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的玉佩被他们拿走了。”顾念正要上马车,突然发觉腰间空空,想起自己的东西都被刁守轻他们抢走了。 “放心吧,三郎刚才就发现你的玉佩和钱包不见了,肯定会押着他们两个帮你找回来的。”叶九思把转身要回去的顾念推上马车。 为了照看他,叶九思也放弃了骑马,跟在后面一同上了马车。 “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坐稳之后,叶九思忍不住问他。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顾念苦笑着摸了摸发肿的后脑勺,“我就是下朝之后在廊下没吃饱,饿得不行,就想出来找个地方吃点饭。” “你当时说有事就是想再去吃点饭吗?”叶九思恍然大悟。 顾念:…………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年深下意识的逃跑了吧? “吃完看时间有点晚了,着急往回赶,那会儿大路上的车多,我就绕进了旁边的坊巷,然后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已经被人绑紧手脚戴上眼罩丢进了刚才的柴棚里,然后他们就逼着我写了那封要钱的书信。” “就这样?” “就这样。”顾念挪了挪靠腰。 “那他们也太傻了吧,打劫熟人还敢露脸?”见顾念似乎坐得有些不舒服,叶九思把身边的软垫都堆到了顾念那边。 “他们虽然不是惯犯,却也没傻到那个地步,”顾念把两个垫子塞到腰后,“没敢在我面前露脸。” 没露脸?叶九思疑惑不解,“那你怎么知道绑架你的人是刁守轻的?” “猜出来的。” “猜的???” 顾念便把自己当时锁定刁守轻的大致思路给叶九思说了一遍,说到有些口渴,还拎起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口。 “这也行?”叶九思听得目瞪口呆。要是换做他,根本不可能想得到这些。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顾念才觉得唇齿之间舒服了些。 “就你那封信啊,三郎一看完就带着我们往赌场跑,还问人家有没有什么姓金的,姓焦的,姓刁的之类的?然后就打听出了刁守轻的名字,知道他住在善和坊,我们就立刻带人过来,找坊正一问,很容易就确定了他的住址。 之后就更简单了,三郎让我们围住那座院子,他自己先在房顶查探了一圈,确定了你的位置和安全,冲进来救人。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两人正傻乎乎的喝酒商量待会儿去取钱怎么甩掉尾巴的事情呢,根本没想到我们已经摸上门来了。” 顾念用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唇角微微翘起,果然,年深是看得懂他的意思的。 “哎,对了,师父,那你那封信到底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想了一路,去赌场我还能稍微想明白,因为你的信里提到了是赌债的事情,但为什么三郎会知道打听什么姓金的姓刁的之类的人?” “那你看出什么了?”顾念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小世子一眼。 叶九思摇摇头,看出来的那点已经都说了呀,跟赌有点关系。 “有笔墨没有?” 叶九思拉开扶手底下的侧匣,里面整齐的摆着套笔墨和花笺,又从旁边抽出截暗板,变成一个临时的小案。 顾念磨了点墨,提笔将那封书信重新写了一遍,又在‘九拜’中间点了个墨点,“再看看。” 九?叶九思就在旁边,自然看到了顾念最后特意点的那个墨点。 然后他又皱眉把前面那简短的三列字看了下,试探地看向顾念,“第一列的第九个字是‘金’,然后呢?” 顾念屈指点了点第二列,“第一列是金,第二列呢?” 第二列?叶九思的眉心拧成了结,“柝?” “第三列。” “姓?” “金柝?姓?”叶九思把三个字来回看了两遍,恍然大悟,兴奋的一拍扶手,“我知道了,提示是绑架者的姓氏跟金柝有关,在军中,金柝又叫刁斗或者焦斗,所以三郎把其中所有可能跟姓氏有关的都摘了出来,拿去问那个赌场的人!” “嗯。”孺子可教,顾念揉着有些发痒的手腕点了点头。 “可是,万一他没往军营那边想怎么办?” “他肯定会往那边想。”顾念胸有成竹的道。 一个人的惯性思维和联想方向是跟个人经历有很大关系的,像年深这样出身将门,懂事之后的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渡过的人,有些东西是和血蚀骨,刻在灵魂深处的。 至于他知道,那就要归功于小时候背过“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也读过“万里鸣刁斗,三军出井陉”了。 “你就不怕信来不及传到他手里?” “怕,所以我也还留了点其它提示。”顾念又指了指第三列字开头部分的阿兄和结尾的老板,“我特意提了我阿兄,他和年少卿的共同之处就是都从军。” 叶九思撇了撇嘴,你这个也太隐晦了。 看着叶九思的表情,顾念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刁守轻他们肯定会检查我写的书信的,要是写得太直白的话,会被看出来的。” 叶九思:…… “幸亏我没指望你。”顾念拍了拍他的头顶,故意逗他。 “怎么不能指望我了?”叶九思不服气的道,“谁能像三郎跟你这么心有灵犀,看到个墨点也能想那么多。” 顾念:………… “而且我至少可以出赎金的啊,而且派人跟着他们两个也能把你救出来,就是……慢点而已。” 说到最后,他也有点泄气,眉眼落寞地垂下,“我确实不如三郎那么可靠。” “我也不如他可靠啊,”见似乎把人逗过头了,顾念赶紧补救,“但是咱们现在还有时间努力,等到我们十九岁的时候,能像今天的他一样可靠就可以了。” 去年二十,今年十八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一次了吧? 叶九思话锋一转,眯了眯眼睛,“师父也觉得三郎很好?” “当然。”顾念谨慎往后面的马车车厢上靠了靠,敢情这小坏蛋刚才又是装的? “那师父就看在他这次努力救你的份儿上,别再生他的气了吧?”叶九思小动物似地瞪大了眼睛,诚恳的替年深‘求情’。 顾念:??? 我什么时候生他的气了? 澄清过关于‘生气’的误会之后,马车也已经到了西市附近。 后面马蹄疾响,叶九思掀开帘子看了看,年深和萧云铠骑马赶了上来。 两人马鞍前方还各自横着个背负双手五花大绑的人,其中一个是刁守轻,另一个顾念仔细看了看,还真的是不认识。 “抓到了?”叶九思跟年深打了个招呼,看向那两个罪魁祸首。 “嗯。”年深淡淡地应了声,迅速瞥了眼坐在马车左边的顾念,见他安然无恙,眼底也略微放松了些。 “你的。”他从怀里掏出个锦袋,轻轻抛给顾念。 锦袋在空中划过道高高拱起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顾念的膝间,正是他的钱袋。 察觉到钱袋异常的鼓胀,顾念连忙打开抽绳,只见上面还塞个素色锦帕,他那块羊脂白玉的方块状玉佩,被小心仔细地裹在锦帕当中。 见玉佩完整无缺,顾念终于松了口气。 “我就说三郎肯定会帮你找回来的吧!”叶九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谢谢少卿。”顾念连忙道谢,看了年深一眼就借着躬身的动作飞快地垂下眼皮,不敢与他对视。 “我们先带人回大理寺,回头再说。”年深面色如常地跟两人道别,深深看了半藏在帘后的某人一眼,拍马而去。 等他们回到药肆,顾夫人和秦染都已经得到了顾念得救的消息,正守在药肆外堂等着,听到马车的声音便全都迎了出来,众星捧月般的将人接了进去。 秦染准备给顾念检查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多到站成了半月型,搞得顾念都有些不好意思脱衣服了。 “麻烦各位出去稍待。”看出他的窘迫,秦染将所有人都请去了中堂。 他认真的给顾念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可以。 得到秦染的话,中堂里等待的众人才算是略微放心。 顾念也顺利成章的又得到了几天‘病假’修养的时间。 第三天散衙之后,过来探望他的履雪殿四人组就带来了审问的结果。 根据刁守轻和他的那个赌徒同伙交代,两人最近接连输钱,手头有些紧。那天两人刚从赌坊回来,赌了一夜,手上的钱输了个精光,想去吃饭都没有钱,正在郁闷之际就看到钱袋鼓鼓的顾念进了坊门口的那家小饭馆。 想到顾念之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刁守轻脑子一热,就想出了蹲守打劫的主意。 本来是想打晕他抢了钱袋就跑的,结果得手太过容易,再看到顾念腰间那块漂亮的羊脂玉佩,想起最近听人说顾念又开饮子铺又卖寒门纸的,赚了不少钱,刁守轻便又改了主意,打算敲他一笔钱。 顾念听完不禁有些无语,这简直就是纯纯的无妄之灾,就随便去路边小店吃顿饭,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情。难道真的像夏初说的,自己就是个灾星,一离开年深就会出事? 老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耍我啊?顾念哀怨地瞪了眼房顶。 叶九思和杜泠负责复述,萧云铠负责对那两人的某些行径进行‘文化输出’,唯有年深坐在距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沉默地喝饮子。 偶尔顾念的目光忍不住飘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轮廓完美的侧脸遮在窗子的阴影里,安静里似乎又带了几分落寞。 想起叶九思昨天说的,年深被他们误会惹自己生气的事情,顾念就莫名的有些心虚,似乎他的逃避行为给老板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 “少卿和大家难得过来,要不留下来吃个晚饭,我给你们做道拿手菜尝尝?”顾念踌躇半天,终于开口,看向年深的时候,忍不住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顾念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跟年深说话了,现在突然开口,年深意外地怔了怔,众人也都微妙地安静了下。 顾念:???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那当然好,不过我们要求吃没吃过的新菜。”叶九思笑着开口,“对吧,三郎?” “嗯。”年深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顾司直的拿手菜应该有个二三十道吧?今天都给我们做的话会不会太累了?”杜泠半开玩笑地起哄。 “你想多了,就一道。多了没有。”顾念‘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吩咐井生出去买猪肋排和五花肉回来。 突然想起来,除了糖醋排骨,其实也可以加一道东坡肉,反正红烧肉大抵不会太难吃,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正宗的东坡肉到底什么味道,他做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顾司直,你也太小气了吧,就请我们吃猪肉?”萧云铠‘嫌弃’地道。 “待会儿你最好能忍住别吃。”顾念不甘示弱的‘回怼’。 “那不行,我不但得吃,而且按照饭量你得给我准备双份。”萧云铠捍卫自己的权利。 “我也要双份!” “我也双份!” 众人齐齐看向还没开口的年深。 “双份。”年深轻描淡写地加入‘双份’阵营。 萧云铠等人立刻像得到支持一样发出了欢呼。 “你们能不能矜持点?我好不容易才赚了点钱,你们这样会把我吃穷的!” “钱是赚出来的,又不是省出来的。” 众人嘻嘻哈哈地斗着嘴,隐隐恢复了之前的氛围。 顾念默默松了口气,反正……今后就尽量管着自己点,自然相处吧。 说是顾念下厨,但他毕竟还是个病人,而且对厨房也不熟悉,春梅听了消息连忙赶过来帮忙,最后两道菜都是在顾念指导她动手的情况下完工。 杜泠和萧云铠也不甘示弱,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拿手好菜。 至于叶九思和年深,这两位平时连家里厨房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的人,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冷板凳上等着吃了。 为避免众人拘束,顾念将餐案摆到了离厨房比较近的侧堂,单独开了一桌。 “好香啊!”闻到糖醋小排的味道,萧云铠立刻坐不住了,接过盘子边上菜边偷偷试吃了一口。 “那叫糖醋小排,本人的招牌推荐。” “师父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 叶九思尝了一块,酸甜适口,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我妈…我阿娘说,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所以需要时刻准备几手。”顾念得意地道。 “这个呢?”杜泠深吸了一口香气,指着春梅刚端进来的那盘色泽油亮的带皮肉好奇地问。 “这个叫东坡肉,保管你吃完念念不忘。” “跟苏东坡有关系吗?”叶九思一下子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个名字。 “嗯,这道菜就是他最先做出来的。特别好吃,快尝尝。”顾念盛情推荐。 又是那个苏东坡?年深看着那道菜,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年深:苏东坡到底是谁? 备注:1、“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出自《木兰诗》 ,“万里鸣刁斗,三军出井陉。” 唐·王维《送赵都督赴代州得青字》。 2、金柝:军用铜器,三足一柄,白天用以烧饭,夜晚用以打更。又称刁斗,焦斗。 第100章 块大味美,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非常符合萧云铠的爱好,他就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尝过之后便赞不绝口。 萧云铠吃饭的速度也堪称风卷残云,三两下就独自消灭了小半盘。 杜泠连忙把另外那盘往还没动筷子的往年深那边移了移,照这个速度,一会儿等麾下‘发完呆’,就只剩下汤汁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萧云铠,人家一点没浪费,汤汁都快乐的拿来拌饭了,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井生和春梅端上水果和夏季特制的冰沙版云霞饮,众人边喝边闲聊起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叶九思说他在城外松涛别院种的荷花已经砍下来了,现在那边所有的家仆都在抽丝,估计明天就能全部弄好,到时候连同其它材料一起送过来,让顾念做印泥。 杜泠则提到最近街面上不太安全,南边的暴雨造成洪水,附近两州的蝗灾让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洛阳和长安城内城外都多了许多流民,不但抢劫偷盗之事比往常多了数倍,甚至还有很多丢小孩子的,所以出门要多注意安全。 说完,众人齐齐看向顾念。 “你们都看我干嘛?”顾念无辜地看着众人。 “师父,你最近出门要小心。”叶九思‘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这一桌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就是顾念了。 “放心,我有墨青帮我打造的防身神器。”顾念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腰间的笔袋。 “这个神器你前两天上朝不是带了吗?” “是啊。” 带了还是被人被绑架了,叶九思果断地道,“那就是没用。” 顾念:………… “依我看,顾司直不如最近这段时间还是搬到年府吧,保证安全。” “搬到国公府也行。” 顾念:??? 话题怎么就突然拐到要他搬家了?再说了,他过去住,家里其他人怎么办?剩下秦染和顾夫人他们岂不是更危险? 总不见得带一大家子人过去住吧,而且药肆和云霞饮的生意也还要做,搬走不太现实。 “那以后上衙等着我来接你。”叶九思退而求其次,反正他去大理寺也要路过药肆这边,索性接上顾念。至于散衙就更方便了,随便谁回去的时候都能送顾念一程。 “我又不是小孩子……”顾念哭笑不得,弱弱地抗议。 “你能保证绑架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顾念:………… 鉴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和最近的状况,顾念也理解大家其实是为他好,便没再争辩,反正过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年深并没有参与说服顾念的队伍,只是若有所思地垂眸思考着什么。 “对了,你们知道最近在长安洛阳周围的各个县乡里面最受欢迎的是谁吗?”萧云铠呼噜噜喝了一大口冰沙,神秘兮兮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叶九思立刻道,“鹿鸣苑舍人?” 说起来,蝗灾唯一受益的可能就是陆昊的那套捉蝗记。作为价格便宜的捉蝗‘教材’,这本书也随着蝗虫走进了周边数十个县城,鹿鸣苑舍人的名字也因此在长安洛阳两地的民间变得家喻户晓。 关于他的真实身份也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 有说他是个怀才不遇大隐隐于市的隐士。 也有说他是个穷书生,因为貌丑所以不愿用真名示人。 还有的说她是个貌美如花的青楼才女,假托男子之名,等等等等,众说纷纭。 叶九思还问过陆昊要不要公布他的真实身份,对方却拒绝了,表示这样才有趣。 然而萧云铠却否认了,“不是。” 不是? 众人怔了怔,他们虽然没回答,但大多也都默认了叶九思的答案。 萧云铠现在提起这个话题,说明那个人肯定是他们知道的人。居然不是陆昊? 可是近两个月影响最大的事情就是那场从上到下轰轰烈烈的捉蝗‘战斗’了,难道除了捉蝗还有其他的事情? 萧云铠得意的环视一圈,难得的有了一种自己的智商站在周围这圈人精之上的感觉。 “你到底说不说?”杜泠受不了他那个得瑟的模样,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嘶!”萧云铠摸了摸自己的小腿,“说,说,就是顾司直嘛!” 众人:??? 顾念:????? 关我什么事? “之前咱们不是打着顾司直发愿烧蝗的幌子花钱让各个县都烧蝗嘛,后来蝗灾真的出现之后,很多人就说顾司直是菩萨身边的仙童下凡,专门来提醒大家蝗灾的事情。 除蝗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家都捏了个泥娃娃当作顾司直拜呢,祈求他让蝗虫快点退走。” 众人不禁有些无语,那会儿为了烧蝗,是借了这么个顾念发愿的借口,传到后来也是五花八门的,不过总归发愿的人是为顾家的小公子是跑不了的。 “哈哈哈,”叶九思抚掌大笑,“这么说三郎的钱也算没白花,好歹给师父买了菩萨坐下仙童的名声。” 年深:………… 顾念:…………………… 我真的是谢谢您了。 顾念消息不如其它几人灵通,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可以转移话题的内容,“对了,年羽哪里去了,感觉有很久没见到它了。” “它可能这段时间比我们还忙,长安凉州两头飞,根本不得空闲。”萧云铠乐呵呵地道,天气燥热,他索性脱了外袍的上身,靠腰带半挂在腰间。 嘴上又没把门的,杜泠在桌子底下暗暗踹了萧云铠一脚,又看了眼年深,见对方似乎没有怪萧云铠泄密的意思,才略微松了口气。 “找矿的事情有消息了么?”提起凉州那边,顾念倒是想起了之前说的煤矿,想要改造凉州城,煤矿是重中之重,算算时间,距离年深说派人出去找也有两个月了。 年深摇了摇头。 顾念不禁叹了口气,果然没有这么容易。 “凉州那边唯一有进度的就是房子,我又买了一条街。”叶九思扇着扇子道。 上次万国大宴顾念和墨青帮了大忙,几个新菜改良缩减成迷你版之后放进也颇受欢迎,春浅楼的生意再度暴涨,日日爆满,小世子一直琢磨着怎么感谢一下两人。想到墨紫她们母子两人到凉州之后没有住所,叶九思便打算帮忙安排一下,恰好上次顾念也问起在凉州城置业的事情,他便愈发留心起此事。 打听过后发现凉州的地价跟长安比起来简直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尤其是最近吕青登基后,西域那边的许多小国纷争不断,镇南侯和安平侯数月来也一直在打仗,往来的胡商明显少了许多,甚至有流言说西域那边的战火很快会蔓延到凉州。很多在凉州做生意的外地客便都坐不住了,想着搬到长安或原籍,纷纷在抛售产业。 叶九思觉得机会非常好,立刻出手将年深原本住的那条街买了下来,不过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打算过段时间再让墨青母子住进去,现在空置的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在翻新。 想着顾念上次说的增值潜力的事情,他又打听了市集那边的状况,额外又买下了一条街,打算重新整装过后,自己留几个铺子做生意,剩下的全都出租出去。 “你就不怕亏了?”顾念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随便说的几句话就让叶九思在凉州买下了两条街。 “怕什么,父亲说过,做生意目光要长远,下手要快,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只要确定自己最后赔得起,就可以大胆的试。这点钱,我赔得起。”叶九思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随后他又放下云霞饮的吸管,笑眯眯地看向顾念,“再说了,不是还有师父你在么?我可是发现了,只要是师父你起头的生意,就没有亏本的。” 你那是不知道方便面的故事,翻车翻到直接胎死腹中。顾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正在认真品尝冰沙版云霞饮的年深。 同样有些翻车的其实还有滑板车,虽然在刚开始火过一阵子,但大抵是作为一种墨家出品的玩具让人好奇而火起来的。 可惜长安城各个坊的土路质量参差不齐,路好一些的坊滑板车才走得起来,但住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他们原本就不差钱,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车,基本用不到所谓的这样一个单人的代步工具。 南边那些坊的路面状况又太差,大雨过后整饬路面的速度也远远不及北面,住的人虽然有需求,但奈何用不起来。 所以滑板车最后大多就是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在自家廊下的砖道上玩耍使用了,偶有一些会配给后院家仆出门买东西用。 顾念现在跟墨青熟悉了,再回想起他当时的态度和做法,才明白对方最初更多的应该是抱着鼓励他多设计‘作品’的心态,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提出的滑板车有多看好。 “凉州现在离开的常驻商人很多吗?”顾念看向年深。 凉州的目前的状况听起来让人有些担心,人口是城市发展的基础,商人又是盘活经济的重要推手之一,如果继续这样听任他们流失下去,凉州未来的发展可就前景堪忧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把握住凉州城的要塞位置,以后借着胡商的活跃想办法做个比长安更有吸引力的贸易市场,现在西域那边战乱开始的话,这个计划恐怕就暂时行不通了,需要重新再想一个新的主意。 “嗯,”年深点了点头,“大致十去二三。” “得想个办法,要么把剩下的人留住,要么吸引一些新的人过去。”顾念皱了皱眉,凉州目前缺少的,是一项能吸引人过去的王牌产业,而且,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众人便集思广议的讨论起来。 说起凉州附近最好的产业,那就是农业和畜牧业了,但这两样的问题目前也很大,简单来说就是产能不足。 凉州的农人比长安这边少得多,跟那些产粮大区就更不能比了,每年都有大量的粮食缺口,否则镇西军之前也不会受林安掣肘辖制得那么厉害。 畜牧的话,马匹是肯定要供给镇西军的,羊肉又没什么特殊之处,基本都直接在当地就消化了。 眼见着太阳西沉,外面还好,屋里的光线已经黯淡到顾念快看不清楚坐在斜对面的年深的脸了。 井生赶紧过来掌灯,为了让光线更好点,顾念特意吩咐他取来了自己案上那盏羊皮琉璃灯。 几人讨论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合适的。说来说去,似乎除了那些经西域而来的胡商,凉州就真的没什么吸引人的了。 “要是沙子能吃就好了。”萧云铠有些泄气地道。 “要真是那样的话,咱们镇西军和安番军可就要变成六方军侯里腰杆最粗的了。”杜泠拍了拍萧云铠的肩膀调侃道。 沙子?顾念看着桌案中间的羊皮琉璃灯,眼睛霎时一亮。 沙子不能吃,但是能做东西啊,玻璃! 如果在凉州附近造起玻璃厂,大的用来做窗户,屏风,灯笼,小的做成杯盘碗盏和各种摆件,按照琉璃现在的受欢迎程度,到时候肯定能吸引来大批客商。 有了玻璃,望远镜这种军事利器也可以大面积配备了。 还可以做镜子! “顾司直可是想到了什么?”见顾念眼尾雀跃地挑起,双眸闪闪发亮,明显就是平日里想到什么好主意的状态,年深忍不住开口。 “嗯,我想到了个主意,或许能将沙子变成好东西。不过没有太大把握,需要先试一试。”怕让众人空欢喜一场,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烧制玻璃的主要原料的都很常见,但需要的温度比较高,不知道以现有的瓷窑能不能成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心里没底,得先找个地方烧制试试。 他记得忠叔说过,给云霞饮烧瓷杯的那户人家,就住在顾家的田产附近。他最开始打算去那边蹭着窑火烧制试试,但随即意识到窑炉不能随便开关。没过几秒,他又想到了墨青那边打铁的铁炉,看来这次还是得去蹭墨青的。 沙子真的可以变成好东西?桌案旁的几人都愣住了。 “此话当真?” “现在还没做出来,只能算半真吧。”顾念促狭地对着问话的杜泠眨了眨眼睛。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比起其他人,年深的面色还比较镇定,但眼底依旧止不住露出期待的光芒。 “有!给我放假,我需要时间研究。”顾念毫不客气地道。 年深怔了怔,而后眉目舒展,露出淡淡地笑意,“好。” “师父,我……” 叶九思正要说带上自己,却被年深直接堵了回去,“你不能请假,你要留在大理寺,帮顾司直完成原本的工作。” 叶九思:哀怨.JPG。 呜呜呜,凭什么我不能请假,我又不差大理寺那点工资! 送走众人,顾念先去了顾夫人那边。 叶九思在凉州买了两条街的事情,也让他有了个给顾夫人‘洗脑’的说辞。 连消息最灵通的国公府都放弃长安跑到凉州去置业,足以说明长安最近动荡不安,不适宜购买宅院,还是把钱都先留在手里,看看状况的好。 果然,顾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暂时打消了置业的打算。 洗好澡,临睡之前,顾念想起叶九思说的明天会送藕丝和其它材料过来,便翻箱倒柜的在箱子里找出了当初从暗市带回来的那个小包袱。 毕竟十年蓖麻油也是做印泥最重要的原料。 那个包袱扣当初系得太结实了,他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解开。 包袱里安静的放着两样东西,除了蓖麻油,还有那盒他花十两金子买回来的香料。 顾念没有用香的习惯,当初就随手跟蓖麻油一起放起来了。现在乍然看到,便觉得放着也无用,不如点了。 他让井生搬来香炉,原本打算用香勺舀,一看那玩意比挖耳勺大不了多少,他便有些不耐烦,决定用勺子把盒子里面的香料弄松之后直接倒半盒出来。 这盒香料压得很实,他第一下居然只挖出道浅痕。 又不是真按重量卖的,压得这么结实干嘛?该不会是过期了吧?顾念边吐槽当初那个年轻的小摊主,边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直接往下戳。 几下之后,香料总算是有半边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他把那些碎块囫囵倒进盖子里,正打算碾碎成粉,突然发现香料盒底下隐隐露出了一张纸,上面似乎还有图案。 顾念心里冒出丝不对劲儿的感觉,连忙将所有的香料都清了出来,发现底下赫然藏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薄纸。 他展开那张纸,不禁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祝小郎君日后富甲天下。” 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告别时年轻摊主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作者有话说: 杜泠:顾司直,你知道今天聊天你偷看了麾下多少次吗? 第101章 那张薄薄的纸片上,画着许多豆腐干大小的抽象的顾念看不太懂的地图,但是上面的字写得很清楚,。 每个图块各自密密麻麻的配注了所在地区山名以及矿脉位置的许多具体特征,那些拗口的特征顾念不太看得懂,估计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寻矿人或者地图的专业术语。 根据文字备注,可以确定每块豆腐干都是一种矿脉,主要是铁、铜两种矿,另外还有金、银、锌矿和几个他梦寐以求的石炭矿。 其中有一个石炭矿,就完美坐落在凉州城所在的区域!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矿脉大小,但至少也能解些目前的燃眉之急了。等后期有了基础,他们完全可以把剩下的石炭矿再一一开采出来。 顾念的心脏激动得砰砰直跳,怪不得说祝他富甲天下,这份矿脉图里所蕴藏的巨大财富的确庞大到无法估量。 再仔细看那些画图的方式和标注,似乎有些眼熟,他思索片刻,猛地想起样东西,那份他在暗市用文斗方式赢下的大梁山川图! 现在看来,那份山川图跟这张矿脉图明显出自一人之手。这样的话,这份矿脉图的真实性就又增加了几分,毕竟要绘制那份详细的山川图,就必须要走遍上面所有的地方,只要绘制者懂得查看各种地脉特征,在过程之中会发现一些矿脉就是水到渠成般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顾念仔细把当日的事情回想一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从他买了那位跛脚大叔的蓖麻油开始的。 那位大叔说了‘天意’之后,卖香料的年轻摊主才叫住了自己,而且刻意暗示自己买下这盒带有矿脉图的香料。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打‘配合’,跛脚大叔挑中的人,年轻摊主才会搭话卖香料。 对比二十金的价格来说,这张矿脉图简直堪称是白送的了。 顾念唯一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卖矿图呢?以这份图的价值,绝对可以在暗市上卖出天价。 得了矿脉图的顾念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觉,大清早就迫不及待的起床,写了张条子让年深散衙后取凉州和长安附近的山川图过来药肆一趟,有要事相商。 然后就赶井生去门口守着,让他看到去履雪殿‘上班’的人就拦住,随便叶九思或杜泠萧云铠都可以,请他们把条子带给年深。 临近午时,叶九思派人送来了制作龙泉印泥需要的其它材料。 井生见他这边有事情要忙,便打算把云霞饮的事情交给春梅和玛瑙,自己过来帮忙。 结果路过的玳瑁看到要处理的朱砂、珍珠粉、藏红花、犀黄等东西,便又把笨手笨脚的井生赶回了前面,让他把玛瑙换回来,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药材,处理起来还是他和玛瑙更为麻利和驾轻就熟。 听说顾念要用这些珍贵的药材做印泥,玳瑁的大眼睛里全是对药材的心疼和不解。 不过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小郎君这些乱七八糟看似荒唐的行为,毕竟根据以往几个月的经验来看,基本上每次的结果都是好的。 顾念略微整理了下,把藕丝拿去阴干,指挥着玳瑁和玛瑙对一些材料进行预处理,他自己则抱着珍珠粉开始进行二次研磨,要用到印泥里的话,材质越细越好。 因为矿脉图的事情太开心,他连磨珍珠粉的时候都开心地哼着歌。 年深快马驰来,拎着两大本山川图进到顾念所在的那个院子,就见他跟两个小药童坐在树下,边斗嘴边握着药杵磨珍珠粉,笑得眉眼弯弯。 烈日将半树繁茂的枝叶晒成了半透明的模样,翠色斑斑点点地跳跃在顾念眼底,活泼放恣,生意盎然。 年深眼底也跟着浮起淡淡的笑意,顾念这人的情绪就像那些藏在琉璃盏里的气泡,无论开心、得意还是着急或者担忧,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能让他这么开心的,那一定是好事。 “少卿!”看到年深,顾念立刻丢下药杵站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急?”年深晃了晃手上那个巨大的包袱皮,柔软的布料被撑出方正的棱角,一看就是山川图。 “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想着整理下印泥要用的材料,就去翻之前买的十年蓖麻油,结果看到旁边的香料盒……”顾念迫不及待地拽着年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语速飞快地讲述着自己发现矿图的过程。 年深耐心十足,微垂着眉眼,默默地听他噼里啪啦地一通念叨,然后偶尔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回予一个鼓励配合的眼神。 玳瑁盯着两人的背影,戳了戳正在埋头给朱砂飞水的玛瑙,悄悄嘀咕,“你觉不觉得每次一到小郎君身边,那位少卿身上那种特别吓人的气势就没了?” “还好吧。”玛瑙抬头看了眼,又重新垂下头去专心做事。顾家的另外那位郎君每次见到师父不是也这样么?倒是小郎君好像每次见到这位少卿都笑得特别开心。 讲述接近尾声,两人也走到了屋内的桌案边,顾念炫耀地朝展开了那份半透明的薄纸,“结果你猜怎么着?里面居然是份矿脉图!!!” 年深看着那张矿脉图怔住了。 来的路上他就猜测过顾念想要山川图的目的,也曾经想过是不是顾念又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又发现了矿脉,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张矿脉图。 铁矿、铜矿、银矿……以及让他们焦心的石炭,上面清晰的标注着数十个矿脉。 “这上面画的东西我有些看不懂,不过看特征跟山川图很像,所以我想让你拿山川图来对对看,尤其是这个。”顾念指了指那个在他看中的石炭矿。 年深深吸口气,压抑下心内的激动,打开山川图认真比对起来。 由于矿脉图下清楚的标注着区域和具体山脉位置等,年深翻找起来也容易,两人挑了两三个测试过后,确定这些矿脉图的确是从山川图上截取画出的。 包括当时他们看图时觉得对方绘制标注得非常细致的植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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