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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她师父。 师父那席话,像给她裹了层外衣,让她在最寒冷的冬天也感受到了温暖。 那是父亲一样的柔情。 只可惜,她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又做了个梦,梦到女人温柔的笑,以及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高高举过头顶。 “阿梨……”男人这样呼唤她。 声音逐渐远了。 这样的梦,她做过很多次,每次都看不清楚梦中那对夫妻的脸。 他们无疑是她的亲生父母。 他们那时候很爱她的,后来呢?她以前一直想,后来为什么不爱她了,要丢弃她? 可师父告诉她,胡家的人拐带女童,她是被人绑架的,也许她的父母不是抛弃了她,而是丢失了她?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找她吗? 素商睡得并不沉,故而楼下有人说话,她听到了。 她隐约听到了颜恺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醒透了,急忙披了睡衣下楼。 她果然看到颜恺站在她家客厅,正在问佣人陈素商什么时候起床。 陈素商愣了片刻。 颜恺一抬眼看到了她,冲她笑了笑:“我又来了。” 陈素商忍不住也笑了下。 “来得是挺勤快。”陈素商道,“是来看灵儿的吗?” “是的。”颜恺道。 陈素商请他坐下,让佣人上茶。 颜恺又说:“我原本也是要来的,陪我姑姑。我姑姑有个弟媳妇,在香港住院,这次又发病了,姑姑要来看她。姑父的飞机全部被占用了,我还在新加坡,姑姑就让我顺道送她一程。” 陈素商点点头。 颜恺这些日子,应该是在新加坡照顾苏曼洛的。 想到了这里,陈素商急忙转移了心思。她端起茶抿了口,问他:“你去看过灵儿了吗?” “看过了。灵儿的下巴,要好些时候才能愈合,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霍伯伯说,是你们救了她。”颜恺道。 说到“你们”,他不知为何,语气突然顿了下。 继而他装作若无其事,“你真的很厉害!” 陈素商笑了笑:“我师父厉害。这次,我师父是拼了性命不顾的。不过,事情是因我们而起,怎么为灵儿付出都是应该的。” “因你们而起?”颜恺立马抓到了这句话,“怎么,你有麻烦了?” 第1803章 咱们的女儿 颜恺比较细心,也很会讨好女孩子。 陈素商听到他这句关切的话,只当平常之语,笑了笑:“已经没事,我师父解决了。” 他们俩闲聊。 陈素商还没有吃午饭,就问颜恺:“你吃了没有?” “没有,等会儿去霍家吃。”颜恺道。 “要不,咱们下山去吃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广东菜馆子。”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他开了陈素商这边的汽车,带着陈素商下山去了。 两个人一路上都在说话。 陈素商把昨天的惊心动魄,全部告诉颜恺。 颜恺笑了起来:“没想到,你术法进步得这么快……” “积少成多。”陈素商道,“用心了,总会有点收获。” “你将来要做术士吗?”颜恺问她。 这个问题,陈素商一时间答不上来。 未来要做什么,她还没有想过。她母亲去世之后,她很迷茫。在她迷茫的时候,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拼命把她往歪路上拉。 她光抵抗自己跟随师父往下坡路走,都用尽了力气。 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有考虑。 “我的术法,还是皮毛,充其量算是我记性比较好,师父给的书都看过,而且记得。”陈素商道,“等我学成了,再去考虑做什么。” 颜恺点头,她所言不差。 陈素商也问起了颜家众人。 颜恺一一告诉了她。 他说颜棋谈了个男朋友,性格比较开朗,他母亲不太高兴;说颜桐不爱念书了,成天看电影、小说,到了叛逆期,他父亲很为难;说颜棹想要去当兵,跟他父母闹,被祖父骂了一顿。 颜家的事,温馨又琐碎,是陈素商从未经历过的。 以前在陈家的时候,家庭气氛并不和睦,陈定跟陈太太感情就像炮仗,一点就燃,没有不吵架的。 她如痴如醉听着。 颜恺也发现了,心里有点难过,也尽可能把事情说得详细,哄她高兴。 他们俩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广东菜。 陈素商很喜欢叉烧。 颜恺就趁机道:“我妈会做,虽然不是很正宗,却比这家好吃。你要不要这次跟我一起回新加坡?小住几天,也给你母亲上坟。” 陈素商表情微动。 这一刻,她是挺想去的。 然而,她强自压下了渴望,笑笑道:“不去了,我还要学习术法呢。” 颜恺还想要说什么,她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问:“苏曼洛出院了吗?” 这个话题,让美味的午餐都失去了几分滋味。 颜恺沉默了一瞬,才道:“出了吧。我回去之后,就没有再去看她了。她上次说自己太瘦了,不好看,不欢迎我去看望她。” 陈素商默然。 他们的午饭吃完,餐厅送了水果和蛋糕。 陈素商捻起一片橙子吃了。 颜恺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陈素商注意到了,把橙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想吃?” 颜恺:“……” 他并不是很想吃,而是觉得吃橙子的陈素商,气息应该很香甜。 他还记得,上次他从香港回新加坡,她踮起脚亲吻了下他的脸,带着很浓郁的橙子香,导致颜恺这段时间一看到橙子就想起她。 他拿起一块。 橙子有点酸。 “……不好吃。”颜恺道,“马尼拉有很好吃的橙子,我下次带点给你。我的糖果工厂里,也做橙子味的糖果,我下次也带些给你。” 陈素商无语看着他。 她并未说过她喜欢橙子,只是随手拿了吃。 其实,她既不喜欢橘子味的汽水,也不是很喜欢橙子,只不过凑合,这两样很常见罢了。 气氛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了点,她没有找茬,故而点点头:“好,我先谢过。” 饭后,时间到了下午。 颜恺开车回去,快到了陈宅的时候,他突然又问陈素商:“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姑姑?” “司太太?” “是的。” 陈素商对司家的女主人很好奇。她是后生,顾轻舟的名气,到了后一辈这里,就不是那么响亮了。 新加坡司氏,更加闻名。 陈素商对顾轻舟的好奇,一是因为司家,二是因为颜恺。 颜恺时常提起他姑姑。 “我仰慕已久了。”陈素商笑道,“我这样贸然去,会不会打搅?” “不打搅。”颜恺道。 车子在陈宅没有停下来,直接上去,到了霍家门口。 陈素商突然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为什么。 颜恺停好了车子,率先开了门,高声喊:“霍伯母,我姑姑呢?” 何微在楼上陪着灵儿,闻言下楼了。 “……你怎么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们还说要等你吃饭。”何微笑道,“你姑姑去医院了。” 颜恺有点失望。 陈素商也很失落,好像一个期待落空了。 何微对陈素商道:“素商,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姐姐也很想见见你。” 陈素商说好。 她跟何微、颜恺去看了灵儿。 霍钺陪在灵儿身边,正在给她念一段小说,打发无聊的光阴。 众人进来,灵儿很高兴,只是下巴疼。 后来颜恺跟陈素商说:“霍伯伯是真狠,下得去手。” 陈素商道:“灵儿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也差点咬下别人的手指。对她好,才会那么狠。” 颜恺笑道:“我要是有了女儿,估计会宠溺她。” 陈素商想起了司玉藻,问:“像司先生疼玉藻小姐那样?” 颜恺则道:“我姑父那样?不是的,我姑父狠起来的时候也挺厉害。你知道玉藻会背多少医典吗?哪个小孩子愿意背那些枯燥的东西?你别看玉藻那样的性格,她小时候很能吃苦。” 陈素商颔首。 颜恺又道:“女儿很难养,我们是普通人,轻了、重了都不好把握,没这个本事。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好了。儿子怎么摔打,都不心疼,看我几个表弟就知道。” 陈素商:“……” 颜恺说完了这句,自悔失言。他完全是无心之过,若是他心中真有这个念头,大概不会说得这么轻率。 陈素商的心情,全部被破坏了。 此刻,她想要离颜恺远远的,不要给自己添无端的妄想。 “我想起来了,我师父让我叫他起床。他昨天吃了不少苦头,我要去看看他,免得他有事。”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 陈素商没有等顾轻舟,自己回家了。 而顾轻舟那个晚上,并未从医院回到霍家,她一直陪同康晗。 第1804章 你在追求谁? 道长没什么要紧事。 他身体很好。 陈素商听说被抓到的那个人,后来霍爷亲自处理了,没有人再见过他。 她心中有事,不肯再见颜恺,故而闭门学术法。 何微好像打电话给她了,佣人说小姐很忙,最近几天都没有出房间。 颜恺也来了一次。 陈素商闭门谢客,新加坡有点急事,颜恺需得送顾轻舟先回去。 他一直过意不去。 他应该解释的,跟素商说,他说“咱们”,并不是指他和陈素商。 毕竟他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只是信口之言。 后来他又一想,幸好没这样解释,否则真是越描越黑,素商怕是更加生气了。 他回到了新加坡,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佣人告诉他:“少爷,有位苏小姐打电话给您了。” 颜恺如今对苏曼洛,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以前觉得,分开了再相遇,感情还在的。对她,始终存着几分内疚。 香港一行,苏曼洛让颜恺彻底失望了。她的所作所为,触犯了颜恺的底线。 颜恺知道苏曼洛的差事还在香港,不愿意霍家夫妻对她有芥蒂,故而那天,何微说起苏曼洛的种种,颜恺替苏曼洛辩解了几句。 毁了人家的事业不好。 颜恺见过他母亲徐歧贞经营餐厅,见过他姑姑在护卫司署做事,也见过司家的姑姑司琼枝在医院上班,甚至司玉藻那样骄纵的女孩子,也从不荒废学业和事业。 他就觉得,此前的世道,女人的事业不容易,不能轻易毁了苏曼洛的前途。 “……跟她说,我没有回来。她如果问起,就说不知道我的归程。”颜恺兴致乏乏。 佣人道是。 不成想,半个小时后,电话响了。 颜恺接了起来。 电话是苏曼洛打过来的。 “你回新加坡了?”苏曼洛在电话里,语带质问,“怎么不来看我?你是觉得我一辈子都那么丑,不能见人吗?” “曼洛……” “别这样叫我,请叫我苏小姐。你是我的谁啊,叫得那么亲热?”苏曼洛又是怒又是激将。 颜恺很头疼。 他想给陈素商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了新加坡。 “苏小姐。”颜恺果然改了口,“很抱歉,我改日再去探望苏小姐?” 苏曼洛沉默了几秒之后,重重挂上了电话,颜恺都听得砰的一声响,旋即才是忙音,可见她气炸了。 她的脾气并不好,需要人时时刻刻捧着,娇气得过分。 颜恺以前喜欢她的娇气。 就好像,小时候喜欢糖果,偷偷摸摸的吃,长大了吃几颗就受不了,觉得腻得慌。 最近两次的香港之行,颜恺好像受到了什么蛊惑,突然对苏曼洛的这种娇气,感到厌烦。 “也许我长大了。”他想。 他转而拨通了香港陈宅的。 电话是陈家佣人接的。 佣人说,陈小姐还在房间里,不需要人打扰,但是道长在家。 颜恺有点怵那位道长。 他还在考虑怎么说的时候,电话被长青道长接了过去。 道长的声音带着兴致勃勃,永远都是那么热情洋溢:“颜少啊?素商她在用功,她最近画了四十张符纸,一张也不能用,把她气坏了。她跟自己生气,你不要多心。” 颜恺苦笑。 他一句无心之言,把素商气坏了。 颜恺从小被自家妹妹们折磨出了心病,素商一句话生气,在他看来实在常见了,他家那些倒霉妹子,比这个更喜怒无常的时候都有。 况且,苏曼洛的大小姐脾气,十个陈素商也比不了。 “道长,您劝劝她多休息,不值得为了学术法这样拼命。”颜恺道。 道长笑道:“我早就劝过了。素商就这脾气,气性大。” 颜恺:“……” 他在新加坡也待不下去了。 苏曼洛没事,他打电话给苏鹏,约好了再回马尼拉。 苏鹏答应了。 颜恺去接苏鹏的时候,苏曼洛避而不见,颜恺也没有特意去找她,带着苏鹏走了。 回到了马尼拉,他又给陈素商打个电话,想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结果,电话仍是道长接的。 道长又在电话里阴阳怪气,说了好些话。弦外之音,是颜恺捅了篓子,要把他徒弟逼到绝食了。 正好随从端了一碟子切好的橙子进来。 颜恺想起自己答应了素商,要送她一点马尼拉的橙子和糖果。 他喊过自己的随从:“去糖果厂,把橘子味的糖果,每一样都挑选半斤;这种橙子,去买二十斤。” 糖果厂里的橘子味糖果,一共有几十种。 颜恺就带着三十多斤糖果,二十斤橙子,乘坐飞机又回了新加坡,然后转而要去香港。 他这么来回折腾,司行霈问他:“你追求谁?” “没有!”颜恺立马否定。 “不是女孩子,你不会跑这么勤快。”司行霈道,“还有上次那海军服,你最近闹恋爱了?” 颜恺:“……”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沉默认下了。 这次,他终于见到了陈素商。 陈素商很诧异:“你怎么又来了?” 颜恺:“……” 他很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瞧我这犯得什么贱! 说好了前夫跟死了一样呢? 他心里沉甸甸的,格外不舒服。不知因为他姑父的话,还是因为陈素商的态度。 他勉强笑了下,放下了橙子和糖果:“我有笔买卖,正好就在香港。上次说给你送橙子和糖果的,顺道送过来。” 他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大口袋,“那就是了。我先走了,好吃你跟我讲,下次有空我再来。” 说罢,他就要走。 结果被道长堵了个正着。 “吃饭了吗?”道长问他,“一起去吃个饭,人总要吃饭的。” 颜恺道:“我还有急事,道长。” “越是急事,越是要慢慢办,越急越容易出错。”道长说,“吃饭的工夫都没有,那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素商听着她师父聒噪,烦得不行:“人家很忙的。” 颜恺对女孩子,总是很好的脾气。 可此刻,他不由火冒三丈。 “我不忙,我是专门来香港找你的。”颜恺转身,表情严肃对陈素商道,“上次我说错了话,你心里明白,我只是一句无心错话。我想跟你道歉,你一直不肯接电话。 这件事让我很烦,我特意从马尼拉买了东西,又从新加坡换航线,不远千里过来,你明知道我是来道歉的。都这样了,还不算我有诚意吗?” 第1805章 少女心 陈素商被颜恺说得哑口无言。 她站在那里,心里很荒凉。 “……很抱歉。”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颜恺道,“我承认,我在耍性子。” 颜恺发完火,心里也过意不去。 女孩子是要哄的,他哄过无事生非的司玉藻,也哄过处处矫情的苏曼洛。 怎么陈素商很正常不过的一点小脾气,他就不肯哄了? 他好像头一回需要重视,需要另一个人体谅他,而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 他想要回应。 “谢谢你的糖果,还有水果。”陈素商又道,“上次的事情,正式揭过去了。辛苦你跑这一趟,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颜恺心中一酸。 “好。”他道,“对不起,素商,我也不该发火。” 他正在说着,袁雪尧走了进来。 袁雪尧喊了声:“阿梨。” 陈素商冲他笑了下,只略微点头。 颜恺立马改了口:“素商,我先回去了,等我下次来了,你再请我吃饭吧。咱们之前的误会解除了,我就放心了。” “一起吃饭吧?”陈素商道,“我师父说的,一顿饭的工夫肯定是有的,对吧?” 颜恺很坚决要回去。 他明明松口了的,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要走,哪怕是外面狂风骤雨他也要离开。 他就不该来。 他最近像个糊涂虫,做得每件事都极其无趣,让别人生气,自己也难堪。 颜恺决定最近都不来香港了。 陈素商那边,看着佣人把糖果口袋解开,有点吃惊。 道长和袁雪尧也凑过来瞧。 袁雪尧不爱吃糖,当即说:“这么多,哪一年、能吃完?” 道长喜欢,就道:“这种糖果很贵的,也很好吃。阿梨你是女孩子,吃糖容易长胖,都给我吧。” 陈素商有点提不起精神:“好的。” 道长弯腰捡起一颗,剥了糖纸,趁陈素商有点走神的时候,塞到了她嘴巴里。 橘子味的糖,很甜也很香,果然很好吃,是那种比较高级的糖果,以前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买。 “……滋味如何?”道长问她。 “甜。”陈素商道。 “你看,你还想把它送给别人,现在知道自己傻了吧?没吃过,就不知道它这么好吃,这么甜。”道长说。 他这话,分明是另有所指。 陈素商和袁雪尧格外敏感,一起看向了他。 道长负责点火,不负责善后,徒手拎着三十多斤糖果,回房去了,果然不给陈素商留。 他脚步稳健,丝毫不吃力。 陈素商:“……” 她把口中的糖果嚼嚼吃了,对站在她身边略有所思的袁雪尧说:“我们去吃饭。” 师父的话,她也听明白了。 但是师父说错了一句,她并不很后悔。颜恺无疑很好,可他已经有了苏曼洛。 一个男人的心里,有两个女人就太拥挤了,陈素商受不了那种委屈。 她不能容许自己这样作贱自己。 “去我家、自家吃。”袁雪尧道,“新厨子。” 袁家新请了个厨子,会做特别好的湘菜,当然陈素商去了,可以替她做两个不辣的。 厨子手艺很好,比外面做的都好。 “我想吃水煮鱼。”陈素商道。 袁雪尧笑起来:“厨子,会做。” 他们俩去了叶家。 叶惟和雪竺正在说话,看到陈素商过来了,雪竺问:“道长怎么不来?” “忘了叫他。”陈素商道。 雪竺:“……” 她从沙发这头爬到了那头,去摸旁边的电话机:“我给道长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吃饭。他要是不来,我就站在门口喊,让附近四邻都知道我要请客。” 雪竺的担心是多余的。 道长听说叶家有很好的湘菜吃,兴冲冲来了。 叶家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做了十二个菜一个汤。 陈素商有几样不怎么辣的菜,而道长辣得满头是汗,大呼过瘾。 “好些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湘菜了。”道长说。 雪竺在旁边道:“那你天天过来吃饭吧?” 道长笑道:“我倒是想,可惜女朋友太多了,总是要陪的,不可能天天在家。” 雪竺的脸顿时就垮了。 她微微咬唇。 片刻之后,她突然开口:“道长,你们麻衣一脉可以结婚生子的,你就没想过结婚安定下来?” 陈素商看向了雪竺。 叶惟知晓雪竺要说什么,大声呵斥她:“雪竺,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们方才都喝了点米酒。 米酒那点度数,喝醉是不可能的,但装个酒疯绰绰有余。 “没有。”雪竺不理会叶惟,“我只想问道长,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道长依旧是笑嘻嘻的,好像看不见雪竺的怒气。 他道:“机会嘛,肯定是有的。我早年就没了道观,如今还叫道号,无非是混口饭吃,可以结婚生子的……只不过,我养不起三妻四妾啊。” 雪竺:“……”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整个人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妾,我还有其他的姘头,太多了,都娶回来?别说养不起,住都住不下,我现在还是租房子呢。再说了,我那点钱,还要留给阿梨,徒弟也是要养的。”道长说。 雪竺脸色很不好看,几乎要发疯了。 陈素商强行搀扶了她:“雪竺, 你真的醉了,我扶你回房去躺一会儿。” 她手上用了力气,雪竺只得随着她站起身。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雪竺就哭了。 “我是真心的,他把我和那些交际花相提并论。”雪竺哭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直这样。”陈素商道,“你早就知道了,何苦还要如此痴心?” “我不服气。”雪竺道。 陈素商说:“缘分是很诡异的,它既不讲究先来后到,也不讲究情谊深浅。要正好的时间,正好的人,才能配成一对。” 雪竺越听越绝望,索性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把楼下的人都惊动了。 道长恍若不闻,慢条斯理站起身,跟叶惟和袁雪尧告辞,自己信步回家了。 叶惟和袁雪尧送走了道长,也进了雪竺的房间。 长辈需要教导孩子。 叶惟是“六叔”,雪竺在走歪路,叶惟就需要指引她。 “……强扭的瓜不甜,你明白吗?”叶惟道。 雪竺哭得更加厉害了,这安慰一点用也没有。 袁雪尧被她哭得头疼,悄悄拉陈素商的袖子:“我送你,回家。” 第1806章 这女的有毛病? 陈素商和袁雪尧慢慢往下走。 她心事重重。 不知是被雪竺的哭牵动了,还是因为颜恺。 万个念头中,她也抓到了心里的那根弦。 “雪尧,我想……”陈素商低头看着地面,“想跟你谈一谈。” 袁雪尧最近通了很多人情世故。 什么话的弦外之音,他也能听明白。他突然觉得很冷,是心中的惧意往外冒。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他是高大个子,抱着的时候略微弯了腰,暖烘烘的气息,从领口散发出来。 “再等等。”袁雪尧低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哀求。 陈素商心中大痛。 袁雪尧是没必要低声下气的,偏偏他这样对她了。 她难说不感动。 可她不敢和他谈恋爱。 以前见识过陈太太的婚姻,陈素商知晓无爱的两个人,天长日久就发生怎样的彼此憎恶,婚姻会那样糟糕。 那太惨了。 她和颜恺的婚姻,是颜恺不中意她;而和袁雪尧的感情,是她付出比较少。 两方面都不如意。 那些彼此情谊笃深的夫妻,看似不过平常,真到了自己头上,才晓得是怎样的难得。 美满的婚姻,你爱上的男人正好也爱你,这是多么难能可贵,需要修出多大的缘分? “雪尧……”陈素商的声音很伤感,“以前我们就说过了,给彼此了解的机会。我怕是……” “再等等。”袁雪尧的嗓子有点暗哑。 陈素商道:“过了年,我们就把结果讲出来。” “好,等过年。”袁雪尧道。 袁雪尧自己,并非无知无觉。 感情像土壤,需要汲取养分,才能茁壮成长。他在陈素商的世界里,作用和长青道长有点重复。 于是,他这份感情,对于陈素商是很多余的养料,滋养不出爱情的花。 他也会无能为力。 他很喜欢陈素商。 陈素商聪明、果断,勤奋又很得法,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爽快,不遮遮掩掩的。 她能给他很多。 袁雪尧决定缓一缓,过几天下山去,找点新鲜的东西,讨好陈素商。 一转眼到了冬月。 他去逛百货公司,却意外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瞧见了他,表情一怔,旋即朝他走了过来。 她扬起脸,很高傲问他:“你上次对我做了什么?” 袁雪尧蹙眉。 苏曼洛却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我做错了一次,你也做错了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既然遇到了,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袁雪尧:“……” 他心底起了无边的反感。 他这个人,爱恨都很简单。讨厌就是讨厌,苏曼洛从头到脚都让他感觉厌烦。 “不。”他冷冷道。 苏曼洛突然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你这样不给我面子?我不难堪吗?” 旁边有个时髦英俊的男人经过,惊呼了声:“苏小姐,你怎么了?” 居然是熟人。 这熟人见苏曼洛哭了,主动走过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曼洛梨花带雨,指了指袁雪尧,说不出话来,无比可怜。 袁雪尧的脸黑如锅底。 他想起了陈素商的话,让他不要因为私仇而大开杀戒,故而他忍住了想要把苏曼洛一巴掌拍死的冲动,转身就走了。 苏曼洛眼泪更甚,冲他的背影喊:“你站住!” 袁雪尧不理会她。 这件事,他回去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经过灵儿的事情之后,陈素商和雪竺时常去霍家。 在霍家的时候,她们俩碰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像个没事人似的,来跟何微道谢:“婶母,多谢你保留的职位,我已经上班了。” 她什么时候回的香港,何微不知道。 “你都好了吧?”何微端详着她的面色,笑着问她。 苏曼洛说已经没事,又说多谢何微,却一句话也不提袁雪尧。 她对陈素商和袁雪竺也点头微笑,很是礼貌的样子。 雪竺很不自在。 回去之后,雪竺跟陈素商说:“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她又回来做什么?” 陈素商也不是很清楚。 苏曼洛跟她不是同一类人。 人类的思想和感情都很复杂,有时候沟通都有鸿沟,更别说去猜测了。 陈素商猜不到苏曼洛的心思。 “她许是不怕你哥哥。”陈素商道。 又过了几天,陈素商、袁雪尧和雪竺下山去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遇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身边有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正是那天在百货公司帮她的人。 他们俩举止很亲昵。 苏曼洛不时浅笑,笑靥温柔,真是个绝色佳丽。 对面的男士看得有点痴了。 陈素商突然有点替颜恺难过。他心里还念着苏曼洛,若是知晓苏曼洛这样对其他男人暧昧不清,他作何感想? 也许颜恺不在乎。 陈素商挪开了目光。 到了冬月底,灵儿的下巴彻底恢复,能自如说话和吃饭。 她邀请陈素商去霍家。 陈素商去了,在饭桌上和何微随意聊天。 电话响了,灵儿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对何微道:“姆妈,找您的,是苏小姐。” 何微喜怒不形于色,她面色如常,站起身去接了电话。 灵儿偷偷跟陈素商说:“是苏曼洛。” 陈素商笑:“我知道。” 何微说了几分钟电话,她声音很轻,陈素商和灵儿都听不到她说什么。 故而等她一回来,灵儿立马问:“姆妈,苏小姐打电话来做什么?” “她腊月初十,要在半岛酒店办订婚宴,说要给我们发请柬。”何微道。 这个消息,不仅灵儿惊呆了,陈素商亦然。 陈素商极力遮掩,可表情仍是很不自然。 “……怎么跑到香港的半岛酒店订婚?不在新加坡订吗?”陈素商问。 何微笑道:“男方叫杜利,是香港最大电影公司的少东家。她估计是便于男方,所以同意在香港吧。依照规矩,应该回新加坡办的。” 陈素商愣了愣。 不是跟颜恺吗? 旋即她又想到,颜恺跟她还没有拿政府的离婚证,他真想跟苏曼洛旧情复燃,也不会不通知陈素商一声。 颜老在世,颜家的面子是需要的,颜恺做不出这等事。 “那挺好的,要恭喜她。”陈素商淡淡说。 她回到家,佣人跟她说,有封请柬送到了家中。 打开一瞧,果然是杜利先生跟苏曼洛小姐的订婚宴。 她居然请陈素商。 “这女的有毛病吧?”陈素商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喃喃自语。 第1807章 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 陈素商没有腹诽苏曼洛的决定轻率。 毕竟,再轻率也超不过她和颜恺的婚姻。 她只是觉得,给陈素商发请柬,这件事很不过脑子。 苏曼洛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没脑子的婊气。 陈素商让佣人把请柬丢了:“就说没收到,不必理会。” 她不会去参加苏曼洛的订婚宴,不管苏曼洛是跟谁订婚。 她不是苏曼洛的朋友,甚至谈不上是友好的路人。 陈素商正打算上楼睡个午觉,雪竺来了。 雪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素商,素商!” 陈素商停下了脚步。 她隐约猜到了雪竺的来意。 果然,下一秒,陈素商的猜测成了真。 雪竺嗓门极大,很显然是非常的意外:“素商,你知道苏曼洛那女人要订婚了吗?她派人给我们家送了三张请柬,她是不是有病?” 陈素商噗嗤笑出声。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苏曼洛脑子不正常。 “她想什么呢,给我们寄请柬?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假如她不介意,不是应该先冰释前嫌吗?她什么也没说,就当没事人一样。她当所有人都没心没肺吗?”雪竺震惊不已。 她总以为,自己长在湘西,人情世故上很薄弱,有点不靠谱。 可见识到了苏曼洛之后,雪竺觉得自己人情还算通达了。 苏曼洛做得是什么事? “你想听更奇葩的吗?”陈素商笑道,“她也给我寄了请柬。我们别说熟悉了,就是话都没说过几句,而且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她拐走我的新郎官。” 那么大的事,苏曼洛都能一被子盖过,好像没发生似的。 陈素商心中有个不恰当的比喻——苏曼洛为人处事,像过家家。 她把所有事都当儿戏,包括爱恨情仇。 可成年人的世界,不像孩子们那样,为了一颗糖好了,又为了一颗糖恼了。 正常的大人,把交际当孩子玩游戏似的,就会让人觉得她有病。 苏曼洛便是如此。 “……她父母一定很疼她,她永远像是长不大。”陈素商说。 而颜恺,当初肯定也很疼她。 颜恺那性格,天生就细腻温柔,苏曼洛又那么漂亮。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颜恺定是把苏曼洛捧上天的。 “这不是长不大,这是愚蠢!不仅愚蠢,还自负,又自私。”雪竺说。 陈素商摇头笑了。 雪竺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个鬼主意。 可以等苏曼洛订婚的时候,在她订婚宴上弄出点小事故,让她丢一辈子的脸。 “素商,咱们去吗?她既然引狼入室,咱们干吗不去凑凑热闹?”雪竺不怀好意。 她的术法也是很厉害的。 当初巨门星得令时,她还试图破坏香港的护脉。 陈素商最近跟袁家兄妹混得很熟,感情也很好,几乎忘了这件事。 “袁小姐,‘引狼入室’不是这么用的。”陈素商失笑,“去参加她的订婚宴,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我不想去。” 雪竺索然无味。 她往沙发上一靠,说最近有点无聊。 “我还想着找个乐子。”雪竺道。 说罢,她看了眼楼上。 陈素商会意:“我师父不在家。有个新起来的歌星,叫什么竹白的,我师父最近和她玩得比较近。” 雪竺脸色顿时就有点僵。 她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万一你改变了主意,想去苏曼洛的订婚宴,记得通知我。” “我不会改主意的。”陈素商道,“不过事情无绝对,万一我真改变了主意,我第一个通知你。” 雪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家里,越想越觉得窝囊。 上次为了道长哭了一回,没有任何作用。道长死性不改,除了袁雪竺,他荤素不忌。 “歌星!”雪竺蒙在被子里,露出了她的狰狞,“风尘女,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她了?” 她猛然爬起来。 寒冬的半山腰很冷,雪竺却脱了自己的衣裳。 她赤条条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她有成熟女人的身段,也有一张端正清秀的面孔,她并不比谁差。 既然爱情自己不来,那她干嘛不去找? 想到了这里,雪竺换了件长裙,外面披了皮草,让司机开车下山去了。 陈素商和雪竺聊过之后,午睡的睡意没有了。 她想了很多,脑子不经意就想到了颜恺,这让她的心情略微糟糕。 于是她决定下山去找她师父,顺便看场电影,调解下情绪,否则她会难过好几天。 不成想,她刚走到窗口,就看到雪竺乘坐汽车下山去了。 雪竺之前混了几个朋友,后来觉得人家轻浮无脑,就不太爱跟她们玩了。她若是下山,一定要约陈素商的。 明明两个人才见了面,雪竺哪怕一时兴起,也会喊陈素商。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我不会给师父添麻烦吧?”她有点担心。 于是她不化妆了,拿了外套就喊司机准备好汽车。 下山的路上,陈素商不停催促司机快点,终于在岔路口的时候,远远追上了雪竺的汽车。 陈素商对司机道:“前面是叶小姐的汽车,你跟着她,别让她的司机发现。” 司机道是。 雪竺去了一家歌舞厅。 陈素商的车子停在对面,看到歌舞厅的门口挂着招牌,上面有个特别明艳的女人,旁边写着:“宋竹白小姐。” 她重重一拍脑门。 真是多嘴办坏事了。 陈素商等了不过几分钟,雪竺出来了,然后让司机继续开车。 雪竺的汽车,最终在一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 雪竺对着那公寓楼,拿出罗盘不停确定方位。 陈素商见状,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雪竺没提防,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你做什么?”陈素商表情阴冷,“雪竺,你这是第几次用术法害人?” 雪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你六叔没教过你,这样会遭反噬吗?”陈素商声音发沉,“雪竺,你不要任性。” 雪竺很看重陈素商,回过神来,替自己辩解,“我没有要害人。” “你在布阵。你根本不知道宋竹白小姐住在哪一间,却要对着这楼布阵,你想要害死这楼里所有人?”陈素商疾言厉色。 雪竺立马道:“我没有,我知道她住在四楼……” 说罢,她立马自悔失言。 陈素商一下子就套出了她的话,既有点心酸,也有点无奈。 “雪竺,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我们回家!”陈素商道。 第1808章 我想要报复 陈素商把雪竺带回了家。 佣人送了一杯加了很多蜂蜜的热可可。 雪竺喝到了又暖又甜的热饮,心中的怨气散了大半。 她也清醒过来。 假如她真对那个叫宋竹白的歌星动手,道长绝不会原谅她,六叔和她大哥也要骂死她。 她当时很冲动。 人在受挫的时候,会有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清醒了,要善后的时候,又会后悔。 “素商,谢谢你拦住了我。”雪竺道,“真是……差点酿成了大祸。” 陈素商把一块奶油蛋糕推给了她。 她自己也端起热可可:“我还是那句话,爱情不是践踏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尊严获得的。它应该是美好的、纯净的,就好像万里雪域中开的一朵雪莲花。” 那样的珍贵、难得。 她这席话,略过于矫情,因为很多人的爱情,都是普通而平凡,谈不上那么稀罕。 可用来说服此前的雪竺,却是刚刚好。 “你说得对。”袁雪竺喟然,“我鬼迷心窍了。” 陈素商笑道:“若说冲动这一点,你和雪尧真是亲兄妹。” 雪竺也忍不住笑了笑。 “我们在家里住久了,与人接触得少。”雪竺道,“有些时候,随性而为,的确很冲动。” 陈素商同意这话。 她又跟雪竺说起了她师父。 “……我师父那一年,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原本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你知道,西方的文化里说,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性格很容易成形,一旦塑造好了,以后就难改。”陈素商道。 雪竺双目灼灼看着她,很想她再多说一点道长。 “我隐约记得,当初在道观的时候,我太师父、所有的师伯都疼小师弟,他们是我师父的家人。 一夜之间,师父失去了他们。你知道意外的可怕在哪里吗?”陈素商问。 雪竺摇摇头。 “意外的可怕,在于它的突如其来。父母老去,每个人心里都有准备,等父母去世的时候,悲伤是有限的。 可意外,是你心里毫无准备。你尚未设防,一场暴风雨就降临了,把什么都冲地一干二净。 道观的惨案,给我师父留下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阴影,已经浸透了他的骨头和血液,你想轻易让他改变,让他定居下来结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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