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呼叫年深,边说边顺手熄灭了屋内的安神香。 “现在是什么时候?” “申初刚过。” 见时间充裕,顾念这才放下心来。 井生帮他梳好头,厨房那边也把热过的午饭送了过来。顾念一觉睡过了午饭时间,这会儿却不太饿,再加上想着待会儿要跟年深坦白的事情,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略微吃了半碗就停住了筷子。 “墨家主在府内吗?”顾念想着是不是跟墨青讨论点什么东西分散下紧张的情绪,不然等得他有些心慌。 比如让墨家的工匠们抽空制作一批产钳,然后找个时间把周围的那些产婆请过来,每人送把产钳,再请那位林阿婆讲解下产钳的使用方法,也顺便宣导下接生前后消毒洗手的问题,防患于未然。 比如制作一批输液用的器具,现在开始就让秦染的那些徒弟们开始练习寻找血管,免得未来需要的时候手忙脚乱。 还有听诊器,像他这种基础不够的人,上次输血帮徐恺把脉其实挺吃力的,不如听诊器方便。 眨眼之间,他脑子就拉拉杂杂的转过一大堆念头。 “中午那会儿听厨房说应该是在的,这会儿不知道出去没有。”墨青那边虽然跟顾念他们共用一个厨房,但午饭通常会跟墨家的几个匠头一块儿吃,晚饭有时候跟叶九思单独吃,有时候过来跟他们一起。 “那我先去趟墨家主那边。”顾念摘了门口的外袍就往墨青那边的院子跑。 “有空吗?”顾念风风火火地推开房门,墨青正坐在偏厅闭目养神,两个小厮一左一右,安静地给他按摩手臂。 “没空。”墨青眼睛都没睁开。 “我就说几样东西,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顾念熟门熟路地在墨青身边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墨青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顺毛捋准没错。 “对了,帮我盯着点时辰,申时三刻我得赶回去。”顾念正要开口,又想起跟年深的‘约会’,怕待会儿说得兴起耽误了,便叮嘱墨青右边靠近自己站着的那个小厮。 申时三刻?小厮愣了愣,墨青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道,“去把昨天做好那个水钟拿来吧。” “水钟?”顾念好奇地看向墨青,“你又琢磨出了什么新东西?” “也不算什么新东西,就是给阿九弄的一个小物件。”墨青道。 没过多久,小厮便搬过来一个两尺来高的东西。 那东西外形做成了四层城门楼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的建筑模型,线条优雅,用料考究,琉檐璃窗,精致非凡。 等墨青掀开盖子,顾念才发现,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齿轮和弦线,结构极为复杂。 最上层有四圈转盘,各自立着圈衣红、衣蓝、衣青、衣紫的竹木小人,雕琢细致,栩栩如生。身上分别写着时辰和一刻二刻之类的不同字样。 每层转盘的正中间还有个略微大些的乐伎木人,分别配有鼓、锣、铃、钟四样不同的乐器。随着小厮调转齿轮的动作,那些转盘也在跟着转动,正中间的乐伎也动作起来,一时间叮叮叮当当,钟鼓锣铃的声响不绝于耳。 最底下似乎是水车和漏刻样,墨青正在往里面注水。没等他看清楚,墨青已经合上了城门楼。 他正在疑惑间,城门楼内突然传出了铃铛的声响,三层正中间的窗口突然打开了,一个青衣服的小人露出窗口,身上正是‘一刻’的字样。 顾念恍然了悟,墨青居然做了个古代版的自鸣钟! “冬日到了,阿九说轮值的时候总是睡过头,我就帮他做了个水钟。”见顾念‘瞪’着自己,墨青云淡风轻的解释道。 “给他做东西你就不累了!”顾念恨铁不成钢地道。说得轻松,这玩意这么复杂,估计还得用上类似擒纵系统的构造,肯定耗费了不少心血。 “那当然。”墨青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袖口。 顾念:…… “你再不抓紧时间,就要到二刻了。”墨青提醒他。 顾念叹了口气,转而摸出炭笔和纸,边说边画地跟墨青解释过了产钳,输液器以及听诊器这几样东西,其它都还好说,就是输液管的材质让墨青犯了难,顾念也才想到,他们现在暂时还没有类似的可以治制造塑料软管的东西。 两人还没讨论出结果,身上刻着三刻字样的青衣小人就伴随着铃铛声出现在门楼三层的窗口,申时三刻到了! “你再想想,我有事,得先走了。”顾念立刻收拾炭笔装进笔袋,飞快地跟墨青告别。 还在盯着纸上的东西思考的墨青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 作者有话说:书友们,请记住最新最全的小说网站,旺尼小说网 顾念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年深果然已经等在屋子里,正用口袋里的肉干逗白老虎,消磨时间。 “走吧!”顾念扒着门框,气喘吁吁地道。 “嗷!” 年深还没答话,白老虎以为顾念在招呼自己出去散步,兴奋地一扬脑袋,闪电般地窜了出去。 黑鹰也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在年深肩膀上。 “带它们一起?”年深询问式地看向顾念。 “好。”顾念点了点头,也行,反正顾良的皮毛暖和,待会儿还可以当个靠垫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它们听到也说不出去。 年深带着顾念上了城墙,一路走到西边连接燕山长城的位置,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两辆自行木车。 “你说的地方是望楼?”顾念看着眼前的车子,再顺着长城的模样一想,便大致猜到了年深的目的地。山字二十七号望楼,是守城的兵卒们日常巡查的最远位置。年深说的,大约就是那里。 “嗯。” 雪后的空气清新怡人,白老虎撒欢似的在前面开道,黑鹰展翅飞在半空,顾念和年深骑着自行木车,循着白老虎的脚步沿着长城城墙往西边一路骑行,两人一虎一鹰,和乐融融。 山字二十七号望楼在在一处极高的绝峰上,城墙的台阶又高又陡,接近七十度角。 白老虎试着往上跑了十几步,结果‘挂’在了半途,不敢上又不敢下,长长的身体竖跨了十几级台阶,只能哀怨地扭过头,向顾念和年深求救。 黑鹰收翅落在望楼顶上,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你居然恐高吗?”顾念被白老虎委屈巴巴地样子逗笑了,心里紧张的情绪倏然缓解。 “嗷呜~”白老虎小声地呜咽着,两侧呼啸的寒风拂过它白色的被毛,衬得它的模样越发可怜。 它现在有三百多斤,顾念根本弄不动,最后还是年深把它扛到上面去的。 望楼里明显被布置过,进门就是堆烧得正旺的篝火,热气扑面,篝火上方还架着烧水的罐子,再往里摆着山字屏风坐榻,坐榻边还有张小案,立着两个执壶杯盏和十来碟吃食,从松子、榛子到饆饠、蒸螃蟹,应有尽有,瞭望口还挂上了双层兽皮帘挡风。 顾念这才明白年深为什么没让井生叫醒自己,估计就是趁他睡觉的时间在想办法准备这些。 这个男人,大约总是在能想得到的范围内默默做到最好。 “你这是觉得我话痨会说很久吗?”顾念抬眼看向年深,故意‘找茬儿’。作为‘推心置腹’的地方,这里其实真的很合适。 “我只是过会儿还想跟你一同看看北地的星星,怕时间太长你等得无聊。” “那咱们可以先看落日。”顾念在榻上坐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从门口望出去,恰好可以看到远处流霞漫天,落日将近的美景。 年深从善如流地坐了过去,黑鹰双翅一收,落在了榻边的扶手架上。 白老虎这会儿也恢复过来了,生龙活虎地跳到榻上,趴在顾念背后,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挤进了两人中间。 “没见过像你这么主动给人当靠垫的。”顾念无奈地戳了戳它的脑袋,白老虎无辜地一甩尾巴,表示自己听不懂。 “渴吗?” 顾念摇了摇头,年深便给他倒了杯热饮子暖手,又拿起核桃钳帮他夹核桃。 顾念握住杯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顾念。” “喀嗒!”年深手上的核桃钳发出清脆的声响,碎裂的核桃掉到了桌案上,骨碌碌转了两圈。 夕阳在年深的眸子里映出道流光,他身体骤然绷紧,面色凝重地看向顾念,“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见到顾念,应该是在大理寺刑房对吧?”顾念深吸口气,胸口怦怦直跳,“我不是那位当时逼供的顾司直。” 年深默默松了口气,面色缓和下来,“那你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衣食住行习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梦吧?那其实并不是梦,而是一个比大亁晚了大概一千多年的,与大亁完全不同的‘朝代’,我就来自那个朝代。”顾念指节发白,紧紧握着杯子,不敢抬头看年深的眼睛。 仿佛感觉到顾念惶恐不安的心情,白老虎默默弯过自己粗壮的白尾巴,拥抱似的勾住了他的腰。 年深眉峰微展,“这么说的话,你是一千多年以后的鬼魂?”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当时只是赶去跟人吃饭……”顾念把当时自己意外被刺的状况跟年深复述了一遍。 听到有人拿刀刺穿他腹部的时候,年深瞬间捏扁了手上的核桃钳。旁边的白老虎和黑鹰感觉到年深身上的杀气,都吓得炸了毛。 唯有顾念兀自不觉,垂着眼皮继续道,“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趴在大理寺一间耳房的桌子上,旁边站着孙狱丞。我当时脑子晕晕沉沉的,完全记不起之前的事情,身体也僵得不能动弹。孙狱丞扶着我,匆匆赶到了那间刑房。 听到狱卒喊出你名字的时候,我才恍然恢复了些记忆。 大亁原本是我包里的一本小说所描写的朝代,就类似陆昊写的那些话本,我遇刺的时候带着这本小说,但我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话本里的世界?”年深皱紧了眉心。 作者有话说: 年深:??? 备注:1、文里漏刻水力驱动的自鸣钟,历史上其实有更为复杂的版本,叫水运仪象台,是北宋杰出的天文学家、天文机械制造家、药物学家苏颂等人发明制造的,是集天文观测、天文演示和报时系统为一体的大型自动化天文仪器。 第175章 “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顾念点了点头,年深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这让他略微安心了些,端起水杯喝两口润喉。 刚才‘交代’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太过紧张,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嗓子干了。 年深没有急着催促他继续往下说,反而耐心地提起执壶帮他续杯。 “毕竟那个时候的情形跟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你的名字,以及其它地方也都对得上。就像那个小说,”顾念顿了顿,改口道,“就像那个话本,真的‘实物’化了。” “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年深眉心皱得更深了。 “我也觉得很离谱。但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别的解释。” “那个话本是讲大亁的?” 大约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年深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大亁算是背景的部分,话本的男主角其实是你,讲的就是你一路征战四方最终登上帝位的经历。”顾念这会儿没什么心思仔细讲那本小说,便匆匆把故事梗概简略的总结成一句话。 “所以在大理寺破的那些案子,咱们后来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跟话本里一模一样?”年深放下执壶,把续完的杯子往回推了推。饮子冒出的热气在望楼门口吹进的寒风中化作片白雾,氤氲弥漫,模糊了他的表情。 “怎么可能?要是真这样就好了。”顾念重新握住杯子,眉睫微皱,露出郁闷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书里你在大理寺监狱被人救出的时候双腿受了重创,元气大伤,之后就回凉州养伤去了。” 年深沉默地瞥了眼自己的膝盖,“这么说,我没留在长安?” “对,唯一能说相同的,大概就是最开始陆溪派人陷害你入狱的那件事,但可惜的是我没看完,只看到说他是幕后黑手的部分,具体怎么回事根本不知道。 在书里,你根本没有在大理寺任职过,养伤练兵调查被冤枉的事情什么的,再回长安就是三年之后,长安城被契丹人洗掠一空的时候……”至今想到书里描写的那种血淋淋的人间炼狱般的情形,顾念依旧有些不适。 年深想起顾念当初说的城破人亡的梦,“就像你说的那个梦一样?”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书的事情,只能假托是自己做的梦。而且因为前边的事情出入很大,时间上也对不上,搞得我也确定不了事情的真正走向,只能说出来尽量给大家做个警示,毕竟契丹人真来的话,后果太可怕了。”顾念搓了搓脸颊,不想再回忆那段情节,“幸好和书里不同,我们成功守住了长安,叶九思也没死。至于后面来平州什么的,就更不一样了。” 年深释然地松开眉心,“如此说来,岂不是跟你说的那个话本完全不同?” “从看过的部分来对比的话,除了最开始,重合的部分基本没有,”顾念纠结地皱起眉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白老虎的耳朵,“所以到后来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进入了那个话本的世界,还是进入了一个和话本相似的平行时空?” 毕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年深所走的路线已经和书里大相径庭。长安城挺过了兵祸,像徐卯、墨青、柔娘、何鞍书、夏初之类的人物,在他看过的那部分更是根本没出现过,还有叶九思,他早就已经活过了书中‘死亡‘的那个时间点,成功‘逆天改命’。 说起叶九思,顾念一开始还是有些担心的,以时间地点人物来确认事件的话,‘叶九思死亡’这件事,发生在大亁四年契丹人来袭的长安城。后来契丹人来袭提前了,他帮叶九思挡了箭,但大亁四年还没到,这也让他曾经心里绷着根弦,隐隐担心,‘叶九思死亡’这件事,并不算是真正的避开了,到那个时间点的时候,或许还会发生些什么。 后来他们攻下渝关城,意外遇到了天花爆发,所有人那几个月都忙得喘不过气来,等到有一天顾念突然回过神,想起‘叶九思死亡’的日子,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那天就像所有其它的日子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直接被忙过去了。 非要说的话,比起原书,他现在生活中的一切,既像是以原书的要素为基础,重新构建了一个新的世界,又像是游戏里的IF线剧情,从相同的起点出发,却因为不同的选择,出现情节完全不同的故事线。 是他的出现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还是像平行时空理论所描述的那样,在历史进程的时间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许多因为选择不同而走向分岔的平行时空,其中的某个时空里,真的岔行到了大亁的时代。而他因为某种奇怪的状况被甩出原时空的时候,被吸引进了这个恰巧与他看过的那本小说有重合元素的时空?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目前无暇细想,也还没有找到答案。 “平行时空?” “这只是我所在的时代的一种假设的未被证实的理论。”顾念大致跟年深解释了一下平行时空的概念,以及自己的种种困惑。 “按照你说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当时在刑房的相遇就是‘原因’事件,我们当时的不同选择,造就了多个不同的方向和结局?” 年深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这种理论扩展开了,瞬间有种醍醐灌顶,俯瞰世间的感觉。 “我是这么认为的。”顾念偷眼看看年深的神色,虽说依旧是往常那种八风不动的模样,但此时此刻,这种熟悉的模样反而让他比较安心。以这个状况来看,年深似乎对这件事的接受度还挺高的? “那原本的你叫什么?”年深眸子里闪过丝好奇。 “就叫顾念,而且就长这个样子。” 说出压在心里最大的秘密,顾念轻松了不少,开玩笑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但名字相同,长相一样,甚至连身上的疤痕什么的都一样,就是比原来小了几岁,其它都是原装的。” “那就好。”年深似乎松了口气。 察觉到年深如释重负的感觉,顾念郁闷地皱了皱鼻子, “什么意思,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张脸吗?” “当然不是,”年深轻轻掐了把他白皙的脸颊,“只是看习惯了,还是觉得这样的你最舒服。” “那就是说,你原本喜欢别的样子,只是习惯了?”顾念揉搓着白老虎的耳朵,突然爆发出强烈的不安全感。 “我没喜欢过别人,哪来的什么别的样子。”年深隐隐发觉再继续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的话,很可能会出现些意想不到的‘危险’,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原书里的‘年深’和‘顾司直’是怎么样的?” “原书里你是主角,顾司直就是个炮灰反派,他在拷打逼供的时候让你跳火坑,被你拧断脖颈……杀了,”顾念揉着白老虎耳朵的手顿了顿,想起曾经困扰自己许久的噩梦,“全部出现的部分加起来也不到半页纸。” “难怪你当时撒谎说仰慕我,是来救我的。”年深微微点头,落日的余晖映在他黑色的眸子里,仿佛一团无声燃烧的熊熊火焰。 “我也是想自救,毕竟按照书里的剧情,顾司直马上就会死了,只能抱你大腿,”顾念局促地摆弄着手指头,突然僵住了动作,“你当时就知道我在撒谎?” 年深再度点了点头,拾起根木枝,拨弄着篝火。 “我演技这么差吗?” “你当时的眼神,绝对不是仰慕。”年深笃定地道。他自小见过太多仰慕的目光,一眼就能分辨得出。 顾念悻悻地叹了口气,“难怪你当时让我跳火坑呢,原来是半点都没信。” 年深往篝火里填柴的手僵了僵,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所在的时代很有意思。” “不要转移话题,你除了当时就知道我在说谎,还知道什么?”顾念恍然惊觉,不依不饶地追问。 年深有些迟疑地沉默了下,顾念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但年深不开口,他也不想再像上次那样逼他。 “你要是实在不想说就算了。”顾念眉睫微垂,努力按捺住脑子里那种想要挖根究底的冲动,悻悻地道。 年深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其实我模模糊糊大概猜到一些,你跟‘顾司直’可能是两个人。” 什么?顾念瞪大了眼睛,吃惊得忘了控制手上的力道,捏得白老虎哀怨地痛叫了一声,摇晃脑袋试图甩开他的手。 “你猜到了?” 顾念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掉在地上的琉璃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年深点了点头。 “怎么猜到的?” 你明明跟顾司直不熟的吧? 年深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安静了会儿才开口,“我最早开始怀疑的时候,就是你刚进入刑房,扑到我怀里的那刻。” 那岂不就是第一眼!怎么可能?顾念难以置信地看着年深,“为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和之前那个人完全不同,其实我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同,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味道吧,”年深踌躇地道,“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跟他不一样。” 顾念:??? 他立刻抬起袖子闻了闻,除了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什么也没闻到。 “其实我也有些疑惑,以为那只是错觉。”年深被他的动作逗得忍俊不禁,把手上拿了许久的那根柴火扔进篝火堆,“结果后面你的行为更奇怪了,居然想骗我说是来救我的,还号称知道想害我的幕后主使。我觉得你应该是谁派来骗取我信任的,所以才让你去火坑里跳舞,打算给你个教训,没想到你居然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顾念:…… “坦白说,我当时在长安的处境非常不好,可以说是如履薄冰,除了制造天香楼血案的人,还有隐匿下去的宰相林安的旧党,其它盯着镇西军动静的人,甚至吕青都已经不可信,必须小心应付所有事情。 你的出现极为可疑,所以后来我派五郎去仔细调查过你,却没查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决定试探你一下,便把天香楼的案子交给了你。结果你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根本不像是五郎调查出的那个不学无术的赌徒。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你不是顾司直,而是另外一个人冒名顶替的。” 顾念后背不禁有些发凉,他得庆幸年深不是吕青那种人,否则自己恐怕早就被抓到大牢里拷打去了。 “但是,我派人监视了你许久,发现你的生活出奇的简单,除了忙大理寺的事情,就是回家,完全没有跟任何与镇西军敌对的势力接触。而且,你居然戒掉了赌瘾。为了让你露出马脚,我把你调到了身边。” 本来就不是,你怎么可能查得到!顾念端起已经有些发凉的饮子喝了一口,当初几次调查内奸年深都没让他插手,他只以为对方是不信任自己,现在看来,他恐怕也是被仔细调查的对象之一。 “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你依旧没有跟任何势力有过接触,甚至似乎只想着赚钱。”现在提起这件事,年深的语气里依旧有些不可思议。 顾念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因为顾家那时候太穷了。” “确定误会了你,我一方面对你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发现你思维敏捷,学富五车,居然是个难得的奇才。所以我动了爱才的心思,希望能将你收拢到自己这边。结果却发现了你一些奇怪的根本不像大梁人的行为。” “比如?” “我帮你写云霞饮招牌的那次,你说‘谢谢少卿大人’。”年深挑眉看向顾念,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句话怎么了?顾念不解地皱了皱眉,而后突然像被雷劈过似的,愣在了当场。 这个时代,‘大人’并不是对上司的尊称,而是‘父亲’和‘爸爸’的意思! 顾念的耳朵涨得通红,他那句话当时听在年深耳朵里,就是‘谢谢少卿爸爸’!简直太突兀了好吗? “我听人说过,西域有许多种稀奇古怪的异术,再加上你展现出来的那些知识似乎也大部分来自胡人,所以我当时猜测你可能也来自胡人那边。 但是顾家的人对你似乎没有任何怀疑,这又是极为矛盾的。 后来我就想,不管你是谁,至少不是敌人,而且你那些才识是真的,只要能为我所用就好。” “现实。”顾念咋舌,气鼓鼓地‘瞪’了年深一眼。 “我也以为自己冷静自持,可是终归还是高估了自己,”年深眸底闪过复杂的神色,“接触之中,甚至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就不知不觉陷进了另一种感觉里面。” 年深突如其来的类告白让顾念耳根原本褪下的红色又‘唰’地涨满,怔怔地眨巴了下眼睛,他幻听了吗? “然而,就在我意识到这点之后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契丹人南下来袭的事情。我原本认为自己很可能会死在长安,就把那只手套给了你,想着到了凉州,阿叔看到那只手套,肯定会明白我的心意,保护你和你的家人。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回想起当时顾念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刹那,年深的心里依旧感慨万千。 “因为我那个时候也喜欢上你了啊。”顾念小声地道。 “嗯?”年深没听清楚顾念的话。 “没,我是说你既然有疑惑,为什么后来从来都没有问过我?”顾念抬眼看着年深。他曾经想过要一步步的告诉年深自己的真正身份,奈何后来事情太多,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因为不重要了,”年深抓过顾念的手,摩挲着探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你在长安城要留下来陪我同生共死的那刻,我就对自己说,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无论你是谁,我都不在乎。这辈子,我认定你了,一定会护你周全。” “你明明也猜得差不多了。”以前让告白的时候不肯说,现在却接二连三说个不停,顾念觉得面前的篝火仿佛已经蔓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脸颊耳朵都热到灼人,不甘心地用左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这么说来,就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吧?” “当然有,”年深用下颌点了点头顾念腰间挂着的那块羊脂玉佩,“比如这块玉佩上的那些图案,我就一直猜不到其中的意思。” 第177章 顾念顺着年深的目光垂下头,看到了自己腰间那块当初在洛阳南市买下的羊脂玉佩。 “你当初来平州之前找人刻了块一样的,该不会就是为了破解这些图案的意思吧?”他唇角微翘,将那块玉佩从腰间拽了下来,举到年深面前。 “那倒不是,”年深的目光在顾念的指尖和白玉上淡淡地掠过,跳动的火光将顾念的手指和玉佩都映成了漂亮的红色,看起来暖暖的,“我只是想随身带件跟你有关的东西。” 顾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送年深的东西,不是回回炮就是山川矿脉图什么的,全都又大又笨重,除了望远镜之外,好像没有一件方便携带的,但望远镜那时候也不太好大剌剌的带到平州来。 说起来,他和年深现在好像还差一件定情信物。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让我想想,过些日子再送你件饰品。” “其实现在没关系了。”年深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他人在自己身边,也用不着再睹物思人了。 “那不行!”顾念脑子转得飞快,郑重许诺,“一定要送。” 情侣怎么能没有定情信物呢,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你现在该不会也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吧?”年深屈指在顾念手里的玉佩上轻叩了两下。 “怎么可能!”顾念的眼睛瞪大了一圈,“这又算不得什么秘密。” 年深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那你知道多少?”顾念把年深的手拽过来,将那块玉佩放到他的掌心,他相信,年深肯定或多或少研究过上面的图案。 “我只从你身边的那个小厮那里听说,这种图案其实是胡人的数字。我跟他请教过每个数字的读法和含义,却依然弄不懂。”年深坦白地道。 “因为它的意义不在数字本身,而是我以前所在的那个时代,也就是我的故乡所赋予它的意义。”顾念轻叹口气,用手指指着最上面那行最长的数字,“这行数字是我的身份证号码,在我那个时代,身份证就类似过所,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比如最前面这四个数字‘1101’,代表的就是我户籍所在地京北市,接下来的05,代表的是我户籍所在的区县。 接下来的八位数字是我的出生年月日,再后面两位是管理我户籍的衙门代码,倒数第二位的‘1’是我的性别代码,如果换成‘2’的话,就是女性,最后一位是校验码。 这串数字,承载了我在故乡出生时的所有基础信息。” 他出事之后,这串数字应该也就跟他这个人的其它所有信息一样,被封存了吧?想到这些,顾念眸子里不禁闪过丝黯然。 察觉到顾念眼里的那抹‘乡愁’,年深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带了带,“如此倒甚是方便城门口守卫和县衙的户曹,化繁为简,一目了然,只是,单报这些数字的话,岂不是很容易假冒?” “所以还有个‘证’,跟过所一样,这串数字其实是印在那个‘证’上面的,而且,身份证上面带照片。” “照片又是何物?”年深面露疑惑。 顾念皱了皱眉心,一时有些词穷,最后尝试着用年深能理解的概念解释,“我画的那些人像你们不是都觉得很像真人么?照片就是种专门画画的机器,叫照相机,它‘画’出来的‘人像’,比我画的那种还要像,而且是彩色的,跟亲眼见到那个人几乎没有区别。” 世间竟有如此机器?年深有些惊愕,“幸亏它画出的画不会动,否则岂不跟真人无异?” “会动的也有,那种机器叫摄像机。” “勾魂摄魄?” “当然不是,本人好好的,不会受任何影响。”顾念笑得趴在年深肩膀上,为了避免年深误会,只得好好给他解释了一通光学成像原理。 被科普过照相机和摄像机的大致原理后,年深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串数字上,“其实咱们也可以考虑推行这种带数字的户籍和过所,一方面方便户曹统计规整户籍资料,另一方面也能让渝关以后的过所难以仿制,官坊发放免费豆油和销售低价盐酒时,也能方便区分。” 顾念端出城主的派头,‘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年深的肩膀,“副城主所言甚是。” “那这行数字又是什么?”年深指着另一行数字问。 “这是我爷爷奶奶家的座机号码,其实我当初会买这块玉佩,就是因为它很像我奶奶送给我的一块平安无事牌。”顾念说得有些饿了,摸了只螃蟹过来,折掉腹部,顺着盖子一拆为二。 “座机号码?”年深把顾念的玉佩放在桌案上,也拿起了一只螃蟹。 顾念边吃螃蟹,边给年深解释了下电话这样工具。说到半途,为了方便理解,又擦干净手,摸出炭笔和纸,按照记忆给年深画出了爷爷奶奶家的沙发边几,以及上面盖着钩花防尘罩的按键式子母座机。 “那这个?” “这是我爸爸,我父亲的手机号码。”这回不等年深问,顾念便自动自觉地画了个水果手机,顺便解释了一番。 年深剥好的螃蟹肉完全没吃,全堆在莲花金盏里,连同一个小金勺递到了顾念面前,顺手指了指下一行数字。 “这是我阿娘的生日。”顾念舀起满满一勺夹带着蟹黄的蟹肉放进嘴巴里,眉眼微眯,露出餍足的表情。渝关城靠海真是太好了,不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盐,还有好吃的海鲜。比如这种圆盖子的螃蟹,上锅蒸熟之后什么调料都不用蘸,味道依旧鲜美非凡。 “这个?” “这是我的手机密码,还有所有软件的登录密码、银行支付密码。” 顾念又舀了一口鲜甜的蟹肉,他怕麻烦,几乎所有的密码都用的是同一个,位数不够的时候就从头开始循环。 “密码?软件?银行?”年深发觉这短短的几句话里面又充斥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顾念原本所生活的时代,果真与现在所有的一切相去甚远。 “密码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钥匙,或者是一种特殊用途的验证信息。举例来说,现在的鱼符,内庭保存的那左半片和每个官员自己手上的右半片,只有中缝位置上的‘合同’二字纹缝契合,才能确认是真的,这个‘合同’,就可以看作是密码。只不过,在我的那个时代,密码大多都是数字形式的。” 年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软件是手机和电脑里的程序。”这个概念相对年深来说更难理解,顾念花费了许久才勉强说明白。 “银行倒是个非常有用的金融机构。”因为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得到这个机构,关于银行的概念和各种作用,顾念讲得特别仔细。 果不其然,年深也迅速意识到了这种机构的巨大价值,立刻兴趣十足地跟顾念讨论了起来,许久之后,才重新把话题转回到玉佩上。 “这个呢?” “这是我外婆的手机号码。” …… 就这样,两人边吃边聊,顾念钜细靡遗地给年深答疑解惑,逐行解释每段数字的含义。 年深则像块海绵似的,迅速接收着来自千多年后的各种纷杂信息,匪夷所思,却又令他耳目一新。 桌上的餐食吃了大半之后,玉佩上也终于只剩下最后那行数字了。 “最后这个呢?”年深给自己和顾念都续了杯饮子。 “这是我家别墅的电子锁密码。是爸爸,妈妈还有我自己的生日组成的。” 顾念端着杯子,一时有些晃神,设密码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商量了半天,最后才决定取每个人生日所在的日子,共同组成这串密码。 他当时也是怕自己来这里久了,会逐渐遗忘以前的事情,才决定把这些承载着以前记忆的数字都刻在玉佩上,即使以后再也用不到了,他也不想忘掉。 毕竟,那些快乐的,幸福的,天真的,无聊的,平凡的,琐碎的一切,都是他珍贵的过往,是他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二十年。 年深伸臂将他搂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想他们吗?” “想,当然想。”被年深身上干净的竹木调气息包裹着,顾念终于回过神,抬眼看向年深,“你会想你父亲和阿娘吗?” “嗯,尤其是刚进兵营的那年。想父亲,也想远在长安的阿娘。那时候,我经常半夜偷偷跑到兵营的后山大哭一场。” 我以为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有一次突然发现身后有动静。我还以为碰到了野兽……” 说到这里,年深停了下来,望向望楼的门口,外面的天空早就漆黑一片,仿佛他当年思亲的心绪,无边无际。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顾念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年深的侧腰,“结果呢?” “结果是我阿叔。”年深眼底浮起丝窘迫,“我后来才知道,每次我一往后山跑,就会有人跑去通知我阿叔,半个兵营的人都知道我那会儿晚上去后山偷哭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太社死了!你居然还有这么丢脸的时候!”顾念脸上阴霾尽散,笑得直拍大腿,“我以为你从出生起就全是充满高光的时刻呢。” “怎么可能,”年深瞥了眼怀里被逗得前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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