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慕到底想要诬陷谁? 颜新侬对司家忠心耿耿,对顾轻舟疼爱有加,突然之间遭遇这般诬陷,他的心顿时就彻底凉了。 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义父,请您坐下。”顾轻舟声音不高不低。 亲卫们的枪上膛,把所有人困在其中。 司慕这时候才开口了。 “你们每个人,把双手都伸出来!”司慕道。 众人又愤怒又震惊。 他们不想伸,因为他们的手都变了颜色,司慕可以堂而皇之说他们是小偷,是窃贼,甚至要军法从事,要了他们的命! “伸出来!”司慕再次厉声。 然后,以颜新侬为首,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手平举到胸前,伸给别人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手,粗糙宽大,晒得有点黑,在众多红手中格外醒目。 他的手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色。 众人全在四下里张望,看到了这双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司慕却微愣。 是周成钰——副将周成钰,他算是司慕的支持者之一。他跟司慕不算多亲厚,司慕不讨厌此人,甚至想过以后提拔他。 司慕错愕看着他。 其他人也是震惊:为什么他们都有罪,只有周成钰是干净的。 周成钰脸色煞白。 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荒唐!”周成钰勃然大怒,“我清清白白的,你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碰过粉末。” 顾轻舟这时候,就站了起来。 “周副将,谁说文件上有粉末?”顾轻舟微笑,笑容似桃蕊般娇艳。 众人全部愣住。 颜新侬差不多就明白了。对司慕和顾轻舟的那点怨气,顿时化为乌有,颜新侬只是摇头笑了。 这肯定是轻舟的主意! 真是个极好的主意! 众人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曼声替司慕解释:“其实文件上没有任何粉末,真正能让你们的手变色的,是那碗药水。” 众人再次一愣。 周成钰心中有鬼,他的脸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落网了! 太大意了! “我明白了,少帅端过来的药水,其实可以让手变色。我们没有偷过东西,都知道自己的清白,就堂堂正正把手放到水碗里。 只有周成钰,他是偷了的。他心虚害怕,反而不敢把手放进去。如此一来,他反而中招!”李明安突然解释。 顾轻舟微笑。 正是如此。 端给他们的水,才是司慕从德国带回来的药水,氧化之后会变色。 “今天下雨,少帅之前叮嘱副官,故意弄坏保险盒,再派人去修,让人看到我们家的电箱在哪里。 少帅知道,一旦有人心虚,他就会派人弄鬼,到时候给自己的随从副官使个眼色,把电弄坏,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到底有没有把手放到碗里去。 少帅又当场演示,给你们看了这药水的威力,让窃贼知道,只要沾了水就无法辩解,他就吓到了,绝不敢碰这水。 所以,药水才端上来,电就没了。黑暗中,周成钰做贼心虚,不敢把手往药水里放,而是沾染了茶水抹在手上冒充。 等电来了,大家都在擦手,周成钰的手也是湿漉漉的,谁也没看到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去手!”顾轻舟笑道。 周成钰自负聪明。 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招高明极了。 司慕当场示范,周成钰就清晰的看到,只要放进药水里,他手上的粉末就无法遮掩,他是死也不敢放的。 他却没想到,真正让手上色的,就在那水里。 “来人,把周成钰给我绑起来!”司慕大怒。 众人这下子没了疑问。 周成钰等于不打自招。 “我没有!”周成钰大怒,“少帅,你为何要冤枉我?” 其他十几位将领,全部冷笑看着周成钰。 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敢把手放到药汁碗里? “那为何就你的手没有沾染药汁?”司慕道,“你还狡辩?” “我的手粗糙,不服你这药汁,根本就没效果!”周成钰大声辩驳。 其实,这种辩驳毫无意义。 果然,司慕面前的那碗水,就特意等着周成钰说这话。 司慕连这点都算好了。 李明安冲司慕看了一眼,眼中没了傲气,反而多了份敬重。 司慕顿时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司慕端了药水,将周成钰的右手狠狠按了进去。 拿出来擦干,不过六七秒,顿时显色。 “周副将,军政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偷少帅的东西?”有人问。 周成钰看着自己染色的手,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了。 他今天大错特错! 司慕这一手,的确让他防不胜防,他就上了司慕的当!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精密! 当司慕端上水来,周成钰还在心里笑话司慕幼稚。他随意用点计谋,手不往碗里放,司慕能耐他何? 不成想,就是他这不往碗里放,暴露了他自己! 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周成钰自己招认的,司慕没有诬陷他、没有逼迫他。 “司慕,你跟德国人做生意买军火,用铁矿去换,此事不用交代的吗?”周成钰打算鱼死网破,大声拉司慕下水,“军政府交给你,迟早要被你败光!那份文件就在我太太披肩的夹层,我去找出来给大家看,我都是为了军政府!” 众人又看着司慕。 司慕微笑:“来人, 去周太太的披肩里把文件找过来,给众人看一眼!” 副官道是,立马下楼去了。 很快,合同从周太太的披肩里拿了出来。 果然藏得隐秘。 今天宾客几十人,假如没有抓到证据,难道还要一个个去搜女眷吗? 到时候,哪怕抓到了文件,也要引得抱怨阵阵,司慕和顾轻舟无能领导的话传遍岳城。 现在嘛…… “总参谋,请您看一眼。”司慕笑着将文件递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回神,觉得司慕和顾轻舟今天是打了漂亮的一仗,心情极好,打开了文件。 “总参谋,您看看最后的签名。”司慕道。 颜新侬果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笑了。 在签名处,司慕用草书写了个“同墓”,章又是草书的“同墓”两个字。 司慕分明就是在戏弄对方。 对方是个德国人,司慕与同墓字型上相似,他能看懂中文就不错了,让他认出这种别扭的字体,很难;而当时周成钰拿到,慌里慌张翻看了一眼,觉得字形有点相似,何曾细看过? 文件被众人传阅。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司慕的用意,他们顿时就全明白了。 周成钰则唇色更白。 他知道自己被司慕耍了! “我从未想过卖国!”司慕收敛了神色,“的确有人找我,却是周成钰给我设套罢了。我一早就知道,才将计就计,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诸位将领看司慕的眼神,没了之前的疏离或者冷漠,全部用一种略含敬意的欣喜,望着这位年轻人。 这步步为营的心机,果然了不得! 最孤傲的李明安师长,用一种很慵懒的口吻说了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少帅乃将门虎子,有督军之风!” 他肯定了司慕的本事! 第393章 抢功劳 周成钰的案子,司慕是在众人面前办的。 办得光明磊落,办得叫人心服口服! 司慕也把事情原委,跟众人说清楚了。 那些将领们都知道,周成钰背后给军政府和少帅抹黑,想要让岳城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气急了。 趁着周成钰被压住,将领们大骂:“你包藏祸心,少帅被当成反动军阀的靶子,岳城就是靶子!到时候南京发兵攻打岳城,你的妻儿也无家可归!” “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 “岳城动荡,你的家人何来安宁?不想你为百姓着想,你连自己父母妻儿都不顾?呸,无情无义的畜生!” 周成钰犯了众怒。 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司慕已经派人抓了起来。 “我是德国侨民,你赶紧放我走,否则大使馆不会放过你的!”佐瑞格大叫。 司慕略微沉吟。 若是杀了佐瑞格,只怕会引起大使馆的抗议,到时候政局不稳。 他犹豫不决中看了眼顾轻舟。 不放的话,麻烦比较多;放了的话,又特别不甘心。 顾轻舟明眸流沔:“这是咱们的地盘,不方便杀人,放佐瑞格走。派人跟着他,一旦他离开了岳城,当场宰了他!”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杀伐果断,让司慕的心头荡起涟漪。 颜新侬却看了眼顾轻舟。 “这孩子,行事风格真像阿霈!”颜新侬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顾轻舟的骨子里,早已打上了司行霈的痕迹。 她言语中的狠戾,跟司行霈如出一辙。 司行霈说,他要培养顾轻舟,他做到了。 司慕却沉吟:“那他刚在岳城犯事,出去就被杀了,别人岂不是怀疑咱们?” “怀疑就怀疑,怕甚?”顾轻舟笑容柔软,眸光里闪过慧黠,“只要不留证据,谁敢说人是咱们杀的?再说了,督军现在是总司令,咱们怕谁?” 怎么……有点无赖? 这无赖,也是司行霈教她的。 司慕却没想到这一层。 他嫉妒司行霈,却不了解司行霈,故而他看到的,不是司行霈影子般的顾轻舟,而是一个聪明果断,杀伐狠戾,甚至有点无赖的女人! 他心头微动,有涟漪淡淡荡开,再也无法平息。 “好,就照你说得办。”司慕道。 周成钰当场被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他是背叛罪,当晚就枪决,枪决书送到了他的家里。 他太太面无表情,甚至隐含着几分笑意:“他把文件放在我的披肩里,是想要害死我!” 副官回来告诉司慕。 司慕这才知道,周太太恨周成钰入骨,他们夫妻的情分早已名存实亡。 具体是什么原因,周太太没说,副官也不敢打听人家家务事。 司慕办了件很漂亮的事,军政府的高层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就连孤傲的李明安,也放下了姿态。 “以前担心少帅是绣花枕头,如今看他,果然是念过书的,有勇有谋!” “没人天生就会用兵,少帅有这般谋略,将来熟悉了军情,他会是个不错的督军。” 一夜之间,司慕立威了。 那些瞧不上他的将领们,纷纷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有了这一步,司慕剩下的路要好走很多。 “我这次因祸得福,全是因为你!”司慕认真看着顾轻舟的眼睛,“我想要感谢你。” “不,是你自己运筹得好。”顾轻舟笑道,“你自己看出了端倪,而且你相信我。少帅,别妄自菲薄嘛。” 司慕微笑。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闲闲依靠着门框,也不进去,道:“还是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 顾轻舟想要的每一样,司慕都没有。 可今天不说出点什么,司慕大概是不会安心的。 “你送我一件钻石首饰吧,耳环或者项链、手链等。”顾轻舟道。 若是直接要钱,只怕适得其反。 钻石很贵,顾轻舟将来可以直接卖了换钱,又显得有诚意,接受了司慕的感谢,也等于和他把此次的事划清楚,不沾亲带故的。 “好。”司慕的声音很轻盈。 看到顾轻舟在整理东西,司慕问她做什么,顾轻舟说:“药铺的事……” 司慕就走了进来。 他们俩心平气和,像朋友而非敌人,认真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明安约了颜新侬喝酒。 “……我知道一家涮羊肉馆子不错。”李明安道。 颜新侬是南方人,没有吃涮羊肉的习惯,可客随主便,他就答应了。 李明安坐定,与颜新侬说起周成钰的事。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督军了。”李明安道。 颜新侬颔首。 周成钰是督军器重的人,他落网了自然要告诉督军。 颜新侬正准备打电话,还在组织语言,怕督军担心,不成想李明安先说了。 “怎么说的?”颜新侬抿了一口花雕。 花雕酒,用姜片与冰糖热了,一股子甜辣涌入喉间,从喉头温暖到了胃里。 “还能怎么说?照实话说。”李明安道,“少夫人又帮少帅渡过了一次危机。” 颜新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此事,顾轻舟没有出面,都是给司慕面子,让他在前头,功劳都是司慕的。 顾轻舟只是默默跟在司慕身后。 司慕的智谋,也被李明安当场赞过。因为李明安态度的改变,对其他人的态度起到了推动作用。 没想到…… 原来还以为不知情的李明安,竟是什么都看得透彻! “……别这样说。”颜新侬道,“少帅毕业时间不长,经验少了些,他还是很聪明的。” “聪明人多了去,难道都要来统领督军府?”李明安瞥了颜新侬一眼。 颜新侬唇角微动。 “少夫人成为司家的媳妇才两个月,督军却把家当全交给她保管,你当督军不知?”李明安又道。 顾轻舟的苦心,就是希望司慕尽快在军中立足。 李明安看懂了这一点,才帮了司慕一把,站到司慕这边。 有了李明安的信任,司慕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至少那些将领们不会再阳奉阴违。 李明安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顾轻舟。 “少夫人可惜是个女人!”李明安感叹道,“她这般才智,若是个男人,现在早有一番功业了。” 颜新侬沉默了一瞬。 经过这两件事,颜新侬很清楚的明白,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远胜过了司慕。 明白人都知道,这次是顾轻舟帮了司慕。 司慕回国也两年了。若是司慕有这本事,他早就显山露水了。 现在,他还能突然变聪明吗? 顾轻舟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明安感叹顾轻舟厉害,也是在感叹司慕不如人意。 颜新侬摇摇头:“别这么说。就算是皇帝,也要靠朝臣辅政。真正多智近妖的,往往做不了君主,只能是个谋臣。 司慕仁厚,做事沉稳,而且能懂得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不会刚愎自用。他拉练的时候勤奋刻苦,也爱惜士卒,我觉得他很不错。” 李明安一想,这倒也对。 智慧平常的人,若是懂得藏拙,不乱出主意,也不乱显摆,倒也不错。 毕竟,军政府需要稳定,司慕这种的性格更适合。 “也只能矮子里选将军了。”李明安道。 说起来,还是敬佩顾轻舟。 拿下周成钰的过程,叫人心服口服。周成钰的每一步,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 李明安觉得顾轻舟若是能去领兵打仗,肯定战无不胜。 她善用奇巧! 当然,现在这些功劳在其他将领们看来,全算在司慕头上了。 李明安不甘心,赶在司慕之前给督军透了个底,免得司慕占了便宜还卖乖。 颜新侬哈哈大笑。 翌日顾轻舟去颜家,颜新侬跟她说起此事。 “李师长对你赞不绝口,恨不得推举你来做督军。”颜新侬笑道。 顾轻舟也失笑。 “他这么傲气的人,真想不到。”顾轻舟道。 颜新侬说:“李明安是个能力出众的,凡夫俗子难入他的眼。一旦有人比他强,他倒是不会心胸狭隘,反而是敬佩不已。” 顾轻舟就觉得这个李师长挺可爱的。 “他不给司慕找麻烦,我就算是放心了。”顾轻舟笑道。 顾轻舟也希望司慕在军中能顺心顺手,这样他就不会喜怒无常回来找她的麻烦,更不会脑袋发热被人算计。 接下了督军的印章,顾轻舟就有责任处理好军政府的事,司慕少惹麻烦,顾轻舟就多些轻松。 颜新侬则叹了口气。 “怎么了,义父?”顾轻舟见他欲言又止,问道。 颜新侬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又在斟酌。 “您但说无妨。”顾轻舟道,“您是不是想说司行霈?” 颜新侬诧异看了眼她。 还真被她猜对了。 “司行霈现在如何了?”顾轻舟问。 颜新侬却答非所问:“程督军的女儿要结婚了。” 顾轻舟微怔。 昆明督军程稚鸿的女儿叫程渝,她爱极了司行霈。 她要结婚了。 顾轻舟端着骨瓷茶杯的手,略微一紧。茶杯上描金的玫瑰,纹路就似印到了顾轻舟的心头。 第394章 恐吓 顾轻舟想不动声色,可情绪一瞬间胀满,藏都藏不住的溢了出来。 “她要嫁给司行霈?”顾轻舟问。 颜新侬眸光微动,看着她道:“你以为呢?” 顾轻舟恍惚了下。 她结婚了,司行霈也要结婚了,从此侯门深似海,萧郎是路人。 “若她要嫁给司行霈,你准备如何?”颜新侬又试探着问她。 还能如何? 师父和乳娘死了,她成了司慕名义上的妻子,他也要结婚了,他们还有什么“如何”? “我结婚的时候,司行霈没有祝福我,我自然也不会祝福他。”顾轻舟慢慢道。 她低垂了羽睫。 浓郁似墨色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起了一层水光。 颜新侬道:“不需要你的祝福。” 顾轻舟诧异,不知义父说话怎刻薄了起来。 “……他没有结婚。”颜新侬继续道。 顾轻舟一怔。 她眼眸微动。 颜新侬解释道:“程稚鸿要把女儿嫁给香港督察,是个英国人。” 顾轻舟错愕。 书房里气氛微静,风吹起窗纱摇曳,簌簌轻响。 颜新侬眸光深邃看着她:“轻舟,你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吧?哪怕你的亲人死了,你仍未放弃过他。你的心还在他那里。” 顾轻舟沉默坐着。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其实也没那么久,却是恍若隔世般,她问司行霈:“想娶程小姐吗?” 他说:“不会,我不会娶她。” 历历在目。 程渝爱司行霈,程夫人将他视为救了女儿性命的恩人,也很满意这个女婿,程督军长子羸弱、次子太年幼,正缺个左膀右臂。 司行霈逃难去昆明,程家人接纳了他,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愿意把程渝嫁给他。 程渝自己也想嫁给他。 娶了程渝,得到了程稚鸿的资助,司行霈统一大业很快就要实现了。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顾轻舟不相信是什么程渝爱上了英国人,更不相信是程督军和夫人愿意把女儿嫁去香港。 肯定是司行霈使用了什么计谋。 远在天边的他,仍记着对顾轻舟的承诺。 他选择了最不利于自己的局面! 顾轻舟的眼泪,簌簌滚落。 当着颜新侬的面,她痛哭流涕。 “义父,我恨他!”顾轻舟哭道,“他走了,他明知道我一无所有,他把我丢在这里! 他知道我不会真的跟别人结婚,他知道我永远无法变心去爱别的人。他笃定了,吃定了我,却把我丢在这里受孤独! 我可以为了他不忠不孝,只需要他给我一个谎言,让我能明面上安慰自己。偏偏他不肯。 他要我原谅他,哪怕是他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原谅他!他想要我的虔诚,剥开了皮肉,赤,裸,裸的把心给他! 他可以娶了程渝,将来统一江南江北,实现他的理想。可他不这么做,他就是要逼死我!” 顾轻舟哭得厉害,言语不清。 她的话,颜新侬只听懂了三成。 在这三成里,他也明白了顾轻舟的意思。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亲人,他要做的不是哄她,求她原谅,而是等待她一步步放弃仇恨,放弃原则。 他先这么做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筹划。他为了顾轻舟,他说不娶程渝,他就绝不会去做。 任何难题在司行霈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在司行霈的世界里,没有“不得已”这三个字。 他不会娶了程渝,再假惺惺告诉顾轻舟说,他当初有多么“不得已”。他只会告诉顾轻舟,给她的承诺,他再苦再难也能做到。 他用行动告诉顾轻舟,她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义父,我真的很迷茫。”顾轻舟哭道,“他要是死了,我反而能坚定自己一辈子为他守着,成全了我对他的忠贞;又能报了师父和乳娘的仇,报答他们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亦或者我死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轻舟觉得,她与司行霈之间,似乎只有死亡这条路可以走。 颜新侬大惊:“轻舟,你别太过于悲观!” 良久之后,顾轻舟的情绪才平复。 从颜家离开之后,她专门去了趟百货公司。 顾轻舟买了很多雪茄回来。 司慕不许她用他的,故而她买回来。 一根根的点燃,屋子里全是雪茄的气息。 她没有再哭,只是沉思着。 她半睡半醒间,似乎陷入了某个梦魇里。 与司行霈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心头。 往事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的无赖与笑容,近在咫尺。 顾轻舟哭着醒了。 远在昆明的司行霈,正在与程稚鸿演练一部新的大炮。 这种大炮,是程稚鸿高价从德国买回来的,可惜他身边的人不会用,而德国跟过来的工程师,心高气傲,似乎想要敲诈。 程稚鸿不缺钱,却独独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摆谱。 结果,司行霈道:“这种大炮,别说使用了,就是拆了我都能给你重新装起来。” 于是,他让士兵装了炮弹,对程稚鸿说:“让对面哨楼的全部出来,我把那哨楼炸了给你看看。” 德国工程师旁边还有翻译,一听司行霈大放厥词,在旁边冷哼道:“射程没那么远!” “要看操作了。”司行霈云淡风轻。 程稚鸿倒是来了兴致。 哨楼的人全部出来。 司行霈瞄准了之后,放出炮弹,顿时就把哨楼给炸飞了。 德国工程师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用德语激动说着什么,翻译都跟不上他。 程稚鸿在旁边得意哈哈大笑。 督军府的将领们也感觉出了一口气,个个神色得意。 “这洋鬼子吓到了。”司行霈在旁边道。 后来,程稚鸿才知道,司督军早就派了间谍,偷过这种大炮的核心部件,司行霈的军火基地生产了三十门。 他不仅会用,还会造、会修。 “那你帮我演练几天。”程稚鸿道。 程稚鸿是很信任司行霈的。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程家接纳了司行霈那天开始,就是把他视为女婿。 程夫人有这个意思,程渝更是对司行霈爱慕不已。 熬到了司行霈的伤情复原,程督军也跟司行霈谈了:“你怎么看?” “不错啊!”司行霈当时不冷不淡道,“我这个人有野心,您是知道的。先做了您的女婿,进入您的家庭,获得军中少数的支持。 不用一年,我就能笼络好人心,到时候想个办法让您被刺杀,再扶持您的长子程艋做了督军。 程艋身子骨弱,军中一半不信任他,我更加大力拉拢人心。程艋依仗我的扶持,逐渐变成了傀儡,甚至病逝,整个程家都是我的。 这么好的事,我如何能不愿意呢?假如您和夫人是真心的话,那就结婚吧,反正程小姐那么漂亮!” 程稚鸿当时大怒着站起身。 旋即,程稚鸿也清醒过来。 司行霈假如包藏这样的祸心,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取信于程家。 程渝和程夫人已经非常器重他了,程稚鸿也满意,司行霈的狼子野心,明明可以以后再爆发。 他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程稚鸿冷静下来,沉默看着司行霈,眼底杀意顿现。 “程督军,您一直把我视为晚辈,觉得我是程渝的朋友、是程艋的朋友。可在我心里,真正有资格与我建立友谊的,只有您而已。 我在仓促中逃难到昆明,目的很明确,我需要安身立命的地方。作为您的朋友,我可以帮助您,但是我不会娶您的女儿。”司行霈道。 程稚鸿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急匆匆走了。 第395章 顶天立地的司行霈 司行霈的副官和参谋都很着急,担心看着司行霈:“团座,程督军会不会半夜把咱们给抓起来?” “你们不了解程稚鸿。”司行霈笑道,“你以为我鲁莽,随便说说的?” 参谋们不解。 司行霈研究了程稚鸿很久。 程稚鸿的性格、程家其他人的性格,司行霈全部摸透了。 司行霈道:“每个人都有缺点,程稚鸿的缺点就是多疑。我一旦把他的疑点挑破了,他反而不会再怀疑我想要争夺他的家业。” 也就是说,司行霈的野心直接暴露给程稚鸿,程稚鸿反而觉得他没野心。 只要程稚鸿放松了警惕,司行霈的计划就能得逞。 几架飞机就想要司行霈娶程家的女儿?想得美! “他程稚鸿兵强马壮,我难道没有吗?他府库富足,我将来也可以。我眼馋的,只有他的飞机。 至于他那个闺女,刁蛮任性,天真愚蠢,不及我的轻舟万分之一。”司行霈平静道。 程稚鸿想要拿捏他司行霈,真真可笑。 只有司行霈算计别人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能被人算计了去? “团座,飞机还没有到,听闻要到三月中旬,还有一个多月,您打算怎么办?”参谋们也着急。 司行霈出来很久了。 他在程家也磨蹭了很久。 在觊觎程家飞机的同时,司行霈也派人去了美国、德国,想要购买飞机。 可惜,对方对这种机器极其的严密,技术透不出来,飞机也不对外出售。 司行霈花尽了关系,也无法动摇。 程稚鸿的飞机,听闻是美国人想要从昆明打到越南等地去,在这里建个飞机场。 “程稚鸿迟早要沦为傀儡,我们得赶紧把他的飞机抢走,断了他与国外的关系,兴许还能保住他的民族气节。”司行霈道。 参谋几乎要吐血。 他觉得程稚鸿听到这话,也要吐血了。 “您偷人家的东西,还是为人家好?”参谋道。 司行霈道:“可不是嘛!你别目光短浅,再过几年,程稚鸿一定要感激我!” 至于程稚鸿的女儿,始终对司行霈贼心不死。 程稚鸿跟夫人商量:“我看司行霈的意思,他真无心与程渝。” 程夫人很担心:“我总觉得,他是条中山狼,咱们庇护他,未必就有好结果。” “无妨的,司行霈是很有能力,但是他为人坦荡,这点我信任他。”程稚鸿道。 正如司行霈所言,程稚鸿多疑。一旦疑惑被打破,他就不再多心了。 司行霈那席话,反而得到了程稚鸿的信任。他信任司行霈到昆明没有坏心,却再也不敢把女儿给他了。 程渝却哭闹不休。 为此,程渝拿了把枪,到了司行霈的房间:“我知道,你一直当我是小孩子!那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一下子,惊动了军政府所有的人。 司行霈站在沙发后面没有动。 副官急忙去把程稚鸿夫妻给请了过来。 程家的长子程艋也来了,看着拿枪的程渝,他们都吓到了。 “司少帅,你先答应她!”程夫人最宝贝这个女儿,慌得手足无措,又对程渝道,“你小心点,枪容易走火!” 尊贵高雅的程夫人,此刻面无人色。 程稚鸿又气又怒,此刻看到这情景,竟只剩下担心了:“快把枪放下!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快放下!” “那你同意我和霈哥哥结婚!”程渝哭道。 “好好好,你放下枪,我现在就去写婚书!”程稚鸿疼女儿疼得没了边。 就在程家兵荒马乱,众人商议如何让小姐放下枪的时候,司行霈一个箭步到了程渝跟前。 “枪给我!”他冷漠道。 “不!”程渝哭了,“你不娶我,我宁愿死!” “行,我可以亲手杀了你。”司行霈英俊的眉目,动都没动一下。 他不生气,也没有厌恶,静静看着程渝,眼波深邃。 程渝突然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把手里的枪给了司行霈:“来啊,你杀了我啊!” 程稚鸿和程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没事了。 却见司行霈举起了枪。 程渝退了下,旋即想到司行霈是故意吓退她,当即挺了胸站直:“你不杀我,就要娶我!” 声音一落,砰的一声枪响。 屋子里瞬时静得可怕,可怕到那枪声还有回音荡漾。 每个人都震惊,只感觉全身的血脉都停止了。 司行霈身后的副官和参谋们,连气都不敢出:团座杀了程家的小姐,程家要把他们拆骨剥皮! 程渝睁大了眸子,缓缓倒了下去。 程夫人看到浑身是血的女儿,喉咙里哽咽一声,也昏死过去。 程稚鸿家的副官,立马全部拔出枪,只等程稚鸿一声令下,就把司行霈打成筛子,个个愤怒看着司行霈。 这人太过分了,当着程督军的面,杀了程小姐! 况且程小姐只是爱慕他,他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慢着!”只有程艋出声了。 他疾步走过去,蹲在程渝身边,查看了伤情:“爸爸,妹妹是被吓晕的,她只是被打穿了肩膀。” 程稚鸿慢慢透出一口气。 程渝被送到了医院。 这次之后,程渝大受惊吓,再也不敢动不动寻死觅活,甚至对程夫人和程督军道:“妈,爸爸,我真死了就不能孝顺你们!这世上,只有你们对我最好了!” 程渝的伤不重,也不伤及腑脏,静养些日子就无碍。 反而是这次的事,让她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懂事了。 她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顿时就明白了父母养育她不容易。 “哎哟,这孩子终于开窍懂事了!”程夫人欣慰道。 程督军也说:“看看,我就说孩子要严厉管教,才能懂事!我得给司行霈送份重礼,谢谢他帮我管教了女儿。” 程夫人还是生气的,程渝到底是受伤了。 不过,这伤受得也值,于是程夫人道:“送他一辆汽车吧,我看他从岳城开过来的汽车,不怎么样。” 程督军失笑。 司行霈伤了程渝,反而让程督军花了巨资送了他一辆斯第庞克汽车,让军政府所有人都震惊。 程艋嫉妒死了:“这车我要了很久!” “等我父亲气消了,接我回家的时候,这车就送给你吧。”司行霈很大方。 程艋高兴极了:“说话算数啊!” 到这天,司行霈就差不多拿下了程家所有人。 他就等着偷程家的飞机。 用他的话,这飞机放在程稚鸿这里,他迟早要被人利用,做汉奸的事,毕竟这飞机可不是白便宜他! 洋鬼子比程稚鸿精明多了。 飞机被偷,程稚鸿在洋鬼子眼里,落下个“无能”的印象,他们也许会放过他。当然,肯定要折腾一番的。 不过,程稚鸿还是很有能耐的,司行霈相信他死不了。 程稚鸿的民族气节,司行霈就决定帮他保住了,免得他百年之后被人骂成“汉奸”。 程家二小姐程渝伤情康复之后,香港新上任的督察想要与程家结姻亲。 对方是个中年英国人。 说是中年人,其实不过三十五六岁,身材健硕高大,又是金发碧眼,非常的英俊不凡。 程夫人不太满意,没想到程渝的心乱跳。 “我要嫁!”程渝道,“就是要让司行霈看看,没有他,我嫁得有多好!” 她这个“好”字,顿时让程稚鸿和程夫人明白过来。 女儿觉得这个英国人好。 甚至觉得他能媲美司行霈。 原本就是政治联姻,程稚鸿很感激英国人成为他的后盾,女儿又乐意,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于是,程渝和香港督察的婚事,就算先订下来了,程家安排了订婚宴。 只有程家的大少爷程艋略感遗憾,他对司行霈道:“还以为你会做我妹婿呢。” “我可没这个福气。”司行霈笑道。 程艋打量他,问:“你是不是还念着你的女人,就是给你织毛衣的那个?” “是啊。”司行霈提到她,唇角微动,深邃的眼眸里,立马涌动一泓柔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非常爱那位小姐。 “司行霈,你这个人很磊落!”程艋道,“你没有辜负家里等你的女人,也没有欺骗我妹妹。 男人都说,感情和婚姻多少不得已而为之,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或者自己无能,或者贪心,但是你没有,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的话,司行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思绪早已飘得很远。 他想起了他的轻舟。 不知这个时节,轻舟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司行霈接到了一封密报,密报是写了岳城的情况。 司行霈看完了电报之后,神色骤变。 “邓高!”他喊了亲信的副官,“你立马回岳城去。” “怎么了?”邓高一头雾水。 司行霈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你亲自回去,把这个交给霍钺,让霍钺替我办妥此事。假如他办不到,我第一个拿他妹妹开刀。告诉他,我知道有人在找霍拢静。” 邓高不敢再问什么事了。 他拿住信,恭敬叩靴行礼,急匆匆离开了昆明。 第396章 长亭的来历 二月中旬,岳城的天气越发温暖,春景明媚。 庭院的梨树,已经开了满树的花。洁白梨蕊清雅,初绽的花蕊比雪还要晶莹娇嫩。暖风缱绻中,洒了满地。 顾轻舟带着木兰和暮山散步,随手摘了一枝,别在头发里。 司慕正巧要出门,立在门口的丹墀上,瞧见了这一幕。 顾轻舟的头发是又浓又长,她肌肤胜雪的白皙,又是月白色的衣裙,黑白分明,对比强烈中,那点缀在发间的梨枝,竟有些凛冽。 她察觉到了司慕,抬眸微笑:“要出门啊?” 不经意的眸光,艳潋逼人,充满了媚态。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娇媚,游离于女孩的纯真与女人的妖冶,能把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幻想具体化。 司慕心头乱跳。 良久,他才道:“嗯。” “快去吧,开车小心点。”顾轻舟随口叮嘱。 她自己则带着木兰和暮山上楼。 顾轻舟上午在家里伏案写规划,中午时阳光金灿温暖,天空没有半缕浮云,顾轻舟就想着给木兰和暮山洗个澡。 每次她带着它们回房,都要替它们一一擦过爪子,可惜被褥上,还是时不时落下鲜明的痕迹。 让女佣准备好热水,顾轻舟将木兰叫过来,兑了温水,坐在门口的台阶下,把木兰放到小木盆里。 木兰一开始还不适应,摇头摆尾的,弄了顾轻舟满身的水。 “别闹别闹。”顾轻舟笑。 司慕中午回来,就看到走廊上铺满了阳光,顾轻舟套了件佣人的围裙,正在给木兰洗澡,水弄到了她脸上,水珠泛出晶莹,她眉目绚丽。 阳光给她笼罩了一层金韵,她长发快要曳地,亦有淡淡清辉。 他怔怔看着。 顾轻舟也看到了他。 露出几分惊讶,顾轻舟问:“怎么回来了?” 现在才中午十二点半。若是没有大事,司慕很少这个时间回家。 况且他昨天还说要去驻地,需得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司慕回神。 他走进来,立在她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进来说。” “急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不是很急。” “你吃饭了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摇头。 “你先去吃饭,我帮它们洗完,再进去和你说话,免得它们受了风寒。”顾轻舟指了指她的狼。 司慕眯了下眼睛。 水盆也沐浴着阳光,粼粼波光反映着顾轻舟的脸,在她面颊上荡开波影,看得人心神驰骋。 司慕忙收敛了心绪:“也行。” 顾轻舟将木兰洗完,仔细用很大的巾帕给它擦拭,又指了指旁边铺好的被褥:“去站好。” 木兰是通人性的,当即走到了被褥上,任由阳光将它半干的毛发晒干。 顾轻舟又对它说:“不许走下来,知道吗?” 她比划了半晌。 木兰侧卧着没动。 顾轻舟又替暮山洗。 暮山不像木兰那么活泼,随便顾轻舟折腾,它都是酷酷的没动静。 这倒是很方便,顾轻舟不费劲就帮暮山洗完了。 蹲了半晌,顾轻舟只感觉腰酸背疼的,很不舒服。 司慕慢腾腾喝汤,看着门口的光影微动,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 顾轻舟进来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你看我这一身水,你若是不急,我先去更衣。” “快去吧,别冻了。”司慕很礼貌道。 顾轻舟上楼换衣,又拿了条巾帕,把沾水的头发擦干。 等她忙好了坐下来,司慕一顿饭已经吃完了。 “给。”司慕递了个文件袋子给她。 顾轻舟倒出来,首先是几张照片。 照片里,佐瑞格在火车的包厢里被人割断了喉咙,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因为是火车,一路要经过很多的地盘,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下手。 当然,也会怀疑到司慕头上,可惜没有证据,怀疑又能如何? 顾轻舟从前很怕血腥,也怕死人,现在有点麻木,望着这照片眉头都未动一下,道:“做干净了吧?” “很干净!”司慕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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