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楼是座三层的食肆,能在这样的北方小城做一家三层的酒楼,而且没拼客栈什么的,纯做吃食生意,合月楼的食物水准和生意红火程度可见一斑。 顾念和年深原本是想坐在一楼大厅的,但根本没位置,最后还是去了二楼的包间。 两人先是点了合月楼的招牌鱼羊汤,又点了八仙盘,小油馕,风茄子,光明虾炙,最后又加了只香烤乳猪,这个主要就是为白老虎点的了。 令顾念意外的是,店里居然还有专门为猎宠准备的菜色,他已经给顾良点了菜,就没再多点,只是随便扫了两眼。菜牌上还专门标注了各种菜的推荐食用种类,诸如犬、獒、豹、狼、猞猁、老虎、鹰之类的,应有尽有。总之,销售理念比起后世也不遑多让,带着猎宠过来,绝对不用担心它们的吃饭问题。 合月楼的菜色水准虽然比不上长安的春浅楼、归云居,洛阳的摘星楼之类的地方,却也足以傲视北地了,在顾念去过的北方数城的食肆当中,绝对称得上翘楚。 那份鱼羊汤,色白味美,肉质鲜嫩,吃起来堪称享受,鲜美的浓汤甫一入口,顾念就有些后悔,来晚了,他们昨天就应该来这边吃的! 不光是鱼羊汤,其余菜色也色香味俱全,两人一虎,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完饭,他们又往西南角走了走,离开主街之后,看见的却是副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边住的都是城内百姓,往来的商贾和路过的秋猎队伍基本不会走到这边,没了热闹的人气的遮掩,满目都是穷困落魄之色,店铺更是门可罗雀。 放眼望去,许多屋顶都长了荒草,不知道是屋主无钱打理,还是根本就已经没人住了。毕竟根据他们白天聊天时打听到的消息,去年的那拨瘟疫,灰州城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 时间已经过了申正,斜阳将暮,还剩最后一抹余晖,过不了多久,就要掌灯了。 他们走过之间,有些人正搬着小案坐到门口,满脸认真地抄着什么。 顾念扫了眼,眉心不禁跳了跳,那些人居然全都在抄《积福经》。 他装作没见过的模样上去搭话,跟一个针线店门口的正在抄经的掌柜打听了两句,对方便跟客栈老板一样,向他推销起了经书。 顾念略微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城内所有的店铺,三十六行不分种类,全部都要卖这种《积福经》。 每个店铺不论大小,每月的‘销售任务’是一百份,那份薄薄的经文需要由衙门‘进货’,每份价格四十五文,至于售价,由各个店铺自己决定。每月‘进货’不足百份者,需要按照少进的经书数目补交‘积福经税’,每份十文。 这都行?这个莫名其妙的税也让顾念对所谓的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有了新的认识。 这些负责售卖的店铺也有个‘福利’,他们抄写的积福经,不但可以为自身消罪积福,还可以拿去衙门抵‘积福经税’,一份经书抵一份税。 说白了,就是这些店铺自己出纸笔墨的费用,以十文一份的成本‘卖’给衙门,那边一个转手,就能以四十五文的价格卖出去。最后方曜月这边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就凭空赚了十文到四十五文。 通盘想来,他也明白了那位鹤圣人说服方家兄弟的套路。 瘟疫之后,民间怨声载道,方曜月也缺钱,鹤圣人便给他送了这么一剂‘良药’,一方面透过经书反复洗脑,让他们‘认识’到问题都在自己身上,把民间的怨气从统治北地的镇北军身上引开,另一方面也能通过抄经消耗掉百姓们的‘闲余’时间,避免他们私下聚会商量,组织出什么事情,最后,还能透过‘售卖’《积福经》凭空多出一份税收,大赚一笔,堪称零本万利。 “那个鹤圣人真的太狡猾了,居然能帮镇北军想出这种招数安抚民心外加回血。” 绕过那条巷道,顾念忍不住跟年深感叹。 “他心思不但狡猾而且狠毒,方曜月他们如果一直沉迷此法,恐怕会被坑到骨头都不剩。” 顾念怔了怔,深想下去,就明白了年深的意思。鹤圣人的方法看似毫无破绽,但就像他们前几天晚上遇到的那户农户兄弟那样,《积福经》也会激起很多人的反感和厌恶,再加上税赋的问题,这种积怨便会越来越深,最终爆发的那天,对统治北地的镇北军,无疑是场弥天大祸。这不是一剂良药,而是在饮鸩止渴。 鹤圣人此举,分明就是在把镇北军往绝路上送。 可惜,最苦的还是这些现在被《积福经》支配的百姓。顾念叹了口气,“做北地的百姓真是太难了。” “那我们就尽己所能,以后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年深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错,明君就要救百姓于水火。”顾念也反过来拍了拍年深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 他话音未落,空中便传来声鹰鸣,没过多久,一团黑影便落在了年深的手臂上,正是送信回来的年羽。 两人拆开黑鹰脚上的字条看了看,墨青的回复很简短,让他们不必着急回来,他自己也可以先好好想想。但顾念读来读去,怎么都觉得墨青是在说反话。 因为许久没吃过合口味的菜品,逛了半圈之后,顾念愣是拽着年深晚饭时又回合月楼吃了一顿。 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食肆里的小厮倒是见怪不怪,像这样的回头客太多了,甚至还有许多进城之后一日三餐就全都‘赖’在这边的,只要住在城内就必来。 白天折腾了一大圈,顾念也累了,没再熬夜,洗完澡就抱着白老虎上床睡了,倒是年深一直在桌前坐到了夜深。 “开门,快开门!” 翌日清晨,顾念还没睡醒,房门再度被乱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对面的年深起身去应门的身影,白老虎也跳下床,几步窜到了门边。 顾念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觉得眼前一切仿佛似曾相识。 年深打开门,门口赫然站着昨天的那群官差。 顾念:??? 什么情况,怎么又来了? 前一天已经吃过亏,知道屋里的这两位不但身手了得,脑子也聪明,十分不好惹。那些官差这回都客气了许多,为首的那位朝年深和顾念抱了个拳,生硬地弯了弯唇角,“能不能劳烦两位,跟我们去衙门一趟?” “李二郎的事情结案了?”顾念看着门外黑压压的官差皱了皱眉,抓起外袍往身上套。不对啊,就算李二郎的案子查清楚,也犯不着派这么多人过来‘请’他们吧? 眼前这个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怕他们跑了。 官差头目苦笑了下,“不是李二郎的案子,是耶律海的案子。” 耶律海?谁? 顾念跟年深对视了眼,姓耶律的,契丹人?该不会是昨天那两个契丹人中的一个吧? “耶律海是谁?”年深示意那个官差头目说明下。 “他是契丹那边南枢密使的小儿子,特别热衷去游澜猎场打猎,这几年,每年秋天都会来。昨天晚上,有人在北门外十里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了?顾念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的这个契丹人可是二十多岁,穿着件黑底金花袍?” “就是他。”官差头目苦着脸点了点头。 这个耶律海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偏赶上掌书记带人过来收税赋,想瞒住消息都难。方将军这两年与契丹南枢密院那边走得颇近,现在南枢密使的小儿子莫名死在城外,要是一个办不好,坏了方将军的大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年深眉峰微扬,“你现在来找我们,该不会又是怀疑我们杀了他吧?” “可是,我们查证下来,昨天打听他行踪的陌生人,只有你们两位。”官差头目为难地垂下搓了搓手。 “我们打听他的行踪,是因为怀疑他可能是指使胡连杀害李二郎的人。但是无凭无据的,就想着过去找他们当面问问,如果真有可疑再去官衙那边告发。”顾念便把耶律海曾经想强买白老虎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后来到客栈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灰州了,根本没见到面。” “如此一来,两位岂不是更有杀害他的动机了?”那个官差头目眼里添了两分疑色,问得却是小心翼翼。 “仵作验尸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北门以及其它城门可有我们的出城记录?如果那段时间我们根本没出过城,怎么可能是我们杀的?” 官差头目噎了噎,回身吩咐了两个人去城门那边查验。 “昨天我们出了那家客栈,就顺着十字大街往合月楼那边走了。”顾念把他们昨天的大致路线跟那个官差头目讲了下,示意他安排人去查。他们当时带着白老虎,一路肯定有许多人看见,想查证他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还有,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懂汉话的文士,”顾念想起那个面皮白净留着短须的男人,“我们在客栈打听他们行踪时,客栈掌柜也说他们是一起走的,你说耶律海死了,那这个人呢?如果他不在,最该怀疑的就是这个人吧?” 官差头目叹了口气,“那个人身中数刀,眼下昏迷不醒,只剩半口气了。” 刀伤?顾念眉峰略扬,“或许还有救,能否让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顾念:不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案子找上来? 备注:三十六行:唐代主要的“三十六行”为:肉肆、宫粉、成衣、玉石、珠宝、丝绸、纸、海味、鲜鱼、文房用具、茶、竹木、酒米、铁器、顾绣、针线、汤店、药肆、扎作、陶土、仵作、巫、驿传、棺木、皮革、故旧、酱料、柴、网罟、花纱、杂耍、彩奥、鼓乐、花果等。 第158章 “你还会医术?”那个官差头目露出错愕的表情,真的假的?昨天帮他们查案,今天又说可以救人,这个大胡子商贩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 “技多不压身。出门在外,总会遇到些江湖朋友,有时候难免会动手受伤。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了些自保的手段。”顾念边说边飞快地翻动着身边的包袱,出门时秦染特意给他们收拾了个小急救包,里面分门别类的装了止血,止泻,止痛,提神等各类药粉和药剂以及消毒用的酒精。 他粗鲁的动作将那个小包袱里的瓷瓶搅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总算找到了那个写着‘止血’字样的纸包。同时,顾念也找到了那阵声响最大的源头,在药剂瓶里还混了个两指宽的小竹盒。 他打开竹盒,里面放着小布卷,展开之后,整齐地插着银针、银勺、小银剪等物件,还有个指头长的针筒。那是墨青按照他画的注射针筒,给秦染做来打牛痘疫苗用的。后面的注射器部分是用琉璃做的,前面的针头则是以银为主要材料。虽然针头还是比后世的粗了些,但总比割病人一刀要方便得多了。 秦染怕他们遇到需要种痘的情况,顺手帮他装了个全新的。 “走吧。”顾念眸色微动,将那个纸包和铁盒抓在手里,刚想下床,又回身抓起了那个小急救包,算了,还是都带着比较稳妥。 再想了想,又写了张条子塞到年羽的脚环里,推开窗将它放了出去。 “你给谁送信?”那个官差头目待到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放心,只是帮你们找个神医过来。”顾念施施然关上了窗户。对方伤情严重,就算他能帮对方做紧急处理,还是需要秦染骑快马过来帮忙。 对于顾念会医术的事情,官差头目将信将疑,但他想着那个人就在衙门诊治,自己本来也是过来带人回衙门的,就算顾念在吹牛,也影响不大,便同意了。 这个时代的边城县衙,也遵循‘前衙后邸’的格局,前院是县令办公的衙门,中间的正厅是大堂,东西两侧则按照‘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各有三房,后院则是内衙,也就是县令和家眷居住的地方。 那个从城外被抬回来的中年文士,就被安排在内衙侧院的厢房里。 官差头目把顾念他们带到侧院门口的时候,正赶上两个医师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对着门口的县令和县丞连连摇头,表示屋内的人已经没救了。 灰州县令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身材清瘦,相貌算不上英俊,文质彬彬的,县丞看起来比他略大两三岁,留着两撇八字胡。 县令长叹口气,神色怅然,县丞挥挥手,安排人把那两名医师送出去,抬眼就看到了院门口的官差头目和两人一虎。 乍然看见那头白老虎,吓得院内的人都面色突变,不过,也正是这头老虎,让县令和县丞立即反应过来,旁边的两人应该就是目前杀死耶律海的嫌犯。 “你怎么将他们带到后院来了?”县丞忍不住踏前半步,数落了那个官差头目一句。 官差头目朝着县令叉手道,“明府,他说让他看看,或许有办法救那人。” 县丞愤愤的一甩袖子,“胡闹,城内有名的医师悉数看过,都束手无策,一个商贾说他能救你也信?更何况他本就是此案的嫌犯,如果他就是借机来杀人灭口的呢?” 顾念和年深带着白老虎就跟在官差头目后边,想装作没听见县丞的话都不行。 年深眉心皱了皱,明面上这位县丞是在骂那个官差头目,但实际上怎么听都像是在直接说他们包藏祸心。 顾念抱着自己的急救小包袱,朝那个县丞挑了挑眉,“既然怀疑我们是来灭口的,那我想问一句,现在灰州城里有人能救他么?” 县丞霎时被他噎住,几息之后才道,“你来之前又不知道他救不活了,说不定就是听说他还活着,才赶来灭口的呢。” 官差头目清了清嗓子,垂下头道,“我跟他说过了,人应该已经救不活了。” 县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那个官差头目一眼,正要再说话,县令抬手制止了他,看向顾念,“你当真有办法救人?” 顾念快步赶向门口,“不确定,但是可以试试。” 县令皱了皱眉,似乎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明府,不可让他去试。”县丞横跨一步,拦住顾念和年深,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 “这位县丞怀疑我们是专程过来杀人灭口的,但是,既然现在他已经必死无疑,那我何必再亲自动手,等着他死不就结了?”顾念看向县令,言辞恳切,“救人要紧,明府如果再犹豫下去,可能就真的没有救活他的机会了。” 县令的眉心猛地抽搐了下,对着县丞道,“让他进去试试。” “明府!” 县令摆了摆手,示意县丞自己主意已定,无需多言。 顾念绕过县丞,几步就跨到门口,推开了房门,年深以及县令县丞官差头目等人紧随其后,全部都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能闻到股血腥味,顾念快步走过去,只见那个中年文士斜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他胸腹之间有好几处刀口,外袍上半身除了两个袖子,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 顾念想剪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大剪刀,没等他开口,年深便大步走过去,用短刀割开了那几层衣袍。 他身上血迹斑驳,但依旧可以清楚的看出,前面一共有两道伤口,一道伤口极长,自右肩向下,斜贯大半个上身,一道则只位于腹部,只有巴掌宽。 看清那两个伤口后,顾念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从他能坚持到现在,就知道伤口没刺中要害,但也正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了,明显失血过多,单用止血药,恐怕已经没办法把人救回来了。 顾念伸手扣住了中年文士的手腕,试了试他的脉搏,发现速度极快。 “怎么样?”县令看向顾念。 “很难。”顾念摇着头,摸出放着止血药的纸包,细心地洒在他身前那几道伤口上。又示意年深帮忙将那人的身体侧过来,果然在背后与那个巴掌宽伤口对称的位置发现了另一道短伤口,这一刀不是砍的,而是刺穿了这人的身体。 从中年文士的伤口来看,伤他的那把刀比汉人常用的刀要宽一些,比较像是契丹人的风格。 顾念不禁心头一跳,难道杀耶律海又伤了这个中年文士的是契丹人?还是说,有人假冒契丹人跟他们动了手? 县丞翻了个白眼,“废话那么多,结果还不是没办法?” 顾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向县令,“我有个办法,有五成机会能救他的性命,但需要明府帮忙,可要试试?” “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县令立刻问道。 “此人现在气息奄奄,皆因发现太晚,导致他的伤口失血过多,只有立刻在他体内补入一些别人的血液,才能救活。” 顾念无比庆幸秦染帮他装了那个针筒,现在只有输血,才是这人唯一的机会。 针筒刚设计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过未来用针筒注射各种疫苗和药剂的问题,所以曾经想跟秦染互相练习过用针筒找静脉血管。 奈何他最怕的就是打针,给秦染扎可以,轮到秦染拿起针筒的时候,他就脸色苍白得要命。最后还是年深和萧云铠自愿做了他们的练习目标。 后来因为暂时没研究出什么合适的静脉注射药剂,就又搁置下来。 “你想让他喝别人的血?”县丞听完顾念的话,差点跳起来,“明府万万不可。” “明府,我倒觉得此法可以一试。”没等顾念回答,许久没出声的官差头目先接过了话头,“此人是耶律海死时的唯一证人,如果死了,这个案子很难再查清楚。眼下掌书记就在灰州,若是被他添油加醋地传到将军那边,别说咱们几人,恐怕灰州城里的百姓们都要受到牵连,不如用此法赌上一赌。” “你没听到他刚才说需要用人血吗?简直就是邪术!再者来说,谁知道他要用多少,要是活活抽干另一个的人,这个也没救活,那就是两条人命!”县丞表示反对。 “需要抽干另一个人的血吗?”官差头目转向顾念确认。 “绝对不会,只要多找几个人,我可以保证负责提供血液的人绝对安全,没有任何性命危险。”顾念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连忙解释道。 他自己是AB型血,这个时代还没有办法测血型,如果这具身体真的跟他自己原本的身体一样,那应该也是AB型血,作为输血源来说,发生凝集反应的几率太高了,他才想着让县令多找几个人试试,没想到对方却误会了意思。 “说得轻巧,谁信啊,再说你拿什么保证?”县丞质疑道。 “我信。”一直没有说话的年深突然开口,“若是有提供血液的人为此而死,在下愿意代主家为其偿命。” 顾念诧异地看向年深,对方却淡定的回给他一个‘我相信你’的眼神。 顾念默默握紧了拳头。 县丞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沉默了下来。 官差头目又对县令道,“明府,牢里本就有几个过几日就要斩首的死囚,不妨拿他们的血试试。” 县令终于点头,转向顾念,“需要怎么做,还请明示。” “先找五个人过来测试,另外再准备一卷干净的白布,五个茶碗,一锅牛奶,再做五斤水煮牛肉,水煮猪肝,再煮五十个鸡蛋。”顾念飞快地道。 官差头目和县丞都跑出去忙和,房间里终于略微安静了些,顾念则拿出小铁盒,取出了那个针筒。 现在没有趁手的输血器材,只能靠这个针筒一管一管的来了。 县令看到他拿出个漂亮的琉璃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顾念却没有注意,只是认真的在用酒精给针头和注射器做消毒,之后又从包袱里摸出块白色的布帕,沾了些酒精,避开伤口的位置,小心地帮那人清理起伤口周围的血污,又接了点那个中年文士的血,分别放在那五个茶碗里,然后开始包扎伤口。 没多过久,官差头目就带着五个囚犯过来了,顾念用酒精擦干净每个人的手指头,用针尖刺破了他们指尖,往茶碗里挤了滴血。 片刻过后,只有两份没有凝结。顾念便示意官差头目,将这两人留下。 抽第一管血的时候并不太顺利,那个犯人见顾念手上拿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以为他要对自己用什么奇怪的‘极刑’,拼命抗拒着,最后还是被年深‘定’住,才顺利抽出来的。 结果根本不疼,弄得那个犯人满脸疑惑。 等到给中年文士输血这边,找血管又出了问题,前面两针一针深了一针浅了,都是刚推进一点就‘鼓包’了,第三针才找对位置,慢慢推了进去。 再抽第二管的时候就顺利了许多,输血过程也很顺畅。 顾念约莫着抽了四百毫升之后,就换了第二个犯人,同时也让官差头目再提一批犯人过来测血。 官差头目带着先前那个犯人正要走,顾念却指着厨房刚端过来的那些餐食和牛奶道,“先别走,给他倒碗牛奶,再让他吃份牛肉、猪肝和鸡蛋,补补血。” 官差头目和那个犯人不禁都愣住了,这东西居然是给抽血的人补身体的? 听说有牛肉吃,第二个犯人立刻主动自己挽起了衣袖。 顾念:…… 牢里的许多死囚都是亡命之徒,听回去的那个犯人说扎几针放点血就能吃顿好的,顿时争抢起来,搞得过去提人的官差头目分外无语。 顾念请年深一直在帮忙测数中年文士的脉搏,等到他脉搏相对稳定之后,顾念便先停止了输血。 见床上的人脸色好转,县令不禁大喜,“顾掌柜果真有妙手回春之术。” “先别高兴得太早,至少得等他清醒过来,能告诉咱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才算是救回来。”顾念给他泼了盆冷水。 “也是,也是。”县令点头道。 “希望他坚持住,”顾念揉着酸疼的胳膊长出口气,“我已经派人去请另一位真正的神医了,只要他再坚持十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得上。” 为了随时观察中年文士的状况,顾念和年深便在衙门留了下来。 输完血之后,官差头目之前派出去调查城门记录和他们昨天行动路线的人也都回来了,证明他们所言非虚。 耶律海遇害的时间,根据仵作的推测,是在今天凌晨。没有出城记录虽然不能完全证明顾念他们的清白,至少能减轻一些,县令对顾念他们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也是这个时候,顾念才知道中年文士的名字叫徐恺,根据他进城所持有的过所记录,他是耶律海身边的侍官,类似于世家大族养的门客。 顾念也曾提出过,想去看看耶律海的尸体,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但遭到了县丞的激烈反对。见县令神色犹豫,顾念便没再坚持。 渝关离灰州并不算远,第二天早晨,秦染便骑着快马赶到了灰州的官衙,重新为徐恺处理缝合了伤口。 徐恺又昏睡了两日,第四天下午,终于睁开了眼睛。 “到底是谁伤了你和耶律海?”县令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徐恺眼底冒出恨意,磨着牙吐出了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名字,“鹤圣人。” 作者有话说: 年深:胳膊上的那么多针孔总算没白扎。 备注:1、输血小简史:1585年英国生理学家、医生洛厄做过一项实验,将一条放血后濒临死亡的狗的静脉与另一条健康狗的动脉用鹅毛管(另一说法是银管)连接起来,受血狗竟然从濒临死亡中恢复过来,这一发现证明输血能够救命,开创了动物输血的先河。1585年5月15日,法国路易十四的御医让·巴蒂斯特·德尼(Jean Baptiste Denys)实施了人类历史上的首次输血,治疗对象是一个15岁的男孩,德尼通过颈静脉为他输注了少量绵羊血之后,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随后的几次“动物-人”输血试验却都失败了,此时加上宗教力量的介入,引起了所谓的“宗教伦理之争”,不久之后法国和英国的议会先后宣布,“动物-人”输血研究不合常理,不予再次进行。 8517~8585年英国妇产科医生Blundell因经常见到产妇失血死亡而想到用输血来挽救。他进行了动物之间的输血取得成功后,设计了一套输血器材,将健康人的血液输给10例大出血的患者,5例被成功救活,其中4例是产后出血的妇女。因为当时还不知道血型不同,红细胞会遭到大量破坏,所以无法解释输血后有的出现致死性的输血反应,而有的竟神奇般地活了下来的原因。尽管如此,8585年12月22日他在伦敦举行的内科学会上所作的输血报告引起了医学界的轰动。他还首创了重力输血器,利用重力来作输血时的推动力。这种输血方法一直沿用了大约100年。目前公认他开创了直接输血法,并作为第一位把人血输给人的先驱者而载入史册。 第135章 出于方便跟进病情考虑,也出于对灰州府衙这边的戒备之心,顾念、年深和秦染三人,再加上白老虎和黑鹰,这两日都挤在徐恺隔壁的那个房间没分开。 徐恺醒的时候,秦染和顾念正在帮他给伤口换药,年深在旁边打下手,所以县令过来的时候,三人都在。 等到徐恺说出‘鹤圣人’这三个字,房间里突然静了一静,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念原本只期待着他的答案能证明自己和年深的清白,没想到却得到一个如此让人意外的消息。 县令皱眉道,“你确定是鹤圣人?” 鹤圣人虽然是方将军和达官贵人们的座上宾,在北地名声极大,却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见过他的人却寥寥可数,就连县令自己,也是没见过鹤圣人本尊的。 “确定,因为动手的就是他身边的左鹤童。”徐恺喘了喘,又补充了句。 众人:??? “鹤圣人跟我们左枢密使约好,九月二十的申时三刻,在灰州城拿两份他的手写经文带回契丹。” 徐恺一口气堵在嗓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说的手写经文是《积福经》么?”徐恺顺气的功夫,站在最后排的顾念戳了戳跟自己前面的李达,也就是那位官差头目,跟他打听‘手写经文’。 李达压低声音解释了下,顾念才知道,不是《积福经》,而是另外一种叫《千念文》的东西。传言鹤圣人手写的《千念文》自带‘圣力’,供在厅堂有驱晦辟邪效果,而且鹤圣人抄经会耗费自身的圣气,每年最多只能抄两本。所以他亲手书写的经文向来是北地达官贵人们的追捧之物。 这个大骗子,可真能吹!顾念忍不住撇了撇唇角。 徐恺喘匀了气,才接着道,“后来,我们又收到纸条,说是把时间和地点改到了第二天的寅时三刻,灰州城外火云岗。” 顾念跟年深默默对视了一眼,所以耶律海和徐恺当时出城并不全是为了‘逃跑’,还因为交易地点改了? “我们按照纸条上的时间去了,也见到了左鹤童,结果对方突然动手,先杀了阿海,又砍了我。”说到这里,他垂头看了眼自己左腹上的伤口。 县令道,“听说鹤圣人身边的左右两鹤童,各自戴着一个左翅和右翅形状的面具,从来不露脸,你怎么能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左鹤童?” “因为我以前见过他。”徐恺的目光转向县令,大约因为心情激动,又咳嗽了两声,“鹤圣人曾到南枢密使家赴宴,身后跟着这两位鹤童。他侍奉鹤圣人倒酒的时候,曾经露出过手腕上的红痣,跟那天晚上动手杀我们的人一模一样。” 县令闻言,沉默了下来。 秦染见徐恺身上的白布沁出了血迹,便对县令道,“他现在情绪激动,伤口崩裂,最好让他缓缓,之后再继续问话。” 县令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带着李达等人往外走,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县丞得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一步,才赶过来。 “明府,听说徐恺醒了?” “走,出去再说。”县令直接将他带走了。 顾念和年深也回到了旁边的房间。 年深匆匆走到桌案边,提笔飞快地写了张字条。顾念在凳上坐下来,顺手捞了个橘子,边剥边跟年深聊‘感想’,“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么?” “至少有六成是真的,其余四成暂时不好判断。”年深将字条吹干,塞进年羽的脚环里,推开窗将黑鹰放了出去。 “这下方曜月可要倒霉了。”顾念幸灾乐祸地道。让这个家伙尽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现在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占领渝关,就像一颗插在方曜月胸口的钉子,成了对方的心腹大患。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方曜月跟契丹人的关系缓和了。毕竟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他这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顾城主。 方曜月之前数次想夺回渝关,却都失败了,眼看着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无望,只能考虑跟其它人联合。 在整个北地,他只有三个选择,要么是他那两个兄弟中的一个,要么就是契丹人。而目前看来,方曜月更倾向于跟契丹人合作。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契丹南枢密使的儿子在灰州城外遇害,一个处理不好就能害得方曜月跟契丹人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土崩瓦解,这也是灰州官衙上下特别紧张此事的原因。 按照灰州县令原本的想法,肯定是尽快了解此事,证明凶手与灰州和镇北军这边毫无关系,方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此事的影响。 结果,现在案子的幸存者跳出来指认说,凶手是鹤圣人。 鹤圣人刚给方曜月出了个《积福经》的法子,正是得他青眼的时候。 如果灰州县令如实上报,事情就会变成方曜月非常头痛的状况,他需要权衡轻重,考虑交出鹤圣人,以修复与契丹那边的关系,还是袒护鹤圣人,放弃与契丹合作的打算。 无论选择哪边,对方曜月来说,都‘损失’不小。 “二选一,你猜他最终会怎么做?”顾念往嘴巴里塞了瓣橘子。 “我猜他会选第三个。”年深边说边走向另一边,开始收拾行李。 “?”顾念含着第二瓣橘子,被年深的答案弄得有些发懵。 “嗯,等你阿舅回来,咱们就走。”年深手上动作飞快,三两下就整理好自己的那个包袱,又开始弄顾念的。 “怎么了?” “再不走咱们恐怕就走不掉了。” 顾念后背微紧,脑子转了几圈,才明白年深的意思,手上的大半个橘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没错,方曜月的确还有第三个选择,解决掉给自己出这个难题的人! 只要杀掉徐恺,杀掉他们这些刚才听说了证词的人,再杀掉灰州县衙所有的知情者,那耶律海就可以是因为意外死的。 方曜月甚至还可以给灰州县令泼个脏水,说是他管制不力,致使流寇作乱,为了讨好契丹人,直接将他的脑袋送过去赔罪。 虽然未必能完全让契丹那边消气,却远比之前撕破脸的状况要好得多。再配合上一些其他的许诺和条件,在共同利益之下,说不定还能继续合作攻打渝关。 以方曜月的脾性,非常可能会这么做。 眼下的状况对灰州县令来说,已经变成一个死局,如果上报真相,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将他自己和整个灰州县衙搭进去。 想自保活命,县令只有在消息传到方曜月那边之前立刻收拾包袱逃跑。如果他有些‘根基’在灰州,需要些时间抛售,没办法立刻走人,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杀掉徐恺,假装人从来没有救活过,再灭掉他们这些刚才在场人的口,尽可能的给自己多争取些凑盘缠跑路的时间。 顾念对灰州县令的为人了解不多,但对方明显还算是有脑子的,在方曜月手下讨生活好人,自然明白他的行事作风,想清楚这些,只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就算还没有摸清楚所有的城防设施,灰州城他们也不能再待了,否则很可能会变成别人案板上的肉。 顾念想明白之后,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跟年深一块收拾行李。 秦染推开门,就看到顾念和年深已经背好了包袱,一副整装待发的劲头。 “阿舅,我们走吧。”顾念按住秦染的肩膀,把刚迈进门槛的人直接转个身又推了出去。 “去哪?”秦染困惑地问。 “回家。” 秦染:??? 三人去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匆匆向外走去,正好在门口碰到李达。 “怎么突然要走?” “收到家里那边的来信,说是我阿耶得了急病。”顾念随口扯了个谎,“正好麻烦你帮我们跟明府那边说一声。反正现在人也醒了,也证明事情跟我们无关,本来也该走了。” “这次多亏了你们,本来还想请你们吃个饭的。” 李达遗憾地道 “客气,后会有期。”顾念心里绷得紧紧的,担心再遇到别人,试图尽快结束这场寒暄。 李达拱手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跟李达道别完毕,顾念等人就牵马出了衙门侧门,翻身上马。 三匹马连带着一只白虎,飞快跑向东城门。 看到东城门的时候,顾念又回头看了眼,并没有人追上来,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出城比入城的手续简单得多,三人拿出过所,简略登记了下,顺利出了城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出城之后,秦染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念便把他们可能会遇到的状况说了一遍。 秦染皱了皱眉,“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 徐恺是他遇到的第一例成功输血案例,他原本还想再多留几日,好好记录下对方各个阶段的状况,现在因为这么捕风捉影的原因离开,总有些不甘心。 “或许是我多虑了,但不能让你们冒这个险。”年深解释道。 “阿舅,咱们没有必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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