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觉得徐恺说的那个跟随耶律宗大军南下的左鹤童,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查的那个射暗箭的人?” “我也想过这件事,但鹤圣人一死,此事就变得无法查证了。” “他也是,好端端的,来契丹干嘛?老实留在方耀日方曜星那边不就还能多活两天?”顾念啧了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说到方曜星,我倒想起件事来。”年深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当年咱们答应莫寒礼,三年之内要将方曜星交到他手上,问清楚当年他师父的事由的,但现在看来,恐怕要迟一些了。” 天花那场大疫耽搁了半年多时间,再加上斗宝大会的事情冒出来,让他们临时修改了一部分计划,后来他又想着有机会在战场上遇到方曜星的话,直接将人活捉回来,结果方曜星根本不敢露头。 “放心,我之前就跟莫寒礼聊过这件事,他说多等一段时间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造了个大铁笼,准备抓到人就拿那个铁笼把人往他师父坟前带。倒是方曜月,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春耕忙完,在各城张贴布告,安排人专门接收各地百姓对他的诉状,到时候设定一个公审的日期,按照律法处置。” 顾念半支着下巴挑了挑眉,“谁的律法?” 年深怔了怔,镇东侯改‘梁’为‘亁’之后,虽然在税赋之类的地方调整了一些,刑律方面确实基本没动,在他脑子里,自然也就默认的是之前大梁那套刑律。 现在顾念一问,倒是让他猛然醒悟,他们确实应该找专人花些时间好好重新研修一遍刑律,考虑对于一些不合理的条款作出修正,日后至少可以在镇西军管辖的区域实行。 不过,这不是小事情,耗时耗力不说,对‘负责人’的要求也很高,一时半会弄不完。 “我看这事情还是交给陆昊比较合适。”年深想了一圈,北地这些人现在一是太忙,二是对这种咬文爵字的东西都不擅长,倒是陆昊那边凉州新城也应该建得差不多了,可以布置‘新活儿’了。 “对,让他先拟个草案出来。”顾念也觉得陆昊是最合适的人选。 “阿嚏!”远在西边的陆昊睡得好好的,突然打了个喷嚏惊醒了。 年深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顾念也明明困得眼皮开始打架,却依旧东拉西扯的,没有起身回去的意思。 年深眉心微皱,猛地想到件事情,看向顾念,“你是不是今天看了鹤圣人的人头,吓得不敢自己睡觉?” “当然不是!”顾念条件反射地否认,用手指抠着桌案边角,“我就是,就是对焦点性画面的记忆力比较强。” 年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能解释下什么叫对‘对焦点性画面的记忆力比较强’吗?” “我一闭上眼睛,他的脑袋就会在我眼前跳出来。”顾念皱了皱鼻子,鼻梁上挤出的每条表情纹里都带着纠结,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年深叹了口气,走到桌案边。 顾念闻着他身上的澡豆味道恍惚了下,随后便被年深一手托腰,一手勾着膝弯,拦腰抱了起来。 “哎~”突然旋转的视角让顾念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和脖子保持平衡,“你干嘛?” 年深边抱着他往床铺边走,边一本正经地道,“城主丰神俊朗,在下心仪已久,今日有缘得见,想自荐枕席,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好吧,看在你身材还不错的份上,准了。”顾念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睡在年深身边,应该就不用怕了。 躺在床上,顾念心满意足地抱住年深的胳膊。 阖上眼,那个画面又来了,但这次有年深的气息环绕在身边,他没再害怕,翻过那个画面,脑子里跟照相机镜头似的,一帧帧闪过跟鹤圣人有关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当初在渝关城千机堂初见的画面时,顾念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年深连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背。 顾念看着年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想明白了,这个鹤圣人应该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顾·嘴硬却怂·念:我不怕,我就是觉得冷,想跟你睡一晚。 备注:1、四时捺钵: 春捺钵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帐……天鹅未至,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冰泮,乃纵鹰鹘捕鹅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辽史》 五坊擎进海东青鹘,拜授皇帝放之。……更相酬酢,致贺语,皆插鹅毛于首以为乐。赐从人酒,遍散其毛。——《辽史》 夏捺钵:炭山……地寒凉,虽盛夏必重裘。宿草之下,掘深尺余,有层冰,莹洁如玉。至秋分,则消释。山北有凉殿,虏每夏往居之。——《乘轺录》.路振.宋 秋捺钵,曰伏虎林。七月中旬,自纳凉处起牙帐,入山射鹿及虎。林在永州西北五十里。——《辽史》 第858章 假的?年深怔了怔,“不,我确定死的就是我们之前见过数面的那个人。” 顾念眉峰微扬,“如果从头到尾,我们见到的都不是真正的鹤圣人呢?” “你是说,一开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鹤圣人就是假的?”年深皱了皱眉。 月光穿透窗棂,在年深弧度漂亮的眉骨和鼻梁上留下淡银色光晕,英俊得夺人魂魄。顾念心里的小人被帅得尖叫着满地打滚,怪不得人家都说‘月下观美人’,这个角度,这个距离,根本抵挡不住好吗? “没错,障眼法,” 顾念忍不住摸了年深帅气的脸颊一把揩油,“我猜我们见到的那个‘鹤圣人’,其实是真正鹤圣人的‘傀儡’,也是他为方便后期脱身,早就为自己安排好的一步棋。” 年深倒是没在意顾念的动作,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下床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又顺手将顾念的外袍递给他,“他如果真的是傀儡,又如何能应付得了那许多场面?” “所以真身一定会跟在他旁边。”顾念懒得穿,接过外袍敷衍了事的往身上一裹,没翻出来的左袖挂在旁边,晃晃悠悠的。 “你是说,那两个鹤童?”年深立刻反应过来,边帮顾念翻袖子边细细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顾念,“右鹤童?” 左右鹤童夸张的面具和服饰塑造了鹤圣人身后两个背景般的形象,大家记得的只是那身造型,而不是真正的‘人’,再加上左鹤童‘动作’更多,更是相对的大大削弱了右鹤童的存在感。这无疑是那位鹤圣人对自己本尊的保护。 “我也认为是他,”顾念点了点头,下巴被半罩在床帐的影子里,“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千机堂,左鹤童和鹤圣人的目光都时常忍不住会偏离,被乐伎木偶吸引,只有右鹤童的注意力始终都在我们的谈话上,如此定力绝非常人。” 年深‘嗯’了声,的确,细究他们三人的言谈举止,右鹤童才是最为稳重端肃的那个,换句话来说,也很可能是三人当中眼界最高,见识最广之人。 再对比其它的场合,大部分需要出力、打杂、无足轻重类的事情,鹤圣人基本都会支使左鹤童去做,斗宝大会上,右鹤童更是只出来过一次,就是检查斗转星移亭的时候,而且以斗转星移亭惊人的效果来说,说不定还是他自己‘要求’的。 仔细想想,右鹤童的地位其实的确比左鹤童高得多。 可惜的是,他们当时的心思都在实施攻城计划上面,勉强关注了下前排的方曜月和鹤圣人,几乎没有注意后面背景板似的那两位,否则可能会更早发现问题。 顾念打了个哈欠,“等明天早上再问问徐恺,他们王上当时抓人,除了鹤圣人,两个鹤童有没有一起抓回来。” “就算抓到了,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那个右鹤童。”年深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现在的猜测是真的,这本就是真正的鹤圣人当初以防万一给自己准备的金蝉脱壳之计,那么他这次要么已经提前安排好替身根本就没有跟过来,要么就是选择诈死之类的方式逃脱。 总之,他费尽心力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脱身的机会,反而被抓住的话,那就是个笑话了。 “那惨了,” 顾念露出遗憾的表情,“泥牛入海,现在想要再把他找出来恐怕就难了。” 左右鹤童从始至终一直都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身高和身材都是最普通的那种,只要摘掉那个夸张的面具换身衣服混进人群,想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徐恺不是说他喜欢记人的特征么?不如明天问问他,右鹤童有什么特征。” 顾念默默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见到徐恺,顾念便迫不及待地抓着他追问起关于右鹤童的事情。 右鹤童的特征?徐恺仔细回想了会儿才道,“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抓捕到鹤圣人的时候,可有一并抓捕到左右鹤童?” 徐恺摇了摇头,“我听说他们两个为了保护鹤圣人,当场就被杀了。” “尸体呢?”顾念急忙追问。 徐恺被他问得怔住了,好半天才道,“这么多天了,大概早就被附近的野狼啃干净了吧。” 荒郊野外的,谁会给两个无名小卒收尸啊? 顾念:…… 年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死的话,估计等契丹人一走就跑了,真死就更别提了,估计骨头都很难找到。 顾念郁闷地叹了口气,仍旧有些不死心,“打听得到当初他们死的地方么?” “顾城主为何突然这么在意一个鹤童?”徐恺不解地皱起眉头。 之前徐恺差点死在左鹤童手上,在对付鹤圣人这点上,肯定是跟他们同一立场的,顾念看了眼年深,便对徐恺把他们昨晚的怀疑说了,徐恺不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我们也不能确定,只是有所怀疑,才想着最好能找到那两个鹤童的尸体核实一下。” 徐恺沉默了会儿才道,“顾城主若是信得过,此事且容在下回去之后再找机会前去查验。” “那就有劳了。”顾念拱了拱手。 事情是在春季捺钵时发生的,具体地点也只有契丹人才找得到,再加上他们刚吞并了方曜月的地盘,身份敏感,不方便进入契丹人的地盘太远,暂时也只能靠徐恺了。 顾念给徐恺留下了一沓纸和韩啸的名字,跟徐恺约定了有消息可以用这些纸写信,派人送往烈坛城让守卫转交韩啸即可。那些纸是渝关纸坊出品的,角落有他的‘专属’竹纹,非常容易辨认。 除了官方的海盐采购之外,耶律太延也表示上次他将两坛琉璃光带回去之后,大受好评,有人主动提议想跟渝关城购买此酒。顾念便顺水推舟的把此事托付给了徐恺和耶律太延。等他们商量好以后每月供应海盐的价格、送货地点、接收人、印鉴等相关细节,他带去的人也跟契丹那些学习种植地瓜的人又交流了一天。 至此,他们此行也算是顺利结束,一行人也在第三天启程返回了烈坛。 这次会面,除了互换西瓜和地瓜的种子,也让双方都松了口气。契丹人担心他们打到锦月城这边来,他们担心契丹人趁机插一脚,互相试探下来,对方暂时都没有这个意思,皆大欢喜。 对耶律太延来说,相比方曜月,他也更乐于跟顾念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既愿意拿出牛痘、地瓜这样的东西在大面上造福所有人,又愿意比照市价压低几分盐价和酒价,给他私人留下足够的赚钱空间,简直是他接触过的汉人当中,最为大方和爽快的。 回到烈坛,顾念便开始着手安排之后给契丹供应盐、酒的问题。 于是继追踪春耕、翻印上次编纂好的《防病安全手册》、对各城池周边的产婆培训消毒洗手习惯以及产钳使用方式、规划大型匠铺场之外,他五月的工作清单上又多加了一笔。 不过鉴于这是赚钱的事情,顾念还是加得很开心的。 之前事情太多,他把那本从斗宝大会赢回来的医书给忘了,这次重见耶律太延和徐恺,才想起来,回去之后连忙翻出来给医所的秦染送了过去。 顾念抱着书跑过去的时候,秦染正在拿顾言的胳膊练习找血管。 “阿舅,你看看我找到什么了。”顾念献宝似的把那本书递到秦染面前。 秦染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等到看清封面上《枕流方》三个字,不禁呆住了。 “谢谢!”秦染激动得伸出手臂,仿照平时顾念开心时候的模样,主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舅喜欢就好。”顾念也笑眯眯地回抱住秦染,阿舅的腰细细瘦瘦的,抱起来手感特别好。除了年深,他最喜欢抱的就是秦染。 顾言看看扎在胳膊上的针头,又看看紧抱在一起的顾念和秦染,大声咳嗽了两声。 “哎呀,差点忘了。”秦染这才想起旁边的顾言,连忙松开顾念帮顾言拔针头。 秦染得了顾念赢回去的那本《枕流方》开心极了,整日除了照顾伤兵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研究那本书,连用顾言‘练针’都没兴趣了。 契丹这边暂时没顾言的用武之地,无所事事的‘工具人’顾言跟年深一商量,两人便结伴带兵揍方曜星去了。 四月底,顾念收到了徐恺传回来的消息,他带人在左右鹤童死的地方找到了衣物和面具的残片,但现场还有数具白骨,实在无法辨别是不是他们本人。 不过徐恺并没有死心,沿着可能如果他们活着可能离开的路线追查了一番,在一条河边渡口的几个渔夫口中打探到了一点疑似左右鹤童的踪迹,据那两个渔夫说,徐恺所说的那个时间前后,他们确实见过两个身高身材差不多的汉人。 因为那里甚少有汉人经过,所以渔夫们记得还算清楚。 至于样貌,根据渔夫所述,其中一个大约二十出头,一个三十来岁,都长得斯斯文文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那两人真的是左右鹤童,估计三十来岁的那个,就是真正的鹤圣人了。 可惜,消息到这里,也就断了,顾念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春耕开始,农户们自然也忙起了种植的事情,正巧去找鹤圣人扑了个空的吴鸣也回来了,顾念便抓着他陪自己下乡,一方面他对种植的事情完全不熟,想着借此机会多了解下农户们遇到的各种问题,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另一方面也可以顺便发放《防病安全手册》,对产婆们宣导培训相关事宜。 此时北地的农户们用的农具很是纷杂,有的用的是直辕犁,有的则已经有人用上了江东传过来的曲辕犁。顾念不懂种植,但曲辕犁毕竟在后世大名鼎鼎,他还是见过图片的。 只是那东西虽说有十一个部件,但构造真的不算复杂,对于完全没有种过东西的顾念来说,甚至不太明白它‘优秀’在哪里。 请教了田边几个擦汗休息的农户之后,才明白它省力轻巧方便容易掉头等诸多好处。 “既然曲辕犁好,那大家为什么不换?”顾念不解。 先前给顾念解释曲辕犁好处的那人被顾念问得怔了怔,看不下去的吴鸣抬手拍了下顾念的脑后的幞头,这还能为什么,税负重,收成又不好,之前又遇到天花,手头紧暂时没钱换呗! 顾念被拍了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除了犁,地多牛少也是个大问题,很多小村子就那么两三头牛,一般都是两头牛拉犁,全村农户只能轮流排队。实在等不及或者花不起钱租的,就只能用人力扛犁。 原本镇北军之前也会养些牛租给农户们使用,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数量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大家渐渐就不去租了。 两个人跟两头牛的力气自然没办法比,劳累程度可想而知。顾念下去试了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犁拽动,走了十来丈,就累得他几乎脱力。 “这活儿根本不是人干的!”顾念回到田边,气喘吁吁地跟吴鸣抱怨。 “也没人让你干啊?”吴鸣搞不懂他为什么偏要自己吃这个苦,连忙递过布帕给他擦脸。 “实践出真知。”顾念抹了把脸道。 吴鸣皱了皱眉,“珍枝是什么枝?” 顾念:………… 顾念摸出身边的笔,详细画出了曲辕犁的构造,递给后面跟着的亲兵,“拿回去给莫寒礼,让他立刻找人赶工造一批出来,按照造价的百分之一租给农户们使用,还有牛,也请他比照村里租牛的普通价格,把接收的那些牛开放租给农户,顺便也通知其他城。” 等那个兵卒骑上马走了,顾念看着远处那些犁地的农户身影,突然想起来,等等,没有牛的话,能不能考虑其它动力? 他揉了揉胳膊,立刻又摸出张纸,迅速勾勒出一张草图思考起来,做成车的样式,前面再安个斯特林发动机做动力可不可以? 等他兴冲冲地勾草图勾到一半,天边突然响起惊雷。吴鸣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画了,要下雨了,咱们也该回去吃饭了。” 两人回到借住的那家农户,雨点已经落下了,却见那家人正开心的围在院子角落的一堆木桩旁边 “怎么了?”顾念跟吴鸣都凑了过去。 “没事,就是求菇神借着这场雷雨多给点蘑菇。”户主的那个农汉笑眯眯地道。 他也算是心思活络的,见这几年庄稼不好种,便琢磨了种蘑菇的法子,前两年的收获也还算不错,补了不少地里的‘损失’。 顾念原本还没觉得累,吃过晚饭还琢磨了会儿犁车的事情,等到晚上跟吴鸣躺在炕上,才觉得胳膊和腿都沉得要命,第二天早晨更是像被人揍过似的,酸疼得要命,浑身仿佛碎成了百八十片,拼都拼不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到户主一家忧心忡忡的围在昨晚的那堆木桩前,正在唉声叹气。 顾念捂着腰凑过去,就见前一晚被户主一家寄予厚望的那堆木桩,此刻依旧光秃秃的。 “到底怎么回事,去年明明好好的,今年怎么就不长了呢?”那个中年农汉愁眉苦脸地道。 顾念看着眼前的情形,突然想起件以前听人说过的趣事,他抬手拍了拍农汉的肩膀,“我以前听人说过个种蘑菇的方法,要不要试试?” 农汉不禁两眼光,“小郎君请讲。” 顾念微微翘起唇角,“揍它。” 农汉:??? 作者有话说: 备注:1、据唐朝末年著名文学家陆龟蒙《耒耜经》记载,曲辕犁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它是一种轻便的短曲辕犁,又称江东犁。它最早出现于唐代后期的江东地区,是古代中国耕作农具成熟的标志。 第859章 顾念话一出口,农户一家人都愣住了。 “揍谁?”刚进院的吴鸣听到最后两个字,随口问道。 他右手提溜着两根柳条,上面串着几条巴掌宽的肥鱼,活蹦乱跳噼里啪啦地甩着尾巴,水珠四溅,明显是刚从旁边那条河里抓上来的。 “它。”顾念指了指众人面前的那些木桩。 农户一家:…… “你没睡醒?”吴鸣诧异地用空着的左手在顾念眼前晃了晃,揍木桩?在说梦话吗? “放心,我清醒得很,” 顾念拂开他的手,对着旁边的农汉道,“菇木不出菇的时候,用锤子或者斧子敲劈,揍它一顿,就会容易出了。” 这个方法叫做击木惊蕈(xùn),还是顾念小时候听爷爷奶奶隔壁家那个老教授讲的。 那个时候很多家庭还非常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理论,认为孩子不好好学习不听话,就必须得揍才行。 有天顾念循例去老教授家里吃糖果蹭故事听,楼上突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其间还夹杂着类似皮带抽打到皮肉上的响亮声音,随后便是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响亮的‘啪啪’声仿佛直接抽在顾念脑门上似的,吓得他幻疼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顾家信奉的是‘兴趣’教育,所以顾念从小到大,别说挨打,挨骂的时候都很少,乍然听到这种现场版的暴力教育,三观差点被震碎。 老教授连忙把顾念抱到怀里安抚,那天顾念听到的故事,就是以‘暴力’为主题的,老教授告诉他,世间只有一种暴力自己是赞同的,那就是‘击木惊蕈’。 于是,顾念便听到了被后世尊为香菇祖师爷的吴三公,在培养香菇的过程中发现惊蕈术的故事。 故事也并不复杂,吴三公原本就生活在山里,常年与林木打交道。他无意中发现,那些被斧头砍过的木头,更容易长出香菇,而且砍得越多,香菇就出得越多,长势大好,吴三公也使用这种方式开始种植香菇。后来这种通过砍木头来‘激发’香菇的方法,被称为‘砍花’。 几年之后,吴三公又遇到了瓶颈,原本长势良好的菇木突然不出菇了,他在沮丧懊恼之下,拿起用来砍花的斧子对着菇木连敲数下发泄情绪,没想到,那根被斧子敲打过的菇木之后竟然意外大出新菇。自此之后,惊蕈术便作为养菇的‘神术’在菇民里广为流传,并被记载在许多史料之中。 究其原因,大致就是通过震动菇木刺激里面的菌丝细胞,使它们重新活跃。 那天下午,楼上孩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香菇这种特殊的‘习性’,都给顾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眼前农户一家所遇到的状况,与故事里吴三公遇到的瓶颈几乎一模一样,顾念便无意中想起了这个方法。 农户一家其实对这个办法是不太信的,顾念这种出门还带着随护的,看起来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出身富贵的小郎君,连田都没下过,还会懂种香菇吗? 但顾念他们出手非常大方,给的宿资异常丰厚不说,昨天还主动自己出钱让村里的木匠帮忙给大家打造曲辕犁,农汉不想得罪这位‘财神爷’,便将信将疑的配合着敲了几根菇木,反正已经没出菇了,敲两下也不会损失更大。 等到第三天,顾念站在田垄边拽着农汉认真跟他请教野草和麦苗的区别时,农汉就已经死心,对香菇的事情不抱任何希望了。 然而,几天之后,他刚吃好早饭,打算去田里干活儿的时候,小儿子突然开心地跑到门口,拍着门板口齿不清地道,“阿耶,出了,出了!” “出什么?”农汉把儿子抱到怀里,用力亲了一口。这几天忙着垦种,农汉早就把菇木的事情忘在脑后。 “菇!菇!”小孩儿回身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堆菇木。 农汉怔了怔,猛然想起之前的事情,连忙抱着儿子几步跨到那堆菇木旁边,惊喜地发现靠东边的七八根木头都层层叠叠地冒出了香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其它菇木‘悄无声息’的模样。 农汉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那几根木头,正是他当日为了敷衍顾念随手敲过的! 这个法子居然真的有用! 农汉立刻跑到西屋去找自己的母亲,面色慎重地叮嘱道,“阿娘,小郎君说的那个什么产钳的事情,你可得好好学啊!” 顾念会选择投宿在他们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农汉的母亲是远近数村里最为‘资深’,技术最好的稳婆,所以顾念想先让她学好使用方法,再帮忙召集附近的稳婆过来,弄个什么‘培训’。 但顾念赶到本村时,正是春耕最忙的节骨眼,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基本都在为耕种忙和,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参加那个什么‘培训’,一行人这才决定住些日子,等大家有空了,弄完那个‘培训’再走。 既然这位小郎君随口帮他支的种菇招数都这么管用,那他极为看重的‘培训’,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知道了,还用你说。”炕上的赵阿婆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这几日晚上的时候,她有空在琢磨小郎君带过来的那个产钳,按照他说的方法,一遍遍的借着以往的经验模拟使用,想找出有没有什么问题,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东西可行。 自己花钱帮她们这些产婆做工具,还分文不收,只希望她们能多保住两个产妇和孩子的性命,能有这般菩萨心肠的人肯定是大好人,依她来看,这位顾小郎君的身份肯定也大有来头。 这样的人交托自己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怠慢? “小郎君,你起了吗?” 叮嘱完自家阿娘,农汉又兴冲冲地跑去敲顾念和吴鸣所住的偏屋的木门。 不大一会儿,顾念便披着外袍打开了门,打着哈欠道,“有事?” “小郎君你说的那个砍花和惊蕈术的法子,我可以告诉其它种香菇的农户吗?” 农汉见自己似乎扰了顾念的睡眠,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当然可以,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顾念点了点头,能帮大家赚点钱改善生活的话,再好不过。 “小郎君你真是太好了!”农汉开心地拍了顾念的肩膀一把,喜得面上放出红光。 在借住赵家的这些日子里,顾念也设计了好几版升级曲辕犁的车头,利用斯特林发动机的、靠人力踩的都有,他当然也想到了‘一头’多用的问题,说白了,这种机械动力的车头,替代的就是牛,真弄出来了,用来拉马车送货之类的也未尝不可,尤其等以后水泥路修起来,就更方便了。 至于从成本和性价比来说到底是直接用牛划算还是用‘车头’,这就得经过墨青的‘专业评估’才知道了。 顾念也想过鼓捣蒸汽机,但目前仅靠燕山上的那个小矿实在是不够用,光是供他们日常做玻璃、炼铁铜之类的,已经有些吃紧。不然他们设计榨油机的时候也就不会考虑用水力或者太阳能的问题了。 按照当初拿到的那份矿脉图,最大的两个露天石炭矿都在方曜星的地盘上,等到拿下那两个煤矿,到时候不愁能源,就真的可以考虑蒸汽机的事情了。 半个月后,赵阿婆终于帮忙把附近十几个村子的稳婆都聚到了一起,细致的讲解了产钳的使用方法,以及接生前洗手消毒的重要性。 稳婆们拿着那个新到手的工具,个个啧啧称奇。 见‘培训’结束,稳婆们已经纷纷离开,躲到院子外面的顾念和吴鸣才回去,顾念毕竟是男人,鉴于稳婆们工作的特殊性,他虽然有私下教赵阿婆产钳的使用方法,却没有直接参加培训会。 “阿婆,怎么样?”顾念抓起地上的粗陶罐,给坐在院子里的赵阿婆倒了碗温开水,打听状况。 农户们住的房子大多都还没有窗户,白天也黑漆漆的,光线极暗,太阳这种天然的光源都用不上,想看点什么做点什么之类的,基本都要跑到房子外面,所以这个培训会也是在赵家的院子里进行的。也幸亏今天天公作美,没有下雨,不然可就难受了。 赵阿婆说了半天,也的确口渴,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才笑着道,“好,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顾念这才放下心来。 “哎,不过啊,这孩子就算能顺利生下来,想平安长大也不容易。”赵阿婆想起刚才隔壁村的稳婆提起的事情,叹了口气道,“十日前孙家庄的孙阿婆才帮人接生了个孩子,可惜那孩子早产,先天不足,今天早上她过来之前听说,那个孩子昨天晚上没了。四更天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冰凉了。” 顾念也跟着叹了口气,生命有时候实在是太脆弱了。 赵阿婆又喝了口水,感慨良多,“我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日子不足的孩子,身体弱,总是发凉,一个不小心就冻死了。” 等一下,发凉?顾念突然想起当年表姐前几年生孩子的时候就是早产,当时他陪妈妈去医院探望表姐的时候,还是隔着玻璃才看到保温箱里的孩子一眼。 据说早产儿放到保温箱里,一是可以模拟母体环境提供舒适的温度让婴儿继续成长,另外,也可以监控婴儿身体的各项指标,及时发现各种问题。 监控各项指标的仪器可能一时搞不定,但单独弄个保温箱难度倒是不大的,一方面至少可以保证温度,避免赵阿婆说的这种‘冻死’的现象,另外一方面,里面也算是个小小的隔离空间,早产儿身体虚,抵抗力肯定也相对较弱,如果与外界环境隔离开,也就尽可能的避免了接触各种细菌与感染疾病的可能。 热源的话,最简单的应该就是热水,再加一个温度计监控温度应该就可以了。 温度计也不难,到时候用酒精和玻璃管做个初阶的,标刻插入冰水混合物和沸水的位置,然后再进行一百等分就可以。 顾念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跑了一圈,基本就已经把保温箱的雏形想好了。 不过,做出来再普及也需要时间,顾念默默抿了抿嘴唇,眼下结合环境,最简单的方法其实就是借助北地特有的东西,土炕。 “阿婆,既然你说那些孩子很容易失温冻死,我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帮它们注意保温,比如在藤筐四周和底部垫好软和的被褥,然后放在火炕这样比较温暖的地方,既能挡风又容易保暖。” 赵阿婆怔了怔,随后一拍膝盖,“小郎君说得这方法倒也也简单,回头我跟她们说说,再遇到这样的孩子,可以试试。” 见时辰还早,赵阿婆便回屋取了针线,打算借着太阳给孙女补补破了的衣服。 她今日为了做产钳的培训,已经在太阳底下坐了许久,这会儿脑门上全是汗珠,衣领也被汗水浸湿了。 顾念有些愧疚,“阿婆,我帮你买点灯油,回屋子里缝吧,里面凉快些。” “浪费那个钱做什么?”阿婆嗔怪地看了顾念一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硬生生的否认,“我根本不热。” 顾念:…… 顾念给吴鸣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出了院子。顾念打算‘先斩后奏’,先买了灯油再说。 “我跟你打赌,以赵阿婆这种拧脾气,你买了她也照样舍不得用,肯定会留到晚上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再说了,你能帮她买多少灯油?今天能用,明天能用,下月呢,明年呢?”吴鸣边说边在路边折了截柳枝,打算削下截树皮做哨子玩儿。 顾念不禁顿住了脚步,吴鸣说得对,买灯油只能眼前救急,解决不了赵阿婆遇到的根本问题。况且,除了赵阿婆之外,整个赵家村,整个北地,还有无数人都在面对着跟赵阿婆一样的状况。 有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用豆油做燃料?应该能帮农户们省些钱,但很可能还是遇到现在的状况,大家依旧把灯油留到晚上必要的时候再用,白天的问题依旧无法解决。 有没有不需要用油的灯? 电石灯? 且不说电石的产量问题,只要能选择点亮的时间,估计也会跟油灯一样,被留到晚上。 那就得利用太阳才行。 其实加玻璃窗的话就能改善这个问题,但北地这些房屋当初没加窗户,就是为了省钱,房屋改建加上玻璃窗的费用,花销又太大了。 等等,顾念脑子里突然闪过样东西,他想到什么灯可以用了! 作者有话说: 顾念:要有光! 备注:1、吴煜(1130-1208),南宋庆元县百山祖乡龙岩村人。他是世界“砍花法”人工栽培香菇技术创始人,因其排行老三,后人敬称“吴三公”。发明了“砍花”、“惊蕈”种菇法,传之于世。 2、惊蕈术:使用时必须选择外界环境条件,主要是气温在15℃左右,菇木和林地干湿适宜,菇木菌丝发育良好这三个条件。缺少香菇生长的任何外界条件,欲通过惊蕈而出菇是不可能的。另外,其实后世的菇民都是用软木、草鞋等比较‘温柔’的工具惊蕈的。一般以双手持工具同时向菇木拍击,要求既有所震动,又不伤树皮。 3、宋嘉定元年,在龙泉人何澹所著的《龙泉县志》中,记叙了香菇砍花法栽培的185个字。800年前,留下这185个字可谓无价之宝。它叙述了香菇栽培从择时、选场、选树、砍花、采菇到烘干的整个栽培与加工过程。 第119章 “小心!”吴鸣急忙伸手拽住顾念。 赵家村的土路紧挨着河滩,只是比河滩高出了半截,路边茂密的春草和河里的芦苇混在一处,模糊了土路的边界,顾念被吴鸣拽了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踩空掉到河里。 “想得太入神了。”顾念局促地弯了弯唇角,解释了句。 “你们这些人也真是的,多大了还不能好好走路?有事就不能等回去了,坐下来再安安稳稳的慢慢想?”吴鸣‘嫌弃‘的把他推到里边,自己换过去走在外侧靠河沿的位置上。 顾念怔了怔,一时没有想明白,吴鸣这句话里的‘你’应该是指自己,但那个‘们’连带着骂的是谁?除了自己,还有谁不好好走路总是在想事情? “才说了一句,怎么又走神?”吴鸣无语的曲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顾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下意识地又去想了。” 吴鸣:…… 得,没救了。 两人买了灯油拎回去,赵阿婆果然死活不肯用。 半含着柳皮哨的吴鸣不禁瞥了顾念一眼,你看,我就说吧? 顾念轻叹口气,从腰间的笔袋里摸出纸笔,趴在旁边的木桩上飞快地勾勒起来。吴鸣见他四肢蜷缩的窝在木桩边画,觉得实在难受,就进屋将他们屋内的那张杂木桌拎了出来。 将纸笔转移到桌子上,把木桩改作凳子,顾念立刻舒服了许多。 “这是什么?”吴鸣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发现纸上画着几样形状各不相同的东西,有的上面半圆,下面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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