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晃地冲出去几步,跌倒在地,便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顾念身后跟来的张寺丞和赵评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毕竟比起那些发生在刑房里的血腥操作,推嫌犯一把,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萧云铠左右打量一番后,直接伸手端起顾念的那张桌案放到了年深的主案旁边。 现在全场他官职最大,自然应该由他主审。但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便打算名义上自己主审,实际操作还是让顾念来。 顾念那张桌案平时放在杜泠桌案旁边的时候,尺寸相差无几,但放在年深的桌案边,却生生矮了一头,变成了XS号版的‘弟弟’。 人是人家的小弟也就算了,为什么桌子也是?顾念怨念地盯着自己小了几号的桌案。 “坐啊。”萧云铠推了看着桌案发呆的顾念一把,自己也在年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剩下的张寺丞和赵评事见状,只得分别在左右两边剩下的那两张原本属于杜泠和萧云铠的桌案前坐了下来,摊开纸笔做准备。刚才请他们过来的路上顾念就说了,事关重大,他们三个各写一份问询记录,以做备档。 “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萧云铠对着坐在地上的人拍了拍桌案。顾念等三人提笔开始记录。 男人双手被绑在背后,眼睛还不太睁得开, “燕幺。” 萧云铠嗤笑道,“不是余沉么?” 男人双目紧闭,朝着声音的方向咧开嘴,露出还在渗血的齿龈,”余沉?谁是余沉?” 这才多久,转脸就不承认了?萧云铠正要拍桌,顾念按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又对坐在殿中间的男人道,“你不是余沉?” “当然不是。”男人耍无赖地歪了歪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这么说来,胡裁缝、婉儿、赵杰的案子也都与你无关?”顾念仿佛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菜鸟,顺着他的话‘恍然大悟’。 两边的王寺丞和赵评事并不开口,只管提笔做着记录。 “自然无关,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顾念又被‘说服’了,‘老实’的继续下去,“通义坊的孙家纸坊,你去过吗?” “别说孙家纸坊,就连通义坊我都从来没有去过。” “宣阳坊你去过吗?” “没去过。” “平康坊你去过吗?” “没去过。”男人继续摇头,打死不认。 “天香楼你去过吗?” “就说了我没去过平康坊……”男人说到半途,才意识到顾念话里似乎有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萧云铠也从他的反应里明白过来,哈哈一笑,“你没去过平康坊,怎么知道天香楼是平康坊的?” “听说的,那座竹楼那么高,谁看不见?”‘燕幺’脸上出现一丝恼色,辩解道。 顾念一边录写自己的问话,一边不紧不慢地道,“那栋楼容易看到是不假,但那栋楼是今年元月才临时搭建的,也没有挂匾,你如果没去过,怎么知道它就是天香楼?” 男人磨了磨牙,“听朋友说的。那座竹楼那么显眼又紧邻东市,我跟朋友去东市的时候看到过,闲聊了两句,听他说到了名字。” 男人说到半途,殿外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殿门一开,年深和杜泠提着灯笼风尘仆仆赶的出现在门口。 殿内的几人急忙站起来跟年深行礼。 “谁来了?”男人虽然闭着眼睛,声音却听得很清楚,循着脚步声朝殿门的方向转过头去。 没有人回答他。 跳动的暖黄色火光里,门口的年深看到他那张与自己极其肖似的脸,难得地怔住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念叹了口气,那明明是两张异常相似的脸,但假的放到真的旁边,就立刻被‘踩’到尘埃里去了。 什么情况?杜泠也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念,见对方点了点头,才确定那不是易容过的假脸,而是张货真价实的真脸。 年深皱了皱眉,随手将灯笼挂在门口,径自朝顾念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萧云铠往旁边挪了挪,连忙把主位让了出来。杜泠则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萧云铠的旁边。 年深面无表情地落座,边示意顾念继续,边偏头看了看他手边的问询笔录。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一靠近便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冲得顾念鼻子痒痒的,差点打喷嚏。 “什么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顾念摸了摸鼻子,接着之前的话头儿继续审问。 “不记得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却眼泪横流,只看到桌案前多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没去过天香楼。” “自然没去过。”男人又闭上了双眼。 “你可知道我们怎么认出你的?”顾念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男人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男人露出丝轻蔑不屑的笑容,“抓错了吧?我就是个布匹商贩,今日不过是去喝点酒,就被你们无故弄伤眼睛带回来。” “胡说,顾司直叫余沉的时候,你明明回头了!”萧云铠忍不住一拍桌角,大声地驳斥他。 “有人突然出声,我回头看看在喊谁而已。” “喊‘谁’?你怎么知道‘余沉’是个名字呢?”顾念气定神闲地道。 “直觉。”‘燕幺’唇角微勾,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这么说来,认定胡裁缝、婉儿、赵杰都死了,也是你的直觉?” 男人扬着下巴,振振有词,“是你说的。” 顾念轻轻笑了笑,“我可没说他们死了,我说的是‘胡裁缝、婉儿、赵杰的案子’。” “我猜的,”男人怔了半秒,面不改色,“另外两个我不知道,但赵杰的案子闹得那么大,谁不知道。你把这三个案子放在一起,自然就是他们都死了。” “谁说的?” 顾念语气轻佻,目光却盯着男人的表情丝毫不放松,“我把这三个案子放在一起,只是因为它们是同一天发生的。” “怎么可能?它们明明不是同一天……”男人说到半途,猛地顿住了。 “它们明明不是同一天?”顾念了然一笑,“你不是不知道另外两个案子么?” 男人的喘气声明显粗了许多,偏过脑袋阴恻恻地道,“你诈我?” 顾念用笔头敲了敲桌案,继续‘拱火’,“是又怎样?” 男人在地上挪了挪,拧过身子侧对顾念的方向,“反正这几个案子都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聪明,布局天衣无缝,只要自己打死不开口,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燕幺’冷哼了声,一副准备闭口不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你明明改变了装扮,我们是怎么认出你的?” 男人仍旧没有出声,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因为你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留下了个巨大的破绽。我们就是依照‘它’,直接在揽月楼把你找出来的。” 燕幺脖子上青筋暴起,喘气声也愈发粗重。 “所以,即便你杀掉那些人灭口也没用。因为那个破绽,早在最开始,你就把自己彻底暴露了。而你,还对此一无所知,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地顶着那脸络腮胡招摇过市,” “你胡说!”燕幺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谁说我没有?”顾念又用笔头敲了敲桌案,“听得出这是什么吧?” “不就是桌案?” “那你可记得,天香楼的案发现场,也有一张桌案?” 梗着脖子的燕幺怔了怔,似乎在回忆。 “你和赵杰在那张桌案上装模作样地玩了几把双陆,为了在婉儿面前演戏,你甚至还‘愤怒’到‘拍案而起’吧?” 燕幺依旧没有做声。 顾念没有继续说下去,突然把话题转到另一件事情上,“你的手掌上是不是有道疤痕?” 殿中间的男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想藏起自己的右手,可惜他的双手都被捆在背后,根本动不了,只得把身体的方向重新拧回正面。 “没想到吧,你做‘戏’的那个动作,已经把你右手的掌纹完完整整地印在了桌案上,尤其是那道疤痕。” 怎么可能?燕幺的呼吸不禁一滞,脸色剧变。 “如果你没去过天香楼,你的掌印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燕幺:………… “不仅如此,我们还在楼梯扶手上发现了你带血的手印。” 众人:??? 年深皱眉看向顾念,发现了带血的手印,什么时候的事情? 兵不厌诈,我诳他的。仗着燕幺看不见,顾念大剌剌地朝年深眨了眨眼睛。 当晚人多,婉儿昏倒后,他没有被目击到跳窗逃走,那就肯定是披了件衣服盖住身上的血迹顺楼梯下的楼。 依照衣服喷溅的血迹状况,他手上肯定也会溅到不少血。天香楼的楼梯那么陡,下楼肯定是要摸扶手的。发现手印,其实是根据现场状况的‘合理’推测。 查案嘛,不就是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年深:………… 燕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就像个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 “你杀婉儿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把刀的刀鞘上,同样留下了你掌心的疤痕。” “不可能!”燕幺梗着脖子,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 “不可能?”顾念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语速不疾不徐,“你想说刀鞘已经被你扔在水渠里了,根本没人找得到吗?” 被准确说出了刀鞘丢弃的位置,燕幺就像被人掐住了脖颈,声音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我们不但找到了那把刀的刀鞘,还发现上面的掌纹跟天香楼的完全一致。”顾念顿了顿,觑着燕幺的表情,最后又‘戳’了一刀,“同样的,我们就是透过这道疤痕找到你的,无论你怎么改变面容都没有用。” “哈哈哈哈哈哈!”燕幺突然仰天大笑,状似癫狂,“原来如此!胡姬玩的那个划拳游戏,其实就是在找手上有疤痕的人?” “没错。铁证如山,我们现在已经足可以证明,你就是这两起凶案的凶手。”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燕幺虽然依旧双目紧闭,却扬起了头,直面顾念的方向。 “原因,过程。”最重要的是你身后的陆溪!顾念用笔杆敲了敲桌面,“这么得意的布局,你不是也憋了很久,一直想找人说说么?” ‘燕幺’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要我说,先拿一坛胭脂醉过来。” 顾念询问式地看了眼身边的年深,年深则朝萧云铠扬了扬下巴,萧云铠立刻站起身来。 “再要一只烤羊腿,要后腿,两个招牌蟹黄饆饠,再加三碟下酒小菜。”萧云铠刚走了半步,‘燕幺’又补充道。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萧云铠以要找人干架的气势走出了履雪殿。杜泠怕他乱来,也追了出去。 “好了,已经找人帮你买酒去了。”顾念跟燕幺‘讨价还价’,“大理寺距离揽月楼毕竟有段距离,不然你先跟我讲点不太重要的?” “说说看。” 萧云铠愤怒的脚步声取悦了‘燕幺’,他得意地晃悠了两下膝盖。 “比如你的本名叫什么?” “葛十二。” “十二?” ‘燕幺’的脸上浮起丝嘲弄的笑容,“我被人领走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给起名字,就叫十二。后来……也不需要起名字了。” 第50章 “年龄?” “二十一?或者二十二?十来年了,有点记不清了。” 顾念在‘十来年’那几个字底下画了一横,如果葛十二没有故意模糊时间线,那他差不多十岁左右就被领走了。按照时间来算,那个时候的陆溪也才十岁左右,他那么早之前就把年深当作对手了么? “贯属何处?” “定州祁阳县。” 年深闻言,眉峰抽动了下。 顾念:? 年深提笔写了行字,推到顾念面前, 顾念讶然,这么说来,难道葛十二和年深是远亲? “你们家是年家的亲戚?”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也曾经好奇过。葛家确实在县城里有座特别漂亮气派的宗祠,人们也时常会津津乐道地谈起那位嫁入长安年家的嫡出贵女。 不过葛在祁阳县本来就是大姓,我们家就算能扯上关系,恐怕也只能是极其偏远的旁支了。 毕竟这么好的吹牛素材,我那个酒鬼阿爹应该不会放过才对,但他病死之前可从来没有提过。” “你……”顾念看看葛十二,又踌躇地看了眼年深,才继续问道,“本来就长这样?” 葛十二笑了笑,骄傲的扬起下巴,“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我可能到现在都还在祁阳跟阿姐他们一起挨饿吧?” 提起家乡,葛十二似乎有了点谈话的兴致,没等顾念再问,就自己开口,“这样吧,既然时间还长,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 顾念与年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大概十年前,有一个命苦的少年,他出身贫寒,吃不饱穿不暖,挨累受冻,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担心自己会被饿死或者冻死,第二天根本醒不过来。日子过得还不如里正家里养的那头驴。 那时候他常常想,要是有人能让他过得比那头驴还好,他一定头也不回的就跟那人走。 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机会真的出现了。 有一天他进山捡柴,遇到个迷路的外地人,那人本想跟他打听路,结果看到他的脸时却像见鬼似的吓了一跳。 少年还以为自己的脸被树枝刮伤了,跑到溪边照了照,却好端端的。 半个月后,他几乎已经快忘记了这件事,那个外地人却又出现在他面前,号称可以给他家里人一笔钱,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然后再用十年的好吃好喝买他的性命。” 顾念皱了皱眉,一个‘外地人’,而不是外地‘少年’,从葛十二的用词来判断,他遇到的人似乎不是陆溪? “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顾念正在纠结他故事里的外地人是谁,葛十二突然抛了个问题过来。 “当然不会。”顾念条件反射式的回道。 “看来你是从来没饿过肚子,”葛十二轻哼了声,脸上流露出唏嘘之意,“那个少年可不一样,他从小被饿怕了,几乎头也不回的就跟那人走了。 后来那人也真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珍馐美馔,绫罗华服,只要少年说得出口,他就一定会满足。那人不但供少年好吃好喝,还教他读书、识礼、练武。 每一年元旦的时候,那人都会让少年戴上帏帽,把他带到一座酒肆三楼临街的房间,让他仔细观察楼下那个骑马经过的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小男孩,揣摩他的表情和举动。” 听到这里,顾念忍不住看了看旁边,年深的眉心已经深深皱成一道深痕。 他其实微微有些失望,从葛十二对自己、年深和那个领养他的人的形容词来看,已经可以确定,带走他的那个人的年纪明显比他和年深大了不少,也就是说,葛十二很可能跟陆溪并没有直接联系,中间至少还隔着一个人。 所以,葛十二很可能是陆家其它人为陆溪准备的‘棋子’。想抓到陆溪的把柄,果然没有这么容易。 “阳光下的小男孩衣着华贵,就连他骑的那匹马,都比旁人的漂亮几分,一看就是锦衣玉食的小郎君。 而少年自己,则像个卑劣的影子。 开始的时候,少年很羡慕小男孩,就像小时候羡慕里正家里的那头驴。” 顾念:……………… 你真的不是故意在骂人吗? “后来,这种羡慕就变成了嫉妒和憎恶。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明明长着同一张脸,身份却有如云泥之别? 再长大一点,那人又安排人教了少年改装易容之术。因为那张脸太过特殊,所以每次出门,少年都要装扮成别的样子。 那个时候,少年也慢慢明白了领养他那人的心思,他要自己有朝一日,假冒底下那个小男孩。 少年开始非常期待自己的任务,期待任务做成之后,那个小男孩得知真相看到自己时的样子。 真有那么一天,那张自小不苟言笑的脸上,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不好意思哈,你已经永远地错过这个画面了。顾念摸了摸鼻子,悄悄瞄了眼年深的侧脸,他想象了下二头身版的小小少年努力板起糯叽叽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学着大人模样一本正经地骑在马上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 察觉顾念目光的年深转过头:??? 被抓个正着的顾念慌忙转回去,摆出认真听故事的姿态。 年深:……………… 双眼紧闭的葛十二自然看不到他们这边的小插曲,仍然沉浸在自己故事里无法自拔,“可惜,那个小男孩突然去了边城,少年期待的任务也迟迟没有出现,只能按照吩咐,无聊地游走在长安城几个愚蠢无聊的纨绔子弟身边。 直到去年年底,少年突然得到消息,那个小男孩要回来了 。 而他,也终于执行那项任务,送给多年未见的小男孩一个大大的惊喜。 深思熟虑跟那个人讨论过后,他决定把动手的地方定在平康坊天香楼。” 顾念唇线微绷,“你选天香楼,其实是因为柔娘答应将赵杰直接送到三楼,在那里更容易达到引人注目的效果吧?” “柔娘跟你说了这件事?”葛十二微微有些诧异,又点了点头,“距离遥远,万众瞩目,上元佳节的天香楼,的确是个引人注意又容易动手的好地方。” “年深,” 葛十二唇边绽出个诡异地笑容,突然喊出年深的名字,“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现在在吧?” “没错,在。”年深坦然出声,“你的故事也听得很清楚。” “如果是你,你当年会跟那个人走么?”葛十二的语速突然变得急切起来。 “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走,比起朝不保夕,说不定还能用十年的时间搏出一个机会。” “好,好!” 听到年深的回答,葛十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可惜,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的话,就得等酒到了。” 幸亏义宁坊离怀德坊够近,顾念跟年深用笔才略微‘交谈’了几句,杜泠跟萧云铠就快马加鞭地带着东西赶回来了。 葛十二手被绑着,眼睛也不方便,萧云铠便耐着性子在旁边给他喂酒夹菜。 接连喝了两杯,葛十二忍不住感叹了声,“好酒!来块羊肉,要两分肥八分瘦的。” “我说你,差不多该可以说了吧?”萧云铠切了块羊肉塞进他嘴里。 “问吧。”羊肉如愿入口,葛十二点了点头。 “那好,就先说说你那天在天香楼杀赵杰的过程吧。” “啧啧啧,你这样问不对,”葛十二对顾念的问题不满地摇了摇头,“至少也要从松涛别院问起。” “行,你愿意的话,从你跟赵杰认识讲起也可以。”顾念被葛十二气笑了。 “那也不必,我结识赵杰的时候,还没什么明确的打算,只是想多埋几条人脉,毕竟他家跟年家是天然的对立派,长安又人事浮幻,复杂多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来口饆饠。”葛十二说完,又转头吩咐了旁边的萧云铠一句。 萧云铠气得对着他的脑袋比划了两下拳头,最后还是以‘大局为重’的给他切了块饆饠送到嘴边。 “揽月楼的招牌,果然好啊。”葛十二美滋滋地咂了砸嘴。 “说说吧,你跟着赵杰去松涛别院是做什么的?”顾念耐着性子问。 其实杜泠和萧云铠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年深和顾念他们这边,包括张寺丞和赵评事那边也都有,但年深和顾念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根本没有心思吃。年深不动,那两位自然也不敢动筷子。 “两个目的,第一,确认他当众跟赵杰起冲突,换上叶九思的新衣。第二,确认他喝了足够的酒。当然,其实我个人还有第三个顺带的目的,”他顿了顿,转向年深的方向,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动手之前,我想在近处看看他。” 顾念:………… 你一个陷害别人做凶手的家伙,就别装出一副深情款款地模样了好吗? 你就是去确认他离席前的打扮,为晚上做准备吧。 杜泠皱了皱眉,“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换上的会是那件云鹤纹的新衣?” “不确定。”葛十二笑了笑,“所以以防万一,那两套新衣服我都做了。” 杜泠:………… 原来胡裁缝做的衣服不是一件,是两件! “然后你就换上了云鹤纹那套衣服,晚上冒充他出现?” “没错。赵杰知道我擅长装扮易容,我提前跟他商量好了,晚上‘装扮’成年深的模样当众出丑,替他出气。来口酒!”葛十二心安理得地使唤身旁的萧云铠。 萧云铠捏了捏拳头,端起酒杯送到他唇边。 葛十二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我选的这颗棋子太好了,身份合适又没有脑子,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根本没想到,那一刀,我会真的砍下去。 可笑他还赞叹我的装扮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 因为要留那个小丫头做年深杀人的证人,我本来想打晕她的,没想到她自己就晕了。” 杜泠不解,“既然要留她做证人,为什么你后面又要追到孙家去杀人灭口?” “因为我后来发现,自己的装扮有一处疏漏,囚服看不出,但她如果见到常服打扮的年深,可能很容易看出来。” “什么疏漏?” “手套。” 手套?顾念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年深右手的那只金色半指手套。也是,如果他当天在天香楼的时候戴着手套,根本不会留下右手的掌纹。 年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白色。 葛十二叹了口气,露出丝懊恼之色,“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离开长安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右手就戴上了一只金色的手套,而且从不摘下来。 当日在酒宴上第一次距离那么近的看到他,我有点得意忘形,居然没注意到那只手套。 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之后,我就有些担心,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尘埃落定,大理寺也根本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 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手,永绝后患。后来知道了你们重查此案的消息,就决定立刻动手。如果让婉儿见到年深本尊,看到了那只手套,一定会发现我的破绽。 反正我想要她给的证词她之前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也就不必再说了。”葛十二的脸上闪过丝狠厉之色。 顾念有些无语,老实说,葛十二知道年深右手手套的事情,婉儿又不知道,她就算看到了年深手上的手套,也未必会意识到这点不同。 就像葛十二自己当天也明明在宴会上见过年深本尊,不是同样没有注意到他右手上的手套么?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看到了,发现多了只手套,正常情况下,如果没人特别提起年深的习惯,她恐怕也只会认为年深是今天临时戴的而已。 毕竟手套又不像胎记那样,是常识性的认人特征点。 为这点杀婉儿灭口,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机关算尽不容闪失好,还是该说他做贼心虚。 婉儿死得真的是有点冤。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我只要趁乱溜下楼,然后把血衣和凶刀交给那人,再灌醉胡裁缝推进水渠灭口,所有的事情就算完成了。” 拿到他们重新调查的消息,换掉血衣,都需要内应,是那个秦阿栓吗?顾念皱了皱眉,“你在大理寺的内应是谁?” “内应?”葛十二的唇边浮起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我的内应不就是你吗?顾司直?” 第51章 葛十二话一出口,整个履雪殿都陷入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 顾念的心脏就像突然被人抓住捏了一下似的,猛地紧缩了下,再次想起原主记忆里上元节玩樗蒲的情形。 当时原主输了两万五千文,户部侍郎的管家替他还了钱,要求他从年深这边拿到认罪的口供。 他当初‘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就知道是陷阱,不过他以为这位户部侍郎的背后是赵杰的父亲,户部尚书赵世念。现在看来,难道当初那位户部侍郎的管家,其实不是赵家指使的,而是陆溪? 萧云铠举着酒杯,愣愣地望向顾念,就连杜泠和那两位一直充当笔录工具人的张寺丞、赵评事,也都神色复杂地看了过来。 唯有年深面色不动,冷冷地盯住盘腿坐在殿中间的葛十二,“怎么,你在这里坐了半个晚上,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的吗?” 听到年深的话,顾念才悄悄松了口气,幸好,年深现在对自己也算是有了点信任感,不过,原主收了人家两万五千文填赌帐的事情,还是要找机会好好跟年深解释一下。 “我是不是挑拨离间,年少卿查查不就知道了?”葛十二偏过头,顺着酒味找到了萧云铠举在半空的杯子,伸长脖子姿态别扭地喝了一口,“今天我也累了,不如你们先查,让我去牢里睡会儿?” 顾念瞄了眼窗外,月过中天,已经过了子时。 再看看众人,每人眼底都有了疲惫之色。 别说葛十二,他们四人这个晚上也都被折腾得够呛,劳心劳力,三四处地方跑下来,已经累得不行了。 眼下葛十二算是把杀害赵杰、婉儿和胡裁缝的事都认下了,虽然幕后指使和杀婉儿和胡裁缝的细节还没有交代清楚,但看他这个态度,明显暂时也不会配合了。 顾念便示意张寺丞和赵评事将手上问询记录收了笔,落上今天的日期和在场几人的名字。 有了他们几个的这份笔录,至少可以先还年深一个清白了。 张寺丞和赵评事把手上写好的笔录递到顾念那边,跟年深行了个礼,忙不迭地离开了。萧云铠询问式地看向年深,见年深点头,便粗鲁地捏住葛十二的下巴,直接将杯里那点余酒灌进他嘴里,呛得葛十二狼狈地咳嗽起来。 刚才憋了一肚子气的萧云铠可不管那套,起身将人拎了起来,“走,先去按个掌押,然后就带你去牢里。” 他把人拎到顾念的桌案前,一刀割开了绳子。 葛十二勉强将眼睛掀开条缝,看了看那三份记录。顾念将朱砂盒递过去时,葛十二眯着眼缝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签名,按掌印。”萧云铠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催促道。 直到萧云铠把人押走,顾念才有空问年深和杜泠关于那张字条的事情。 年深收到消息后去已经立刻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但时间太晚,目前能拿到的消息实在不多。 长安城的东正门春明门外大约三十里,有座籍籍无名的小山,名叫清凉山,清凉观就坐落在山顶的缥缈峰上。五十年前,大梁最有名的道士清霄道人在此处羽化登仙,清凉观也因此声名大噪。 三月二十八是清霄道人的诞辰,每年这个时候,清凉观都会举行盛大的斋醮[zhāi jiào]仪式为大梁和百姓祈福。 吕青是道教信徒,月初就决定要去参加这场斋醮仪式。 算算时间,传出消息的日子正是楚娘被杀前大约六七天的时候。 所以很可能是楚娘在某种意外的状况下听到了徐卯跟人密谋刺杀吕青的事,缺钱赎身的她便起了要挟对方的心思。 他们说到半途的时候,萧云铠就回来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杜泠旁边。折腾半天,他也饿了,切了块羊肉狼吞虎咽地送进嘴里。 按照斋醮仪式的要求,所有参与者都需要提前斋戒沐浴,而清凉观最正宗的洁净身心的办法,是用山上的清凉泉洗沐。也正因如此,吕青今天傍晚就已经出城赶去清凉山。 吕青不是自己去的,还邀请了一些‘重要人物’共同前往,比如同样信道的林国公和申国公,比如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新任宰相徐卯、户部尚书梁为论,尚书左丞任道渺等人。不是德高望重就是位高权重,像新任大理寺卿马巍这种从三品的,甚至都没有轮得上一个名额。 一团巨大的黑影扑簌簌落在履雪殿的屋檐上,动静不大不小,正好让殿内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年深打了声呼哨,那团黑影便展开双翅,旋风般地飞了过来。 他一抬手臂,那团黑影便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顾念捂住桌案上差点被气流掀飞的笔录,定睛细看,发现那居然是只黑鹰。 只见它琥眸流金,墨羽生辉,骄傲地扬着脑袋,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脚上还套个闪闪发光的金制脚环,錾刻着两个字。 年深从它的脚环里取出张纸条,然后指着顾念对那只黑鹰道,“小羽,跟顾司直打个招呼。” 顾念:??? 黑鹰歪头打量了顾念两眼,突然一扇翅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隔着几层衣袍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它尖利的爪子,吓得顾念立刻僵住了身体。 然后,他就感觉到温热的鸟羽蹭过自己脸颊,就像一块绸缎,丝滑柔软,软得人心都要化了。 蹭了他的脸颊两下之后,黑鹰又迅速扬起了脑袋,恢复先前那副高冷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只撒娇卖萌的鹰并不是它似的。 顾念壮着胆子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翅膀。 黑鹰虽然仍旧骄傲地扬着脑袋,翅膀却迎着顾念的手指微微展开了一点,将自己傲娇的属性展示得淋漓尽致。 杜泠被一人一鹰的互动逗笑了,放下酒杯道,“看起来它挺喜欢你的。” “小羽,过来吃肉。”萧云铠割了块羊肉,朝黑鹰晃了晃。 黑鹰瞄了他一眼,仍旧站在顾念肩上,岿然不动。 “啧,怎么鹰也看脸啊!”被无视的萧云铠郁闷了。 顾念:………… “它不吃熟肉。”杜泠替黑鹰解释道。 “它不吃我吃。”萧云铠将那块肉塞进自己嘴里。 几人逗鹰的功夫,年深已经提笔写好新的字条,塞回黑鹰的脚环,然后一推它的后背,“走吧。” 黑鹰恋恋不舍地蹭了下顾念的脸颊,展翅飞起。 它在殿内盘旋了半圈,突然冲到萧云铠这边,闪电般地伸出爪子拽走了萧云铠的幞头。 萧云铠:??? 它下爪极有分寸,倒是没有伤到萧云铠,只是炫耀式的将幞头丢在地上,随后穿出履雪殿,展翅破空,扬长而去。 萧云铠捡回幞头,拍了拍尘土,不解地道,“这个祖宗到底在生什么气?” 杜泠乐不可支,“气你喂它熟肉,或者替顾司直出气,你自己选一个吧。” 萧云铠:……………… 年深敲了敲桌案,将那张黑鹰带来的纸条展示给顾念和杜泠他们,上面说,徐夫人的姐姐前几日病重过世,二十六那天下午,她就已经带着弟弟和几个孩子回乡奔丧去了。 萧云铠重新戴正了幞头, “既然消息已经泄露,徐卯应该会终止这个刺杀计划吧?” “他要是准备终止这个计划,为什么还要灭楚娘的口?”杜泠摇了摇头,不太同意他的想法。 “谨慎呗,这可是刺杀未来皇帝,事关重大。万一楚娘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死人的嘴才能让人安心。” “如果死了真的就能让人安心,我们现在又是怎么拿到这个消息的?难道不是楚娘死前留下的?” 萧云铠:………… “我倒觉得,正是因为他还要继续这个计划,才把万良和赵卜推出来做替死鬼,一方面是试探楚娘到底有没有把消息泄露出去,一方面试图瞒天过海。 徐夫人离开长安奔丧的这个时间点非常微妙,很有可能是徐卯怕事败祸及家人,提前将人送走了。他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刺杀进行下去。”杜泠呷了口酒,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因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虽然不知道徐卯刺杀吕青的动机,但从时间上来看,很可能就是要阻止他正式登基。 萧云铠挠了挠头,“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首先要决定的,就是救还是不救?” “少卿……怎么想?”明天就是二十八,顾念心里着急那些无辜村民的命运,却又不知道年深到底什么想法,只能开口询问。 年深眉峰微沉,屈指轻叩桌案,履雪殿内一时只能听到那张榆木桌案‘笃笃’地声响。 杜泠也转头看了过来,刚才回去他们就在抓紧时间收集消息,他现在也不清楚年深准备怎么办。 老实说,麾下现在在长安城,就是龙困浅滩,徐卯的刺杀计划如果成功,长安城必定会陷入混乱,他们届时正好可以趁机离开,只要回到镇西军,那就是游龙入海,谁还能奈何他们? 徐卯的计划就算不成,以吕青残暴多疑的性格,必定要赶尽杀绝。为了搜捕和清除他的余党,吕青那边肯定有一段时间好忙,到时候,他们这边的压力也可大大减轻。 也就是说,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为有利的,就算退一步来说,徐卯万一真的取消了刺杀,对他们而言,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而已。 相反的,他们如果在这个时间点贸然搅进去,吕青反而说不定还会怀疑他们跟徐卯是一伙儿的,得不偿失。 只是对长安城的百姓有些残忍。 徐卯失败的话,搜捕余党的动作势必会在长安城内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即便真的成功了,长安城也会成为多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兵祸不断,到时候烧杀抢掠,长安城的百姓……恐怕就苦了。 沉吟片刻后,年深只说了一个字,“救。” “麾下!”杜泠忍不住出声,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错过的话,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年深淡淡地扫过来一眼,杜泠立刻收声,神情严肃地行了个叉手礼,“是。” 感觉到杜泠反对的意思,顾念疑惑地看了过去,难道阻止徐卯的这次刺杀会对年深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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