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难,今天都二十八了,两天的时间,足够他跑远,更何况……”顾忠的眼神在自家小郎君身上顿了顿,“现在各处官衙都没开,哪里有人会管。” 顾·旷工公务员·念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初步有了个想法,“忠叔,能帮我跟阿舅要二两那个下品紫砂糖过来么?” “哦,好。” 顾忠习惯性的应了下来。他家小郎君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城外十里的那汪晒月泉,清澈明亮,几乎没有人能忍心拒绝。 更何况,跟顾念平素里那些让人为难的要求相比,要二两紫砂糖简直不算事儿。 顾忠还要帮秦染那边继续核对药材和账册,便差遣那个叫玳瑁的小药童帮忙跑腿。 玳瑁拎着纸包走进来的时候,顾念正在喝最后半碗鸡汤。 大约是为自己之前哭鼻子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小家伙把东西递给顾念时一直耷拉着脑袋。 顾念咬住汤勺,打开纸包看了看,跟他猜得差不多,所谓的紫砂糖,其实就是工艺比较粗糙的红糖。因为杂质过多,呈现出一种紫红的色泽。 这样的话,将它提纯成白糖,再做成冰糖倒也不是太难。 顾念回忆着小时候奶奶带自己在爷爷的小实验室里提纯红糖的‘游戏’,勾勾手指招呼来自己的‘小弟’,“去找个陶罐和漏斗过来。” 以现在的状况而言,最大问题就是钱,想要维持住药肆和顾家这么多人的生活,必须得想办法赚钱才行。既然紫砂糖和石蜜之间的差价这么大,将紫砂糖变成石蜜,或许是个办法。 井生不解,“漏斗?” 顾念瞥了眼桌案上的毛笔,懒得等磨墨的时间,便用手比划着跟井生解释下,对方恍然大悟,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玳瑁好奇地看着顾念,“小郎君要做什么?” “找块白麻布来就告诉你。”顾念拍拍他的发顶,故意吊小孩的胃口。 小家伙转身正要走,顾念又补充道,“要干净的,织得越密越好。再弄一碗黄泥过来。” 黄泥?小家伙愈发疑惑,带着满脸问号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井生就捧回来个白釉奓(zhà)斗,正好按照顾念的要求,上面是漏斗的形状,下面呈圆腹罐状,只不过二合一了。 顾念深吸口气,行吧,勉强也能凑和。 玳瑁后脚也带回了麻布和一碗黄泥。 顾念把那块麻布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当做过滤纸似的,垫在奓斗上半部的漏斗里。 长发随着倾身的动作碍事地滑落到身前,他不习惯的往后撩了撩。井生见状,取过梳子和束发,麻利地帮他把头发扎到了头顶。 顾念摸摸头顶的发髻,不禁想念起自己原来那头方便的短发。 等到井生弄好头发,他继续将纸包里的紫砂糖哗啦啦的全倒进垫好的漏斗,随后又把另外半块麻布铺在了最上面。 井生和玳瑁面面相觑,正在疑惑,就见顾念挖起把黄泥,结结实实地糊在麻布上。 “小郎君,你这是做什么!”玳瑁急得跳脚,太浪费了,那可是二两紫砂糖,能卖二十文钱呢! “让它变成五十文。”顾念得意地扬了扬眉峰,手上却丝毫不停,又接连挖出几把黄泥盖上去,很快就把奓斗里的东西糊得严严实实。 骗人,好好的糖全都被糟蹋了!玳瑁看看那个脏乎乎的面目全非的‘泥’斗,又看看完全不当回事的顾念,‘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顾念举着两只泥手,无辜地眨了眨桃花眼,怎么又哭了? 倒是井生见怪不怪,淡定地出去给顾念打水洗手,才二十文,比起以前,他们家小郎君这次已经玩得很收敛了。 “放稳点,别摔了。”顾念边洗手,边指挥井生把自己的‘大作’放到房间角落,“等过段时间弄好了可值五十文呢。” 土法提纯的好处是方法简单,问题嘛,就是效率低,太费时间了。 井生低垂着眼角,一副乖顺的模样,心里却完全没把顾念的话当回事。 毕竟这种话他听过太多次了,哪次小郎君砸钱斗鸡樗蒲( chū pú )之前不是这种信心满满的样子?哪次又真的赢过呢?就像忠叔说的,不过是花钱买个小郎君开心罢了。 “算了,还是准备热水直接洗澡吧。” 顾念可不知道自家‘小弟’心里的想法,闻了闻自己身上,躺了好几天,感觉都腌入味了。 他身体还有些发虚,洗过澡就又累了,躺在床上抓着井生聊了会儿天,旁敲侧击的套了套‘自己’以往的言行举止和行为习惯,以免之后露出破绽,结果发现对方竟然跟他出奇地相似,甚至连挑食的习惯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对方行事作风向来跳脱,经常听风就是雨心血来潮的做些奇怪的事情──每次被骗基本都是这样的情形。 这倒是方便他做遮掩了,顾念放下心来,让井生去忠叔和秦染那边帮忙。 躺在床上努力了许久,顾念却根本睡不着,瓷枕硌脑袋,床铺也硬邦邦的,处处都不适应,最重要的是──没有手机和游戏机打发时间。 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几回,最后只得重新起身,打量起房间里有什么可以拿来消磨时间的。 窗边的桌案上摊放着秦染之前看到半途的那卷医书,那并不是顾念所熟悉的‘书’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一副装裱过的横卷书画。 长纸做底,外层精心裱了层锦帛,一端缀着长条状的丝带,另一端则是黑漆木轴,中间的书页鳞次向左,规整有序。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鳞装,顾念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泛黄的纸页,他以前只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过龙鳞装古书,没想到现在居然能摸到实物。 不过,书的内容他就不太感兴趣了,最上面那页画着张类似人体穴位图的东西,标注密密麻麻,右侧三个大字,明堂图。 靠墙边的架子上是一堆堆码放整齐的卷轴,长得都跟秦染案上的那卷差不多,有些外面还套着布袋,袋口缀着一堆堆不同颜色的小挂牌,标注着书名和汉字编号。只有架子右下角的角落里摆放着十几本方方正正的顾念熟悉的‘书’。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书的书脊不是朝外,而是朝上的,冷眼一看就像是‘趴’在书架上似的。朝外的这边还有字迹标注,比如前面那几本,就分别写着‘丙寅 ’、‘乙丑 ’之类的,后面还各自写着‘春、夏、秋、冬’。 顾念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发现居然是药肆之前几年的药材进出库账册,每季度结成一册。 他在账册和医书之间犹豫了会儿,最终决定用账册来培养自己的睡意。 果然,在各种稀奇古怪的中药名和上品中品下品几斤几两几钱几文的联合攻击下,顾念枕着瓷枕,如愿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玳瑁[大哭]:5555555,难怪人家都说你是败家子!二十文钱,就这么糟蹋了! 备注:1、鬻鸡为凤:意思是指以次充好,混淆优劣。出自唐·黄滔《谢试官》,“伏念鬻鸡为凤,有识咸惊,投砾参琼,良知足鄙。” 2、石蜜、砂糖、紫砂糖:可以理解为不太纯的冰糖、白糖、红糖。唐代曾经有记载称,石蜜“甜如蜜”但却“硬如石”(石蜜在有些古籍里也有其它意思,比如蜂蜜,本文采用冰糖的意思)。李世民也非常喜欢天竺产的石蜜。唐贞观十五年,印度摩伽陀国派出时臣访问唐朝,希望建立外交关系,李世民派出代表团回访,摩伽陀国国主更换,改变主意,代表团的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借兵打败摩伽陀国,带回来了两个制糖匠,制糖法也从此传进唐朝。 根据季羡林先生的《糖史》的论述,人类食用的糖,最初是蔗糖粗糖,产自印度。粗糖传到中国之后被加以改进,将制糖技术完美改进,生产出白糖,又传回印度,因此印度印地语称白糖为cini(意思为“中国的”)。 唐宋年间,就已经有成规模的制糖作坊出现,红、白糖也依次问世。季羡林先生认为,这是由印度传入的制糖术,松散红糖是通过在炼糖过程中加入碱制成的。因此红糖在我国具体起源时间“始于三国魏晋南北朝到唐代之间的某一时代,至少在后魏以前。”而红糖用法在《千金要方》、《食疗本草》等药典中均有记载,可见其最开始是作为药品来使用。 3、关于提纯红糖:传说元代时,南安有一黄姓的制糖人家,有一天家里的泥土房子因下春雨坍塌了,墙壁的黄土压在了他家的红糖上。下完雨后,他的家人准备把黄土移走时,发现红糖全部变白了。 最为知名的是《天工开物》中的黄泥水淋法,‘待黑沙结定,然后去孔中塞草,用黄泥水淋下。其中黑滓入缸内,溜内尽成白霜。最上一层厚五寸许,洁白异常,名曰西洋糖,下者稍黄褐。’据说等糖汁凝成黑沙,‘结定’后,用黄泥水淋下,就能得到白糖。 但搜集过资料后,个人更认同X乎上一位叫做‘猫骑士’的答主的答案,天工开物里的记载或许是过于简略或偏差了。现代动用分蜜机和活动性碳等手段才能提纯,真的用黄泥水淋一下就行?根据那个答案里的考证,例如《兴华府志》记载:‘二月梅雨作,乃用赤泥封之 ,约半月后 ,又易封之 ,则糖油尽抽入窝,至大小暑月 ,乃破泥取糖,其近上者全白 ,近下者稍黑,遂曝干之,用木桶装贮。’ 将糖用泥封口,半月换泥,如此反复至半年后的“大小暑月”才能制出白糖。根据数个地方志里的记载,提纯一罐白糖的时间都需要一月到数月。本文采用了此种类似做法,大家就当多看个方法。 第7章 一夜过后,醒来的顾念第二次遭遇了汤药攻击。 这次负责监督的,是听说他烧退了立刻赶过来看望的顾夫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看着醒来的儿子,顾夫人喜不自禁,又合起双掌朝天上拜了拜,“多谢菩萨保佑。” 顾夫人比之前憔悴了些,眼底满是血丝,估计是前几天熬夜守着他的缘故,顾念不禁有些愧疚,“阿娘,你也要注意身体。” 他既然继承了顾念的身份,从今以后,也会努力扛起照顾对方亲人的责任。 “阿满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顾夫人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颊,露出欣慰的笑容。 淡绿色的衣袖衬出她雪白的肤色,愈发显得肤如凝脂,顾念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回想了下才发现,之前她腕上那对漂亮的金玉双镯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顾夫人该不会把首饰拿去典当了吧。 “阿娘,”顾念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宅子烧了,家里是不是损失很大?” 秦婉放在顾念颊侧的手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个问题。 “万事都有阿娘在,阿满不用担心,现在只要乖乖把身体养好。”秦婉依旧把他当作小孩子,敷衍地转移了话题。 顾夫人不说,用过午饭的顾念转头便去找了顾忠。 他半是撒娇半是恳求的模样老管家根本受不住,只得说了。顾夫人觉得一直住在药肆这边不是办法,原本筹了些钱,准备等顾念的身体好些,就在旁边租处院子搬出去。 听说药肆遇到的状况后,顾夫人改变了主意,不但决定留下来暂时帮忙管理药店外堂,早上还让青梅把几样值钱的头饰和那对镯子拿到当铺,又兑了一些钱,连同原本准备租赁宅院的钱一并交给秦染救急周转。 顾念叹口气,估计顾夫人筹钱的方式之一就是发卖掉那些多余的奴仆。顾忠却误会了他叹气的意思,以为他是心疼那些钱,毕竟从以往来看,小郎君根本看不起自家那位舅舅,总想着与对方划清界限。士农工商,从医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归属于‘工’的末技,更何况开药肆这种行为,简直是直接往更低阶的‘商’走。 “都是一家人,大火之后,人家毫不犹豫地收留无家可归的咱们,现在秦娘子想帮他也是投桃报李。更何况,就算赁个宅院也要付些银钱的。” “忠叔,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念摆摆手,知道顾忠误会了,又没办法提自己来自另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一时还不太能接受人被当作货物贩售的事情,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是心疼阿娘,那几件首饰都是她平日最喜欢的。” “小郎君不用太忧虑。”顾忠安慰他,顾夫人典当首饰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顾家在城外也是有几块租给佃户的田产的,只不过租金一年一收,眼下距离收租的日子还远,等到年底收租的时候,首饰自然就能赎回来。 年底,年底还未必怎么样呢,毕竟他们这一堆人吃穿用度同样需要钱。顾念可不觉得事情能像老管家说得那么乐观,宅子烧光了,首饰都当出去了,只能说明家里是真没钱了。 顾忠一边应付顾念的问题,一边打着算盘,核对着手上的账册和昨天盘点出的单子,一不小心就写错了。 “真是不中用。”顾忠拍了拍额头,拿起雌黄涂抹掉纸上的错处。 “忠叔,你在做什么?”顾念好奇地偏过头,看向顾忠手上的账册。 “在核对药材的账目,看看到底有多大出入。” 药肆的药材种类繁多,又要顾着外堂的生意,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清点完毕,秦染和顾忠只能分工,由秦染那边抽空带着药童盘点实际的库存品级、数目,并标注大致的实际进货价格,顾忠这边负责与原本的库存账册查对出入。 顾忠这些年帮顾夫人掌管顾家,处理账目也算顺手,只是顾家人丁不旺,每月那点进出的项目极为有限,现在面对药肆复杂繁多的库存账册,核算起来自然颇为费神。 顾念扫了几眼,账册的格式跟他昨天拿来催眠的那本四柱式基本一样。顾忠现在做的,无非录入下现有真实库存,然后与原本的账册核对,计算下目前的库存差距,真实成本,再统计下有出入项目的亏空数额和总计金额,基本就是盘点盈亏表的思路。 要是这个时代有电脑,拉张excel表半个小时都用不了就能搞定的事。 只不过,当把这些东西换做条陈式的汉字记录,再逐一核对,效率就低了许多,再加上别说电脑了,顾忠连算盘都用得不是那么熟练,更是近一步拉低了整体的速度。 “忠叔,我帮你弄吧。”顾念把常服的袖口往上撸了撸,跃跃欲试地道。 “不用不用,小郎君还是养好身体要紧。”顾忠连忙拒绝,这么重要的事情,可不能让小郎君乱来。 他本想让井生把人带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四周,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借口端汤,把人打发到厨房去了。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顾念从旁边拎过张胡凳,自顾自地坐下来,开始在脑子里规划药店库存表的具体项目。按照老管家的速度,到天黑都未必能整理得完。那个时候,秦染今天新盘点出来的库存清单又要送过来了。 顾忠花白的胡须颤了颤,正犹豫着怎么才能把这个要命的混世魔王支到别的地方的时候,顾念已经从旁边拿了纸笔,快速勾画出一张空白的表格。 这个时候的笔比顾念练书法那种毛笔粗了不少,出锋也短,但笔触的感觉相对较硬,对习惯钢笔和水笔的人来说,反而更容易上手。 对于在数十个项目组做过实习生,经手过无数版本的各种预算、物料、库存、项目进度管控表的‘表弟’顾念来说,这张表格实在太简单了。 然而,对于旁边的顾忠来说,那不过就是张莫名其妙孩童涂鸦般的方块图,还有鬼画符似的圈圈和曲线,跟账目什么的,八竿子都打不着。小郎君,依旧跟以往一样不靠谱。 看到老管家为难的神色,顾念才意识到对方根本没见过这种表格形式的东西和阿拉伯数字。 “忠叔,这样吧,你继续按照原来的做,我在这边单独弄。”顾念‘识相’地把椅子拎到旁边那张桌案,提出解决方案。这样既不耽误顾忠的正常进度,也能测试下他的方法是否有效。 “好,好。”老管家连忙答应,退而求其次,想着他在旁边安静待着,别来自己这边捣乱就行。顺手把已经核对过的去年秋季的账册和已经录好的那沓实际库存递了过去。 顾念猜到他的想法,也没说什么,憋着劲儿准备让老管家对那些格子和数字刮目相看,打开账册便埋头核对起来。 井生端着鸡汤回来,就看到顾念和老管家两人分别伏在案头奋笔疾书的模样。 他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再看到顾念‘画’在纸上的那些方块和乱七八糟的奇怪曲线,愈发疑惑。 不过,看到顾念十分专注的模样,他也不敢打扰,只得把汤暂时放在旁边,走过去帮自家小郎君研磨。 “来得正好,你读,我来写。”发现井生回来,顾念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将手上正在录入的那张库存递了过去,想着有人帮忙速度能快点。 井生看着那张纸,脸色微涨,讪讪地道,“小郎君,仆不识字。” “对不起,是我忙糊涂了。”顾念连忙把纸收回来,为缓解尴尬,顺手端起汤盅喝了一口,顺便暖手。顾忠的房间里没有火盆,他的手指已经有些僵了。 “小郎君,这些到底是什么?”井生指着桌上那张写满了阿拉伯数字的纸,好奇地问。 “阿……”顾念顿了顿,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的阿拉伯似乎应该叫做大食,再想想,这玩意其实也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而是印度人,印度这个时候叫什么来着?天竺? 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想确认下,却只有一片空白。他隐隐有些感觉,似乎只有关于周围的‘人’的一些记忆被保存下来了,其它的记忆几乎都很模糊,也不知道是记忆缺失,还是原主本就缺乏各种常识。 “这是我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学来的,据说是西域胡人那里传来的数字。” 接着,他边喝汤边给井生滔滔不绝地科普起阿拉伯数字,当然,站在井生的角度来看,更像是上了一堂西域地理课。 喝完汤,顾念又开始自己的表格大业。他的速度确实比顾忠快许多,一个多时辰之后,就追上了那边的进度。晚饭之前,更是先顾忠一步,直接把目前所有理出的项目和账目计算完毕。 “NICE!”顾念又逐张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拍了拍桌上那沓纸,开心地打了个响指,“完工!” 耐撕?井生不明所以地看向顾念面前的那沓纸,可惜,那堆奇形怪状的‘西域字’,除了他家小郎君自己之外,没人能看得懂。 顾忠正在活动僵硬的手腕,听到声音忍不住惊讶地望过去,“真的,弄完了?” “当然!”顾念意气风发地扬起下巴,耍帅地转起手上的毛笔。 湘妃竹的笔杆沿着白皙的大拇指转了一圈,潇洒地在他脸上和衣服上甩了堆墨点。 顾念:……………… 井生忍着笑,拿起布帕递给他擦脸,至于衣服上的,只能待会儿脱下来拿去洗。 “要不咱们把前面的先对对?”顾忠也被顾念难得的呆萌模样逗笑了,既然小郎君这么努力,还是不要打击他的积极性。 虽然他这边还没最终算完,但前面的单项账目已经核对得差不多了,可以用来跟顾念算出的细项数目对一下。 “好!”顾念一听,立刻丢下擦脸的布帕,信心满满地拿起自己算完的那堆表格。 “空青,下品,库存5斤5两,亏空金额2545文。” “不对吧,”顾忠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应该是亏空应该是四千零七十五文。” 顾念眉头紧皱,往下念道,“石蜜,紫砂糖下品,库存12斤5两,亏空金额5175文。” 老管家胡子翘了翘,再次摇头,“应该是八千两百文。” 井生:……………… 果然不靠谱,居然一个字都对不上吗? “石碌 ,下品,库存8斤5两,亏空金额3520文。”顾念继续往下念了一条,甚至怀疑是老管家那边算错了。 “应是五千六百八十文。”顾忠叹了口气,他之前还是想多了,一向只沉迷于吃喝玩乐的小郎君怎么可能突然学会算账。 顾念不信邪,把老管家手上的账目拿过来对照,一页下来,真的没有一条数目能对上。 为什么会这样?顾念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沓表格,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 顾·资深‘表弟’·念:(((//Д//)))为什么会翻车? 备注:1、‘表弟’:项目组里新进实习生(新人)里,精通擅长EXCEL表格等office系列软件的弟弟,同理还有‘表妹’。 2、算盘:关于算盘的起源时间,说法不一,有人认为起源于东汉南北朝时期,东汉数学家徐岳曾写过部《数术记遗》,其中著录了14种算法,第13种即称“珠算”:“珠算,控带四时,经纬三才。”也有不同意这个观点的,认为这里记录的只是种算法。宋代的清明上河图中已经出现了算盘,另外在1921年,我国河北巨鹿县曾经出土了一颗出于宋人故宅的“木制算盘珠”,确认宋代已经在使用算盘。据此,部分专家推测,算盘应出现于宋之前的唐代。 第8章 如果只有一两个地方有出入,忙中出错,还勉强算是情有可原,但条条都错,那就必定是出了大问题。 顾念不服输地把那沓表格抱回房间,决心要研究到底。 账目的问题还没结果,去如厕的顾念就再次遭遇了暴击。 “井生,快准备热水,我要洗澡。”洗过手的顾念依旧嫌弃地甩着袖子,觉得自己浑身似乎都被染上了味道。一个没注意,长长的袍角在门上挂了一下,差点被门槛绊倒。 井生连忙伸手去扶,听到他的话愣了愣,“洗澡?” “对,洗澡!” 顾念怨念地重复了一遍。 井生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昨天不是刚洗过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啊?”顾念比他还疑惑,关昨天什么事?昨天喝过药今天不还是要喝吗? 井生:……………… 井生出门去准备热水的时候,顾念已经心急地开始脱外袍。这两天都是井生帮他穿脱的,现在轮到他自己上手,既不习惯解盘扣又不熟悉扣子的位置,鼓捣了许久才脱下来,弄出一脑门虚汗。 挫败地坐在胡凳上,在现代过惯舒服生活的顾念粗暴地揉了揉脸颊,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没电脑没手机,汤药难喝,梳头麻烦,衣服笨重又繁琐,门槛绊人,枕头死硬,厕所更是连纸都没有,处处都跟过去不同,这种日子可怎么过! 再算不出来就把你们拿去做厕纸,顾念恨恨地盯着桌案上那沓表格,仿佛它们才是让自己流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等等,处处都跟过去世纪不同?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倏然划过,顾念拿起最上面那张纸,再次详细的检查起来。为了核对方便,刚才临走的时候他在这张纸上把老管家核算的结果也抄在了后面。 仔细看的话,自己算出来的亏空金额,无一例外的都比老管家算出来的少,为什么?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单纯的数字计算不可能出错,计算思路也很简单,那就一定是过程中的哪个数值出了问题。 他把计算步骤重新列在纸上,一项项地看过去。 药材的成本价格是秦染盘点的时候标注好的,库存药材的重量也同样是标注好的。 他所做的,除了用表格和阿拉伯数字更改表达方式,就是简单的转换,因为秦染标注的价格都以两为单位,所以他只要把账上和实际库存的重量统一乘十转换为两,然后与单价乘出结果,计算差额而已。 盯着每个步骤从头看到尾,顾念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某个数值上,难道说…… 他猛地想到个问题,正要找顾忠去问清楚,恰好井生抱着巨大的澡桶进门。他力气极大,本该两人抬的澡桶,一个人就搬了过来。 “小郎君,去哪儿?”井生连忙放下手上的澡桶拦住他,要出门至少也要把外袍穿上啊,哪有人穿着中衣就要往外跑。 顾念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一斤等于多少两?” 井生不明白小郎君为什么突然要考自己这个,犹豫了下才开口,“十……十六两?” “太笨了,半斤八两,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顾念恍然大悟,懊恼地跺了跺地,转身走回桌案那边。 井生:………… 一斤十六两,半斤可不就是八两,有什么问题? 他当然不知道,在数百年后的平行世界,一斤已经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十两。 面前的小郎君,就因为这个简单的常识性错误,半个下午的时间都白费了。 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顾念才松了口气。 舒舒服服地洗过热水澡,他又去找了趟顾忠,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识斤两,旁敲侧击东拉西扯了一堆,才总算搞清楚,这个时代的重量单位完全不是十进制。 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一两也同时等于四分,而且,这个时代的重量甚至还分大小斤,一大斤等于三小斤,药肆行当使用的是小斤,简直麻烦到反人类的地步。 他原本还想挑灯夜战,尚未恢复的身体却坚持不住了,只得作罢。 晚上,他虽然没有抱着账册催眠,梦里却全是绕口令样的几斤几两几钱几分。 次日上午,捏着鼻子喝完汤药,用XXL号的牙刷刷完牙,顾念重新开始自己的表格大业。 算出的结果让他不禁有些忧虑,难怪玳瑁那么担心,单单他现在算的这部分,亏空的金额就已经达到了十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二文。 就算秦染他们盘点的顺序是从贵重到普通药材,保守估计,总共的亏空数字也要接近三十万文,弄不好甚至要超过五十万文。 这样看来,一个不小心,药肆的资金链断裂的话,恐怕真的会倒闭。 这么大的金额,半年多的时间就让人从自己眼皮底下‘偷’走了,他这位阿舅,是真真心大啊。 他算好结果的时候,顾忠那边也已经把前天的部分核对完毕,这次两人的‘答案’终于完全一致。 老管家异常吃惊,不会吧,这次居然真的一样? 他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又把昨天秦染新盘点完的药材单拿出来,让顾念跟自己继续往下算。 午后没多久,顾念就算好了,一直等到晚饭过后,老管家才核算完所有的部分。 这次两人再对,反倒是老管家那边算错了一处,其余的数据都一模一样。 “小郎君,这个西域字果然很有用。”顾忠惊叹。 “当然有用。”顾念扬眉吐气地挺起了胸膛。 “小郎君,”意识到这种方式的好处,顾忠犹豫地开口,“这个西域字,难学吗?” “不难学,”顾念立刻道,“忠叔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井生也可以学。” 被点名的井生怔了怔,他也可以学? 顾忠虽然很想学,暂时却有心无力,他近几日要帮秦染忙许多事情,根本没空。 倒是秦染和顾夫人听说这件事之后,很支持顾念的‘教学’工作,分别安排了另一个叫玛瑙的小药童和青梅跟井生一起来学这种稀奇的西域字。 当然,秦染是从实用角度出发的,如果不是最近滕不出时间,他甚至想自己来学。 顾夫人本身却对西域字的事情没抱多大期待,她只是觉得,十几年来,终于听说儿子要做一件听起来还算正经的事情,让青梅过来,更多的是表达肯定和支持的态度。 不过,大家白天不是要在药肆外堂帮忙就是要盘库润药什么的,顾念的西域字课堂,只能安排在每日晚饭之后。 就这样,即便顾夫人不让身体尚未恢复的儿子出门,顾念养身体的日程依旧塞得满满的。 每天上午,他会核算出一份前一天的盈亏表,等着晚上与顾忠那边核对,晚上则抽出半个时辰,用来给井生、青梅以及玛瑙来讲解阿拉伯数字以及相应的加减乘除的运算法则。 玛瑙比玳瑁大一岁,性格比较内向。本来秦染是想让玳瑁过来学的,奈何小朋友上次被顾念‘伤透’了心,死活不肯过来。 至于下午的时间,则被顾念拿来午睡、备课以及规划自己的第一个‘三年计划’了。 写在计划里的第一个字就是‘钱’。 两辈子加在一块,他都没有这么为钱发愁过。 撑住药肆需要钱,他们一家人生活需要钱,换个舒服的丝织枕头和鸭绒床垫需要钱,甚至他想每天洗澡都需要钱。 没错,洗澡。 在接连三天要求洗澡之后,第四天井生终于熬不住,委婉地提醒他,玳瑁看到自己在厨房烧热水的时候,眼睛已经要冒火了。 顾念这才知道,这个时代,挑水费力姑且不说,光是烧水的柴火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斗米的价格才四到五文,烧一次洗澡水需要的柴火就得二三十文,再加上洗澡容易‘风邪入侵’,所以普通人家,十天半月才会洗一次澡。 药肆这边因为秦染喜洁,已经洗得够勤快了,也不过五天洗沐一次。 玳瑁人本来就担心药肆因为没钱而倒闭,再看到井生每天烧水的‘奢侈’浪费行为,脸色可想而知。 原主身上的钱袋原本还剩下百来文的余钱,顾念一咬牙,全都拿给井生去补贴柴火费了。同时也不得不把洗澡的时间延长为两天一次。 再不想办法赚些钱,他连洗澡水都保不住了。 三年计划的纲要很简单,乱世求生。首先赚到足够的钱,然后做好必要的安全保护措施准备好充足的物资,最后,挑选一处安全富饶的地方,举家迁移过去。 然而,要扩充细化这个计划有些困难,或者说,第一步顾念就卡住了。 按照书里的剧情,大约三年半之后,契丹将会兵临城下,围困长安。 顾念初步属意的地方是临安或者蜀中,临安未来经商的发展空间大,而且对应到五代十国时期,钱镠的保境安民政策也相对来讲算是比较温和的,蜀中就更不用说了,每次有事,连唐代的皇帝都喜欢往那边逃。 不过这个时代的临安和蜀中到底如何,他还要再打听研究一下。 临安路途遥远,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平、可能的运输问题以及到达当地的安置时间,至少要预留三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用来赚钱和准备物资的时间只剩下三年零三个月。 求赚快钱,似乎也只有经商的路子相对靠谱。 可是创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除去启动资金不说,还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商业机会。 耗时太长的不行,需要雄厚人脉背景的不行,资金积压严重的也不行。 用紫砂糖提纯白糖和冰糖或许是条路,但就算能成功,需要的时间也不短,再加上还要考虑损耗以及市场接受度的问题,具体如何,必须等第一批出来再看,只能当作个备选方案。 老爸说过,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一定要多准备几条路,可是,除去提纯糖之外,还能有什么商机呢? 天气渐渐变暖,顾念苦思数日依旧毫无结果,毕竟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太少了,迫切需要个机会出门进行‘市场调研’。 这个机会来得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 三月初六的下午,申时刚过,一个白白净净身着深青色圆领袍的大理寺小吏来到药肆拜访顾念。 来人是大理寺的录事,他来的原因也很简单,询问顾念是否还要延长病假。 原来,二十七那天,顾忠就曾派井生去大理寺帮顾念请过一旬的假,也是因此才知道当时大理寺没开门。不过,病假的告帖还是留在门房那里了,还顺便取回了顾念上次忘在那边的兔皮软裘。 按照日子,今天他应该去大理寺主簿那里销假上班了,但顾念根本没去,林主簿便派了自己手下的这位录事根据告帖上的地址过来询问。 糟糕,站在旁边的井生紧张地眨巴着眼睛,这几天除了跟在小郎君旁边照顾就是忙着背那些西域字什么的,去续假的事情完全被他忘记了。 “去,我明天就去。”顾念果断点头,再没有比上班更堂而皇之的出门借口了。更何况,可以领工资的!最起码他的洗澡水可以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说: 顾念: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大梁公务员的正职。 备注:1、唐代物价变动较大,由于盛世和战乱等原因,既有一斗米四文的时候,也有七十文甚至短暂上千文的时候,本文内的物价参考部分史料,根据需要进行了自行设定。药材价格部分参考了周左锋老师2013年在唐史论丛的期刊论文《唐代药肆新探》。 第9章 大理寺主簿虽然只有从七品上,品阶上比顾念还要低一级,管的事情却非常多。按照现代观念来看的话,相当于大理寺的办公室主任兼总务后勤兼人事财务,录事是主簿的下属,大致跟行政兼人事专员差不多。 顾念热络地抓住那位姓周的录事打听了下大理寺现在的状况。原来下浣过后,三月初一的时候,新任的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已经到职,除去他这样休假的,大理寺原本的在职人员都已经悉数到位。 坏消息是,新任大理寺卿布置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要每个人整理自己手上原本的工作,轮流过去述职,六品以上的直接跟大理寺卿汇报,六品以下的则汇报给大理寺少卿。 述职过程中一旦出现问题,轻则月俸打折、降职,重则罢免。 过去几日里,所有人员尽皆如此,罢免的概率接近四成。明天顾念去了,自然也免不了这个流程。 好消息是,如果顺利通过,上月的月俸还会照常发放。
相关推荐:
欢也零星(1v1校园伪骨科)
白莲皮,绿茶馅 (np)
《觊觎(女S男M,np)》
欧阳公子(H)
限定室友(1v2)
大佬们的玩物
H爽文流
错欢(1v1)
做模特要全裸吗
李少的滛乱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