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满地都躺满了伤员,部落里唯一的一位土医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忙得团团转。 几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加入了帮忙救治伤者的行列。 在长安城金光门前的急救经历,让顾念掌握了不少急救的经验。他从土医那里要了些止血的药草,拎起一沓麻布便奔向那些血肉模糊的伤者。 年深和吴鸣不会,便跟在顾念旁边帮忙撕扯麻布,包扎伤口,偶尔遇到骨折的,还能帮忙顺便矫正一下,按照顾念的指挥打上‘夹板’。 完颜忽烈带着完颜旗达来找自己救命恩人的时候,顾念正一边跟年深给身边的人包扎,一边有条不紊的隔空指挥吴鸣给另一个夹夹板。 完颜旗达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跟完颜忽烈很像,长眉朗目,身材魁梧,只是肤色晒得更黑,那股属于靺鞨族的野性与桀骜之气在他身上愈发明显,气势逼人。 顾念当初可是无数次领教过年深的绝对零度气场的,自然不会被这副架势吓到,朝着两人笑着比划了一下伤者,“抱歉,这边还得稍微再忙一会儿。” “好,我们不急。”完颜旗达点了点头,眼神沉稳练达。 顾念原本已经垂下头继续开始包扎了,两秒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你会汉话?” “嗯,只要你说得慢点,我基本,能听懂。”完颜旗达的汉话带着北地汉人特有的腔调,语速也略慢,但比起唧哩咕噜的那些靺鞨土话,这些微小的瑕疵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有会汉语的完颜旗达在,就不需要店家翻译了,正好他也惦记着客栈的生意,便拿了完颜忽烈给的珠子,忙不迭的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顾念等人坐到了完颜部落的酒席中,这是场三合一的筵席,既是为了庆祝今天打败鹤山部落,也是为了感激顾念他们对完颜部落的救助,也算是为了完颜旗达等人接风洗尘。 经过解释,顾念才知道,完颜旗达和他手下的那百来个人,现在就是‘雇佣兵’的角色。他们这次出门,就是被另外一个部落‘雇’去打仗的。鹤山大约也是得了这个消息,才想过来偷袭,没想到运气不好,拿到的消息有延迟,正撞上完颜旗达他们回来。 完颜部落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次的突袭反而让鹤山部落遭受重创,再加上之前数次交锋的损失,估计三五年内都未必能恢复元气,一时半会儿再也没能力找完颜部落的麻烦。 席间,完颜旗达听说顾念救人、施药以及今天帮忙守住部落的诸多‘事迹’,当即派人从自己的包袱里取来一株皮色隐隐现出金色的人参,郑重地递给了顾念,“这株千年人参送给顾郎君,以表谢意。” 山妲部落答应会给出这棵千年人参作为报酬,完颜旗达这次才会带人去帮忙。他听说千年人参最为滋补,便想着拿回来替祖母治病,没想到阿弟的救命恩人却意外的提供出一种神药,已经解决了祖母的病痛,也让许多族人从此以后能免受疼痛的困扰。 再加上年深他们这次又帮忙守住了部落,完颜旗达便决定将这株千年人参转送给顾念,感谢他对完颜部落的恩情。 “这东西你们还是先留着,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顾念坚决的推辞。千年人参的确是难得的宝物,但目前他们根本用不着。况且他们已经收了完颜合苏的珍珠和刀了。 席间顾念也好奇的询问了起来完颜旗达关于他们每人两匹马的‘奇怪’配置。 完颜旗达解释说,战时冲锋陷阵的战马与驮运辎重物资的马,特性完全不同,所以他们平时在喂养训练和牵带时也会各有侧重和不同,这也是他们的战马比其它部落更为骁勇精悍的原因。 从不同名马的配种筛选,讲到对不同用处的马进行不同的喂料搭配,完颜旗达的养马经讲得头头是道,显然是对此十分用心。顾念不禁叹为观止,看来后世说金人擅长养马,果然不是虚谈。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亥初才散场。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顾念跟年深和吴鸣聊起了对完颜旗达的看法。年深觉得,无论从能力、为人,还是气度上来说,这个盟友都是可以交的,就是未来如何说服对方共同对抗镇北军,还需要徐徐图之。 吴鸣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吧,既然别的部落能雇他们打仗,咱们也雇他们不就好了?按次算钱也行啊,比如打渝关的时候?” “与其它部落争斗,跟与镇北军对抗,级别是完全不同的。”年深眉目微沉,“完颜旗达是完颜合苏的儿子,以目前所见的状况来看,未来肯定是要准备接手整个部落的,所以他的行事,肯定会考虑完颜部落的整体利益。 跟镇北军对抗这种事情,很容易招来对方对完颜部落的报复,甚至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给整个部落带来灭顶之灾,身处在他的位置,定然是要顾虑到这种问题的。” 顾念摆弄着手上的茶杯,也点头道,“虽然方家三兄弟内争不断,渝关在方曜月那边,但真的到了关键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联合对外。” 吴鸣啧了一声,沉默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让他们换身打扮怎么样?渝关离这里那么远,再换身打扮,估计就没人认得出他们了,这样的话,自然也不会给部落带来麻烦。” 顾念手上的茶杯顿了顿,这个方法听起来似乎可行!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再加些筹码。”年深也默认了这个方法,开始考虑其下个问题。 渝关与这里距离颇远,光是要过去就要耗费不少时日,再加上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对攻打渝关的人员进行特训,粗略算来,至少需要半年的光景。就算不让他们接受‘特训’,只在最后打开城门的阶段和后续防守方曜月反扑的时候加入,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让完颜旗达带着人离家这么久,但是目前的这些‘人情’,恐怕还不够分量。 “你觉得教他们制作蹄铁怎么样?”顾念猛地想起了完颜旗达谈起‘养马经’的时候的眼神,他对战马,毫无疑问的有种超乎常人的热爱。 从完颜忽烈因为蹄甲磨穿而跌下马的事情来看,现在完颜部落显然还不知道给马钉蹄铁的事情。如果教给他们这个方法,就会让他们精心培育出来的优良战马延长数倍的‘生命’,诱惑绝对极大。 当然,相对的,完颜部落的骑兵也会因此而愈发强大,他们说不定就是给自己未来制造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可是,如果能够变成坚实的联盟,同样的,他们在这边就会获得一个极其强大的盟友,也是他们未来征服北地最为有力的助力。 年深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微微皱起眉头,“让我考虑一下。” 顾念随口把这个计划简单直白的命名为蹄铁计划。 由于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跟完颜旗达合作,顾念他们便没急着提离开的事情。借着热心帮忙土医给部落里的伤员处理伤口的事情,又多留了些日子。 顾念跟土医交流‘医术’的时候,年深跟吴鸣则轮流跟完颜兄弟去上山下江,像个靺鞨族人似的,参与了他们打猎采蚌的各种活动,数日相处过后,年深终于决定,启动蹄铁计划。 完颜旗达其实跟年深很类似,也是个情绪内敛的人,但听到顾念说他有种方法能保护马的蹄甲不受损伤的时候,依然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用这样东西,换你跟你手下的八十个人半年的时间。”顾念知道完颜旗达也是直率的性子,便没有绕弯子。 “你要打什么地方?”半年的时间,足以让完颜旗达意识到顾念说的绝对不是一场容易的仗。 “打一座城。”顾念跟年深商量过,为了不泄露消息,所以暂时先不透露具体的城池名字。 “我考虑一下。”完颜旗达没有立刻答应,跟顾念道了个别,转身离开了。 年深反而更加欣赏他这种态度,在他看来,一方面这说明了蹄铁对完颜旗达的诱惑力,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对此的慎重。越是深思熟虑的决定,越不容易反悔。 第二天上午,顾念正好有空,便一时兴起,答应了完颜忽烈的采蚌邀约。 他倒不是真的对采蚌多感兴趣,而是自从来到这边之后,一直埋头帮忙治病,还没有看过传说中的鸭绿江,最近伤员那边都没什么大问题了,才想着去江边看看。 吴鸣怕水,没有跟去,所以去的只有年深,顾念,以及完颜兄弟四人。 鸭绿江江面的宽阔程度超出了顾念的预想,近千米的江面极为开阔,波光粼粼,远远的能看到许多大型货船穿行在江面之上 顾念他们坐的是采蚌船,跟那些货船比起来,靺鞨族人的这些采蚌船,尺寸小得就像条玩具船似的。 不过完颜兄弟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两人顺顺当当的跟着其它族人把十来条船摇到了江里适合采蚌的地段,完颜忽烈便教顾念在腰间系上绳子,下水摸蚌。 顾念也是玩过潜水和浮潜的,信誓旦旦的想要自己亲手采到一个。 经过数日的相处,顾念也学了一些简单的词汇,能够跟完颜忽烈简单交流了。他们两个下水摸蚌,年深跟完颜旗达则坐在船上,帮他们看着绳索。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过多久,年深突然发现远处的江面似乎涌起了浑浊的黄色浪花,他觉得有些不对,便示意完颜旗达去看。 完颜旗达看到之后,脸色立刻变了,立刻大声招呼起周围的那些族人。年深意识到情况不对,也立刻摇晃起船边系着的那两条绳子,向水底的顾念和完颜忽烈示警。 水底的顾念和完颜忽烈发现绳子不正常的摇动,便浮了上来,冒出水面之后正想开口,年深已经伸手抓住了两人的手臂,一手一个,焦急地抓着他们往船上拽。 完颜旗达也过来帮忙,将两人都从水里拽了上来。 这个时候,不用再问,顾念和完颜忽烈就发现了问题,远处的江水已经翻起数米高的巨浪,正朝他们这边滚滚而来。 其余的采蚌船,都已经拼命的划向江边。 完颜忽烈抹了把脸上的水立刻开始帮着完颜旗达摇动船橹,顾念和年深也拿起船桨帮忙,小船飞快地驶向江边。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右前方的一个靺鞨族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居然一下子折断了船橹,他也因为断掉的船橹,失去平衡掉进了江里。 完颜旗达朝那条船上的人吼了一句,他们先走,又拽过年深,示意他接替自己的位置摇橹。 然后抓起船上的两条绳子,接在一起,其中一边系成个套野马似的绳圈,朝还在水中的那人抛了过去。 绳子准确的落在那人身上,他便顺势竖起双臂,让绳子套在了自己的腋下,然后拼命朝这边游了过来。 完颜旗达拽着绳子,顾念也过去帮忙,一块将人往这边拽。 好不容易将人拽到了船边,顾念刚要松口气,突然觉得船的方向倾斜了,转头再看,只见四五米高的黄色浊浪,已经对着他们迎头拍下! 作者有话说: 顾念:吴鸣不来是对的! 备注:1、宋张棣《金虏图经》称女真“倍养副马”,“居常以两骑自随,战骑则闲牵之,待敌而后用”。 2、宋范仲熊在《北记》记述他在宗翰军中见闻道:“皆枪为前行,号曰硬军,人马皆全副甲,腰垂八棱棍棒一条或刀一口,枪长一丈二尺,刀如中国屠刀,此皆骁卫之兵也。弓矢在后,设面不发,弓力不过七斗,箭多者满两百只”。 3、《挥尘后录》卷九载:金军“箭极长,箭簇六、七寸,形如凿,人辄不可出,血流盈襟”。 第135章 年深丢下船橹冲到顾念身后。 “别怕。”巨浪落下的前一刻,年深紧紧将他搂入自己怀里。 水流飞泄如瀑,顾念来不及出声,只能深吸口气,用力回抱住年深的腰。他不怕,不会有事的,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下一秒,波涛便无情的吞没了那条小船。 顾念觉得自己仿佛坐进了无轨过山车,随着水流疯狂飞快转动,昏天暗地,一会儿被高高抛起,仿佛隐约能看到阳光,一会儿又被卷进江底,沉入黑暗,唯一不变的,就是牢牢搂在他腰间的那条坚实的手臂。 顾念是被涌到脚边的浪涛拍醒的,睁开眼睛,便看到彩霞满天,夕阳西下的画面。 身下是柔软的沙滩,风里腥气扑鼻,腿上那些细小的伤口隐约传来灼烧样的痛感。 他坐起身,便看到完颜兄弟和那个落水的靺鞨族人跟他之前一样,并排直躺在沙滩上,最边上还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留着短须,从打扮来看是汉人。看样子,像是有人将他们几个一并拖到这里的。 顾念扫了一眼,发现沙滩上只躺着他们五个人,年深呢? 他焦急地看向四周,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倒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堆散落的树枝。 顾念连忙跑过去。 年深像是发烧了,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他摸了摸年深的额头,果然烫得要命。 从腿上到手臂,年深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其中最严重的是后背那几道长条状的伤痕,应该是被礁石上的蛤蜊之类的东西硬生生的割开的,最中间的两道深度及骨,伤口肿胀,皮肉外翻,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白。 顾念叹了口气,这几道伤口,恐怕就是年深发烧烧到昏倒的原因。 顾念尝试着叫了年深几声,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跑到沙滩边,试着去叫另外几个人。 完颜旗达也在发烧,顾念在他的腿上发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完颜忽烈和那个陌生人身上没什么大伤,但也没有反应,倒是那个最先落水的靺鞨族人醒了。 他身上还牢牢的套着那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则被完颜旗达牢牢的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那个靺鞨族人瞬间有些崩溃,靠着这些日子学到的那些简单词汇,顾念艰难地跟那个靺鞨族人沟通了一番,才勉强将他的情绪安抚下来。 天色渐黑,沙滩上已经在涨潮,顾念抓着那个靺鞨族人,先将年深和完颜兄弟等人都抬到了高处比较安全的地方。 怕伤口沾到土感染得更严重,顾念特意让年深和完颜旗达都侧躺着。 然后,两人又分头去捡柴火。 他们所在的这片沙滩是片缓坡,往上走四五十米,就是片树林,目色所及,没有看到任何人烟。 顾念幸运的在树林里发现了几棵柳树,立刻兴奋地折了一把柳枝,跟着那堆柴火一起抱了回去。 他从年深怀里摸出火折,将篝火燃起来的功夫,那个靺鞨族人也回来了。除了柴火,那人还捡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海螺壳,他觉得可以当盛水碗用,就一块带回来了。 顾念用那个海螺壳,勉强煮了两螺柳枝水,给年深和完颜旗达一点点地灌下去了,然后又找出两根比较粗的Y字树枝,做了个简单的晾衣架,将他和那个靺鞨族人身上的衣服轮流放在上面烘干。 烘衣服的时候,顾念整理了下目前的状况,大致理清了头绪。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明显是座海岛。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几人被卷到江底后顺着水流一路被带到了入海口,然后被冲到了这座海岛附近。 年深要么就一直保持着清醒,要么就是众人当中最先醒过来的,总之,应该是他把众人都从水里拖到了沙滩上,然后在最后拾柴准备生火的时候身体终于熬不住,昏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完颜忽烈和那个陌生人也陆续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的大海,两人的表情充满了迷茫。 回过神之后,完颜忽烈跑去看了看完颜旗达,听顾念说已经给他喂了柳枝水,才略微放下心来。 顾念把自己猜测的状况跟他们解释了下。 那个汉人打扮的陌生人介绍说他姓山,名叫山宗,也是名商贩,他当时正在船上,颠簸之间摔出甲板,被浪头卷进了水里,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几人聊到半途,顾念伸手摸了摸年深的额头,温度似乎略微低下来一点了。 就在这时候,顾念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篝火边的四人怔了怔,同时笑了出来。 他们都是许久没吃饭,其实肚子都饿,完颜忽烈便招呼了旁边的靺鞨族人一句,用树枝缠着枯草做了两个简易的火把,结伴去树林里找吃的东西。 顾念和山宗照顾着还在发烧的两人,边烘衣服边继续闲聊。 顾念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山宗则见多识广的表示,应该是春汛,只不过他们这次太倒霉了,遇到的是难得一见的泄洪式的春汛,估计是今年天气暖的快,上游的积雪意外大量融化的缘故。 顾念总觉得山宗似乎跟谁很像,后来才想起来,他莫名的有点像叶九思身边那位精通吃喝玩乐的管事,任子安,不是长得像,而是那种言谈举止间斯文得体文质彬彬的气息,隐隐有几分文士的味道。 没过多久,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便空着双手回来了。火把很快烧完了,他们身上都没带武器,不敢往林子的太深处走。不过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几人便轮流过去,喝了个水饱,顾念还用海螺壳盛了一壳水回来,给年深和完颜旗达各自喂了点。 喝水自然不抵饿,没过多久,几人饿得更难受了。 完颜忽烈抱着肚子,犹豫着要不要再进林子的时候,顾念劝他还是安全为重,“等退潮的时候,沙滩上应该能找到点蛤蜊之类的。” 顾念想起老兵卒当初带他们在渝关的海边挖蛤蜊的事情,他记得都是在退潮的时候。 “退潮需要多久?”完颜忽烈问他。 “我也不知道退潮需要多久。”顾念被问住了。他只记得似乎退潮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半个多时辰。 “现在差不多已经到满潮了,”山宗接过了话头,指了指底下已经几乎被海水全部淹没的细沙滩区域,“退到你说的那种能赶海的程度,大约还需要四个半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要饿到明天早上了,顾念跟完颜忽烈一样,捂紧了自己的肚子,“你也是海边长大的?” 顾念认识的上一个能算清楚潮汐时间的人,就是老兵卒了。 “不,我是搭船搭得多,在船上无聊的时候跟那些船上的人聊天学到的。”山宗微笑着道。 顾念担心年深的身体状况,也怕林子里有野兽跑出来,便主动承担了值夜的工作。 半夜的时候,年深和完颜旗达的烧退了不少,先后醒来过一次。 见顾念安然无恙,年深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抓着他的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念又饿又困,熬到天色微亮,潮水果然像山宗说的那样退了下去,露出大大小小的礁石。 他连忙叫醒众人去挖蛤蜊。 大约是常年无人的缘故,这里的蛤蜊个头比渝关大了不少,四人挖了一会儿就收获颇丰,顾念和山宗甚至还各自抓到了只巴掌大的螃蟹,那个靺鞨族人则又捡到了一个海螺。 他们架上火将那些东西全部烤熟了,可惜时节不对,螃蟹虽大,却并不肥,蛤蜊也不太抵饿,四人囫囵吃了一顿,勉强弄了个半饱。 天色大亮,年深和完颜旗达的体温又烧了起来,顾念连忙煮了些柳枝水,又给他们喂了下去。 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又进树林去转了圈,终于找回了一些果子。顾念把果子拿去洗了洗,分给众人,才吃了两个,就涌上了困意,知道其余三人要去周围探探状况,叮嘱他们至少留一个人看着年深和完颜旗达,顾念才躺在年深旁边睡了下去。 顾念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等他再次醒来,日头已经西斜。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不在,应该是进林子去了,只有山宗坐在旁边,正在无聊的用草叶编螳螂。 “醒了?”山宗灵巧的将手上那只螳螂迅速折了几下收尾,放到顾念的手背上。 他的手艺居然还挺好,那只螳螂看起来活灵活现的。 “你可真厉害。” 顾念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山宗微微一笑,“雕虫小技。” “他们两个怎么样?”顾念转向旁边的年深和完颜旗达。 “各自都醒过两三回,每次喝了点水就又都睡过去了。”山宗从旁边拿起两个山果,将其中一个抛给了顾念。 顾念正要开口,林子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和山宗都以为是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回来了,齐齐望了过去。 两秒钟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林子里的脚步声明显不只两个人! 顾念迅速看向四周,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可惜这片缓坡上什么都没有,根本避无可避。 没等顾念想到办法,林子里就冲出了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瘦得跟竹竿似的。三人对视,双方俱都吃了一惊。 “这里有人!”那个年轻人朝身后招呼了一声,林子里顿时窜出七八个人影。 几秒之后,又过来七八个。 人数越来越多,转眼就过来二十多人,而且个个面色不善。 顾念隐隐有些不安,连忙站到前面,山宗也跟他并肩站到一起,两人用身体挡住了年深和完颜旗达。 “你们是什么人?”人群中站出一个脸庞紫黑的大汉,不停地打量着顾念他们两个,以及地上的躺着的年深和完颜旗达。 “我们就是去鸭绿江收货的商贩,昨天遇到春汛,船翻了,被卷到了这座海岛上。”顾念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些人。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顾念正在疑惑间,人群中突然有个中年汉子开口。 顾念循声看过去,对那人的脸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女人笑吟吟的转悠着手上的环首匕,眸子里却闪过丝狠戾,“郎君怎么把胡子刮了?奴家眼拙,差点没认出来。幸亏你这双眼睛让人奴家记忆深刻。” 听了这句话,顾念才猛然想起来,这两人就是当初他跟年深在平洲城里遇到的那对偷小孩儿的夫妻! 显然,眼前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同伙。 太倒霉了吧?顾念不禁暗暗抽了口气,冤家路窄,万万没想到会在一个偏僻的海岛上遇到这帮专门绑架小孩的家伙。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有这么多人! “小子,平州城内的账,今天咱们可以好好算算了。”汉子瞄了眼躺在地上的年深,阴恻恻的一笑。 他刚朝前走了两步,却被最开始的紫黑脸大汉抬臂拦住了,“七郎,老大说过,咱们只劫财,不害命。” “二当家,他就是前些日子坏了我们好事,帮林家抢回婴孩的那个两个人之一。至于另外一个,”中年汉子恨恨地道,又瞥了眼顾念身后,“似乎现在在地上躺着呢。” “出顿气就算了,别下手太重。”紫黑脸大汉将手臂收了回去。 “二当家放心,保证留口气。”中年汉子将拳头捏得咔吧作响,带着五六个人大步朝沙滩上顾念走了过去。 “这事跟他无关,你要打,就冲我一个人来。”顾念一把推开旁边的山宗。 山宗不肯走,两人推搡了下,顾念硬生生的把他推到了旁边。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山宗跟他一样不会武功,没必要两个人一块挨打。 “呦,你脖子上的那两块玉倒是不错,拿来也算能弥补点你阿爷的损失。”汉子志在必得的朝顾念挑了挑眉。 顾念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因为不想招摇,他把那块羊脂玉的无事牌当作项链,跟年深送的八卦一块儿都挂在了脖子上。没想到刚才跟山宗推搡之间,不小心露了出来。 顾念指节绷紧,用力握住那两块玉牌,“你答应我不要碰地上的人,我就把这两块玉给你。”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跟我讨价还价?你给我拿来吧!”中年汉子走到顾念面前,伸手就要去扯他脖子上的玉牌。 就在中年汉子即将抓到顾念脖颈的刹那,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皮肤发红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第135章 “砰!” 话音未落,中年汉子便横飞了出去,摔落在十几米外的沙滩上。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没有人看见这个沾着半身泥沙的人是怎么站起来的,更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年汉子已经摔出去了。 醒了? 顾念惊喜地看着年深。 身边的人皮肤赤红,手臂青筋暴起,鼻息沉重,再仔细看的话,他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明显就是强撑的状态。 顾念心疼得要命,正要开口,另外五六个人已经挥拳冲过来了。 年深将顾念往身后一拽,闷不吭声地挺身迎上,三下五除二将所有人撂倒在地,自己也体力不支,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不行了……”中年汉子捂着腹部爬了起来,正要招呼周围的人再上,猛地对上年深的眼睛,那犀利肃杀的眼神让他后背一凉,霎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 顾念连忙上前,扛起年深的左臂,用自己的肩膀撑着他摇摇晃晃的重新站了起来。 “上,我们大家上。”回过神的中年汉子重新招呼身边的兄弟,这个男人站都站不稳了,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会打不过他。 “七郎,够了。”紫黑脸大汉突然开口,喝住了正要再次动手的那群人。 “二当家!”中年汉子不解地看向紫黑脸大汉。 “你还不明白吗?” 紫黑脸大汉叹了口气,“以他的身手,如果想要你的命,无论是上次在平州,还是刚才,你根本就躲不过。 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跑江湖的,虽算不得君子,却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既然他放了你两次,你也不应该趁人之危,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紫黑脸大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这边一眼,“更何况,他如果真的不顾一切的出手,你们未必接得下他的杀招。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荒岛上,到时候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顾念:…… 怎么感觉最后的这句话更像是对他们这边说的呢? 中年汉子的拳头僵在半空,最后郁闷地砸了空气一拳,“我们走!” 其余几人怔了怔,看看年深和顾念,又看看已经往回走的中年汉子,犹豫两三秒后,还是跟着一起走了。 紫黑脸大汉遥遥朝年深的方向叉手作礼,转身重新走进了树林。 那些人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迅速,眨眼之间,二十几个人就走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身影刚隐入树林,年深的身体就晃了晃,脱力似的一头栽向沙滩,差点将顾念也带摔。 “年深!”顾念用尽力气才勉强撑住,山宗也跑了过来,跟他一起慢慢将年深放倒在沙滩上。 年深身上热度灼人,大概是体力耗尽,心神松懈后,就再次晕了过去。 顾念算了算上次‘喝药’的时间,又捡柴火煮了些柳枝水,勉强给他和完颜旗达各自灌了小半螺。 足足忙和了小半个时辰,才再次有空坐下歇息。 他们刚坐下,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就回来了。两人的收获倒不算少,各自用衣襟兜了半襟山果,靺鞨族人肩上还扛了几根青色的‘竹竿’,完颜忽烈的手里居然还拎着条蛇! “顾!”一看到他们,完颜忽烈就兴奋的甩了甩手上那条足有手腕粗细的蛇。 山宗笑道,“这东西倒是味道不错。” 顾念:………… 你说味道不错的,该不会是那条蛇吧! 山宗跟那个靺鞨族人借了撬蚌壳用的小刀剥蛇皮,顾念借口洗山果躲得远远的,他倒算不上怕蛇,就是不太喜欢蛇、泥鳅、黄鳝之类的东西,以前碰到这种号称大补的龙虎斗之类的边炉,也都敬谢不敏。 完颜忽烈他们带回来的山果跟山宗之前丢给顾念的那颗没来及吃的差不多,个头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颜色还是青的,其中只有偶尔的一两个略微带着点红,入口酸得要命,顾念强忍着才把手上那个吃完,再也没敢碰第二个。 倒是那些青杆,有点像甘蔗,嚼起来能尝到甜甜的汁水,只是还要吐渣,不太抵饿。 除了这些之外,其实完颜忽烈还爬上树找到了两颗鸟蛋。不过众人打算把蛋留给年深和完颜旗达,所以都没有碰。 剥完皮,山宗就把那条蛇切成数段,跟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各自拿了几串,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据完颜忽烈和那个靺鞨族人说,他们在树林的另外一边发现了一艘已经撞破搁浅的船,船边有两个人似乎也病了,旁边还有几个汉人看着,他们不懂汉话,没敢靠得太近。 看来刚才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坐那艘船来的,顾念便把刚才遇到二十几个人的事情跟他们大致讲了下。 完颜忽烈听说他们被‘欺负’了,气得不行,站起身就想冲进树林去找那些人算账,顾念连忙把他拦住了,姑且不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未必是人家的对手,而且按照刚才的情况来说,他们也不算吃亏。 现在大家都因为洪水落难,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事,还是少起冲突的好。 他费了半天唇舌,才算是劝住了完颜忽烈,这个时候,蛇肉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顾念吸了吸鼻子,看着几人手上的蛇肉串,天人交战。 “我跑船的时候,天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见他纠结的模样,山宗大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后来有次在南方结识了位朋友,他请我吃了当地一道有名的菜,叫做‘龙凤呈祥’,你猜是什么做的?” ‘龙‘不用说,肯定是蛇了,顾念随口道,“蛇肉炖鸡?” 山宗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烤蛇串翻了个面,“其实我以前也不吃蛇,自那之后,就很喜欢吃了。” 在饿肚子、干吃酸果和烤蛇肉之间,顾念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投向了烤蛇肉的怀抱,甚至还用酸果和那种甜杆的汁水调制了种酱汁涂烤肉,让烤蛇肉的味道愈发鲜美。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忽然传来响动。 完颜忽烈戒备的拿起了一根木棒,那么靺鞨族人也握紧了手上的蚌刀。 “谁?”顾念也从柴火堆里抽出了根烧得半黑的火棍。 “别紧张,我没什么恶意。”先前那个最先出现的那位瘦得竹竿似的青年,尴尬的从树林里探出头。 顾念:??? 那人朝他们这边丢了个布袋,“二当家的让我把这个送过来,就当是刚才的赔礼。” 没等顾念他们反应,那人就缩回头,一溜烟儿似地跑走了。 完颜忽烈走过去,弯腰拾起那个布袋,打开瞄了眼,拎回来递给了顾念。 顾念一看,居然是几张粗饼。 换做平常,这点东西自然微不足道,但此时此刻,在这个食物匮乏的荒岛上,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顾念把那个袋子塞给完颜忽烈,转身跑向树林,边跑边喊‘喂,等等!’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一时情急,只能用‘喂’代替。 完颜忽烈怕他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树梢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听到叫声的青年折返回来,顾念抬起头,发现那人居然像猴子似的,灵巧的穿行在树上。 “叫我?”青年一个跟头翻到顾念和完颜忽烈头顶的那棵树上,蹲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念和完颜忽烈。 顾念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觉得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你们当中,可是有人病了?”顾念疾喘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 “嗯,有两个人落水的时候可能着了凉,这一天都在发热。” “我有办法。”顾念便教他用柳枝煮水给那两人退热,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末了的时候,又补充了明早退潮的大致时间,让他们不要错过捡蛤蜊补充食物。 礼尚往来,既然那位二当家的释放出了和解的善意,他也不愿意白占对方的便宜。 青年谢过他之后,立刻跃到另一棵树上,展臂保持了下平衡,又窜到了第三棵树上,三两下就在树枝间跑远了。 顾念脑中灵光乍现,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些人眼熟了。 这些人,居然就是平州城里那群耍百戏的人!这个给他们送饼的青年,就是当初那两个在高空表演走索的人之一! 那个紫黑脸的,则是在脸上画彩料表演幻术的。 这些表演百戏的,居然跟那些绑架孩子的人是一伙儿的!不,应该说,他们就是那群绑架犯! 仔细想想,百戏杂耍这种节目,最吸引的本来就是孩子。他们游走各地,就是以此为遮掩,然后在看表演的孩童中寻找合适的目标,下手绑架,简直是最完美的伪装。 长安城的那些案子,恐怕也出自他们之手。 毕竟这群耍百戏的,当初是跟他们一起进的平州城,打出的名号就是长安来的。 回想那些卷宗,顾念也明白了那些被绑架的孩童为什么对绑架犯说法不一了,其一是百戏表演团的人多,每次负责动手的很可能都不一样,所以就出现了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完全不同的状况,而说神仙和妖怪的那两个孩童,很可能就是遇到了负责幻术表演的人。 顾念叹了口气,摇摇头,万万没有想到,两年之后,自己居然意外地在千里之外破掉了长安城当年的悬案。 见他摇头,完颜忽烈不明所以,“不舒服?” “不,就是有些感慨,世易时移罢了。”顾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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