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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着手走在路上,姜栩栩琢磨着,这一趟来异世的任务差不多也算结束了。 就见,褚北鹤忽然站定,两人拉着的手将她拉着在原地停下。 扭头,就听褚北鹤道, “还有一个人,你不想去见见他了?” 褚北鹤说着微微侧头,看向了前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 姜栩栩知道他说的是谁。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和姜栩栩都明显察觉到车内那道熟悉的气息。 是异世的姜禹城。 她的爸爸。 当初她陷在那被灾祸侵蚀的黑暗领域中,还是他的呼唤给她指引了方向。 姜栩栩不是没想过回到异世要见见对方,可妈妈说……在被儵厄找上前,她已经用梦符将姜禹城遇见她们以后的所有记忆化作一场梦境。 如今早已梦醒,异世的姜禹城也早就忘了她和妈妈的存在。 现在的她们于他,不过是一场短暂又虚幻的梦境。 “既然不能留下,那不管我还是妈妈,都不应该再出现在他面前。” 异世的每一个人,都有应该属于他们的人生。 对于妈妈的做法,姜栩栩并不反对。 因为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不记得,对异世的爸爸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走吧。” 没有去看那车子里的人,更没有上前招呼的打算,姜栩栩拉着褚北鹤,如同两个过路人,就那样如常的,径自从车边经过。 异世正是落花缤纷的时节,有白色的花瓣随风飘洒而下。 姜栩栩和褚北鹤,就那样手拉着手,与车窗内的姜禹城错过。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一条缝隙,一片洁白的细小花瓣自外头吹入。 正好落在了姜禹城的手心里。 他没有去看,视线透过后视镜,直直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着,看着她和那个人交握着的双手。 好半晌,姜禹城才收回目光,轻声呢喃, “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说着,又似是自语一般, “也对,算算岁数,她也到了谈恋爱结婚的年纪……” 他也算是见过他的“准女婿”了。 向来沉肃的脸上带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姜禹城拈着掌心那片白色花瓣,声音有些飘远, “瞧着,还挺般配。” 话落时,嘴角那原本勾起的笑意,不经意又化作一抹苦涩。 司机从外头回来,打开门时正好听见他说话,于是询问, “姜总,您刚说什么?” 收回脸上的所有表情,姜禹城只道, “没什么,回去吧。” 司机闻言立即恭敬应声,“好的。” 车子很快发动。 随着车子朝前开去,后视镜那对背影也越来越远,直到转弯时彻底消失不见。 原本只按下一条缝隙的车窗被按下大半。 姜禹城伸出手,将掌心那片临时拥有的白色花瓣送入风中,直到它任风吹远。 …… 姜栩栩不知道,闻人戚戚确实将关于她和她出现后的所有记忆化作一场梦境。 他本该随着梦境醒来忘掉一切。 不管是闻人戚戚那十八年的默默“窥视”,还是他找到她以后,提出的想要照顾她和她孩子的想法。 都应该化作一个荒唐的梦境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忘,直到消失。 但偏偏,儵厄又在他梦里种下了另一个梦境。 而那个梦境,随着那滴属于另一个世界姜禹城的血穿透领域送入他的体内仿佛被激活。 于是他在梦境里看到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不一样的人生。 第1202章 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着长大。 同样要为想要追逐歌手梦的弟弟操心, 继承公司,照管弟妹,从故作沉稳踏入成熟。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世界的他,遇见了“她”。 那个世界的她叫闻温若,就好像她当初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活的角落里一样,她同样莫名其妙地开始追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不一样的是,她从来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眼前,但追逐着另一个自己的她却热烈而明媚。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她。 真实的她。 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对待。 直到梦境快速往后,他看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她走到了一起。 作为姜家的下一任家主,“他”花费了好些功夫,终于将一切可能阻碍她嫁给自己的障碍排除。 她以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孤女身份嫁进了显赫的姜家。 可因为他对她的维护与重视,她在那个家里没有受到半分磋磨。 当然,给她脸色看的那些人她都自己回敬了回去。 “他”所要做的,只是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替她善后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不曾和她相处过,但看着梦境里的“她”,他莫名就有种她本该是这样的感觉。 不该是躲躲藏藏避而不见的,而是带了些张扬明媚,风风火火的性子。 姜禹城一度以为,这个梦境就是他想象出来的。 直到,他看到那个世界的“他”和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叫做姜淮。 姜淮和他不一样,许是因为妈妈的缘故,他从小就很爱笑。 是个有些温柔的孩子。 哪怕家里没有刻意用继承人的标准要求过他,但从姜淮记事起,他就聪慧自律得叫人毫不怀疑,这就是姜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也因为姜淮的优秀,所以哪怕后面二房三房也陆续生了孩子。 不管老爷子还是“他”都默认了姜淮在姜家的绝对地位。 待到姜淮一点点长大,“他”和她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那是个女孩。 带着他和她期待出生的另一个孩子,也是姜家第一个小公主。 内敛沉肃如他,却亲手布置了女儿的房间。 姜禹城没有养过女孩,妹妹也是从小不服输的女强人性子,所以对这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他更多了一种想要小心翼翼呵护珍宝的感觉。 然而,就在孩子出生不久的某天,他的珍宝被人偷走了。 用了一些非自然科学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她发现了,于是她独自追了上去。 也是直到这时,姜禹城才意识到,她并不是普通人。 再之后,她意外被卷入异世,卷入这个类似于平行世界的时空,和爱人亲人生离,独自度过了十八年漫长又孤独的时光…… 之后的事情,似乎都和他经历过的梦境一样。 不,那不是梦境。 而是他真实的经历。 她说,他和她已故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这话也不算说谎。 她确实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爱人。 而那个爱人在另一个世界。 她确实在偷偷看着他,却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世界的姜禹城。 至于他失去她所有消息的那两年多,他也通过梦境中另一个姜禹城的视觉看到了。 在他丢失她的那两年,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找回了她。 栩栩把她从这个世界带了回去。 他们一家四口终于团聚。 如果不是意外重新进入异世,他甚至永远等不来她和她的女儿。 …… 姜禹城还记得,梦醒的时候,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湿意。 他清楚那并不是梦。 那是真实存在的一切。 同时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错过的另一段人生。 遗憾不甘吗? 自然是有的。 明明都是他,可就因为所处的两个世界不同,便有了南辕北辙的人生经历。 哪怕那个世界的他曾经丢失她“十八年”,可自己依旧羡慕那个他。 如果她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就算了,那样哪怕他一生孤独终老,他也不会觉得有遗憾。 可她偏偏出现了。 却又离开了。 如果不曾见过太阳,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姜禹城醒来后也曾想过,寻找那所谓的玄学力量,不顾一切地将人拉回到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既然都是他,为什么他不能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那也是第一次,姜禹城意识到自己也有偏执的一面。 用网络上的话来说,他差一点就黑化了。 或许,那个叫做儵厄的给他制造那样的梦境,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他的理智最终让他选择了放下。 因为那时尽管陷入昏迷,他的意识依旧清楚地感受到她为了他做过什么。 她为了不让他被儵厄的恶念引导,将他从那人手里护住,她拼尽了全力,甚至失去了作为狐狸的几乎所有修为。 她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就这样吧。 原本,他们本来就不该遇见。 她所爱所想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姜禹城。 和她一起从相恋到结婚的不是他。 和她一起孕育子嗣建立家庭的也不是他。 他,在她那里甚至连另一个选择都不是。 若不然,明明她和他有十八年的时间,她却从没有想过要出现在他眼前。 甚至于,在她准备离开时,还选择将他和她相关的记忆化作一场梦境。 她的答案早已明了。 …… 很久以后,当姜栩栩意识到异世的姜禹城并没有将那段关于闻人戚戚的经历当做梦境忘记,她还是托胡荔枝找上了对方。 胡荔枝说,“我可以帮你把关于闻人戚戚和栩栩的所有记忆重新化作梦境消除。” 这样一来,他至少不需要独自承受着那份记忆孤独地活着。 这原本也是闻人戚戚的希望。 然而,听到胡荔枝给他的另一个选择,姜禹城在最初的沉默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我不想忘记她。” 他说, “哪怕这辈子和她再没有以后,我也想留住那些记忆,让我记得,至少另一个世界的我的人生,是圆满的。” 是命运作弄也好。 是有缘无分也罢。 人啊,总要接受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 第1203章 处理完异世的问题,从异世离开,姜栩栩和褚北鹤却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 而是通过鬼楼中转,直接进入地府。 之前的地府通行令被五光拿走,与易盏配合在异世强开了鬼门。 那之后也没能再收回来。 如今事情已了,不管姜栩栩还是褚北鹤,都想再看看五光。 虽说以凤凰神魂镇压厄窟中的恶念,但镇压的方式也分很多种。 如今的姜栩栩或许没有力量再帮五光摆脱这一切,但亲眼看过,也许能找到另外的方法呢? 两人进入地府这事没有预兆。 但身为阎王的冥鄢却是第一时间感应到了。 知晓他们的来意,冥鄢幽幽看一眼两人,也不打算亲自带路。 抬手一挥。 只见一只黑色的小纸人伴着一阵阴风落地。 冥鄢兀自处理着案上成堆的“公务”,头也不抬道, “它会领你们前往厄窟。” 黑色的小纸人,比姜栩栩的小纸人要大上一圈,身上还带有特殊的青色符纹。 它小小一个站在那里,却莫名给人一种冷酷又威严的样子。 就像它的主人。 金小鹤和金小栩在小黑纸人现身时便忍不住探出了脑袋。 而后两只小纸人落地,一左一右,有些好奇地把小黑纸人围住。 小黑纸人似乎觉得这两个小东西妨碍它带路,脑袋转过,威严的气息自小纸人周身散出。 金小鹤和金小栩本来就比它小一号,再被它气势压着,顿时后退了两步。 只是没等两小只跑回姜栩栩和褚北鹤身边,归小墟已经先一步腾着黑雾冲了过去。 大大的鳄龟呈碾压式的体型差竖在小黑纸人跟前,归小墟一派大哥威严,冲着小黑纸人开口, “我两个小弟想跟你交个朋友,你不要不识好歹。” 似乎是附和归小墟的话,两个小金纸人从它身后再次探出身子,小短手搭着归小墟的龟壳,仿佛在附和大哥的话。 听到这动静,原本伏案的冥鄢倒是抬起了头,黑幽的眸子扫过归小墟,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一抬。 姜栩栩以为他要动手,刚要有所动作,就见下一秒,小黑纸人脚下忽然腾起了和归小墟一模一样的黑雾。 黑雾托着它径直绕过归小墟和它的两个小弟,来到姜栩栩和褚北鹤面前,停留一瞬,而后略过他们径直朝着外头飞去。 “走吧。” 冥鄢说着,便不再理会两人。 姜栩栩视线落在他案前的那一堆公务。 总觉得那些文书略有不同。 非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那大概是……有一半似乎带着灵事的标识。 姜栩栩虽然是灵事的合同工,但需要她参与的事务并不多,因此也不太清楚灵事和地府的合作具体深入到何种地步。 就是直觉两边合作的文书应该没有这么多。 但冥鄢又这么忙,这些需要处理的文书总不能其实是灵事的吧? 心底闪过小小的疑虑,姜栩栩却并未深想,眼见着小黑纸人已经腾着黑雾飞出了大殿,两人连忙转身跟上。 归小墟则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同样带着两小弟快速跟上。 追上姜栩栩,当即没忍住骂, “它偷学我!” 鬼雾已灭,它就是唯一可以御使黑雾的存在,换言之,这就是它的专属! 这个阎王的小黑纸人,居然学它! 不要脸!黑子! 姜栩栩和褚北鹤听着归小墟一路骂骂咧咧,再看前面带路的小黑纸人。 很难说对方是不是学了。 但就算学了,那又怎么样? 在复刻术法这件事上,姜栩栩可没有什么发言权…… * 带着阎王气息的小黑纸人在地府内一路畅通无阻。 地府来往鬼差都晓得这是阎王的纸分身,自然对它带领的这些个外来者不作阻拦。 姜栩栩和褚北鹤就这样一路跟随着小黑纸人,来到了地府的十九层,厄窟。 小黑纸人身上的黑雾在进入厄窟后终于散去,落地后的小黑迈着小短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稳重。 两只小纸人觉得有趣,跟在它后面学着它走路。 一行人就这样进入了五光以神魂镇压的厄窟。 本以为这个地方哪怕不是看守严密也该是魂鬼罕见。 没曾想绕过洞门,来到厄窟深处,却冷不丁地见到好几个熟人。 只见厄窟上方,易盏,屠星竹,三树,全都在这。 而几人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厄窟。 厄窟中,肉眼可见的有黑色恶念在挣扎咆哮着。 但在这些恶念之上,是五光以神魂化作的凤凰之火交织成的巨大的法网。 法网一层层压下,底下的恶念除了叫嚣,却始终没有一丝恶念钻出法网之外。 让姜栩栩欣喜的是,属于五光的神魂意识并未消失,而是散于火焰制作的法网之外,仿佛一道法向神佛,时刻盯守着一切。 这也让姜栩栩和褚北鹤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五光并没有以神魂献祭的方式镇压恶念,他的神魂意识还在,虽然要时刻盯守厄窟中的一切,但却可以保证他神魂不毁。 甚至……如果能找到和凤凰神魂同等分量的镇物,他们或许能将五光神魂从这地府厄窟中重新解放出来! 姜栩栩和褚北鹤在近距离感应到这一结果后,心底皆生出某种希望。 正琢磨着,耳边就听易盏的声音传来, “来了?” 声音慵懒而好听,那随意婉转的调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 而他们则是今天约好上门的客人。 屠星竹原本拉着三树在地上琢磨什么。 听到动静,抬眼看见姜栩栩和褚北鹤两人,顿时满眼惊喜, “姜栩栩,褚北鹤!你们从异世回来了?!” 屠星竹更是刷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 “正好,易盏拉我和三树过来,让我研究可以彻底镇压恶念的法阵,你来了刚好给我提点建议!” 姜栩栩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易盏。 当初五光决定以神魂镇压儵厄本体这件事,除了易盏没有任何人知道。 姜栩栩以为易盏是放任五光为此牺牲的。 却不曾想,他原来早有打算? 对上姜栩栩的视线,易盏勾了勾眉,只朝她摆摆手。 姜栩栩见状,张了张口,刚要上前,却有一道小身影比她更快一步。 只见原本走得四平八稳的小黑纸人快步走到易盏身前,而后身姿轻盈地往上一跃,就那样跳上了易盏肩头。 小黑纸人顶着那略显冷酷又威严的气质,竟是用脑袋,有些亲昵地在易盏下巴处蹭了蹭…… 第1204章 易盏站在那里,对小黑纸人的动作似乎不以为意。 只抬手,一个手弹随意将小黑纸人弹开。 小黑纸人被教训了,这才老实地在易盏肩膀处坐下。 易盏便带着它,走到姜栩栩两人跟前,这才道, “我算着差不多时间你们也该回了。” 他说着,又看向厄窟之中用以镇压恶念的火焰,那些都是五光的神魂所化。 “厄窟之中我布了阵法,加上五光的神魂作为镇物,可以确保窟中恶念不会再次逃脱。但这只是暂时的。” 易盏说, “你这个同门对于法阵类术法天赋不错,所以我已经跟冥鄢说好。 他接下来会以地府编外人员的身份,辅助为厄窟研究一个加强法阵,届时,或可以将五光的神魂,从镇压儵厄的宿命中,彻底解放出来。” 五光为度化儵厄的恶念已经花了上千年的时间,如果有可能,易盏也不愿意让他继续背负这样的宿命。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一半的把握,但亲眼见过异世天道根据屠星竹意识弄出的断界漩涡,以及他那快速进行反推画出逆转法阵的能力。 易盏如今对这件事的信心顿时多了三分。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 剩下的,就要看时间了。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但总归是有些盼头的。 屠星竹也是易盏找上他的时候才知晓五光用神魂镇压的全部真相,所以对他提出来的请求,他自然毫不犹豫应下。 知道断界漩涡的由来,屠星竹本就心里有愧。 他关于断界的所有研究只是出于自己对于术法的追求与钻研,从未想过自己研究的东西,有一天会被利用来伤害身边人的武器,甚至,还险些害得姜栩栩不能再回来。 也是在那时,他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有些术法会被列为禁术。 不可触碰,甚至不可研究的存在。 因为一旦被研究出来,不管你的初心再怎么纯粹,当它落入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手中,便可能用在错误的地方。 虽然受了这样一个“教训”,但因着这几年心性的成长,屠星竹倒不至于因噎废食。 只是未来,他会更加谨慎地做出每一个选择。 比如眼下。 “能够镇压恶念的东西很少,我刚刚接触了下,难度是有点大,但也不是不能做。” 屠星竹说着补充, “经费能到位都好说。” 虽然挂了地府的编制,可他也不会打白工。 易盏瞥他一眼,只道, “毕竟是地府的事,地府和灵事都会全力支援你,少不了你的。” 屠星竹顿时放心了。 一旁的三树也说,“我也可以帮忙,我的力量都给你用。” 三树之前因为五光的神魂迟迟不肯跟自己融合还失落过,后来知晓原因,心里更加难过。 明明他也是凤凰神魂的一部分,可包括五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要让他做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的力量太弱。 也因此,易盏先生带着他一起进入地府后,三树就决定,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屠星竹见他小小的人一脸严肃又着急的样子,只拍拍他脑袋,道, “放心,这回还真少不了你。” 要试验出可以和五光神魂力量相媲美的镇物与法阵,三树这缕凤凰神魂可是关键。 就是…… 回头被他榨干神魂力量的时候,不要说他对小孩子心狠手毒就好~ 法阵要融合地府的力量,对于已经拥有部分鬼门力量的屠星竹来说最合适不过,眼下不管是姜栩栩和褚北鹤,在这块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多。 与其在这里消耗时间,倒不如,将时间用作各自的修炼。 只有快速恢复到原来的力量,才有可能在将五光神魂从厄窟彻底解放出来这件事上,出自己的一份力。 他们每个人,都要去做自己能做到,且更擅长的事情。 所谓分工,也是如此。 站在镇压恶念的厄窟边缘,姜栩栩和褚北鹤将一点金光送入其中。 便见,原本镇压恶念的火焰法网亮起淡淡的金光,金光与火焰交织,显得更加不可触碰。 似是回应,法网中,似乎有小小的火色凤凰穿行其中。 褚北鹤看着那小小的凤凰,恍惚间,仿佛又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彼时,五光等待的是苍辚。 可对褚北鹤来说,五光,只是五光。 他的挚友。 “五光。” 褚北鹤说,“我们,等你归来。” 除了他,还有栩栩。 他们都会一直等着他,神魂重归。 只见,法网下穿行的小小火凤凰微微一顿,而后腾的变大一些,似是又一道回应,伴着一声熟悉的凤鸣,凤凰于法网之中快速穿行,飞舞。 …… 没有在厄窟做太多的停留。 屠星竹收集了厄窟中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决定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从哪个方向入手制作新的法阵。 回去的时候,易盏走在前面,那小黑纸人依旧坐在他的肩膀处。 屠星竹看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他, “这个小东西,是地府阎王的纸人吧?所以你和地府阎王,是什么关系啊?” 姜栩栩耳朵动了动,脑袋下意识朝着屠星竹那边歪了歪。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好奇过。 但想要从易盏口中知道答案,不论答案大小,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果然,听到屠星竹的疑问,易盏倒是不恼,反而勾眉朝他看了过去,狐狸眼中满是精明,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贵,你确定你付得起价么?” 要钱? 屠星竹眉心狠狠跳了一下,某处神经被敏感地戳中。 他当即收起了全部八卦,一脸严肃道, “钱什么的不重要,但这毕竟涉及你的个人隐私,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 “我就是随口问问。” “呵……”前头的易盏似是轻笑一声,倒也没看出到底有没有在意。 倒是坐在他肩头的小黑纸人在他轻笑时,下意识歪过脑袋看他。 明明是个小纸人,此时却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透过它,直直看着眼前的人。 第1205章 直到送走了姜栩栩一行人,易盏才在鬼门前站定,狐狸眼淡淡瞥过肩头处的小黑纸人,声音懒懒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 “还不下去?” 小黑纸人两只手抱住他的衣领子,似是想当做没听见,但犹豫两秒,还是乖乖从他肩头跳下。 轻飘飘的纸人落地,易盏低头瞥它一眼,没再说话,只抬腿,径直穿过鬼门离开。 …… 阎王殿,公案前。 感应到易盏的气息在地府消失,案前的冥鄢微微垂眸。 “连小纸人也不得亲近吗……” 似是一声轻喃,吐息时,又似一道无声的叹息。 “这术法还是你教给我的。” 与此同时,小黑纸人也做出叹息动作,下一秒,小纸人化作一缕青烟。 青烟飘回阎王殿中,自动飘回冥鄢袖口之中。 冥鄢自桌案前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阎王殿,意识也仿佛随着庄严的法殿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 * 比起天元还要更早些的七千年前。 彼时,易盏还是阎王,而他,不过是个因不甘怨恨而生的鬼王。 “我说哪里来的小鬼,连地府鬼差都敢杀,难怪……” 那是他初见易盏。 长发白袍,风姿翩翩,从头精致到脚的人物,那张脸尤其精致。 偏偏这样一个人,竟是地府阎王。 冥鄢以为凭自己一方鬼王的实力,可以与对方一战,却不曾想,不过一个照面,他就被他直接打趴。 绣着金线的精致长靴,仿佛随意踩在他背上,却叫他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他就那样踩着他,还有空翻看生死簿,最后,终于找到他的名字。 “我说呢,身负紫气,本该是帝王命数,却被替了命数,被万民唾弃,剔骨而死……” 易盏说着,还不忘啧了一声,感慨,“真惨。” 然后,他将他提溜起来,教训他, “但是再惨,也不是你吞噬恶鬼成为鬼王为祸的理由。你还敢杀我的鬼差,谁给你的胆? 你知道培养一个好用的鬼差要花多少心思吗?” 后来冥鄢才知道,他杀的那个鬼差,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个销冠。 可不杀也已经杀了,冥鄢就问他, “你要拿我如何?送入十八层地狱?走刀山?下油锅?” 易盏对上他满是煞气的眼,有些嫌弃的将他丢到一边, “你是得走一遭地府,好好洗洗你这一身孽债。” 然后,他被他丢进了忘川河。 再捞起来后,他却没有将他投入十八层关押的意思,反而将他留在了身边。 按易盏的话说, “你杀了我最得用的鬼差,那未来百年就代替他,留在地府帮我干活吧。” 他甚至没有给他反对的机会。 在易盏的武力镇压下,他,已经身为鬼王的冥鄢,白天守在阎王殿帮着处理各种文书,晚上帮他到处捉出逃或为恶的厉鬼恶鬼。 冥鄢不是没想过要反抗。 可他但凡想要使坏,代替他留下监督自己的小黑纸人会第一时间对他出手。 毁了小黑纸人也不行。 作为他分身的小黑纸人前脚被毁,后脚他就会被易盏出现揍趴在地。 逃跑更不行。 不管他逃去哪里,易盏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然后又是新一轮暴力镇压。 就在他被当做免费劳力及沙包使得快要没脾气的时候,地府出了一桩大事。 身为阎王的易盏,擅自将十殿阎罗中的第六殿卞城王处置了。 彼时酆都大帝还在,阎罗王也不过是十殿阎罗之一,哪怕在十殿中地位为尊,但与卞城王还属于同级。 在这种情况下,易盏却私自处置了卞城王。 原因是,卞城王伙同人间邪师谋夺帝王命格导致人间大乱。 都知道地府不干涉人间事,但身为十殿之一的卞城王不仅干涉了,还妄图掌控王朝更迭。 这是大罪。 而被谋夺帝王命格的不是别人,正是冥鄢。 苦主就在眼前,再加上易盏是直接处置,其他人即便有话要说,此时也无话可说了。 也是直到那时,冥鄢才知道易盏为什么非要将他留下。 早在他发现他帝王命格被夺后,他就猜到其中蹊跷。 身负紫气的帝王命格不同寻常,寻常修士无法谋夺。 哪怕夺了,在他身死时,地府也总会发现端倪。 可地府什么都没感应到。 若非冥鄢因怨气不散,靠自己成为一方鬼王,又杀了鬼差,遇上了恰巧在人间溜达的易盏,或许事情都不会被发现。 而能被遮掩得这么严实,那必然是因为,地府有内鬼。 所以易盏没有如对待其他恶鬼一样,将他投入十八层地狱,反而将他留在身边,用自己的方式在地府暗中排查。 他将工作通通丢给他,是因为他忙着查卞城王。 将他纳入阎王殿中,是避免卞城王发现端倪暗中对他下手。 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他一个交代,又以地府的名义,提出了对他的补偿。 …… 冥鄢生前死后,从未受过一日公平对待。 偏偏眼前之人,却给了他一场公平。 忘川河没能洗净他一身孽债,但易盏给了他一身清白。 冥鄢第一次生出,想要留在一个人身边的感觉。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他自己走了一遍地狱刑罚,洗去一身罪孽后重新来到他的身边。 易盏却没有将他留下,而是把他丢到了第六殿。 “我的阎王殿不缺人了,但第六殿缺了个主位,你好歹曾经身负帝王命格,追求要高一点。” 易盏说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冥鄢对成为新的卞城王没兴趣,但易盏想让他成为卞城王,那他就当吧。 花了三百年时间,他从一个需要被洗净罪孽的鬼王,成为了地府第六殿的卞城王。 在这期间,易盏毫无避讳地将他带在身边。 他教他地府规矩,教他术法,带他喝酒,给他穿好看的衣服。 易盏于他,如师亦如友。 他与他相识相交,再到并肩共立,一同走过千载。 冥鄢本以为,他们会一直如此。 若是没有发生十万恶念出逃,导致天元护国金龙身死魂消,蒹葭献祭神魂,而他没有对他出手…… 他们本该一直如此…… 第1206章 视线重新落回面前的文书,冥鄢沉默良久,忽然随手抽出其中两份文书,起身,抬腿间,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地府。 鬼楼。 易盏刚从地府回来不久,就察觉到鬼楼内又一道熟悉的气息进入。 皱了皱眉,易盏抬脚就踹了踹旁边墙面, “好歹是个总部大楼,什么人都往里放,要你何用?” 他脚下不重,被踹的墙面却鼓起一块鼓包,似是有些委屈似的鼓了鼓,鼓包消下去后,墙面又变得虚化,下一秒,整面墙直接消失。 而墙面消失的同时,易盏也见到了墙另一面站着的冥鄢。 易盏直接往旁边沙发上一坐,问他, “怎么又来了?” 冥鄢似是没在意他的态度,上前,将手里的两份文书递给他, “来把处理好的文书先交给你。” 姜栩栩之前看得其实没错。 冥鄢案头上放着的有一半确实是灵事的文书。 毕竟替易盏干活这种事,冥鄢实在不算陌生,更甚者还有些驾轻就熟。 过去易盏把灵事和地府分得很清,如无必要更不会找上冥鄢。 许是儵厄被重新镇压回厄窟解了他数千年的执念,易盏态度明显有了松动,冥鄢上门的次数明显多了。 易盏看着他手里的文书,没接,只轻哼一声, “你堂堂阎王,送文书这种小事还用得着你?” 再说跑腿就跑腿,专门跑这一趟就送那么两份文书,这是要糊弄鬼呢? 冥鄢也不生气,将文书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面不改色道, “这些是你灵事的特殊申请件,我想你可能会着急要安排人处理。” 易盏眯眸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只随手抽起其中一份。 手指落在文书上一个特殊符文上,便见文书打开,上面的内容如投影般自动出现在易盏眼前。 只见文书上是关于调整年中奖金发放的申请。 都知道之前强行开启全球灵网外加帮着褚北鹤制造天幕,灵事眼下有些穷。 底下负责人想调整年中奖节约成本是正常的。 但问题是,距离年中奖发放还有一个多月…… 这个不管是从内容还是事情紧急程度都明显够不上“着急”两个字。 易盏便看向冥鄢,眼神幽幽带着问号,此时无声胜有声。 冥鄢当了几千年的阎王,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心虚,依旧面不改色开口, “员工福利很重要,这关乎眼前特殊情况下军心是否稳定。” “呵……” 易盏冷笑一声,姑且算他圆上了。 于是又点开另一份文书。 只见文书上是一份很普通的灵事下单申请。 而像这样的单子,在灵事里头是最不起眼的。 眼前这份之所以能够上特殊申请,是因为申请人,是个普通人。 不是鬼修,也不是玄师或者妖族,就只是一个没有半点灵力的普通人。 偏偏这样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居然给灵事下了个单子。 单子的内容还很特别—— 对方请灵事工作人员,帮他杀一个叫做张大年的男人。 而随着文书打开,下单者和张大年的信息也自动出现在虚空之中。 下单的人叫做张小钩,十二岁的少年,是个没有半分灵感的麻瓜。 而他想让灵事帮忙杀的男人,是他的父亲,同样也是个麻瓜。 既没有恶鬼作祟,又不是需要灵事服务。 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不该送到易盏这边。 偏偏它就是送到了。 “这是拿我的灵事当暗网发布追缉令找杀手了?” 易盏这么说着,似乎是来了点兴趣,随手调出关于张小钩的生平信息,一旁的冥鄢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只问他, “你要干涉人间之事?” 这种想要杀死一个人的请愿,地府一天能收到几千份,可除非对方变成鬼,否则地府绝对不可能去管。 这是规定。 灵事虽然和地府不同,但易盏好歹是地府出来的,本不至于会搭理这样的请求。 却见易盏淡淡瞥他一眼,声音不咸不淡, “我现在就是人间之人。” 一句话,虽然是阐述,却莫名的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叫眼前的人清晰地认知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见冥鄢一时没有说话,易盏忽然起身,竟是打算亲自去处理这么一桩小事。 “灵事宗旨,只要下单,使命必达。” 不管对面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下的单,但既然下了单,灵事就敢接单。 易盏原本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 见他有自己的打算,冥鄢也没有再多言,抬腿,却是作势要跟。 易盏便忍不住扭头看他,“你很闲?” 冥鄢道, “你要杀人,那将对方的魂魄带回便是地府之事。” 易盏闻言嘴角一抽。 要不是他也当过阎王,他差点就信了这厮的鬼话。 勾魂确实是地府的事,但那是底下小鬼差的事,什么时候还轮到阎王亲自出马? 虽然心里腹诽,但见这人今日莫名“黏”着自己,易盏到底没再赶人,只是看向冥鄢那一身阎王装束,嫌弃, “你确定要穿这一身跟我去?” 冥鄢见他应允,眼眸微动,视线顿时落在他那身精美唐装上。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对面的易盏已是眼眸一眯,声音略带危险, “敢学我穿衣服你就死定了。” 几千年了,还没点自己的审美品味。 还帝王命格呢。 冥鄢听他不准,也不坚持,抬手间,便见一道黑雾自他脚下升起,由下至上,快速将他周身圈裹。 不过一秒,黑雾散去,原本一身玄色古装的冥鄢已经是另一个模样。 一身黑色西服,西装革履,笔挺又好看。 加上那身上位者的危险气质,整个人透出另一种黑色沉肃的厚重感。 易盏视线从他这一身上快速转过,挑了挑眉,勉强算是认可,当即勾勾手指, “跟上吧。” 语罢,手上一记响指,面前的虚空顿时出现一扇鬼门。 眼见易盏抬腿踏入其中,冥鄢眸色微轻,紧随其后,长腿迈入。 借道地府的鬼门,踏入的瞬间已是出门。 眼前视线一转,两人已经来到了张小钩的位置所在。 第1207章 每个在灵事下单的人,灵事都会自动锁定他的气息所在。 只是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踏出鬼门后,见到的却是一个衣柜。 破旧的土房,老式的柜门,被人从外头用衣服和拖把死死缠住。 易盏和冥鄢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知道下单的人在哪。 “人被关在衣柜里了,气息有些弱。” 冥鄢很轻易判断出衣柜里那孩子的情况,扭头问易盏,“你要救他?” “只是拎出来问问他是怎么下的单。” 易盏说得理所当然,抬手就要撤去衣柜外的东西。 只是刚要动作,就听身后房门被打开。 狭小的房间里,除了衣柜就是床。 冥鄢直接拉过易盏的手,和他一起站到旁边。 他乃地府阎王,若不主动现身,寻常人根本看不见他,而被他触碰之人,同样会随他隐匿身形不被感知。 易盏虽然踏入轮回,但他本就不是寻常人,隐匿身形这种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难。 但既然冥鄢主动拉他,他便也懒得动作。 两人就站在边上,看着房门打开,而后,一个满脸青紫面容憔悴的女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她先是看了眼门外,小心关上房门,这才一脸焦急地来到衣柜前。 忍着浑身疼痛,女人动作笨拙地试图去解开衣柜门上的东西。 许是因为紧张害怕,女人解了好半天才终于将柜门打开。 打开的瞬间,便有一股馊臭味扑面而来,女人却毫无所觉,只看向衣柜里气息奄奄的少年。 少年正是张小钩。 他浑身同样惨不忍睹,瘦弱的身体就那样蜷缩在柜子里,整个人好像没了声息。 女人有些害怕地看着少年,只见她伸手,有些小心又有些粗暴地将人拍醒。 “小钩,醒,小钩,跑……跑……” 易盏看着女人,微微沉眸。 这个女人,魂魄不齐。 魂魄不齐的女人,在外人看来就是精神有问题的模样。 但女人还在尽力想要叫醒自己的孩子,终于少年有些艰难地转醒,干裂起皮的嘴唇,显示他至少一天没有喝过水。 在看清女人的瞬间,还是艰难的哑声喊了一声,“妈……” “小钩,起来……跑。” 少年终于勉强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立即挣扎着要从柜子里出来。 “妈,你走……” 不是不想和妈妈一起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狱。 可他走不了。 他是张大年的儿子,他不会让他走。 但妈妈可以。 他想让妈妈去找她的家人。 现在的他太弱小了。 根本保护不了妈妈。 而他发的那个杀人请求,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回应。 毕竟,谁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请求,就跑来帮他杀人呢? 可他还是不甘心啊…… 从小他就知道,他的妈妈和别人不太一样,大家说她是个傻子,小的时候,他也曾因为这样的妈妈觉得羞耻,嫌弃。 后来,他们村子里来了一位老师。 老师说,他的妈妈其实很爱他。 她常常会不记得很多事情,可对他,她会记得天冷要给他穿衣服,他害怕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哼歌哄他。 在爸爸酗酒打人时,她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会死死将他护在身下,不让他受到伤害。 随着他长大一些,他隐约察觉,妈妈和村里那些婶婶是不一样的。 她认识字,会算数,还会写英文,但她没有娘家。 他问过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家里人? 爸爸很敷衍地告诉他,妈妈是个傻子,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流浪,是他收留了她,所以她没有家人。 小时候的他没有怀疑过。 甚至觉得他爸不喝酒打人的话也是个好人。 但村里那位被关着的老师告诉他,他妈妈才不是被收留的,而是跟她一样被拐来的。 甚至可能他的妈妈一开始并不傻,只是后来被逼傻了。 那年他十岁,知晓真相的他,有种世界被颠覆的感觉。 老师告诉他,这些事情是不对的,他是他妈妈在非自愿的情况下生下的孩子,他是她的孩子,不能跟他爸爸一样伤害她。 她希望他帮忙把消息传出去,把他的妈妈和她从这个吃人的村子里救出去。 张小钩是个男孩子,村里人对男孩子并没有多少防备。 所以他能念书识字,能和老师接触。 他从老师那里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也知道正常人家里的妈妈不是被“收留”回家的。 十岁那年,他在老师的指导下,趁着去镇上的时候偷偷去报警。 可惜他还没能成功,就被发现。 他被村里人揪住送了回来,爸爸把他打了一顿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一年。 而那个“教唆”他的老师,被打断了两条腿。 十一岁,他重新被允许出门,因为他的老师死了。 村里的小伙伴说,老师是被她男人活活打死的。 张小钩害怕他和妈妈有一天也会被打死,这次他决定直接带着妈妈跑。 结果是,他和妈妈才跑出村子没多久就被抓了回去。 他被打断了一条腿重新关了起来,妈妈则被栓进了猪圈。 如此又过了一年。 他隔三差五承受着父亲的毒打,看着妈妈数次被打得奄奄一息,看着村里人冷漠的围观,他开始对这个村子,对他的父亲,产生了恨意。 他想,如果爸爸彻底消失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带妈妈离开这个村子。 后来的某天,村里的小伙伴偶然在山里捡到了一个废弃的手机。 张小钩从对方手里骗来了那个手机。 可他捣鼓半晌,手机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将手机丢到了角落,却不想那天,天上黑云滚滚,像是天要塌下来的时候,那个手机突然有了反应。 张小钩也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像是有一道光落在了手机上,原本怎么也开不了机的手机突然亮起。 先是被激活,然后,一个画面自动弹了出来。 张小钩看到画面中是一个人影画阵的样子。 只是那个画面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再仔细看时,手机页面停留在一个叫做灵事APP的画面。 他看着画面里写着的的标语,看着上面说不管任何请求,只要下单并审核通过都可以被接收。 鬼使神差的,张小钩在上面写下了杀死张大年的请求。 只是他刚刚提交,手机就再次陷入关机状态。 张小钩不知道那个单子到底有没有成功,可他等了好几天,他爸爸还是活得好好的。 他想,那东西大抵是骗人的。 …… 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第1208章 女人不知道张小钩此刻的内心,只伸手想要将他从衣柜里拉出来。 男人刚打完人,这会儿醉死过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这也算是另类的“经验”之谈。 只是不曾想,女人好不容易将少年从衣柜里搀扶出来,身后,一只大手猝不及防伸出。 那只手从后方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往后扯。 就像是凭空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本该醉过去的高大男人。 “啊!!” 女人下意识发出惨叫,表情里流露出恐惧和害怕。 张小钩同样恐惧。 他拉住她的手,试图将她从男人手里救下。 然而现实就像是螳臂当车,男人轻易拉扯着女人的头发,嘴里用方言骂骂咧咧地将人扯出了房间。 见状,张小钩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受伤虚弱,踉跄着追出去。 就见外头,妈妈再次被对方压在身上狠揍。 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捶在女人的胸口,脑袋处,每一下都带着叫人窒息的力度,张小钩似乎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响动。 他冲过去,试图阻止,却被男人一把甩开。 眼见着女人被打得满脸是血,连男人手上都染上了血,张小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他视线落在了院子那把砍柴刀上,一股不知名的力气自身体涌起,他一瘸一拐地过去抓起柴刀,就要朝着男人后颈的位置劈下…… 这一刀下去,便是弑父,不论生前死后,他的未来都将遭受罪罚。 易盏叹息一声,就要抬手,却被一旁的冥鄢按下。 冥鄢不赞同他介入,“即便弑父,也是他本来命数如此。” 易盏点头,“我知道。” 嘴里说着,手上却毫不犹豫将人甩开,抬手,一道灵光朝着少年手里的砍刀而去。 砍刀刀光森寒,似乎唤醒屋内众人的理智。 原本正忙着揍人的醉酒男人下意识扭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砍刀,吓得瞬间酒醒,当即就要躲闪。 然而脚下一滑,他就莫名摔在了旁边,脑袋撞在地上,晕了过去。 突然的变故,让张小钩愣了一瞬,但看着地上的晕死的男人,他清楚这是最好的时机。 手里的刀再次高高举起,然而不等落下,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 “杀了他,你的孽债至少需要花三辈子才能洗清。” 老旧的山村房屋内,冷不丁地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张小钩身形明显一抖,顺着声音的来源下意识扭头,就见屋门背光处,赫然站着两个完全不似这个乡村会出现的高大身影。 他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只下意识感觉到一股危险。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张小钩转过身,下意识将手里的刀对准来人。 这两个突然出现在房子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易盏看着他发抖着的手,只淡淡吐出两字。 “灵事。” 他说,“你在我这里下了个杀人的单子。” 张小钩瞳孔微睁,“你们、你来帮我杀人的?” 这回不等易盏开口,一旁的冥鄢已经冷声道, “我们不会帮你杀人。” 张小钩眼底闪过茫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愤恨, “那你们来做什么?!” 小小的少年,双手抓着一把砍刀,朝着两人愤声质问, “我等了你们那么久!你们没有人愿意来救我们,你们不肯帮我,现在我决定自己动手,你们还要拦我吗?!” 这一声声,声音嘶哑中透着怨愤,像是要将他多年来压抑的痛苦宣泄。 地上的女人听见少年痛苦的喊声,几乎被血覆盖的眼睛勉强看清少年手里的刀,明明已经爬不起身,还是努力试图伸出手,去够少年手里的刀。 张小钩以为她也是要阻止自己。 但易盏却透过那魂魄不齐的女人眼底那一瞬的清明,看出了对方的意图。 她不是想阻止他。 她是想……代替他动手。 事情到了眼前,易盏心里早有决断。 “不管我接不接这单子,你明显付不出我想要的报酬,我过来,只是告诉你,单子取消。” 张小钩眼眶再次红了,“你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你给不起。” 易盏说,“但如果你能再等一天,我可以给你另一个带你母亲摆脱困境的选择。” 张小钩闻言连忙追问,“是什么?” 易盏却没有细说,只道,“明天你就会知晓。” 说罢,也不管少年如何,带着冥鄢径直转身离开。 冥鄢看着易盏踏出老旧的小院,还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要帮他。” 易盏瞥他一眼,“灵事不接杀人单子,我也不是杀人魔。” 但他说,要给他另一个选择并不是骗他。 他在房间隐匿身形时已经发现了那部废弃的手机。 那应当是哪个玄师或者鬼修遗落在山中的废弃手机。 张小钩之所以能意外触碰到灵事APP,大约和他先前用特殊灵网接通所有带有灵事APP和灵力的缘故。 既然是由他而起,而他也来了,那这姑且也算是一场因果。 易盏没再开口,反而抬腿朝着村中另一处地方而去。 冥鄢虽与他相识数千年,但对易盏,他始终没能彻底看透,更别说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当察觉到村后某处一道微弱的鬼气时,他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果然,两人来到村后山林中的一座孤坟,便见那处孤坟前,正坐着一个女鬼。 女鬼的双腿呈扭曲姿势搭着,明显是生前被打断了,死后魂魄也依旧保留着死前的模样。 女人的模样委实有些骇人,但如果张小钩在这里,会发现女鬼就是曾经教过他的“老师”。 距离他听到死讯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老师的魂魄却依旧守在她的坟包处不得往生。 不,或许不是她不愿意走。 而是,她被人为地困在了这里。 冥鄢只看一眼便知道,她的魂魄被钉在了这里。 有人在她尸体上钉了钉子撒了狗血,这是民间用来克制死去之人,避免对方化作厉鬼寻仇的法子。 看来这村子里的人也知道他们干的是缺德事,还害怕被害死的人死后报复。 冥鄢看着那女鬼没有动作,易盏却看向他, “还愣着干嘛?你作为阎王,将魂魄收归地府是你地府职责之一。” 冥鄢抿唇,他直觉这不是易盏特意找过来的目的。 但还是乖乖照做,刚要伸手将魂魄带走,就听旁边易盏接着道, “你毕竟不是底下的小鬼差,业务不熟,在解放魂魄的中途不小心将对方放走,也是正常的。” 冥鄢:…… 所以,他还得假装放掉吗? 第1209章 作为阎王,冥鄢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 他确实从不参与亲自拘魂的业务,如他所说,不小心,也是正常的。 于是,浑浑噩噩的女鬼,在察觉到眼前散着危险气息的“鬼差”时先是害怕不甘。 在对方轻易解除那钉在她魂魄上的钉子时,下意识就要挣扎逃跑。 她不甘心就这么被带入地府,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根本不可能从眼前的鬼差手里逃…… 呃,她逃脱了? 女鬼明显愣了一秒,见对面两人被她逃脱后却没有任何动作,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逃。 易盏见她傻愣在那,无奈,直接开口, “你含怨而死,我可以给你一个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只有一点,不要沾染杀孽。” 女鬼想说复仇若不杀人哪里算得上复仇,就听他接着道, “死是最简单的方式,煎熬地活着才最痛苦。” 女鬼闻言,若有所悟,确定眼前两人没有要立刻带走自己的意思,当即一个转身,朝着村子而去。 哪怕死了一年,她依旧记得那扇铁窗。 无数次,她看着铁窗外的天空,想要逃出那里,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如今……她回来了。 * 夜色如墨。 张小钩在易盏和冥鄢离开后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立刻带着妈妈离开那个家。 主要是妈妈伤得太重,只靠两人根本走不了。 他也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骗他的? 他和妈妈,是不是还能有以后? 晕倒的张大年被他用绳子捆住,嘴巴用抹布堵住。 张小钩做这些废了好些功夫,确保对方醒来后没办法再对他和妈妈动手,这才安心地留在屋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村东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张小钩和女人吓了一跳,女人先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见张小钩被吓到,又分出一只手替他捂住耳朵。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却用没被捂住的那只耳朵下意识听着村里的动静。 只听又是一声惨叫求饶声传来,张小钩隐隐听出,那是赖六叔的惨叫声。 赖六叔,就是老师当初被锁的那一家。 好半晌,外面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张小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走到门口,想听得更真切些。 然而刚到门口,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 叩,叩,叩。 有些缓慢的敲门声,完全不似村里人敲门的动静。 张小钩隐隐觉得不对,不敢开门,只透过门缝悄悄往外看。 然后,在漆黑的夜色下,他隐隐看到了门口处站着一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小钩突然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表情中满是惊恐。 因为他看到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外面的,又会是什么? 听到他惊呼,门外先是安静一瞬,紧接着,又是缓慢而带着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这一次,却是伴随着门外女人的声音。 叩,叩…… “小钩,开开门。” 那声音森冷带着些蛊惑,张小钩下意识想跑,只是刚一转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重新看向门口。 门外的老师还在敲门,她让他开门。 张小钩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白天那个男人说的话。 他说,会给他另一个选择。 开门,或者不开。 这也是一个选择。 只是,开门后,会面临什么? 老师,是来报仇的吗? 张小钩直直瞪着眼前的门板,听着外头有节奏的敲门声,再看看屋内已经醒来却在冲着妈妈呜呜叫着一脸凶狠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张小钩放弃了所有顾虑。 少年咬着牙关,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门前。 打开门。 夜色中,面色苍白,浑身青紫的老师与他四目相对。 张小钩没见到老师死时的样子,但也猜得到不会好看。 他看着门外的鬼,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当初知晓自己是被老师“唆使”,老师被打断双腿,其中一条就是爸爸打断的。 后来,也是爸爸跟赖六喝酒时候,鼓动着他对付老师。 老师的命债里,有爸爸的一件。 没有言语,张小钩默默的,挪动一瘸一拐的步子,侧身让开了门。 女老师就那样,双腿以扭曲的姿势走进了他的家,然后,一步步,朝着屋内被绑住却满脸惊恐的男人走去…… 那夜之后,村里没有任何人死亡。 但村子里接近半数的人下肢瘫痪,身上更是长了无数恶疮。 那些人或男或女,都是直接参与过拐卖的人。 村里人都猜到是因为什么,可没有人敢说。 张小钩没有理会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他用那只莫名其妙又开机了的废弃手机报了警。 警察在联系上被拐人家属后带人进村,本以为会遭受村民的阻拦。 却没想到,村里人看到警察进村,都纷纷闭门不出。 张小钩和妈妈,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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