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吴鸣的意思。 吴鸣右手一甩,众人只觉得眼前银光闪过,第三道绳索的上方便多了一道细细的‘银丝’。离得太远,站在地面上来看,那道银丝几乎细若无物,如果不是丝身有些地方反射出银辉,恐怕根本看不见。 因为太细了,树叶也没办法放稳。 吴鸣朝韩啸挑了挑眉,“我看叶子就别放了吧?” “好。”韩啸仰头看着那条细丝,勉强应了声,额上却隐隐冒出层细汗。这条银丝太细了,估计连绳索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次我先来。”吴鸣足尖点地,身形翩若惊鸿,在第二条绳索上轻踏了下,转瞬之间已经稳稳立在那根离地将近五丈的银丝上。 银丝的若隐若现让比试显得愈发惊险,吴鸣仿佛悬空而站,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顾念不禁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吴鸣跟第一次一样,轻盈的‘飘’了过去,甚至余裕十足。 底下围观的众人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韩啸咬了咬牙,顺着树干一路‘侧’跑,一直跑到了那条银丝的位置。抱着树干停滞片刻之后,他试探性的朝银丝踏出了右脚。 众人的神经也跟随着那条银丝瞬间绷紧。 站稳右脚之后,他又迈出了左脚。 就在他身形站稳,刚想松口气的时候,重心突然一偏,整个人直接摔了下来! 底下有人惊呼出声,下意识的冲到树下去接,两条人影却踏风疾起,几乎同时冲向了半空中的韩啸。 离得更近的年深接到了韩啸,稳稳的带着他落到了地上。扑了个空的吴鸣撇了撇嘴,索性过去收掉了自己的银丝。 站到地上的时候,韩啸依旧惊魂未定,额头上却全都是冷汗。其实按照他的身手,就算是从上面掉下来,也能抓住底下的绳子,不会受伤。主要就是他当时怕了,慌了,一时乱了心神,因而没有反应过来。 对比韩啸,吴鸣的表现可谓是降维打击,武艺第二项的比试结果不言而喻,又是顾念他们这边赢了。 这样的话,第三项也不用比了,第一场比试已经直接可以判定是顾念这边赢。 韩啸被扶会客栈去休息,顾念看了看莫寒礼,“第二场比试的内容就由大当家的来定吧。” 彻底的输掉第一场,莫寒礼倒是没有半分急躁之态, “若是顾掌柜不嫌弃,我们第二场比幻术如何?” 顾念眉心微皱,“幻术怎么个比法?” “变化奇异,迷惑不解谓之幻,” 莫寒礼摇了摇手上的麈尾,“我们双方就各为对方准备一场幻术表演,表演后半个时辰,先能破解复制对方的幻术者为胜,顾掌柜觉得如何?” 顾念微微偏了下头,“如果我们都不能破解对方的幻术呢?” “自然就算打和。” “好。”顾念点了点头。他不确定能不能破解对方的幻术,但有信心无法让对方破解,所以最差的状况就是打和,问题应该不大。 “既然如此,我们双方先各自回房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再在客栈院子里碰面,如何?” “没问题。” 回到房间,顾念就躺到了炕上。 “你在干嘛?”吴鸣见顾念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不禁有些惊讶,说好的回房准备幻术呢? 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和年深多半是帮不上太多忙了,只能由顾念出马。 “睡一会儿,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顾念打了个哈欠。 年深坐到炕沿,“你的幻术已经准备好了?”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顾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年深的脸颊,这张脸可真是顶级,仰视的死亡角度,线条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 吴鸣:……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上手的呢? 被占便宜的年深倒是没有太大反应,见顾念一派笃定,也开始脱鞋。 吴鸣怔了怔,“你该不会也想睡吧?” “养精蓄锐。”年深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过来一块儿休息一会儿。 吴鸣朝额边的小辫子吹了口气,也坐到了炕上,既然这两位都不急,他还有什么好急的。 三刻之后,顾念终于‘起床’,他先去客栈老板房间转了转,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抱回面铜镜,又从包袱里翻出张纸,用刀子刻划了一圈,塞进怀里。 “走吧。”听到院子里的人声,顾念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抱起铜镜朝身边的两人扬了扬眉梢。 这就好了?吴鸣不解,但想到顾念这人向来都有些出人意料,也就随他去了,大不了就是输掉一场呗,第三场再赢回来就是了。 三人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莫寒礼等人已经到了。 天色此时已经有些暗了,莫寒礼他们便提前在旁边点了圈灯笼。 院子中间摆了张桌案,上面放着香烛果盘和一些法器,有点像庙里的供桌,旁边还架起了个肚大口圆的黑缸,底下早就燃起了火。 紫黑脸大汉站在桌案前,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道袍。 顾念等人心下顿时了然,看来幻术这场,是由这位二当家的负责表演。 “顾掌柜请坐。”紫黑脸大汉把顾念他们带到‘观众席’的位置,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条凳,三人按照安排坐了下来。 紫黑脸大汉拿起桌上的铜铃摇了摇,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随后,他点燃了桌上的香烛,口内小声的念念有词。 顾念:………… 这个架势,该不会是要做法吧? 果然,紫黑脸念叨了一会儿,突然双手夹起张道符,大喝一声,“刀枪不入,铜皮铁骨!” 随后把那张道符放到碗里烧了,化作碗符水。 他抽出腰间那柄尺许长的短刀,端起符水喝了一口,‘噗’地喷在短刀上,刀身在烛火之间映出阵阵寒光。 下一秒,他居然扯开了衣襟,举刀在自己胸口割了一刀,霎那间,鲜血奔涌。 一刀还不过瘾,又划了第二刀,第三刀! 血腥的场面让吴鸣不忍直视的撇了撇嘴,说好的刀枪不入呢? 年深下意识地就想去捂顾念的眼睛,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对方表演的幻术,又默默将手放了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那口大缸突然翻滚起来,似乎是烧开了,紫黑脸大汉顶着鲜血淋漓的身体走到缸前,伸手在缸里捞了一把,放到旁边的蜡烛上一点,手上立刻燃烧起来。 “缸里是油?”吴鸣小声的道。 紫黑脸大汉把手放在沙土里拍了几拍,灭掉火焰,随后抬脚跨进了那锅翻滚的油缸! 吴鸣:!!! 紫黑脸大汉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温度的似乎,从容自若的站在缸里洗了个澡,随后跨出油缸,扯大了衣襟像顾念等人展示了一圈,他胸口的皮肤仿佛从没受过伤似的,光滑平整,完好如初,看不到半点伤痕。 吴鸣:!!!!!!! 年深:…………………… “这就是我们为各位准备的幻术,铜皮铁骨。”‘表演区’的紫黑脸大汉远远朝他们三人拱手一笑,隐隐露出得色。 莫寒礼轻摇麈尾,从容不迫地看向顾念,“顾掌柜可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命人点香计时了。” “不用麻烦了,”顾念眉心微展,“我现在就可以开始破解。” 吴鸣&年深:??? 紫黑脸大汉脸上的笑登时散了,莫寒礼手上的麈尾也顿了顿,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围观的百戏团人群里更是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要知道,这可是他们最厉害的幻术,再加上二当家的出神入化的表演,每次结束都欢声雷动,技惊四座。 这位顾掌柜的,居然只看一遍就能破解?吹牛的吧? “你真的知道?”别说对面,连吴鸣都惊了。 年深虽然没有开口,但明显也没想到他能如此迅速的破解此术。 “只是凑巧听说过类似的幻术。”顾念从腰间摸出炭笔和纸,云淡风轻地写了几个字,吴鸣探头过去,只见顾念写了四样东西,姜黄、草木灰、醋、硼砂。 吴鸣:??? 顾念将纸条递给莫寒礼,“表演方面我自然比不上二当家,就不献丑了,麻烦大当家的看看,我破解的是否正确?” 莫寒礼展开纸条,沉默了半晌,而后叹了口气,“顾掌柜学识过人,丝毫不差。” 百戏团那边的人震惊地看向条凳上的顾念,破了?居然真的看一遍就破了? 这人简直神了! “那接下来就由我为大家献丑了。”顾念从凳边拿起铜镜,站起身来。 “我也为大家表演两个小幻术,第一个叫做天造地化,外方内圆。这是我跟店家借来的铜镜,”顾念示意围观的人全都站到‘观众席’那边,朝他们举起了铜镜,把手放到镜子前面挥了挥,然后又递给莫寒礼,“大当家可以检查一下。” 莫寒礼接过那面镜子,打量了圈镜面,屈指敲了敲,最后翻到背后又细细看了一遍,递还给顾念,“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对吧?”顾念把镜子支在地上,对着‘观众席’的众人道,“抱歉,没准备台子,就麻烦大家都站着看吧,站起来清楚些。” 前排坐着的几人听闻之后,都站了起来。 顾念摸出脖子上的那块无事牌,演示性的放到镜子前面照了照,“方形的的无事牌,镜子里面也是方形,对吧?” 众人不禁发笑,这还用说? 随后,顾念又从怀里摸出那张之前用刀刻划过的纸,右手微微用力,压了压,顿时变成了圆形的纸筒,他把右手上的纸筒往镜子前面一放,观众席那边立刻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镜子里居然映出的纸卷居然是方形的!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算完,顾念把左手附在右手上轻轻抹了下,他手上的纸筒就变成了方形,再放到镜子前,这次居然是镜子里的纸筒变圆了! 众人:!!!!! 顾念将纸筒重新收入怀里,又把镜子拿了起来,右手持镜翻了两圈,做了个骑士礼,“这就是我表演的第一个小幻术。” 观众席静默无声,莫寒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念朝等在一旁的店家招了招手,店家便将准备好的东西送了过来,那是一堆烧红的木炭,还有半桶水。 难道是要表演那个?年深看着在地上铺火炭的店家,眸色微动,想起当初在刑房里的那一幕,忍不住抬眼看向顾念。 顾念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要表演走火炭。 年深:………… “我要表演的第二个幻术也叫铜皮铁骨,二当家的不妨来检查下?”顾念向紫黑脸大汉发出邀请。 紫黑脸大汉把手放在火炭上方试了试,烫得立即缩回了手,又用桶里的瓢舀起水喝了半口,点头道,“没问题。” “好。那……”顾念正准备要脱鞋袜,年深突然站了起来,“我来。” 吴鸣讶异地瞥了眼身边的年深,你什么时候也会表演幻术了? “你?”顾念怔了怔。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眼底,一片困惑。 “我来。”年深不容他拒绝,果断地走了过去。 “好吧,那你来。”见年深坚持,顾念略微思忖了下,也就同意了。反正年深的动作比他快得多,肯定不会烧伤的。 “待会儿你记得,步子一定要快,否则会把烧伤的。”等年深脱好鞋袜,顾念凑到他身边,小声的叮嘱。 “嗯。”年深轻轻应声,清了清嗓子。顾念站得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对方头发上皂角的味道。 “各位可以看看火炭的热度。”顾念从桶里舀了小半瓢水浇在火炭上。 “刺啦!”火炭上立刻冒起串白烟,听得人一阵心惊。 “脚也是真的啊!”顾念又将水哗啦啦的冲在年深的脚底,‘观众席’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准备完毕,顾念朝年深点了点头。 年深看着那堆火炭长吸口气,赤脚踏了上去。 年深脚下刺刺啦啦的响着,窜起阵阵白烟,众人听得胆战心惊,然而火上的人却逐渐变得泰然自若,甚至还不慌不忙的踏步腾跳,给他们表演了半节姿态刚健潇洒的胡腾舞。 等他踏出火炭,向众人展示出毫发无伤的脚底,全场人都呆住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念点燃旁边案上准备好的计时线香,示意观众席的莫寒礼和紫黑脸大汉,“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幻术,铜皮铁骨。大当家和二当家可以开始破解了。” 莫寒礼微微颌首,垂下眼皮沉思,紫黑脸大汉则转身小声的跟几个人讨论起来。 约定的时间是半个时辰,顾念自然不着急,找了块布巾走到年深身边,递给他擦脚。 “还给你的。”年深接过布巾的时候,突然轻声的道。 还我?顾念疑惑地看向年深。 年深眉峰微挑,“顾司直不是早就想看我跳胡旋舞吗?胡旋不会,就用胡腾舞将就一下吧。” 顾念怔了怔,猛地回想起两年之前,原主试图逼年深在火坑里跳胡旋舞,结果最后反倒是他倒霉的进去‘跳’了一场。 “对不起。”年深摸了摸头的发顶。 顾念这才恍然惊觉,年深是在后悔当时那件事,在用胡腾舞跟他道歉? 顾念心里暖暖的,却还是傲娇的扬起下巴,“行吧,看在你跳得比我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年深眼底露出笑意,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发顶。 “喂,快跟我说说,刚才那些幻术,到底怎么回事啊?” ‘观众席’的人都在讨论顾念刚才幻术的关窍,只有吴鸣一个人格格不入,他便跑到了顾念和正在穿鞋的年深这边。 “你要听哪个?”闲着也是闲着,顾念自然不会拒绝吴鸣。 “你刚才在纸上写的什么姜黄硼砂的,是什么意思?” “姜黄水遇到草木灰水,会瞬间变成红色,再借助昏暗的天色,看起来几乎就与真血一样了。” 吴鸣:??? 还有这种事? 年深回想了下刚才那位二当家表演的情形,“也就是说,他事先在身上涂了姜黄水,然后又往刀上喷了草木灰水,两者接触变红,便有了‘血流如注’的效果?” “对。” “那缸热油呢?” “只有最上面那层是油,底下是醋和硼砂,看起来好像油已经热滚了,其实只是醋和硼砂的效果,里面的温度其实没有那么高。”顾念接着又详细解释了下硼砂能降低醋的沸点,在大约只比人体的体温高一点的状态下就能展示出沸腾效果的问题。 吴鸣恍然大悟,“那你刚才那个什么外方内圆的,是怎么回事?” 顾念朝‘观众席’那边看了眼,背对那边,拿出怀里的纸卷,“这个就更简单了,只是个视线上的错觉效果而已,通常叫做柱体错觉。” 年深接过纸卷看了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他‘看’到的边缘平滑的纸卷,顾念把纸卷朝上的一切刻成了波浪样规则起伏的形状。随着角度的不停转变,在他们眼前就会一会儿变圆,一会儿变方。 吴鸣忍不住接过去,拿着玩了半天。 “镜子映射的角度跟你们实际看到的角度不同,就好像变成了一圆一方了。”顾念解释道。 吴鸣呆了呆,又道,“那刚才这个铜皮铁骨呢?水是假的还是火是假的?” “都是真的。”顾念又给吴鸣轻声科普了一遍莱顿弗罗斯特效应,听得吴鸣目瞪口呆。 顾念讲到口干舌燥,等他全部解释完,那根用来计时的线香也即将烧到尽头。 莫寒礼跟紫黑脸大汉对视了眼,轻叹口气站起身,手执麈尾,朝顾念深施一礼,“顾掌柜学识过人,莫某不及,今日两场比试,输得心服口服。” 说到这里,他转身看了紫黑脸大汉和百戏团的人一眼,朗声道,“莫某不才,愿将大当家之位让于贤能,诸位可有异议?” ‘观众席’的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紫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朝莫寒礼拱了拱手,“大当家,咱们这里的人,有半数都受过你的恩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莫寒礼道,“待会儿开坛插香,今天开始,顾掌柜就是我百戏团的大当家。”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唳叫,猛地扑下一个黑影,直直地冲向年深。众人都吓了一跳,唯有年深眉峰微扬,泰然自若地伸出了手臂。 一只黑鹰飞快地落在年深胳膊上,脚上的金环在火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顾念不禁瞪大了眼睛,年羽? 它是怎么找来的? 年深从黑鹰脚上的金环里拆出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作者有话说: 顾念: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小弟的人了~ 备注:1、姜黄水加草木灰水(碱水)生成‘血’水,以及用醋和硼砂给油锅降温,都是过去一些招摇撞骗的人常用的骗局。 2、柱体错觉就是种视觉错觉,关于具体效果,大家可以搜柱体错觉的关键字看视频。 第141章 年深看纸条的时候,黑鹰扬着脑袋,一本正经的站在他的手臂上,金色的眸子冷冷扫视着周围的众人,摆出凛然难侵的高冷姿态,一动不动。 “没关系,是吴穷养的信鹰。”发觉黑紫脸大汉等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这边,顾念连忙解释了句。 见‘吴穷‘要看信,莫寒礼识趣的倒执麈尾,朝顾念浅施一礼,“大当家,那你先忙,容我们准备下,大约半个时辰后,再来找你举行插香仪式。” 也不用这么着急,顾念正想让他们明天再说,转念一想,今天晚上还是明天上午,其实区别也不大,左右不过就是个形式。 他迟疑的功夫,莫寒礼已经退开,紫黑脸大汉也指挥着百戏团的人开始收拾之前的那堆‘表演’道具。 年深看完字条,顺手递给顾念,又戳了戳黑鹰的翅膀,“别绷着了,快去跟顾司直打个招呼。” 黑鹰转过头,金色的眸子确认式地看向年深。 “去吧。”年深点了点头。 顾念刚把字条转手交给吴鸣,黑鹰就扇动翅膀,落到他的肩膀上,亲热的用脑袋不停磨蹭他的脸颊,热情的模样与几息之前简直判若两鹰。 “好了好了。”耳畔被年羽弄得发痒,顾念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翅膀,试图让它冷静下来。 “出事了?”吴鸣瞥了眼跟黑鹰‘玩闹’的顾念,把纸条递还给年深。 “也或许是来了‘贵客’。”年深将那张纸条折成长条,习惯性地放在火上烧掉了。 吴鸣正要追问,看了看周围的人,硬生生转了话题,“先回去歇歇?” 年深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往他们投宿的那间小屋走,回去之前,顾念特意绕到厨房,通知店家可以去把火炭收回来了,顺便还给年羽要了块羊肉当夜宵。 进了屋,顾念便从年深那里借来短刀,在屋内那张破旧的粗木桌案前坐了下来。 黑鹰一路乖巧的站在顾念的肩膀上,半秒都不愿意离开。觑着机会还不时偷蹭下他的脸颊,被发现了就一脸高冷的姿态,拒绝承认刚才撒娇的那个是自己。 吴鸣侧耳听了几息,确定附近没有什么‘耳目’才开口,“他们不应该是遇到危险了么?怎么会是‘贵客’?” “你仔细看那张字条了么?” “看了啊,说速归的意思不就是飞来谷出问题了么?” “墨青字条虽然简短,字迹却没有半分混乱之态,并不像是在什么危急仓促的情况下写的,应该不是遇到了危险。” 顾念在桌上垫了张纸,一手持刀,一手扶住肉,笨拙的开始切羊肉,“况且咱们现在并没有暴露身份,飞来谷的位置又隐蔽,如果没有人引路,就算想找也很难找到,几乎没有遇到敌袭的可能性。 再者来说,当初流放平州,年深把这只黑鹰留在了凉州,现在它带来的确实飞来谷的字条。很明显是有人先带它到飞来谷跟墨青他们会合,再把它放出来找人的。 但是年羽对北地应该并不熟悉,现在找到咱们也不知道是用了多久的时间,如果真的出事了,等它找到咱们再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现在这样,更像是碰运气的‘试试’。” 年深点了点头,“所以我猜墨青让我们回去的意思,应该就是见那位带年羽来的人。” “就五个字,你们居然能想出那么多?我还以为飞来谷出事了呢。”吴鸣放下心来,大大咧咧的在顾念对面坐下,给自己往粗陶碗里倒了半碗水。 顾念摇了摇头,你啊,也就仗着那身无人能敌的武艺了,被人骗了也能脱困,但凡换个人,估计早就在洛阳那事之前,就被害死八百回了。 几息过后,顾念终于艰难的从那块羊肉上切了手指长的一条下来,递给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年羽。 黑鹰转动金色的眸子,看了看那条粗细不均的肉条,又看了看顾念,露出嫌弃的神色。 顾念:…… 你这是在嫌弃我刀工差? “你管切成什么样,不都是肉么?”顾念把那条肉又往黑鹰嘴边送了送。 年羽假装没看见似的偏开了头。 顾念:??? “要么吃,要么从我肩膀上下去。”顾念使出‘杀手锏’。 黑鹰盯着顾念的眼睛看了两秒,像是在考虑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最后不得不低下头,勉为其难的叼起那条肉吃了。 一人一鹰‘较劲’的局面让年深轻轻笑了下,他从顾念那边拿回短刀,接手切羊肉的工作,终于皆大欢喜。 没过多久,韩啸过来请顾念过去插香。 表演区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只留下那张条案,擦拭干净后重新摆上了贡品香烛,两侧整齐的挂着灯笼,村野之处,虽做不到多隆重,却也算形态端正。 莫寒礼和紫黑脸大汉站在最前面,其余的人则整齐的在他们身后站成了四排,唯有第一排还空着三个位置。院子里的人虽然不少,却个个神情郑重,鸦雀无声。 莫寒礼将顾念请到了最前面,紫黑脸大汉点燃了三柱香,分别交给了顾念和莫寒礼。韩啸则示意年深和吴鸣跟自己补进了第一排空缺的位置。 顾念站正之后,莫寒礼随即双手执香,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莫寒礼,” 紫黑脸大汉道, “我方天忠,” 竹竿青年,“我韩啸,” …… 在莫寒礼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其余众人也跟着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愿尊请顾念为百戏团大当家,以大当家马首是瞻,但凭驱遣,若有违背不忠之处,天打雷劈。” 后面的人也齐声道,“若有违背不忠之处,天打雷劈。” 顾念不禁也随之敛言正色,朝莫寒礼,方天忠以及后面的众人叉手作礼,“顾念不才,今后必当与大家同心协力,救困扶危,穷则守望相助,达则安济天下。” “大当家!”韩啸率先振臂高呼,其余众人也跟着大声齐喝,声如雷动,“大当家!大当家!”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顾念蓦地觉得肩膀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以防万一,顾念跟年深商量了下,决定还是让百戏团的人先回平州,他们回趟飞来谷,确认没有问题,再将人带进谷。 百戏团人多,为避免引人注目,还是像之前似的,分成几批,各自返回,唯有莫寒礼带着韩啸留了下来,要与顾念他们三个结伴而行。 顾念想着正好在路上挑个时间,跟莫寒礼先聊聊之后的打算,便也同意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 一路上,但凡有时间闲聊,莫寒礼就会率先张口,主动跟他介绍起百戏团里每个人当初跟自己相遇的情形,以及他们各自的详细状况。 比如二当家的方天忠原本是寿州人氏,十多岁的时候遇到荒年,家里人都饿死了,就剩他一个。因为饿,跑到山上挖东西吃,误食毒物,血脉阻塞,趴在山道便奄奄一息。恰好莫寒礼路过,死马当作活马医,试着给他放血,没想到真的把人救活了。他那脸庞黑紫的颜色,便是当时落下的病根。方天忠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从此就跟随左右。他不算聪明,但踏实好学,莫寒礼便教他习武和各种本事,后来开创百戏团,莫寒礼就让他去做了带团的班主。 比如韩啸是四五岁的时候被自己的父母卖给另一个百戏团的,那个班主看中的就是他身形纤瘦,胆子大,觉得他适合练走索,所以刻意饿着他,以维持身形。而且那人脾气极差,遇事就喜欢拿瘦弱的韩啸出气,每天鞭子跟着两餐一块儿招呼,经常将人打昏过去。韩啸实在受不住这种生活,某天就逃了出来,后来流浪时遇到莫寒礼,莫寒礼答应每顿饭让他吃上两块饼,小子就义无反顾跟着他走了,转眼已经十几年。 比如那个跟顾念他们在平州打过照面的孙三娘,从小喜欢跟着他爹舞刀弄棍。她四五岁的时候阿娘就死了,十四岁那年,阿爹也病死了,阿兄要结婚凑不出银钱,便决定把他‘嫁’给县里一家富户做小妾。那富户已经快五十岁了不说,之前还曾经喝醉酒打死过两个小妾,他阿兄却不管不顾执意要将她嫁过去。孙三娘哭闹无果,就假意应了下来,后来在去裁缝铺试嫁衣的路上跑了。她抹脏了自己的脸,女扮男装,什么脏活儿累活都做,直到后来遇到了莫寒礼。 凡此种种,一路听下来,顾念发现,‘捡人’似乎就是百戏团的传统,团里的二十几个人,差不多个个都有个凄苦的身世,有大半是莫寒礼‘捡’回来的,剩下的则是在他的影响下,上行下效,由方天忠和其它人捡回来的,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些人。 顾念中间也曾数次探过莫寒礼的口风,试图确认他是不是自己的‘老乡’,可惜对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看不出什么破绽。 莫寒礼把所有人的故事都讲完,众人已经到了方曜星所辖的锦州。 当晚莫寒礼做东,请众人在锦州城内最好的酒肆喝了顿酒,众人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他就顺着西门悄悄出了城。 没想到,他骑马刚跑出城门两三里,就看到吴鸣坐在路口的大树上。 吴鸣右腿屈起,左腿大剌剌地悬在半空,斜睨了他一眼,“回平州应该走南门出城吧?莫神医走西门是要去哪里?” 莫寒礼一时语塞。 吴鸣啧了声,“不告而别可不是个好习惯,大当家很讨厌这样的人的。” “莫某只是想起有事要办,已经在桌上留了书信。” “这我不管,反正大当家让我把你带回去。有事,你自己当面跟他说。” 莫寒礼:………… 等莫寒礼跟着吴鸣回到他们落脚的客栈,发现顾念和年深都好整以暇的等在房间,唯一还在呼呼大睡的,只有韩啸。 “你们都没醉?”莫寒礼愕然。 “抱歉,我这人酒量还挺好的,一般喝不醉。”顾念拍了拍身边的条凳,示意莫寒礼过去坐。 年深:………… 莫寒礼只得过去坐了。 “我昨晚突然想起来件事,莫当家的把所有人的事情都详细的告诉我了,却单单缺了一个人,”顾念挑眉看向莫寒礼,“莫当家的,好像从没跟我说过你自己的故事吧?” 实际上,顾念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一方面是莫寒礼让位让得太痛快了,另一方面,则是他对整个百戏团尽心尽力的介绍,详细程度简直就像是在跟顾念做工作进度交接。 联系吴鸣之前听说的他的仇家就是方曜星的事情,顾念猜到了一种可能,莫寒礼或许是想将百戏团的那些人托付给他,然后心无旁骛的去刺杀方曜星。 果不其然,莫寒礼昨天试图灌醉他们,今天一早就出了西门。 西边的霸州,正是方曜星待的地方。 “大当家可是猜到了什么?” “不多,我只记得西边的霸州好像住着方曜星。” 莫寒礼噎了噎,长叹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当家的。” 顾念默默看了吴鸣一眼,其实吧,能知道这个消息都是这位的功劳。 莫寒礼没有办法,只得讲出了自己的身世。 他小时候其实是在上京附近一个叫离河的地方长大的,他没有父母,自小就跟着师父。据师父说,当初是从狼群里把他捡回来的。 顾念:…… 敢情这个捡人的传统是出自你师父? “师父虽然是个契丹人,却很疼我,无论想要什么,师父都会尽量满足。其它的契丹人欺负我,他也会护着。我的本事也都是跟他学的。”莫寒礼看向窗外,仿佛回忆起了当初与师父相处的情形。 “契丹人不是大多很仇视汉人么,他为什么会对你好?”吴鸣不解。 “我也不知道,”莫寒礼摇了摇头,“他甚至还常常跟我开玩笑,他虽然外表是契丹人,其实内心却是个汉人。” 顾念怔了怔,外表是契丹人,内心却是汉人?等等,这个情形怎么听起来有点像…… “你说所有的本事,是指那些你的‘仙术’么?”顾念确认道。 “嗯。”莫寒礼点了点头,“师父见多识广,知道很多常人难及之事。莫某愚钝,只学会了其中皮毛。” “你师父现在在哪儿?”顾念心神微震,难道莫寒礼的师父就是自己的‘老乡’ “被方曜星杀了。”莫寒礼咬了咬牙,眼中出现恨意,“方曜星遗传了他母亲的头疼症,我十五岁那年,他头疼症犯了,发榜邀名医诊治,我当时缠着师父想要一匹五花马,师父见榜上写的诊金丰厚,就想去试试看。没想到,就因为他是契丹人,方曜星怀疑他是契丹派过去的细作,直接把他杀了。” 说到最后,莫寒礼握紧了拳头,目眦欲裂。 顾念:!!! 这也太倒霉了。 “在那之后,我就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北地,一路漂泊,我发誓,总有一天,要为师父报仇。” “所以这次你才把自己包装成神医,想等待机会靠近方曜星?” “没错。可惜,方曜日那边都听说了,他却始终毫无动静。如果不是担心百戏团的这些人,我早就……”莫寒礼咬住牙,没再说下去。 他其实一直很矛盾,最早他是想训练批人手,一起帮他为师父报仇,可后来相处多年,有了感情,他又心软了,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不能带着大家一块送死。 这次回到北地,他想不管不顾的为师父报仇,又放不下这些人,担心自己走了的话,方天忠护不住他们。所以,在等待机会的同时,他一直也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接手人’。 “你现在是觉得有了我在,可以把他们托付给我,自己安心的去报仇了?” 莫寒礼点头,“我心中大事已了,就算死,也死而无憾了。” “不,你得活着。”顾念摇了摇头,“你是插香发过誓的,认我做大当家,供我差遣。” 莫寒礼握了握拳头,不甘地道,“可是……” “你放心,不是让你饶过他,”顾念曲指在桌案上轻叩了两下,抬眼跟年深交换了个眼神,“我只是要你再等三年,你为我效力,三年之内,我承诺你,会将方曜星绑到你的面前,说清楚当初的事情。” 莫寒礼睁大了眼睛,“你真能做得到?” 不就是杀个人么,多大点事儿。吴鸣无聊地吹了吹额前的小辫子。 顾念看向年深,年深眼皮微垂,轻轻颌首。 “做得到。”顾念勾起唇角,胸有成竹,“你重回北地,是想找方曜星报仇。那你可能猜到我们来北地是要做什么?” 莫寒礼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顾念。 “或者猜猜他是谁?”顾念指了指年深。 莫寒礼:??? “他姓年。”顾念提示道。 “年……”莫寒礼顿了顿,赫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是镇西军的那个‘年’?” “没错。我们来北地,本就是来找镇北军麻烦的,方曜星就是目标之一。” “莫寒礼愿为大当家效犬马之劳。”莫寒礼长吸口气,一撩袍角,郑重地跪在地上,给顾念磕了个头。 就这样,莫寒礼收了独自去刺杀方曜星的心思,带着韩啸跟顾念他们一起回到了平州。 方曜月跟平州的那场仗,不出意外的败了,镇东军追到渝关城外,被渝关高大丑陋的水泥城墙镇住了,苦攻半月未果,悻悻然地撤了回去。 等顾念他们回来的时候,双方已经恢复了之前风平浪静的状态,都在忙春耕的事情了。 年深中途已经放年羽先行回去报信,没过多久,年羽又带回了墨青的消息。确定飞来谷确实没事,顾念和年深商量了一下,改变了主意,决定直接带着莫寒礼和百戏团的人进谷。 众人在平州会合,离开平州南门,往西南方向走了大约二十里,路边突然传出声凶猛的虎啸。 他们呆愣之间,一只白老虎猛的从树林里窜出来,脚步生风,跃起半米多高,直直扑向马上的顾念。 顾念跨下的马被吓得凄厉长嘶了声,四腿战战发抖。 莫寒礼脸色剧变,正要招呼身边几个带弓箭的射虎救人,却发现年深和吴鸣一副轻松的模样,半点没有过去的意思。他正疑惑之间,顾念已经翻身下马,热络的朝着那只白老虎张开双臂,“你在谷里看起来胖了不少嘛!” “嗷呜!”白老虎答话似的应了一声,将他扑倒在地,热情地舔了起来。 百戏团的众人面面相觑,这飞来谷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当家的居然还在里面养老虎? 作者有话说: 顾念:顾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有多重? 备注:“皇天后土”:《尚书》:“予小子其承厥志,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左传》:“君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 “皇天”一般指昊天上帝,后随着道教的兴盛以及宋朝徽宗皇帝对道教的推崇,道教尊神玉皇大帝逐渐与昊天上帝的信仰重合。 “后土”又称为后土娘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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