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足的时候,一行人便在掌柜的引路下来到了那个传说中闹鬼的坞口。 萧云铠怕水,不肯上船,便领了去县衙调仵作笔录的任务,顺便再去街坊邻居那里打听一圈,与他们分做两边行事。 坞口左右两边停着两艘大型货船,因为空置,大半船身都浮在水面上,便愈发显得船体高大。 左边那艘用料考究,漆色精细,尺寸也比右边的大了三分之一,一看就是国公府的手笔。 一行人便决定先去左边那艘船查看,顾念一抬腿就钻心的疼,实在走不了路,最后是被四个杂工举着肩舆抬上去的。 货船甲板极为宽敞,船头船尾两侧都是双层的舱室,梁柱雕描着漂亮的图案,两侧挂着红灯笼,顾念按照面积粗略估算了下,行船的时候,至少能住下两三百人。 这么大的货船,中间船舱的面积自然也是十分大。 为了问话方便,掌柜的调来给顾念扛肩舆的杂工都是当天跟侯坊上船的,几人把顾念带到舱室门口,指着地上告诉顾念和众人,当时侯坊就倒在了舱门口的位置。 通往舱室门口的是一条大约两米来宽的步道,年深四下打量了一圈,步道旁边就是船舷,正对河面,两侧住船工的舱室又比这里高,能从不同的角度俯视此处,四周没有任何能藏人的死角,除非人就藏在货舱里,当侯坊开门之后,来个突然袭击。 顾念让几个杂工复述了下当时的情形,据那几人所说,侯坊当时拎着灯笼往舱口,他们几个跟在后面,他们都是老手,知道侯坊点出第一批货来需要些时间,也没急着过去,站在步道这边商量着待会儿干完活儿去喝几口酒暖暖身子。 余光瞥见侯坊拿了钥匙打开门,他们当时只看见红影一闪,等回过神来,侯坊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们真没看清那个红影?” “一下子就闪过去了,真的没看清。” 杂工们立刻就想起了女鬼索命的传闻,吓得立刻就往后逃,有几个吓得腿软的,还是被硬拖走的。 顾念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地板,上面均匀地落着一层细灰,还有零星滴落的两滴蜡油,应该是侯坊当时拎着的那盏。 他皱了皱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想拿工具箱里的放大镜,一抬头,发现叶九思正抱着自己的工具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年深后面,半步都不肯离开。偏偏他个子很高,跟在年深后面小心翼翼地模样,看起来又怂又好笑。 好不容易从叶九思那边要来了放大镜,顾念仔细查看了蜡油四周,地板上除了那层细灰,就只剩下些鞋底磨损出来的痕迹和一些新鲜的擦痕。 几人又进舱里转了圈,里面现在已经搬空了,隐约还能闻到些草木的味道。 四面的几个气窗严丝合缝,虽然尺寸可以爬人进来,但窗框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倒是地上留下了不少新鲜的磕擦痕,还有几根零星的稻草。 顾念捡起根稻草看了看,“货舱里当时放的是什么货?” “一半是锦绣庄的绸缎,还有一半是近来很受追捧的那家南窑的瓷器。” “梁旗当时押的船运的也是这些么?” “差不多,大致也是绸缎跟瓷器,还有些零散的绣屏和摆件。” “东西都还在么?” “梁旗那船的货基本都已经运走了,咱们现下待的这艘船运回来的货,大约还有三分之一在仓房,离得不远,顾司直若是想看,待会儿咱们可以过去。” “好。” 看完国公府的船,他们又登上了右边那艘船,船主听说大理寺过来查案,也匆匆赶了过来。 据船主说,他当时原本跟人家订好了送一批木料过来,结果路上下雨,比预计时间耽搁了一日,他为了节省时间,便提前叫了两个船工去船舱搬开药材之类的东西,清出通道。 左等右等,直到停船也没见那两个人回来。他自己带人过去一看,才发现两个人都直挺挺地倒在药材筐的旁边,早已气绝身亡。 他本以为是那批药材有问题,结果请药肆的人验了,都没有问题。 顾念眸色微动,年深走到药材边看了看,都是铁皮铁皮石斛和人参,价格不菲,“死的船工可是洛阳人氏?” 最新最全的小说尽在旺尼小说网:WNWEN.COM “不是,他们几个都是我这趟才雇的新人,都是第一次来洛阳,之前还嚷嚷着等到了地方要去看牡丹呢。” 顾念突然插话道,“他们两个死时可是面唇青紫,眼底有血?” “对,对。”船主连连点头,垂着下眼皮,“我后来才听说,之前这里也死了两个人,都是这样,被厉鬼杀……” “不要乱说。”顾念面色严厉,连连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厉鬼?平白污了人家曲二娘的名声。 船主讪讪地住了口。 叶九思闻言,欣喜的从年深身后探出半个头,“师父,这么说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大概知道了。” 顾念拍了拍手上的灰,“咱们再去仓房看看。” 啥? 掌柜的和船主面面相觑,洛阳府这边查了许多天,一点眉目都没有,这位大理寺的司直就这么转了一圈,轻描淡写地看了两眼,就找到凶手了?不可能吧? 别说他们,年深那边也还没想出什么眉目,听到顾念这么回答叶九思,同样怔了怔。 一行人转去仓房看了看,那些上好的绸缎都装在打磨光滑,上好漆的木箱里,相比之下,装瓷器的箱子就粗糙多了,不但没上漆,甚至还是毛面的,一看就是匆匆赶制的,里面都是成摞的瓷器,垫着稻草。 顾念看着那堆东西,默默叹了口气。 萧云铠这功夫也带着仵作的笔录赶了回来,顾念略略翻看了遍,跟掌柜说的基本一致。 “师父,怎么样?”叶九思见顾念面色凝重,不禁有些担心。 “凶手是谁,我应该知道了,不过还需要确认一下,你安排人按照我吩咐的准备些东西,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抓出真正的凶手。”顾念摸出炭笔和纸,唰唰唰写了一堆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萧云铠前面都不在,听得云里雾里,急着凑过去想看顾念写了些什么,却被对方伸手盖住了。 萧云铠:??? “你就别管了。”顾念把他往远处推了推,学着他之前那晚的语气,原封不动地回了一句。 年深要看,顾念反而还将纸往他那边递了递。 萧云铠:………… 不就是没跟你解释欠你钱的原因吗?还带记仇的! 顾念写完,又小声嘱咐了叶九思几句,让他安排下去。 “就这样?”叶九思听完有些惊讶。 “就这样。”顾念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现场会说话。” 萧云铠在旁边急得直挠头,苦着脸小声地嘀咕,“事实会说话,尸体会说话,现在又是什么现场会说话,确定不是你自己爱说话吗?” 顾念:??? 第85章 萧云铠的声音其实挺小的,奈何他们几人站得也近,叶九思、顾念和年深都听到了。 “抱歉,我就是这么爱说话。” 看到顾念不服气的‘瞪’向自己,回过神的萧云铠连忙摆手,试图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有什么不好?你有能耐以后查办案情的时候都别说话,尤其别跟我师父说话!”叶九思架着顾念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师父,走,我带你去吃洛阳最好的摘星楼。” 萧云铠求助性地看向年深,“麾下……” “没事。”年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去吃饭。 萧云铠略略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年深又淡淡地丢下一句,“明天早晨自己加练两刻。” 叫你乱说话,这下遭殃了吧!萧云铠后悔地拍了自己脸颊一巴掌。 摘星楼坐落在上林坊,面临洛水,位置得天独厚,窗外林涛水色尽收眼底,景色堪称一绝。 当然,更绝的是摘星楼的菜色,它在洛阳的江湖地位,丝毫不亚于长安的春浅楼,人气自然也是非同寻常。 洛阳不比长安,百姓们说话聊天轻松随意了许多,水道四通八达,南来北往的客人多,带来的消息也多,酒肆这种地方,自然更是各种小道八卦的集散地。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各种王侯将相的秘辛或者洛阳城内的近在身边的热点事件。 像是南边的安平侯和镇南侯打得不可开交,结果一场大暴雨下来两边被迫停战,现在都在河边看堤坝啦;镇北侯迷上个胡姬美女弄坏了身子,三个儿子蠢蠢欲动,准备争权夺位啦;安番侯在万国大宴上突发急症结果遇到花神下凡的小郎君把他给救了,安番侯被迷得神魂颠倒之类啦,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顾念还没见过这种大摆龙门阵的架势,正好他的腿又疼,便搂着叶九思尽可能的放慢了脚步,好奇的想多听听。 等听到安番侯被救命恩人花神小郎君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他不禁一脚踩空,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 什么花神?不要把菜和人混到一起好吗? 再说了,安番侯当时明明闭着眼睛,严格来说可能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怎么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简直离谱到家了! 亏他一开始还听得那么认真,以为能多知道点消息呢!简直浪费感情。 叶九思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父,他们叫你花神小郎君呢。” 顾念磨了磨牙,“救人你和少卿也有份,我是花神的话,你们两个也跑不了。” “那我要做白叠花神。”叶九思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 顾念:………… 你怎么还挺乐在其中的? 除了各位侯爷的八卦,摘星楼里谈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秋浓渡最近的女鬼索命案。 路人们的看法也各不相同,其中自然少不了觉得梁旗活该和生死无常、那两个路过的船工无辜的,然而那些谈论此事的,最后的走向居然大多化作了‘自家婆娘平日打人就比曲二娘狠,要是化成厉鬼,肯定更狠,还是好好伺候着的好’之类的论调,虽然是半开玩笑的态度,却也明显都是被厉鬼会回来索命的事情给吓到了。 摘星楼共有四层,下面三层都是开放式的,只有最高那层才是包间,顾念艰难地挪到四楼的时候,甚至已经在脑里盘算在这个时代造机械电梯的可能性了。 点完菜,叶九思还念念不忘刚才花神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跟年深学了一遍。 顾念气得作势要把手上的茶杯丢过去砸人。 年深把他手上的杯子拿下来,不紧不慢地倒了杯热水,“没事,谁到了洛阳都免不了听到些离谱的八卦,他还有个能让人笑得更大声的八卦诨名,叫‘对对世子’。” “三郎,你到底是哪边的?” 叶九思伸手就想越过顾念捂年深的嘴。 顾念立刻来了兴致,用身体挡住叶九思,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什么‘对对世子’?” 叶九思喜欢对对子?不对啊,这家伙明明就是爱武胜文的典范,怎么可能会喜欢吟诗作对之类的事情? “让他自己说吧。”年深端起自己的杯子,悠哉地喝了口水。 叶九思立刻像河蚌似的,闭紧嘴巴坐了下来,一副别想我开口的做派。 顾念用指尖拍了拍桌案,看着叶九思和萧云铠,“我们来个公平交易怎么样?” 叶九思戒备地看着顾念,萧云铠却傻傻地接了话,“什么公平交易?” “你们告诉我‘对对世子’和‘欠我钱’的事情,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认为的凶手是谁。” “那三郎为什么不用交易?”叶九思表示‘不公平’。 顾念一歪脑袋,脑后的幞脚跟着晃了两下,“因为我乐意。” 叶九思:………… 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就是一伙儿的! 然而,叶九思最后还是抵不住想知道真相的诱惑,交代了自己那个诨名的由来。 “几年前的时候,我做事比较没有遮拦,常常在宴席上肆意怼人。后来灵帝办了次小型的胡人使节宴会。然后我跟那些胡人使节喝酒的时候,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赞同对方的话,说‘对’,态度很好。传说来之后,他们就叫我‘对对世子’了。”叶九思不情不愿地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怼他们?”萧云铠好奇地问,他可不认为叶九思会怕什么胡人使节。 “因为反对要解释原因啊!”叶九思郁闷地皱起脸,“当时译语官不够,以我的胡语水平,能答出个‘对’就不错了。” 原来是语言大关影响了叶小世子的发挥!顾念乐不可支,笑得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泼出去。 “你呢?你说欠我钱,到底怎么回事?”顾念笑够了,又把‘矛头’指向萧云铠。 萧云铠挠着后脑勺, “其实,其实就是跟着你赚了点小钱。” “跟着我赚钱?”这年头又没有股票,怎么跟着我赚钱?顾念被他含糊的说辞弄得更晕了。 “之前因为纸火锅的事情,麾下派我去跟孙家商量定制纸张的事情,一来二去,我就跟孙昭混得比较熟了。 前些日子过去看纸的时候,他提到你也请他做了些新纸,但是卖相不好,估计不一定卖得出去。我……” 萧云铠悄悄看了斜对面的年深一眼,见年深眸子里冷光一闪,不禁打了个哆嗦,立刻坐得笔直, “我怕你亏钱,就自己先从孙昭那边买了一大批。当时买得多,他还给了很大的折扣,后来没想到,那些纸受到追捧卖得特别好,孙昭还反过来问我用不用得掉,如果多的话,可以交给他帮忙卖掉。然后,我就反而赚了一笔。” 顾念:………… “前几天云霞糕不是首卖吗,我…我也怕云霞糕像云霞饮似的,刚开始没人知道,卖不掉,就找了几个家将先去排队买了二十个,结果后面限量,有些人急着吃,非要花高价从我这边‘匀’,”萧云铠默默望天,“然后我就又小赚了一笔。理论上来说,这些钱都应该分一部分给顾司直的…” “哈哈,这么说来的话,师父你简直就是招财童子嘛!”叶九思拍案大笑。 顾念:………………………… 万万没想到,萧云铠的欠钱是这个意思。 “师父,我们都说了,你该告诉我们凶手的事情了吧?”菜上来了,叶九思也笑够了,便开始催促顾念。 “你们认为凶手是谁?”顾念抬起勺子先尝了口刚才店里推荐的鸡汤,味道确实还不错。 萧云铠立刻放下了筷子上那块鱼肉,“老实说,我一开始认为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杀手,红莲。 旁人只能看到一片红影,凶手的轻功和出手速度必定了得,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号称轻功冠绝天下的红莲能做到此事了。” 百姓们认为那片红影不可能是人,他们这些懂武功的人却知道,有人可以做到,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叶九思反驳,“就算他轻功了得,能快得别人看不清身形,可也不会死者身上全无伤口吧?” 萧云铠噎了噎,“或许又是用了什么类似清音散的奇毒?说不定就是清音散呢?” “像岳湎这种用毒天才哪那么容易出现的?而且清音散当初一共只卖出去九瓶,三瓶之前用掉了,还有两瓶基本也能确定用在葛十二和秦阿栓身上了,最后剩下的四瓶用在四个百姓身上?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叶九思不太赞同萧云铠的看法。 年深也道,“我也曾经想过是他,但是看过现场之后,觉得不太可能。船舱附近没办法藏身,如果藏在船舱里躲藏数日,费时费力,又无法判断第一个来开锁的是谁,还不如直接在对方回家的路上下手。” “其实凶手就藏在船舱里。”顾念放下汤勺,朝年深挑了挑眉峰。 船舱?年深怔了怔。 叶九思愕然,“秋浓渡的货舱都是要落锁的,一个人躲在船舱里十几天,就算带了干粮,也不可能不如厕吧?咱们可没找到半点类似的痕迹和味道。” “严格来说,是我们看不见‘他’留下的痕迹。” 看不见?叶九思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所以,说来说去,难道还是鬼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顾念指了指萧云铠身旁的烛台,示意他把那个烛台拿过来。 顾念挑了根只剩下半截手指长的蜡烛拿下来,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拿起个空碗盖了上去。 隔了一会儿再打开,扣在碗内的蜡烛自然已经灭了。 众人:??? 这有啥?不就是熄灭蜡烛? “烛火燃烧,最需要的是空气里的一种气体,胡人把它叫做氧气。如果空气里的氧气没有了,烛火就烧不起来了。”顾念把弄着那个空碗,尽量浅显的解释。 众人:??? “人也是一样,我们除了日常吃饭睡觉之外,还需要呼吸,”顾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吸入的,其实就是氧气。如果空气中没有氧气,人就像烛火灭掉一样,也会死。比如捂住一个人的口鼻,或者把人塞进密实的木箱,他很快就会闷死。” 年深皱起眉心,“你是想说,他们都是被闷死的?” “基本是这个意思,”顾念晃了晃手上的空碗,给了年深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不过,不止如此。 少卿可在大理寺的卷宗里看过冬日烧炭取暖,结果一家子都死在屋内的惨案?” 年深眸色微动,“每逢冬日,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种类似中碳毒的案子。死者尸软无伤……” 年深顿了顿,惊讶地看向顾念,“碳毒?” 顾念点头道,“没错,碳毒。” 这个时代的碳毒,就是后世的一氧化碳。 “可是船舱里根本没有人烧炭啊?”叶九思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个结。 “碳是用什么烧制的?”顾念指了指烤肉炉里烧得正红的木炭。 “当然是木头。”叶九思随口答道,随即怔了怔,猛地想到顾念之前要自己安排下去的事,“难道木头也能产生碳毒?” “正是如此。不止木炭,木头也能产生碳毒。出事的三艘船,一艘原本就装有木材,另外两艘,都装有许多新打制的木箱和木架。 货船行运在水上的时候,货舱基本都是密闭的,这些木头就在货仓里‘吃’掉了氧气,释放出大量的碳毒。梁旗和那两个死在舱内的船工,进入船舱后,就是这样被‘毒’死了。” “可是侯坊根本没进入船舱啊?”萧云铠虽然没上船,却也记得那个掌柜之前所描述的状况。 “你可以把碳毒想象成一堆透明看不见的豆子,这些豆子满满地堆积在货舱里。这个时候,你如果去打开舱门,会怎么样?” “一下子涌出来?” “如果有个人此时站在门口呢?” “那就被涌出来的豆子埋掉了?” 顾念摊开双手,“侯坊当时就是这么被碳毒埋掉了。” 萧云铠:……………… 叶九思抿了抿嘴唇,“如果按照这样来说,那梁旗和另外两个船工不是应该也死在舱门口吗?” 顾念长叹口气,“这三艘货船里运的货不一样,木材有多有少,运送时间的长短也不同,所以里面产生的碳毒数量有多有少,梁旗和那两个船工没死在门口,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两艘船货舱里的碳毒比侯坊死的那艘少。 基本来说,木头越新,船舱封闭得越严实,时间越长,碳毒就会产生的越多。关于这点,只要比对下那三艘船上的航行时间和木箱木材大致的数量,应该就能看出来。” 年深屈指轻叩桌案,“此事着实骇人听闻,你说那些木头吞掉了舱内的氧气,产生碳毒,可有什么证据?” 顾念把刚才用空碗灭掉的蜡烛推到年深跟前,“证据就是滴落在舱门口新滴落的那几滴蜡油。” 蜡油? “侯坊他们当日上船是深夜,所以手上拎着灯笼。根据杂工们的说法,他开门之后就立刻倒在了地上。他手上的灯笼自然也就掉在地上了,那几滴蜡油也佐证了这点。” “这又能说明什么?”叶九思不解。 “正常情况下,一个灯笼掉在地上会怎么样?” 叶九思被他问得一愣,“就烧坏了呗?”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舱板上找到任何烧焦起火的痕迹,也没有人看到起火,地上只有几滴蜡油,说明侯坊倒下去的时候,蜡烛就已经熄灭了。 当时被碳毒埋没的不止是侯坊,还有灯笼。没有氧气,蜡烛立刻就熄灭了。 人的眼睛长时间盯着发光物体,当光源消失,会产生视觉残留。蜡烛的焰火本来就是偏红色的,而且从船舱旁边挂的灯笼来看,甚至他们当天拿的灯笼很可能就是红色的。 杂工们之所以会看见红影,应该就是因为侯坊手上的灯笼突然熄灭了的缘故。” 众人:……………… “至于木材是否能‘吃’掉氧气产生碳毒,我已经请小世子安排人在船舱里摆放大量木箱和木材测试,过段时间拿几只鸡试验下就能有结果。” 叶九思有些着急,“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今后都不能用木箱来装货物?不对啊,货船本身不就是木头做的吗?为什么没事?” “不,以前也出现过,”年深看向叶九思,“别忘了,掌柜的说过,有些老船工说,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认为是冲撞了河神。” “我刚才也说了,木头释放碳毒,跟木材的新鲜程度,航运时间长短等都有关系,而且,碳毒并非不可解,只要通风就好。” 就这么简单?叶九思这才放下心来,“所以说,没什么鬼,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意外。太好了,等测试成功,我们就立刻宣布这个消息。”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顾念露出犹豫的神色。 “但是什么?”年深关切地看过来。 “我原本觉得厉鬼索命,是冤枉曲二娘,很想立刻为她正名,但刚才听那些人谈论此事,说到今后要对家里的妻子好些的时候,又觉得好像有人吓吓那些心术不正心存歹念的人,似乎也不错……” 以目前的状况来说,震慑似乎远比说明道理起到的效果大。 “但是,为避免后续有人中碳毒,通风的事情也要想办法宣扬出去。”顾念焦躁地揉搓着脸颊,天人交战,纠结得不行。 年深眉峰微挑,“此事并不难办,交给河神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顾念:听八卦可以,千万不要做八卦里的主角。 备注:1、空气中的含氧量如果低于5%,人就会立刻昏厥,大脑受到严重损害,因而导致死亡。除了木材,还有铁器,这两样东西都是耗氧杀手,能在远洋航行里杀人于无形。直到近年,都还一直有这样的死亡案例。 在2004年之前,木材的危害基本还不为人知,也没有得到充分研究。现在研究者们知道,木材即使不在燃烧,也会“还魂”消耗氧气。 但和铁锈不同的是,木材不仅能吸收氧气,还会吐出一氧化碳、甲醛等有毒气体,这个现象被称为释气(offgass)。 2005年11月15日,一艘注册在香港的货轮 Saga Spray 号一位海员和一位搬运工刚开舱门就晕倒了。海员在接触了木材毒气15分钟后去世。搬运工在接触了毒气10分钟后被抬离,不过,一氧化碳给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了重创,让他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生活。前去救援的7人也受了轻伤。 2002年5月10日荷兰鹿特丹的一艘货船、2003年在美国卸载木材的 Saga Voyager 号、2005年8月在瑞典卸载用于制造木浆的木材的 EKEN 号、2009年的 AMIRANTE 号、2014 年的 LADY IRINA 号、2015年的 CORINA 号上都曾发生过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死亡事件,凶手都是不会说话只会吐毒气泡泡的木头。 第87章 交给河神? 顾念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年深的意思是,恶人由河神来当? “可是,就算让河神来当恶人,又怎么宣扬通风的办法?” 年深给顾念倒了杯酪浆,眸子里现出抹促狭的神色,“不必着急,此事就交由那些擅长舞文弄墨的人来费脑筋。” 叶九思抚掌道,“对,让子清帮忙想个故事…” 说到半路,他又顿了顿,“不行,子清最近又病了,还是让陆昊来吧,上次的事情不能就这么便宜他,反正他们鸿胪寺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跟那些胡人编故事。” 顾念:…… 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顾念听了不少八卦,年深等人明白了案子的真正缘由,远在长安的陆昊,则得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任务’。 年深原本的计划是在洛阳停留六到八天左右,顾念得知之后,决定修改一下自己的模拟复制实验,将它分为两个。 第一个是短期的小型实验,将一艘小型货船停在渡口,舱内塞入大量木材,然后模仿行船时的条件密封船舱。七天之后,用蜡烛和活鸡测试一下具体的状况。 另外一个就是用侯坊死的那条船完全模拟复制,找跟当时差不多的等量木头放回去,按照之前航行的时长放满三十五天再测试一下。 顾念的想法是七天能确定最好,实在不行就只能一个月后再说。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七天的时间与航行行程相比时间过短,未必能产生足够浓度的一氧化碳等气体,不足以说服众人。 由于腿的状况,顾念自然没办法接受在八天里先回长安再折腾回来的做法,于是众人便决定先留在洛阳,等七天后那个短期实验出了结果再说。 案子方向明确了,几人的行程也就悠闲下来。 前两天顾念的腿伤还比较严重,一动就疼得厉害,不得不在国公府的洛阳私宅里养伤。 叶九思每天去秋浓渡巡视一圈,顺便查验上个月的账目。萧云铠以前来过几次洛阳,有不少朋友在,天天都有朋友约出去喝酒,只有年深愿意陪顾念待在宅子里。 顾念也知道了年深之前赶叶九思回家去泡温泉并不是一句虚话。 就连这座洛阳的宅子里头,都有两个专门修建的温泉池,自从他们住下之后,每日都有新鲜的温泉水从城外运进来。 他腿上的伤口还不能见水,每日里只能让小厮按摩一下,望泉兴叹,再坐到亭子里吃吃酥山,吹吹春风,忽略掉腿部不适的话,已经算是顾念穿过来以后难得悠闲惬意的时光。 见年深正在窗前写大字,顾念便欢快地扬了扬勺子,“帮我写一副‘人间有味是清欢’。” 年深笔锋微顿,细想之后觉得词句确实回味无穷,“顾司直此句甚妙。” 顾念摸了摸鼻子,“我可写不出来这句话,这是我前偶像苏东坡写的。” “偶像?” “呃,就是那种让你特别喜欢或者特别崇拜,特别敬佩的人。” 年深:………… 这两天两人也没全闲着,商量着帮货船通风解决碳毒的办法,最后甚至还给秋浓渡的货船设计了一个手摇式的通风机,可以安装在舱室四周的气窗附近,加快通风换气速度。 叶九思一得到图样,就立刻找人去拿去试做样品了。 顾念是第一次来洛阳,两天之后,他的腿略微好了些,叶九思便开始带着他和年深等人在洛阳四处游玩。 顾念心里压着三年后的事情,没什么心思游山玩水,就惦记着多开发些赚钱的门路,所以当叶九思带几人把自己心目中的洛阳特色看完,问他们还想看哪里的时候,顾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逛街,北市,南市,西市,通通要逛一遍。 叶九思以为他想买东西,就将每个市场安排了一天的时间,让顾念有时间好好挑选。 洛阳的几个市场其实跟长安一样,都只营业半天。顾念每天都可以舒服的睡个懒觉,等年深早练完毕,冲好澡甚至看完半本书,顾念才悠闲地爬起床来洗漱吃早饭。 几人第一天去的是离得最远的西市,没有长安的西市繁华,东西种类也大同小异,看得顾念兴致缺缺。叶九思带了满满一袋小金锭,本想着无论顾念想买什么都由他来买单,结果顾念什么都没看上,除了最后吃饭,他半文钱都没花出去。 去南市那天也差不多,几乎每个店顾念都一脸好奇地进去,然后再兴味索然地出来。 “师父,你到底想买什么?不然我帮你找找?”叶九思怕顾念失望,主动开口要帮忙。 “没,就是想找点有特色的东西带回去给阿娘和阿舅他们做礼物。”顾念也不好说自己在找赚钱的门路,只好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往顾夫人和秦染身上推托。 路上的人熙熙攘攘,他腿脚还没完全好,步子也慢,年深便走在他外边那侧,帮他挡着偶尔挤过来的人,以免撞到。 “那你先挑,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拿两匹锦绣庄新到的丝绸回去,保证你阿娘和阿舅喜欢。”叶九思热心地给出了兜底方案。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路边围了一群人,走近才发现,居然是一对姐弟在卖身葬父。 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她原本就长得眉清目秀,哀戚的神色又让她像雨后芙蓉似的,多了分楚楚可怜的气质。 男孩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身材瘦弱,似乎还有点怕生,怯生生地缩在女孩儿身后。 男孩身后便是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一个头发半白腆着大肚子的老头儿走过来,抓起女孩的手问东问西,正大光明的吃人家豆腐,女孩拽了两回,都没能把自己的手拽回去。 小男孩猛地站了起来,在老头手腕上咬了一口。 “小兔崽子!”老头吃痛,放开了女孩,狠狠甩了男孩一巴掌,将他揍翻在地。 老头不解气,还要抬脚去踹,女孩儿连忙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男孩。萧云铠走在几人的最前面,看到这情形自是不能忍,劈手就把老头儿拽开了。 老头儿不禁怒目,对着萧云铠道,“她是我要买回去的侍婢,关你什么事?” “巧了,我也想买。”叶九思俊眼微横,直接拿出两个小金锭放在那女孩膝前。 两个护卫站在他身后,瞪视着那个老头儿。 老头倒也是有几分眼色,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叶九思不是寻常身份,黑着脸一甩袖子就走了。 顾念的动作慢,等他和年深走到近前,老头儿正甩袖走开。看到女孩卖身的价格,顾念不禁吃了一惊,两个人加一块儿,才卖一万文。 那边跪在地上的女孩也被叶九思拿出来的金锭吓了一跳,连连说用不了这么多。 “收着吧。”叶九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月南今后愿为小郎君做牛做马。”女孩拽着小男孩趴在地上给叶九思磕头。 “月北今后愿为小郎君做牛做马。”小男孩也学着姐姐的模样给叶九思磕了个头,两人都是明显的外地口音。 月北?顾念怔了怔,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他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镇南侯和安平侯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打到安平侯老家,却被对方摆出的千机万毒阵困住了,后来献出破阵图的,就是一个叫月北的少年。 主要是‘月’这个姓氏太过少见,让人印象深刻。 “那倒不用,拿了钱好好安葬你们阿耶吧。”叶九思家里根本不差人,再说了,即便是国公府的侍婢,也不是常人随便就能做的。 听到叶九思完全没有要她们签卖身契的意思,女孩惊喜地搂住男孩,又给叶九思磕了两个头。 叶九思原本已经转身想走,顾念却没挪步,蹲下身子问了那女孩几句,得知女孩姐弟两人是鄯阐府人,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几年后献出破阵图的人。 镇南侯从头到尾都没跟年深敌对过,所以,理论上来说,这个小男孩未来也帮助年深推动了平定天下的进度。 于是他便询问起了女孩今后的打算。 女孩想了想,说先安葬父亲,然后再带弟弟回南方,她会绣活儿,应该可以养活自己和弟弟。 顾念本想再给她些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两姐弟年纪这么小,拿着太多钱在身上可能反而会遭人觊觎,不太安全,不禁一时有些为难。 “能想办法帮他们安葬老人,然后把她们送到南方,再买间小房子安顿下来么?路费和买房子的钱什么的由我来出。”顾念站起身,低声跟旁边的年深求助。 “好。”年深虽然不明白顾念为什么要如此照顾这对姐弟,但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难,立刻就要叫萧云铠安排。 叶九思在旁边听到了,立刻道,“在洛阳地界上,这点小事哪还用麻烦你?包在我身上。” 随即转头吩咐了一个护卫两句,那护卫便走过去,俯身跟那女孩说了几句,女孩儿惊喜地看向年深和顾念,泪光涟涟的朝几人又磕了个头。 那护卫留下帮姐弟俩妥善处理后续的事情,几人便告别了这个小插曲,继续逛街。 往前没走多远是家玉器店,大约是为了炫技招徕生意,一位工匠师傅就坐在门口雕刻玉佩。 顾念好奇地瞥了两眼,看到底下摆的那排还没雕刻的玉料,却是一怔。其中有块方形的羊脂白玉,大小和模样都很像几年前过生日的时候奶奶给他挑的那块平安无事牌。 自己现在这个状况,算不算平安无事呢?想起另外一个时空的家人,顾念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便把那块白玉买了下来。 “小郎君想要刻什么样式?”工匠殷勤地问道。 顾念沉默片刻,对着那工匠道,“我给你写段东西,你能照着刻在上面吗?” “没问题,小郎君放心,不管什么图案,都能帮你照样刻上去。” 顾念摸出炭笔和纸,立刻写了一堆数字上去。 叶九思在旁边看得眉眼皱成了一团,这些歪来扭去的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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