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说出去也体面。” 今越高兴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可不,关键是离家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工资还不确定,但她只要通过考试,以后肯定会逐级上涨。 嘿,钱多事少离家近简直就是理想工作! 徐思齐虽说想把舒家这个大包袱甩开,但本性还是善良的,说过祝贺的话,他又关心:“不过,你是从哪里找的关系,稳不稳妥,会不会……” 今越没说自己和姚青青的渊源,只说是自己朋友。 “她哥哥牺牲了,是值得尊敬的英雄,小舒同志,你要好好干,才能对得起他的牺牲,是吧?” 今越嗯嗯点头,把人打发走,哼着小曲儿回家,向大家宣告这好消息。 且不说舒家的欢喜,徐思齐回到金鱼胡同,刚好和小叔前后脚进家门,“小叔最近忙吗?” “有事?” “没事,现在没事了,都解决了。” 他脸上的如释重负实在是太明显了,徐端想不注意到都不行,“思齐,你大可不必。” “不必什么?” 徐端想到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仰着头看他的少女,心里说不上的烦闷,“没什么。” “对了,听说小叔的工作安排下来了,就在市里的物资局?” “嗯。” 徐思齐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个事,“昨天我听说……飞扬哥……听说是牺牲了,对吗?” 徐端淡淡的“嗯”一声,但握着毛巾的手顿住,上面青筋似乎鼓动了两下。 徐思齐还想再看他的神色,他已经转身回房了。 徐思齐知道,自己提了个不该提的话题。姚飞扬是小叔的发小,他们那一拨孩子比他大几岁,小时候总是喊着打打杀杀从胡同呼啸而过,他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小叔,可以有木头做的王八盒子,能飞出去的纸飞机,黑泥塑的大炮……姚飞扬好像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可就是这样做什么像什么的姚飞扬,却总是唯小叔马首是瞻,就连参军这样的人生大事,他都追随小叔。 后来俩人很幸运地分在同一个部队,经历过无数次出生入死,情谊堪比亲兄弟。姚飞扬怎么牺牲的大家都不知道,但小叔这次转业回家,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却是事实。 如果不是父亲和姚飞扬出事,小叔现在应该还在部队,扎根他最爱的军旅生涯…… *** 舒家人虽然高兴,但今越的档案一天不调回来,他们就一天不敢放松,每天都往人事局问一次,生怕那边出岔子。 同时,他们也是发自真心地感激姚青青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今越,老两口寻思着拎点东西上姚家去感谢一下。 “那天你给了她多钱?” “给七百,但她只拿了六百。”剩下一百硬生生还给她了。 “这姑娘倒是个好心人。”赵婉秋感慨着,从炕柜里翻出一堆零钱和各种票,“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东西买啥她应该也吃不了多少,这样吧,明儿就是腊八了,让她来咱们家里吃顿饭吧?” 石兰人有过腊八节的传统,家家户户到了这天都会熬腊八粥,泡腊八蒜,难怪这几天的大蒜抢手。 即使没有工作的事,今越也很喜欢姚青青的性格,但想到她一个人,要是来了自己家,看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又怕她触景伤情,“这样吧,就不叫她过来了,我明天下午等她下班以后,送点腊八粥和蒜过去。” 赵婉秋一想也对,第二天赶早熬粥,往年舍不得多加的料今年都敞开的加,黄黄的胡萝卜,白白的豆腐,黝黑的木耳菜,红红的花生,全都和米一起煮得软烂,入口即化。 她捞着料最多最稠的部分,舀了满满两大缸子,又给装了一罐头瓶的腊八蒜,粥用一件洗干净的旧棉衣包着,催今越赶紧出门,生怕冷掉。 从舒家过去金鱼胡同,坐公共汽车有八个站,今越下车的时候摸了摸,棉衣还是热乎的。 金鱼胡同不愧是富人区,一下车环境就不一样,除了干净整洁,仿佛连路边的树都更多更粗壮些,冬天居然还有好几棵叫不出名字的绿着。 要是能住在这里,生活还有什么烦恼呢? 今越一路走一路看,没注意哪里不对劲,直到进了胡同,外界声音干扰少了,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好像一直有一个沉稳而节律均匀的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顿时乐了,“徐叔叔?” 徐端没说话,微微颔首,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来找人?” “徐叔叔怎么知道?” 徐端没说什么,“你忙去吧。” 这是她做阿飘的时候知道的最大的大佬,但很奇怪,今越不怎么怕他,“我不忙,你忙吗?” 少女的皮肤很白,琥珀一样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微微上翘的眼角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猫。似乎,小心思也跟猫一样多。 徐端弯了弯唇角,“我也不忙,要来家里坐吗?” 他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扇枣红色的大门。 “好呀,我还没来过徐伯伯家呢。”她说的是徐平,前不久徐平和张珍去过柳叶胡同,那次是她第一次见他们。 总体来说,两口子都是性格温和、明事理的人,一句没提以前的伤心事,但一直说她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们,他们家就在金鱼胡同16号。 早知道要来徐家,她就多带一份腊八礼。 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思,走在前面的徐端回头,“我们家里人少,也不怎么在家吃饭。” 徐平和张珍刚恢复工作,事业正处于半坡起步的状态,徐思齐在学校,“那你在家吃饭吗?” “还好。” 舒今越撇嘴,还好是什么意思,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懂。“那你现在是下班了吗?” “嗯。”徐端将她带进客厅,自己去厨房倒水,忽然看见冰箱上大嫂留的字条,冰箱里还有两瓶今早送来的牛奶。 他们家一直有订牛奶的习惯,从他和徐思齐小时候就保持到现在,但他已经过了喜欢喝牛奶的年纪。 于是,五分钟后,今越收到了一瓶温热的牛奶。 “天气冷,喝点热的。” 鲜牛奶跟奶粉冲出来的肯定不一样,多了一股牛奶的鲜甜味,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真的很甜诶! 徐家的房子很大,光一个客厅就足有舒家所有房子加起来那么大,家具摆设全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又软又大的欧式真皮沙发能把人陷进去,家电除了电视机、收音机,居然还有一个喇叭形状的唱片机,足以想见以前的大资本家有多风光。 可能就是房子太大,人太少,显得家里冷清,今越捧着热乎乎的牛奶,幸福得直眯眼,更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了。 “要吃糖吗?”忽然,对面的徐端问。 今越呷了口牛奶,“什么?” “巧克力,吃吗?” 巧克力呀,今越只在手机上见过,“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不怪她没见识,而是她那个年代出生长大的城市贫民的孩子,能吃饱已经算殷食人家了,巧克力她记得中学时候听舒文韵说过,要拿外汇券去华侨商店才能买到。这两年应该会好点,百货商店也能买到,但她又在乡下,也没机会吃。 徐端眼神温和,起身从摆着电视机的柜子底下,拿出两个漂亮的铁皮盒子。 今越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字,不认识,“是苏国的吗?你们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原来,巧克力真的是黑色的,闻起来有点苦,又有点坚果的香味,小心地掰一块放嘴里,滑滑的,变成软软的,香香的,还有一点苦,但又有点甜,中间还有一些脆脆的香香的果仁。 原来巧克力真的是丝滑的呀! 徐端被她的表情逗笑,“慢慢吃,待会儿带点回去。” 今越一听,也不客气了,反正吃都吃了,喝也喝了,现在才客气也晚了,徐端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人。 一刻钟后,今越的肚子被从未吃过的美味装满,说话也开始甜起来:“谢谢徐叔叔的提醒,我以后都不跟杨正康他们来往了,尽量。” 徐端点点头,似乎是在说她做得很好。 这种鼓励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想要继续嘚瑟,“我还找到了工作,靠我自己。” 男人眉目舒展,“是吗,做什么?” “在我们街道防疫站当医生,现在已经在办手续了,最迟年后应该能上班……终于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好开心。” “我是真的会看病,很多病,我妈不信。”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今天是我第二次喝牛奶,第一次吃巧克力。” …… 絮絮叨叨,像个等着家长夸赞的孩子。 徐端全程认真地听着,温和的眼神偶尔落在她身上,偶尔又看向她喝空的牛奶瓶,吃完的铁皮盒子。 舒今越觉得很舒服,徐端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人,虽然话不多,但他温和,有涵养,今越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包容和鼓励。 是的,她有种预感,哪怕她嘴里冒出多么大逆不道多么不中听的话,他也会包容她,鼓励她不要停下。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她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徐端,没错过他脸上一丝情绪。 当然,他依然是温和的笑着,“待会儿天黑了不安全,你把巧克力带回家,慢慢吃吧。” 今越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接过他打包好的东西,这才想起自己带了两大缸子腊八粥呢,“粥分你一半,今天过节。” 徐端欣然接受,“别耽搁,事情办完赶紧回家,天黑了不安全。” “知道知道,你怎么比我爸妈还唠叨。” 一直到把粥和蒜送到姚青青那儿,今越才反应过来,她问他的问题,他都没回答! 这个徐叔叔,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其实狡猾着呢! 哼着歌儿,优哉游哉回到柳叶胡同,家里人果然还在等着她吃饭,今天大哥大嫂也回来了,六口人挤在暖烘烘的炕上,屋里挤得已经没下脚的地方,但今越就是觉得,自己家也不赖嘛。 徐端家的大房子大沙发是舒服,但冷清清的,没他们家小破平房热乎不是? “你这丫头,高兴啥,让你去送点东西,天快黑了还送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你二哥去找你了。” 舒文明躺在炕尾,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赵婉秋冲她眨眨眼,示意别惹他。 最近舒文明可真够倒霉的,前脚刚被相亲失败的阴影笼罩,后脚又被单位领导批评,原因是他被人举报把几斤烂掉的西红柿便宜卖给别人,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跟白送的一样。 “你说你也是,胡奶奶那样的老破落户,你卖给她干啥,烂好人,现在被批评了吧?该!” 舒今越这才想起来,他们对面的槐树胡同里,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今越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着小伙伴去玩,别人都会用“小心胡奶奶把你抓走”恐吓她。 胡奶奶无儿无女,身体不好,性格也孤僻,全靠居委会补助勉强维持生计。她虽然不认识胡奶奶,但也觉得二哥做得没错,反正本来就是要便宜处理的菜,照顾孤寡老人和卖给其他人是一样的。 “那个举报的人肯定是想买便宜菜没买上吧。”刘慧芳不赞成丈夫的幸灾乐祸,瞪了他一眼。 “得得得,就他是好人,做雷锋,单位不该批评他,应该给他评个先进个人才对。” “别吵了,烦。”舒文明起身,趿着鞋跑回房间去了。 “大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二哥本来心情就不好。”舒今越也看不下去了,“你要真有能耐,就给他介绍个对象。” 舒文晏嘿嘿干笑两声,就自家弟弟这条件,还真不好找。 *** 接下来几天,今越都在等消息,她终究是不放心,悄悄往插队的公社发了封电报,发给他们同一个知青点的一个姐姐,当初就是她治好她“大肚子”的怪病。 女知青告诉她,大队部已经收到书城的函,队长不想盖章,但不盖不行,他们没权利压着人不放,估摸着是想拖到最后期限才盖。 今越松口气,这种小小的为难,螳臂当车罢了。 同时,女知青还告诉她,自她走后,又来了一批新知青,因为不够住,她的床暂时被新知青借用了,但铺盖她帮忙洗干净收起来了。 “谢谢姐姐,我估计短期内不会回去了,铺盖你留着用吧,我的东西都给你,你看能用就用,不能用随便送谁也行。” 女知青很感激,“谢谢你今越,你们家人真好,还给你安排了工作。” 她语气里流露出羡慕,“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吧。” 今越想说不会的,最迟五六年之内,只要不是被专门针对的,都能大批量回城。她一直不敢跟这个姐姐太过亲近就是怕她被牵连,现在自己留城了,队长一家说不定正要找出气筒呢。 今越硬着心肠,嘱咐她几句,把电话挂断。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们一定会再见。 *** 腊月十二这天,女知青回电话,队里终于给盖章了,档案已经转走,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到书城。 今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当场高兴得恨不能立马高歌一曲。 “哟,今越什么事这么高兴?”后院李大妈拎着一条二指宽的大肥膘,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不用今越回答,她特意将大肥膘高高举起,“这我大闺女孝敬的,说给我补身体,我这几个闺女里,最孝顺的就是大丫,她啊……” 巴拉巴拉,众人不爱听她说话,但耐不住都想看那块大肥膘。 这年头的人买肉,必须是肥肉才受欢迎,越肥越好,这条二指宽的大肥膘绝对是所有人的梦中情肉,能让人挤破脑袋那种。 今越也不例外,她现在是真的馋,回城虽然比在乡下能吃饱了,但饭菜依然没什么油水,偶尔加个鸡蛋都是值得全家人高兴的大餐。 她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决定明天起个大早,去买肉! 正想着,赵婉秋也拎着菜进门,“今越,看谁来了。” 她身后跟着进来一个女孩子,“黄梅姐?” “今越现在忙吗?”黄梅似乎很着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赵婉秋立马说她去院里择菜,两个女孩进了屋里,把门一关,院里的李大妈顿时跟发现什么大八卦似的,瞪着一双冒光的三角眼,“这俩丫头,指不定说些啥呢,哎哟,我顶针掉了,肯定就在老舒家屋檐下,我得找找……” “呸,不要脸!”赵婉秋啐她一口。 这大院里就没谁家没被李大妈听过墙角的,关键听也就听吧,她还爱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往外乱传,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屋里的今越俩人却没心思管她,黄梅急忙拉着今越的手,“被你说中了,我妈除了白带特别多,还有你说的那个毛病,十几年了,她一直瞒着我,要不是我那天主动问,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她好容易劝着母亲去医院,谁知大夫一检查,把她们骂了一顿。“我妈的脱垂已经超过二度,往三度发展,再不重视,就……就连那个啥都掉出来了。” “医生还说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去看,现在她的感染也很严重,只能先消炎,等炎症好一些再考虑做手术。” “今越你真厉害,只看我妈脸色就能知道她这么严重的妇科病。” 今越没说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诊既然放在第一位,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现在发现了就赶紧治疗,手术来得快,肯定能治好的。” “可别提了,我妈一听做手术就怕花钱,说什么也不愿意,只让大夫开点消炎药,还要挑着便宜的开。”黄梅接过今越倒的温水喝了一口,“我妈现在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她就想给我攒嫁妆,我爸和爷奶一家子是指望不上的。” “那你更应该劝着她把病治好,将来你结婚了,想法子把她接过去享福。” 黄梅正在喝水,忽然“唰”地看过来,今越摸了摸鼻子,“我说错了吗?” 黄梅想说这世上可没有丈母娘去女婿家过日子的,除非是非常特殊的情况,可转头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凭啥不能啊,凭啥要养公婆不能养亲妈? “对啊,大家都是一样挣工资的,女人又不是靠男人养。” “嘿,你哪里听来的,还有点道理。” 今越挺了挺胸膛,在手机上这样的事可多了去了,养自己爹妈算啥,女人强起来还能去父留子(女)呢! 呵,男人不中用,还不如养只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上次你让我问问我妈这病是怎么来的,呵……”黄梅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水,“别人坐月子能喝汤吃鸡蛋,我妈坐月子啥也吃不上,还得伺候他们一家老小。” 她是冬天出生的,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家所在片区还没通自来水,每天的日常用水都得去胡同口的公用水井里打,再挑回家。 “难怪。”今越就觉得奇怪,原来黄阿姨的病真是另有隐情,寒冬腊月出门,还干重体力活,就是生产队的牛也没这么辛苦。 “哼,他们还赖我妈不会生儿子,其实都是他们家作出来的,合该我妈让他们家‘绝后’。”黄梅磨牙,“堂哥还想顶我妈的岗,将来还想占我家的房子,他做美梦。” “我想好了,以后我也不嫁了,招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跟我妈姓,气死他们。” 今越“噗嗤”一声笑出来,黄父要知道自己不仅真“绝后”,房子还便宜了“外姓人”,估计死了也要被气得掀棺材板。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看你都能看面色就知道我妈的病,能不能也帮她治治看?开点中药调理一下,即使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今越答应下来,“好,你看阿姨哪天有空,我最近都不忙。” “那要不,就今天?”黄梅是真着急,“医院开的消炎药已经吃完了,我让她去复查她不去,说感觉已经好了,但我不放心,麻烦你也顺带帮她看看。” 当天,今越就去黄家帮忙看了病,跟她判断的一样,黄阿姨是典型的脾虚不摄导致内脏下垂,除了开点健脾益气的汤药,还加了一点针灸治疗。 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就每天抽空过去扎两针,陪黄阿姨聊会儿天,回家还能帮赵婉秋做点饭。同时,杨正康那边也让人办好了行医资质,亲自送上门来。 以舒今越的文化水平,要考证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杨正康关系广,硬是用她在乡下的三年赤脚医生履历给她办下来了,还给办在政策之内,虽然只是助理医师,但从今往后也是合法行医了。 到腊月二十二这天,今越终于收到劳动局通知,她可以去防疫站上班了! 第18章 血吸虫病 腊月二十四一大早, 老舒家全家起个大早。 赵婉秋给三个儿女熬了苞米粥,还一人煮了个水煮蛋,今越多了一杯热奶。 苞米粥虽然粗糙, 但终究是热乎的, 能填饱肚子,合着香喷喷的鸡蛋一起, 吃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今越挎着绿书包, 装着需要的证明材料和文件,跟望女石舒老师和赵女士拜拜:“爸妈,我走了。” “中午回家吃饭, 啊。” “好嘞。” 毛茸茸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 梳成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肩头,还扎上小时候的红头绳, 看起来就跟个中学生似的。 今越觉得, 年轻的感觉真好! 现在的防疫站是县(区)级单位, 但跟区医院不一样, 因为不承担基本诊疗工作, 存在感不强, 只有爱国卫生运动和除四害的时候大家才会想起来,哦, 还有这么个单位啊。 每个区卫生防疫站在下属的几个街道都设立有工作站, 舒今越来报道的就是柳叶胡同所在的新桥街道办防疫站。 走出柳叶胡同, 左转一百米不到,过马路到对面去,就是新桥街道办。当然, 现在的正式名称叫街道革某会,十年前还叫人民公社, 改了四五年了,大家还是习惯叫街道办,或者居委会。 别看现在的新桥街道寂寂无名,今越做阿飘的时候听舒老师提过,以后因为城市扩建,平房改楼房,人口密度急剧增加,新桥街道会再次划分成北新桥和南新桥两个街道办。 这不,现在的新桥街道办就管着附近八条胡同,算是书城市里非常大的街道了,办事处占了整整一栋三层小楼和一座大杂院。今越不知道全国其它城市,只记得书城市目前是街道防疫站归属于街道办,虽是卫生系统,但却又不完全属于卫生系统,还要受所在街道办的管辖。 她带着资料先上街道办管理人事档案的科室做好登记,然后就被安排去找分管卫生防疫工作的朱主任。 防疫站在街道办里有三间办公室,还有一个类似于对外窗口的工作间,今越在工作间里找到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的朱大强。 那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同志,头顶秃了一半,瘦瘦小小的,跟大和强都没什么关系的长相。 “朱主任您好,我是来报道的,我叫……” “舒今越是吧?昨天站里开会已经通知过了,你先等我一下。” 朱大强把笼子里吱哇乱叫、垂死挣扎的老鼠递给一旁等着来收样本的同事,防疫站每周都有鼠疫等传染病监测的任务,还真让姚青青说中了。 不过,今越并不害怕老鼠,她在乡下最饿的时候还吃过田鼠呢,有个十六岁的男孩实在是饿得惨了,烤出来还邀约她们几个女知青“有福同享”。 刚开始她不知道是老鼠肉,还吃得津津有味,后来知道的时候不敢吃了,但那种烤肉的美好滋味却怎么也忘不掉。 于是,看着那几只吱哇乱叫的小老鼠,还有点亲切感。 见她面不改色,朱大强倒是先松口气,心说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说实话,昨天知道上面给他分了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是十分不乐意的。 签完字,肥皂洗手后,脱掉工作服,朱大强带着今越去看几间屋子。 “目前新桥站就只有我,刘进步和你,一共三名同志。”这还是因为新桥街道辖区人口多,其它街道只有两人,有的街道甚至只有一人。 “办公室咱们用的是右边这间,正好群众来办事方便,中间这间存放文件资料,左边这间存放各类药具。” 今越一边看一边记,趁着他开门进去的时候,把墙上粘贴着的各类药具目录过了一眼,不仅要知道都有些什么,还要记住具体的摆放位置、存放条件和使用方法,以防只有她一个人上班的时候,被群众一问三不知。 而所谓的办公室,就只有两张旧桌子,两把热水壶。 “这几天刘进步请假,你先坐他的位置,过两天我去街道办给你要张桌子。”朱大强指指靠窗的位置,自己坐下捧着搪瓷缸喝水。 今越记着舒老师教的,赶紧打水把办公桌椅抹一遍,抹布洗干净晾窗台上,这才坐下整理自己的东西。 “你家是柳叶胡同的,我记得这边倒是好几户姓舒的人家,你爸是……” “舒立农。” 朱大强一拍脑门,“哎哟,你是舒老师家的!你爸以前在新桥小学对吧?还教过我家仨儿子呢,我记得他教的是语文,写得一手好字,大家都请他出黑板报。” 今越笑起来,看吧,这就是在家门口上班的好处,随便扒拉一下都是熟人。 “你爸现在还写字不?我还寻思请谁写春联呢。” 帮街坊邻居们写春联可是舒老师的一大爱好,为此他经常自掏腰包买红纸和笔墨,赵婉秋念了大半辈子他就是改不了。 “写,您需要几副,想写啥样式的,明天我给您带过来。” 于是,借着舒老师这个活雷锋,今越和直属领导的距离瞬间拉近一大截,朱大强看她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我们站里工作不多,星期一到星期三要下去卫生监督,星期四做健康教育,星期五星期六做日常工作。” 现在的卫生监督所尚未单独划分出去,还归属于卫生防疫站,这确实是目前比较重要的工作。 “不过你一女同志,出去太累了,卫生监督就由我和刘进步去,你留站里就行。”朱大强喝完一缸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哎哟,十点半了,我叫儿子在粮站排着队呢,先去一趟,你看着点啊,有事来粮站找我,就街角那家。” 今越起身送他。 当然,朱大强这一出去就一直没回来,今越也乐得领导不在跟前,自己在办事处大院里转了一圈,熟悉下环境,又看了会儿书。 下班时间一到,锁门,回家,干饭。 简直不要太爽! 中饭赵婉秋蒸了一锅杂合面窝头,炒个土豆丝,就着点咸菜,一个劲劝今越多吃点。 “我倒是想多吃,可这上顿杂合面下顿苞米粥的,妈咱们啥时候能吃顿细粮?” “你想吃细粮,我还想吃肉呢!” 今越撇撇嘴,她知道家里缺粮,但总吃粗粮她的胃实在受不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把自己身体调理好。 “马上过年了,应该有农民来鬼市卖粮食的,我晚上过去看看。”舒老师心疼孩子,老二、文韵和今越,晚上那顿都在家吃,是该换点好的。 “行,爸只管去,等发了工资我也给你们交伙食费。”她现在是十六级工资,每月37块。 “我们正想跟你说这事,伙食费不用你交,你还要还你大哥二哥钱,年轻女同志花销也大,你的工资自个儿管就行。”舒老师说完,再三嘱咐,“别跟他们几个说。” 今越想说自己手里还有钱,但也知道这是父母的心意,要是自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他们的愧疚将无处安放。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补贴他们就行了。 *** 站里工作量不大,又临近年关,今越打了几天酱油,腊月二十八这天,还往家扛了两块肥皂,两斤苹果和一斤清油! 每年这个时候,大院里的人都眼巴巴瞅着,谁家是工人,发了什么福利,谁家有当干部的,比工人多了些什么,仿佛这就是一个家庭的体面,谁都想拔得头筹。 当然,头筹肯定是赵大叔,他是三级焊工嘛,厂里的紧缺人才,光徒弟就有四个,徒弟又带出好几个徒孙。 可谁也没想到,才上了四天班的舒今越,居然也发了福利,还全都是硬通货! 李大妈嘴巴里直冒酸水:“今越这啥单位啊,可别是领导弄错了。” “多领的东西要是不退回去,那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脚。” 赵婉秋白她一眼,“我家今越出息,都是她该得的。” 当事人·摸鱼·舒今越:“……”我也怀疑领导是不是把我入职时间记错了。 不过,朱大强和刘进步的确实比她丰厚多了,并且鼓励她好好干,明年她也能发这么多。 这个年,舒家可谓风光无限,四个孩子全都有了工作,还都发了不错的过年福利,整个春节期间,舒老师和赵婉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除夕夜大家一起过,初二舒文晏和刘慧芳回娘家,初三舒老师那几位常来往的学生们上门拜年,初四菜店开始上班,初五舒文韵要值班,初六那天,今越也开始上班了。 春节前后的班,今越称之为摸鱼最佳窗口期,除了打扫卫生,聊聊春节见闻,就没啥事可干。 上午和街道办的一起到辖区打扫一下胡同公共卫生,主要是扫扫炮仗皮啥的。每个大院出一人,一条胡同算下来也有好几十人,倒也不累。 今越瘦小,朱大强和刘进步都很照顾她,让她随便划拉几下就行,重活累活都是他们抢着干了。 刚过完春节,学校不上课,外头开门上班的厂矿单位还不多,也不用下去卫生监督,下午是站里最清闲的时候,俩老爷们捧张报纸,呷着茶水就是大半天。 “初二跟我媳妇儿回老丈人家,我那连襟拎了一瓶茅台,哎哟喂,全家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啧啧啧……”刘进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白胖白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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