。 他每周都会骑车往返三小时给我送乌鸡。 说服严厉的宿管,请她炖给我喝。 温在电饭煲里,可以连续喝两天。 但也有,让人恨不得狠狠剜走的记忆。 我那会儿是语文课代表。 肥腻高大的语文老师,总是趁没人的时候抱我。 他说:「你从小缺少父爱,就拿我当爸爸吧。」 「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让爸爸好好疼你!」 你看。 有阅历的成年人,对于一个半大孩子,简直是降维打击。 我的确没有被父母爱过,他轻松地握住了我的软肋。 从没有人对我进行过性教育,生理卫生讲到那一课,老师也让我们自习。 我胆怯我害怕,可不敢强势拒绝。 后来,他老婆找到学校,把我叫出去,抽我耳光骂我狐狸精,勾引她老公。 我哭着给妈妈打电话。 她不信我。 「你瘦得跟个猴一样的,谁看得上你?」 「反正初中毕业你也要出来打工,不如初三就别读了。」 4 初二暑假,爷爷去帮姑姑搭把手带孩子。 爸妈问都没问他,带着我进厂了。 其实我成绩一直不错。 如果考试时没有遇到「大出血」,我是能拿到年级前十的。 可爸妈从不关心,甚至从没问过我考得如何。 读小学时,老师曾问过我: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很务实:「跟爸爸一起去打工。」 很可笑吧。 那就是七八岁时,我的梦想。 我以为,我的人生跟爸妈,跟村里的很多女孩都一样。 然而流水线跟我想象得截然不同。 爸妈的厂子是做服装的。 我是新来的,被安排最简单的剪线头。 很多品牌的衣服都是工厂代工再贴标。 有些品牌要求严格,不能有线头。 剪一件衣服的线头,拿三分钱。 我手脚慢,工厂急着出货,车间主任一直催我。 妈妈在车袖子的间隙也凶我:「你弄快点,在那绣花吗?」 厂里有很多是夫妻档出来打工。 带着两三岁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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