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7章赏花 清原大师似乎只是来传话,并未有引路的意思,关泠屏退了一众丫鬟侍卫,只留了绿珠在身边,凭借着前生记忆,绕过错综复杂的亭台楼阁,缓缓走向被满湖荷花重重叠叠环绕在其间的普渡院。 桐木铺成的栈桥稳固幽长,两岸池水中的碧绿圆盘在烈日灼灼下愈发青翠欲滴,粉白鹅黄的饱满花苞争相含香吐萼。关泠突然想起前世里,听闻宁葭喜爱芙蕖,沈玠便命人在王府的碧青湖中种满了此花。 她心底伸出一缕幽怨,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喜欢芙蕖,只是宁葭先开了口,她宁可杜撰出一种花名,也绝不愿附和。 想到此事,她便生出一点气性来,偏头去了相反的方向。 这边沈玠在普渡院内品了一盏茶,等了半个时辰有余,心头的那点耐心与新奇渐渐消失殆尽,一双漂亮的黑眸中已经有了若有若无的怒气。 黑鹰跟了小王爷数年,自然看出了自家主子的不耐烦,只是另外那位身份殊荣,也不是能随意降罪的,忙叩拜道:“臣这就去催。” 才刚走出院门,便遇上了前来传话的绿珠:“小姐请王爷移步去湖心亭赏莲。” 黑鹰眉心直跳,这位传说中矜持高贵举世无双的宁府千金,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敢约他们家俊美无俦生人勿近的小王爷去赏花? 他正踌躇怎么传达给自家主子,沈玠已经走出大堂,应允道:“既如此,那便去吧。” 关泠换掉了从宁府中出来时穿的那件繁冗礼服,只余一件海棠色的绸缎长裙,只觉得浑身清爽。她站在湖心亭中,微风四拂,吹动着少女乌黑的发梢,衣袂飘飘,耳铛轻摇,美艳不可方物。 她等了许久,一声靴响划破宁静,关泠转身回眸,终于看到栈桥尽头,沈玠一袭水墨云纹锦袍,日光映衬着他俊秀的眉目,在白玉冠下愈显清雅璀璨。 十五岁的少年郎君,踏着满池荷香,翩翩而来。 她看了他一眼,满目惊艳。 前世,便也是因这一眼,她忘了他身后滔天的权势富鹅羣⒎2⒎4⒎4131贵,忘了她人生中的种种鬼魅阴暗,忘了与她多年青梅竹马的陆渐之,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么一个金灿灿的他而已。 因为这一眼,她开始了飞蛾扑火般不幸的人生。 于是关泠收回了视线,心湖的涟漪也逐渐平静。 绿珠和黑鹰心照不宣地退了下去,狭窄而幽静的亭台内只剩下这美玉妆成的两个璧人。 沈玠亦认认真真瞧了一眼圣上许给他的妻子,的确如他父皇所言,容貌出众。只是,脸上涂的脂粉格外厚重,美则美矣,更像是一个假人。 难道,相府千金的美貌,只能靠浓妆艳抹才来维持?但相府之女,司徒之孙,哪怕丑如恶鬼,也是会被他的几个兄弟们争着抢着娶进王府里面辟邪的。 关泠知道自己的妆容过分浓厚了一些,可是淡妆必然画不出与宁葭相似的模样,他前生那样欢喜她,今生也应该是一样的罢。 她捏着嗓子,规规矩矩行礼:“臣女参见王爷。” “免礼。” 随后便是冗长的寂静。 “王爷你觉得浮山寺的荷花好看吗?” “尚可。” “王爷你可以给我摘一朵吗?” 关泠眨眼微笑着,脸颊泛红,眸光莹澈,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指使一个金贵的皇子。 沈玠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尾稍抬,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个方满十三的小妮子,竟敢如此刁蛮无礼? “可以送给别人一池的荷花,给我摘一朵却也不行吗?”她见他无动于衷,有些无理取闹般地催促道。 沈玠蹙起双眉,心里愈发困惑了,不明白她这句酸溜溜的话从何说起。 关泠忽然有些乏味。 前生沈玠不爱跟她说话,那时他二十二岁,她二十岁,她爱极了他这样高冷清贵的性子。 今生他在她面前依旧沉默寡言,他此时仅十五岁,她却依旧二十岁,只觉得当年的自己自作多情,无趣极了。 “王爷,既然咱们已经见过了,回去也能交差了,不如今天先就这样,您回宫,我回府。” 她盈盈再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出湖心亭。 “且慢。” 沈玠抬手拦住关泠,随即纵身一跃,如一条赤练白龙穿梭于绿叶红花之间,寻到一朵开得最盛的白玉芙蓉,指尖一折,又踏着圆盘,蜻蜓点水般落在栈桥上,将掌心的粉白捧到关泠面前。 “给你。” 小王爷双颊发热,从未这般不自在过,他十分羡慕自己的兄长,三王爷和三王妃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结为夫妇,情逾十几载,依旧十分恩爱。 他却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妻。 送花这事,他也是第一次做。 关泠不经意间瞥见沈玠貌美白肤的脸上那抹似有还无的绯红,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青涩真挚的少年与前世同她夫妻离心的绝情人联系起来。 她伸手接过那朵饱满鲜艳的粉荷,凑到鼻尖嗅了满腹郁香,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多谢小王爷。” 第8章芙蕖h 沈玠回宫复命,陪着皇帝用了晚宴,又分别去了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的寝宫请安,一番繁礼下来已经到了戌时三刻。 霞光退散,暮色四合,夜风吹灭了羊角宫灯中的烛火,只余下几座殿内隐隐约约的阑珊。长安城内的大小商贩皆闭门收摊,街道上稀稀落落,月明灯暗。 沈玠没有如常出宫,乘车回自己的王府,而是去了他封王前长住的寝宫,也是他母妃生前的住所,长 斓晟 乐宫。 他的母妃曾是照影国的公主,二十年前大临还没有这么繁盛,他的父皇,也就是当年的四王爷,以山河为聘,亲自去照影国求娶公主为妻。 听闻四王爷与四王妃也曾经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容颜灿烂,恩爱异常。 两国联姻,天下归宁,河清海晏,歌舞升平。老皇帝龙颜大悦,四王爷被立为储君,公主便成为了将母仪天下的太子妃。 如果后来,大临的金戈铁骑没有践踏照影百姓的尸体,刀枪剑雨没有攻破照影的血肉城池,四爷没有违背曾许下的海誓山盟,公主亦不会悔恨悲痛,以身殉国,含恨而终。 公主成了画皮白骨,香消玉殒。四爷成了现在的天子,妻妾成群。大临繁荣鼎盛,万国朝拜,再也未曾出现一个像照影国那般军强马壮且对大临具有威胁的国家。 只是后宫设了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唯独后位始终空悬。 将沈玠抚养长大的贵妃娘娘,是当年四爷的侧妃,亦是当今三王爷沈毓的母妃,常怅惘又遗憾地对他说:“那个位子,是陛下留给你母妃的。” 那时候沈玠太小,公主坠楼辞世时,他才方满一周岁,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对母妃生前倾国倾城的音容笑貌没有半分映像。 贵妃娘娘说他生得很像公主,姿容胜雪,乌发莹泽。 或许是因这容貌,皇帝对他十分宠爱。从小将他托付给最端庄沉稳的王贵妃身边,贵妃不负圣恩,对沈玠视如己出,与三皇子一视同仁。后来三皇子封王娶妻,他也搬回了长乐宫。 所以,即使他该憎恨父皇,也因经年已逝,物是人非,早已无处恨起。 沈玠乏极,卧在紫檀床上便昏昏沉沉睡去,黑鹰用手势驱走了上前为他更衣沐浴的宫女,自己将小王爷的被褥整理好,便也熄了灯盏,悄悄关门退下。 夏夜流火,萤虫环绕,伴着蝉鸣,令人心头燥热,长乐宫内却格外僻静幽寒。沈玠盖着一层绯紫银丝锦被,月影摇曳,烛火闪烁,夜风穿透浅低纱帐,丝缕凉意袭身。 沈玠于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子,无意间触到身侧一个温暖的热源。他不由自主向那团火焰靠近,长臂一览,手指毫无觉察地握住一捧羊脂白玉般的蜜乳,方知床上还躺着一具温热赤裸的娇躯。 他心中大惊,在月色萦绕的黑寂中睁开双眸,眼底浓郁的困意也顷刻消散,只是身体却丝毫由不得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是入了梦魇。 并且还是一场从未做过的迷情幻梦。 梦中的自己并未觉得异常,翻身将塌上的女人压在身下,一手捧着她香汗淋漓的侧脸,一手十分熟稔地将身上的亵衣褪去。 精壮赤裸的胸膛抵着满怀的温香软玉,全身都因这隐秘柔软的触感而滚烫难捱,他微微喘息,俊秀的眸子里只剩下浓烈的原始情欲。 男人俯身啃着身下猎物粉白的玉颈,亲她嫣红的唇瓣,手指徐徐往下,将那对欺霜赛雪的娇乳轻轻托起,又辗转放下,其间滋味,缠绵悱恻,难以言喻。 “沈玠……不要……” 这声似拒还迎的娇嗔非但没有阻止这场翻云覆雨的掠夺,反倒令男人血脉偾张的巨物愈发斗志昂扬。 沈玠握住她抬起挥挡的手臂,循循诱着怀里的女人分开笔直修长的双腿,腿心媚红的蜜穴一览无余,那娇嫩的穴肉在清浅的乌发中愈发美艳。 他来不及细致品味,便一个挺身,将灼热的硬物探入美穴,如倦鸟归林般惬意舒爽,他并未餍足,深深往下,似要将这具玉体贯穿。 身下的女人呜呜咽咽地挣扎,双眸隐隐含泪,鸦睫轻颤,秀眉紧蹙,表情很不甘愿,那处紧致包裹着男人巨根的贝肉却盈出媚媚春水,温热湿濡,黏腻缠绵,让两人交合得愈发紧密,又在沈玠的动作中发出令人羞红的淫靡香音。 他一边缠着她与他交欢,一边不依不饶地追问她:“方才宴会上,你说你喜欢的花叫倾城,那是什么花,本王为何从未听说过?” “那是我们西疆独有的花,你自然没听说过。” 梦中人的声音百般娇媚,如一剂春药在他的身体里融化,融入四肢百骸。沈玠动得更狠,挺入更深,毫不留情地捕获她更连绵不绝的娇喘与吟呻。 “那陆渐之知道吗?”他追问道。 “关你什么事。” 沈玠瞧见她极为娇俏地白了自己一眼,也真真切切看清楚了梦中人仙姿玉色的容颜。 他并不认得这张脸。 那张脸上慵懒恣意的神情与他白日里见过的宁葭有几分相似,眉梢眼角却又生得截然不同。 这春梦幽长缠绵,穿过了床笫之欢。 那个夜晚,宴尽,王府的宾客散去,沈玠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放纵脾性,缠着那美人喝了许多的酒,把人家弄得晕晕乎乎,自己却清醒了许多。 梦中的美人突然哭得梨花带雨:“其实我也很喜欢芙蕖。” “世人多咏梅颂菊,赞美它们不畏严寒,不争早春,可是我更喜欢莲花,烈日愈是灼灼,酷暑愈是难耐,它们却开得愈是肆意,愈是亭亭净植。我生在西疆,天生惧热,因此,十分羡慕。” “为什么刚刚不说?”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谁稀罕做那女人的影子。” 在梦中,他听到王府的下人对她行礼。 叫她,王妃娘娘。 第9章暗卫 沈玠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辰时,天色大亮,昨夜的绮丽梦境亦真亦幻,大半细节皆变得浑浊不堪,他只觉得头痛欲裂,醒来后独自怔坐在塌上出神,如坠神魔。 黑鹰一早便⑶九零1⑶③七①⑷站在殿前,身后跟着一个一袭黑衣的暗卫,两人皆面色惶急,望着沈玠失神的模样,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有些欲言又止。 “王爷……” “何事?” 沈玠回过神来,摆正衣衫,起身走到二人面前,面色如玉,语气平淡,颀长的身姿不怒自威。 “暗影前来回报,昨天夜里王妃娘娘下山后并未回相府,而是转道去了御马场,抢走了一匹汗血宝马,还打伤了几个相府的侍卫,一路逃出了长安城,直……直往西边去了!” 黑鹰有些畏惧地吞了口唾沫,一边抬手挥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一字不落地将暗卫回禀的情报传达给沈玠。 昨天下山时,沈玠命两名暗士悄悄护送宁葭回府,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起歹意,对她下手,却没曾料到宁葭自己会生出这档子事。暗影不敢轻举妄动,火速赶回王府报信,方知王爷去了宫里。 “她会骑马?”沈玠的眉头跳了跳,他揉了依稀困倦的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提声问道,“还打伤了几个侍卫?” “是……”黑鹰点了点头,脸上十分笃定,王府的暗卫不可能撒谎。心里却也七上八下,毕竟这事过于荒唐,他也只能半信半疑。 宁家世代簪缨,书香门第,府上出过状元爷,出过探花郎,也出过绝色倾城的大美人,就是不曾听说,还能培养出这么一位剽悍野蛮的偷马贼? “那她逃出长安城,是去向何处?”沈玠发自内心地对自己这位未来的王妃有些赞叹,亦有些头疼。 “光影唯恐王妃有失,一路跟随在暗处,应该很快便能收到他的飞鸽传书。” “哦?”沈玠眼尾微翘,眸中写满质疑。 光影就算轻功再强,她骑马疾行,如何跟得上?若也骑马去追,又如何不被她察觉? “王妃手里捧着一朵偌大的粉荷,容貌过人,锦衣华服,又骑着汗血宝马,很是惹眼。要跟上王妃,并不算难事。” 暗影自知办事不力,跪在沈玠面前,一字一句如实禀告。 “本王知道了,你们先回王府,自领二十军棍。” 沈玠心中惊愕,因宁葭惊世骇俗的举措而感到困惑不已,更不明白她为何逃命还要带着那朵芙蕖。 甚至还有几分担心,近日长安城西边流匪泛滥,皇帝正命他处理此事。她如此招摇过市,又单枪匹马,极有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 但小王爷面上却极为的风轻云淡,无动于衷。 黑鹰灰头土脸地回到王府,挨完一顿从天而降的杖刑,来不及养伤,就要忙着处理繁杂的军务。夜里屁股酸痛地回到了住处,感叹这是什么飞来横祸,正准备宽衣就寝,又收到了光影的传书,幽幽叹了口气,洗了把脸,马不停蹄地去书房寻觅小王爷的踪影。 王府在长安街的巷陌深处,从外面看,自是高门大户,院墙朱红,极为庄严肃穆。府门前石狮威严,八位带刀侍卫林立左右,威风凛凛。 府内更是别有洞天,水榭花台,青瓦琉璃,珠帘绣幕,雕梁画栋。一树一木,一花一草,皆生机盎然,馥郁蓊蔚。 沈玠的书房建在幽处,清泉瀑布相绕,假山石林掩映。书房内立一古木花梨大理石案几,笔墨纸砚俱全,书架上古籍名本铺陈繁列,眼花缭乱,玉瓷花瓶中嫩叶成朵,幽香袅袅。 小王爷正沉心在羊图纸上,研究西边的地形,筹备着剿灭流匪的方案,手边摆着一叠厚厚的兵法通鉴。 小小的信筏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铺展在他的掌心,灯火忽明忽暗,那一排潦草的墨字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王妃所去之地,西疆。” 西疆。 似乎是他梦中人念念不忘的故乡。 芙蕖。 亦是她最喜爱的花种。 可是她,究竟是谁? 沈玠心里乱绪如麻,谜团重重,千丝万缕,百转千回,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解起。那只不过是庄周一梦,他不当放在心上,更不应该为此无法介怀。 第10章祈灵 关泠循着前世的记忆,骑着马一路疾驰,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程。长安城的繁华绮丽渐渐远去,愈往西去,愈发人烟荒芜,道路崎岖。 夜里穿过荒山野林时,林深雾重,蛛网密布,万籁俱寂间,偶尔也会传来几声虎啸狼嚎,惊得那匹颜色火红的汗血宝马也不受控制地扬蹄呻吟,踽踽不敢独行。 前路漫漫,伸手不见五指,关泠忽而有些后怕。她突然在想,如果自己这次意外死在荒郊野岭,去了阴间,还会再下十八层地狱吗?这一次孟婆见到她,总该会给她一捧忘川之水吧? 西疆之行如此险恶,宁葭究竟是为了谁才去冒这个险?关泠猜测,是她根本就不想嫁给沈玠,才会趁着相府最鱼龙混杂的时候偷偷溜出府,去西疆见她倾慕多年的情郎。 关泠根本不愿意去猜想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宁葭真心在意她,所以才会去西疆找陆渐之,让他见上自己最后一面。 毕竟十三岁的关泠再怎么嫌弃陆渐之,那也是过往昭昭岁月里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人。 前世分明是她用毒计害死了陆渐之,可当他的死讯传到王府时,她还是呕出了一口心头血,大病了一场。宁葭最爱的人死了,她既感到痛快淋漓,亦无比地悲恸绝望。 关泠只是觉得,她只不过跟宁葭有一层表亲关系,虽然同住在一座府里,交集并不多。一起出场必然会被拿出来做对比,方方面面,她总是输得一败涂地。关泠甚至还偷偷学着自己的姨娘,扎小人诅咒过宁葭,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宁葭会对自己这个坏到透顶的妹妹存有几分真心。 前世如此,重活一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只是,她不会再下毒害她性命了,她的陆渐之,也要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战功赫赫,长命百岁。 可是沈玠,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小王爷,也是未来大临最有可能的储君,究竟前世为何早早亡故,又何时亡故,何处亡故? 生前的最后那段时间,关泠被幽禁在王府中,竟什么也不知道。她自焚而死,以为他还活着。最后一口气时,手中还拼命握着他送给她的祈灵玉。 那祈灵玉,本是一对,沈玠持玉佩,她持玉环。关泠二十寿辰时,沈玠亲自将玉环戴在她的手上。 那张颠倒众生的精致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认真虔诚的神情,沈玠难得温柔地凝视着她,眸光迷人,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唇畔,在她耳间轻声呢喃了六个字。 祈求神灵庇佑。 那是前世里他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其他的大抵都是借她之名,送给宁葭的。 关泠抬手摸了摸头上乌黑发髻间别着的荷花,柔嫩冰凉的触感令她心头有些慰藉。这朵花,也许,就像前生的那块玉,是她这一辈子,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的,唯一的信物。 她与小王爷此生,大抵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关泠一路胡思乱想,心中的畏惧稍微减轻了一些,胆子也稍微大了起来。因前生作恶多端,又亲眼见过地狱里的恶鬼,她很害怕这暗林里有什么冤魂恶鬼会缠上她,索她的命。 至于人祸,譬如流氓匪徒,她并不放在心上。关泠早就觉察到,身后有人一路默默护送,那人还是沈玠身边武功最高强的暗卫之一。 她认得他。 前世里沈玠任由她统御王府的所有暗卫,关泠曾指使双影杀过一些短命之人,出手之快,刀光剑影,见血封喉,从未失手过。 大抵,是沈玠怕他未来的王妃会遭遇不测,派人护送她回府,却不想,自己会一路驾马出城。果然,只要顶着宁葭的脸,就能获得他千倍万倍的关照。 关泠虽有些酸涩,却也十分感激。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朋友,没有知己。这次妥协去了浮山寺,也是为了可以出府,趁机脱逃。可一路艰难险阻,她却只能一个人捱着,没有人助她一臂之力。 而行至险处,却发现他的人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 所以,如果前世,沈玠喜欢的人是自己,那该多好。 如果此生,他换一个人喜欢,结局13N28N49斒欠窕岵灰谎。 关泠失落了一番,很快又振作起来,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她就是这样痴心妄想,因爱生嗔,由嗔生恨,枉顾了卿卿性命。 夜幕渐渐消弭,一缕霞光自东方的天际划出,很快便将整个山林点亮。关泠挥舞手中的长鞭,汗血宝马发出悠长的嘶鸣声,卷起尘埃雨露,满地落叶纷纷扬扬,一人一马又踏入了匆匆的旅途中。 远方的山峰高低起伏,叠青泻翠,若隐若现的城墙盘旋曲折,蜿蜒绵亘。关泠停下马,抬首望着前方,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久违的笑颜。 她终于,又回到了故乡。 第11章乞儿 西疆地处大临最西边的国界,天高皇帝远,时常受到游牧民族及周围小国的侵扰,百姓的生活并不安稳太平。 有时遇到荒年,上天也不庇佑,连月干旱无雨,庄稼颗粒无收。关泠记得这一年,西疆发生了旱灾,周边百姓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许多百姓为躲避灾害离乡求生,却大多暴毙于漫长遥远的迁徙中。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她一路经过,遇上的荒民数不胜数,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或饥肠辘辘,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只能如毛毛虫般匍匐蠕动。或百病缠身,无医可救,因五脏六腑的剧烈绞痛而满地打滚。 关泠拉着缰绳,马蹄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灾民,继续朝城内行去。 若是前世,她只会毫无顾忌地骑着马从他们身上踏过,陆渐之曾劝她存些怜悯之心,推己及人。 少女纨绔而冷漠地答道:“渐之哥哥,众生是不平等的,他们挡了我的去路,我为何要在意这些下等之人的贱命。” 宁葭则截然相反,一路布施,宁可自己忍些饥饿,也要将马车里的金银细软,珍馐糕点,以及贴身丫鬟准备的米面粮食全都一一分发给灾民。 这一世,关泠默默打量着他们,她努力了许久,仍是没有生出什么恻隐之心来。 灾民会死,将军会死,金枝玉叶的小姐也会死,且死得惨烈,死相残忍,谁还会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可怜别人。 纵使关泠一路视若罔闻,还是有些灾民慌不择路地往那匹汗血宝马的铁骑马蹄上撞,见她衣饰华丽,纷纷下跪磕头,求她施舍些粮食。 关泠无奈,克制住欲扬起皮鞭的手,将身上佩戴的所有珠宝首饰,甚至连圣上豆“丁“推“文赐给宁葭的金步摇都丢了出去。她刻意抛得很远,又为了防止饥民争夺踩踏而分散抛出,在他们忙着捡拾时,终于得以脱身。 她正准备驭马前行,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不要命地抱住了她的马蹄。那孩子瘦骨嶙峋,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嗓音稚嫩而沙哑:“阿姊……带我回家,我想阿爹阿娘……” 关泠只觉得好笑,她是他哪门子的阿姊? “放开。”她无动于衷,将那句贱民咽了下去,只是毫不留情地威胁道,“否则我踏碎你的贱骨头。” “阿姊,不要再丢下我了……”小乞丐哭得撕心裂肺,不依不饶,似一只赖皮猴子,双手缠绕得更紧。 眼看着那些饥民捡了她的步摇花钿,又重新如丧尸般朝她扑过来,暗处跟随的光影也无声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那剑光冷酷的寒芒令她莫名心惊胆颤。 关泠抿唇,俯身将地上的小乞丐抱上马,任他坐在自己身前,她忍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酸腐恶臭,闷声道,“我带你去换身衣服。”便继续朝城内前行。 “好阿姊,我好饿,你头上的花能摘下来给我吃吗?”小乞丐以为她心软可欺,便得寸进尺,瞧着那朵将焉半焉的荷花直流口水。 “再吵就给我滚下去。”关泠凶巴巴道,抬手将慌乱中歪斜的花瓣扶正,牢牢地插在她有些松垮的发髻中。 小乞丐吓得噤声,枯瘦的手指伸进破破烂烂的领口,上下摸索。捏到一只圆滚滚的虱子,兴奋地塞进口中,别有风味地咀嚼了一番,舍不得立即吞下去。只是终究无济于事,还是饿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关泠漠然瞧着他的举动,眉头突突直跳,纵然许久未曾进食,此刻胃里也翻江倒海,心中一阵恶寒。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臭昏了,而且身上也有点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噬咬爬行。 幸好,距离西疆城的中心,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了。 关泠进城后,并未急着赶去将军府,而是在附近询问客栈,挑了数十家,最后找了一家只剩下一间房的客栈。 她十分寒酸地将马鞍上镶嵌的玛瑙抠了几颗下来,兑了银子,命小二先将那半死不活的乞儿带去洗个澡,喂些吃的,再好生照顾她抢过来的那匹几乎精疲力竭的汗血宝马。 关泠快要哭了,她这辈子,上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穷过。 那孩子洗完澡后,留下了一池污水,模样其实可爱,生得很白,倒像是长安城里官家人的孩子,只是偏瘦了些。穿上正常的布帛小衣后,简直判若两人,吃了七八个包子,便又累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关泠亦洗了个澡,将快要凝固在自己脸上的妆容洗掉,变成了她本来的模样。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头发用根木簪随意梳起,少了几分明艳妖冶,倒也清秀照人。 ………………… 这一章前世的女主三观不正 女二善良正直 但是放在一起描写 好像有点对比那味 不是想歌颂女主的特立独行 更不是想衬托得宁葭伪善白莲花之类 善良是很美好的一种品质 女主没有 然后她倒大霉 第12章制香 关泠满面春光地走出浴堂,瞥见光影立在客栈楼下,一身白衣,腰间别着长剑,似乎在等她现身。 她捋了捋额间的碎发,抿唇一笑,眼里带着些促狭,大摇大摆地捧着那朵荷花自他面前走过。 于意料之中,听到了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肃杀的寒意:“姑娘留步,请问姑娘手中这朵花自哪里来?” 关泠回头,脸上故作惊讶,天真烂漫:“我在浴池里捡到的。” “这……姑娘可曾看到一位穿着海棠衫裙的女子,头上别着一朵荷花,跟你手中的这朵……十分相似。” “看到了呀,她换了一身绿衣裳,应该是出城去了。”关泠笑眼弯弯如月,声如银铃,随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姑娘。”光影无心多言,唯恐宁葭有失,起身追随而去。 关泠立在廊下,有些怅然地看着那道如孤狼般桀骜不驯的背影,心中叹念,连一个陌生女子的话都不辩真假,纵然身手过人,这般往后,又如何护得住沈玠。 又转念一想,光影这孩子,眼下才十四岁,天真单纯些,倒也还好。但愿他们的主子,今后心思不会歪斜。 关泠收回思绪,转身去了天香阁,见了闻名西疆的制香美人,天香夫人,亦是她娘亲宁真生前在此地最好的朋友。 关泠七岁那年离开西疆后,并非一直住在长安。每年中秋月圆之际,她也会带着侍女回到西疆探亲,来回往复皆由陆渐之亲自护送。 天香夫人看到故人之女,又惊又喜,粉面堆笑,眉眼盈盈,拉着关泠一阵寒暄切问,喜笑颜开,提及长眠地下的宁真,又忍不住泣涕涟涟。 关泠很是冷情,她天生不会表达情感,尽管心中动容,面上实在寡淡。她硬着头皮对姨母说明了来意,向夫人打听了表姊宁葭下落,如意料之中那般一无所获。 如果光凭她就能打听得到,舅父也不会空手而归。 关泠决定直接回将军府找陆渐之要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宁葭不可能会死在西疆。前世的陆渐之在一场战乱中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骠骑大将军,甚至完全接替了关恒的兵权。 宁葭同她换了身份姓名,以关家小姐之名,一直陪在陆渐之身侧,不离不弃,如此情长,又怎会枉死在十四岁的懵懂年华。 准备离开天香阁之前,关泠把手中那朵残荷交给了天香夫人,托她制成锦绣香包,届时会有将军府的人过来取。 天香夫人美貌动人的脸上满是嫌弃:“姨母后院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鲜妍异常,你要什么样的没有,偏要这朵焉了的?” “泠儿就要这一朵。”关泠试着学宁葭向祖母撒娇那般,不甚娇羞地搂着天香夫人的胳膊,喃喃道,“如果制不出香,姨母也千万不可换花。” “难道是陆小将军送的?”夫人坏笑打趣道。 “那便是吧。”关泠把头埋进天香夫人的胸口,满面温软,眼前一片黑暗,忽而觉得很累很累。 她打消了马上回将军府的念头,在天香阁歇了一夜,早已经把半路救的那个小乞丐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破晓时才想起来仍在客栈酣睡的那孩子,也无心再顾及。 她付的银两足够他在那家客栈里衣食无忧睡上三日,至于今后,是在客栈里端茶送水劈柴烧火谋生,还是继续如过去那般沿街乞讨,都与她丝毫不相干。 天亮后关泠便同天香夫人辞别,又被夫人热情强留了半天,正午时才离开天香阁,一路不疾不徐地步行,灆殅终于在日落之时走到了将军府。 她伫立在府门外,有些近乡情怯,迟迟不敢进府。 关泠还发现将军府四周有些异象,沿街的小贩商铺皆被封锁,府院前看守的兵士比平时多了三倍。 很多甚至不是西疆的士兵,红衣白甲,铁盔长刀,倒像是皇宫的御林军。 这阵势,仿佛是长安的哪位皇子驾临。 关泠四顾一番,退身躲在一处酒馆门前高高陈列的四个酒坛中央,暗中观望着将军府的动静。 沈玠将宁府千金在长安城劫马伤人的事情压了下来,却没有同任何人商榷。老丞相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决定进宫面圣,主动向皇帝请罪。 皇帝听闻宁葭因忧心思念独自在外漂泊的妹妹而跟随去了西疆,此时音讯全无,生死未卜。为了安抚宁相,便传了沈玠进宫,命他速赶去西疆,务必找到宁葭,平定匪乱。 光影跟丢了人,只能回长安请罪,却在城外见到了本该在长安城的王府军队。 “你是说,王妃走进了这家客栈对面的浴场,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黑鹰皱着川字眉,忍住了想给地上跪着的人一脚的冲动,继而问道,“或是裹着面大摇大摆从你面前经过呢?” “光影认得王妃,不可能认错。城中旱灾多难,浴场里的人极少,天气炎热,更无裹面的人。”光影匍在地上,心中因关泠的戏弄而无比困惑,只得如实相告。 “那王妃半路救的那乞儿现在在何处?” “还在客栈里,但王妃似乎并不上心。” “一个路边垂死的乞儿,王妃贵族之女,千金之躯,焉能上心?” 黑鹰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行了,起来吧,王爷现在在将军府,咱们去磕头领罪吧。” 这王妃还没过门,就给他们这些下人惹了一堆烂摊子,以后王府的日子,怕是日日水深火热。 第13章青丝 关泠含身屈膝,躲在酒坛背后,不敢出声,呼吸亦局促紧张。
相关推荐:
从流民开始修仙
为退婚,我把冰山总裁祸害哭了
Boss,金安
军婚有毒
似爱
艺妓
盖世农民工
我为新帝画红妆
夺荆钗宋绘月
次元审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