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症状不同,脉象不一样,诊断也就不一样。 而只有一个出汗症状,其余一切正常,这就很考验医生的理论基础和实操经验。 今越不敢托大,能让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她可不觉得是什么简单的病症,虽然不知道病人的身份,但身份能让杨正康三缄其口的,肯定也不是自己这小人物能接触到的层次。 她得先打好预防针:“杨主任,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没读过多少书,临床经验也不够丰富,只能说我一定尽力,但要是……您也别怪我。” “放心,我杨某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只要尽力就行。” 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客气,今越都松口气,她就怕杨正康为了出头,强行命令她一定要治好,她可没那本事。 没一会儿,车子到达一栋三层小楼前面,小楼门口有人把守,杨正康把车窗摇下来,露出自己的脸,车子这才得以进入。 舒今越本来不紧张,觉得不就看个病嘛,可真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她心跳也快了不少,手心也微微出汗。 车子停下,有人将他们带到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都穿着白大褂,神情或忐忑,或愁苦,或兴奋。 杨正康小声向她介绍,这几位都是从各级医院调派来的专家,有中医,也有西医……不过都是别人请来的。 心知不可能有熟人,今越还是看了一圈。 她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打量她,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有两个五十来岁的专家就没出声,似乎是把她从“竞争对手”中剔除出去。倒是另一位年轻些的,大概三十出头,冲她友善的点点头,看向她身旁的杨正康。 “杨副主任。” “莫医生好。” 莫医生笑笑,“这位女同志是……” “是舒医生。” 莫医生还没说话,那两个年纪大的就出声:“也是请来给……看病的?” 杨正康点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似乎把舒今越当成自己的致胜武器,在正式进入决赛圈之前要保持神秘性。 舒今越只好冲他们点点头,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只眼观鼻。 终于,在沉闷地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有人来叫他们上楼。今越最后到,又最年轻,虽然她离门口最近,但还是乖乖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才跟在最后。 上到三楼,是一间红色木门的房间,里面隐约还有说话声,大家耐心地又等了五六分钟,门开了,几人陆续出来,里面传来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进来吧。” 今越跟着进去,不好明目张胆抬头看,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这是一间书房,摆了一些书籍和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很干净,一盏台灯,两部电话机,一红一白,一个笔记本。 板凳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今越不好看她的脸,只看见穿着干部装和黑布鞋,身形笔直,应该跟徐叔叔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吧。 今越这么想着,女人说话:“如此兴师动众,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大家随意坐,书房乱糟糟的别嫌弃。”说完还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 声音温和,很有亲和力,但却透露出一股说话说太多之后的沙哑。 今越跟着大家坐下,然后秘书递进来一个文件袋,让大家传阅,今越当然也是最后一个看到的。 上面简单写着女人的病情:不明原因出汗三周,体温36.8度,其余既往病史什么都没有,看来是为了保密,不能泄露病人身份和过往经历。 一直等到今越看完,秘书才开始说话:“病历各位已经看了,现在可以开始统一问诊,结束之后请各位将自己的诊断和治法思路写在纸上,麻烦各位了。” 其中那位年纪最大的老大夫道声“得罪了”,率先开始说话:“出汗症状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三周前。”女人又擦了擦额头。 “有没有什么诱因?” “当天感觉有点劳累,晚上体温有点高,达到39度,医生找来阿司匹林让我吃,吃完一个小时后烧退,开始出汗,当时没在意,以前吃阿司匹林也会这样,谁知却从那以后这汗就没止过。”女人再次擦拭额头。 今越抬头一看,帕子上有水印,心道这汗出得可真不少,自打进门她已经擦过至少三次了,关键是今天的气温又不高,早上出门前还下过雨,空气凉爽。 几人没说话,在各自的本子上记录着,当然,这些记录肯定也是带不出去的,今越猜,这就跟高考一样,连草稿纸都不会流落到外面。 有人继续问:“现在还在发热吗?” “不发了,体温37度。” 莫医生继续问:“身上有疼痛的地方吗?” “没有。” “口渴吗?饮食胃口如何?大小便正常吗?” 女人通通说正常,谁也不敢追问怎么个正常法,反正是要说正常那就是正常。 今越发现,她换了条帕子,继续擦拭额头、耳后和脖颈,要是一般人这么出汗,早就烦透了,可她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情绪相当稳定,真的跟徐叔叔很像。 西医问完了,另一个年纪大的率先开口,问莫医生:“莫医生怎么看?” 莫医生正在看最近的检查报告,全身上下各个系统都做过完整的检查,没有功能性的病变,也没有器质性改变,甚至光看数据结果的话,想象不出来这是一个五十来岁妇女的身体。 通过这些检查能排除导致出汗的常见慢性消耗性疾病,如肿瘤、结核、甲亢、内分泌紊乱等。 “现代医学来说,出汗带走热量,是人体维持体温的一种方式,可病人的体温又正常,甚至都没有因出汗过多导致的低温现象,我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这正是所有人一筹莫展的原因,除了出汗,她完全可以说没病。 又排除了天气炎热、运动这样的自然因素,莫医生犹豫片刻,他还是考虑心理上的,“不知您最近有没有感觉精神紧张,焦虑,或者兴奋?” 他在苏国留学期间,国外曾有研究表明,有的精神类疾病发作时就是会有出汗症状,例如少数焦虑症、惊恐症患者。 女人想了想,“偶尔会,但这是自我参加工作以来就有的,这三周以来没有明显加重。” 那也就是排除了心理疾病的因素,莫医生低头,视线停留在纸上。 今越在心里悄悄竖大拇指,前面几个医生的重点都在各种检查结果上,唯独他居然想到了心理疾病这一块,观念倒是比这时代的大部分西医都先进。 她就记得在看过的某部医疗剧里,一名男青年每当到六七月份就会出现不明原因的发热和出汗,所有检查结果都正常,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艾滋病,后来溯源病史才知道他当年高考失利,本来成绩很好的人因为考场上太过紧张,最后只勉强上了一所普通院校,导致一到高考那两个月,他的惊恐症就会定期发作。 最后,男青年转到精神科,通过药物干预和心灵开导,最终治愈了这两个类似于“感冒”的小症状。 今越知道,那是因为她看过电视剧,也走马观花刷过一些心理学的视频,但莫医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七零年代人居然也能想到这茬,她确实很意外。 只见莫医生把头抬起来,“那就只能考虑内分泌紊乱了,尤其是您的年纪,或许是雌激素水平急剧下降导致的出汗。” 今越的视线落在报告单上,她的年纪,52岁,正是更年期前后,她不由得想起杨老太太,她的怪病也跟更年期有关。 “前不久也有大夫考虑这方面,给我开了激素类药物,但出汗不减反倒更多。”况且吃了以后居然开始少量出血,她立马把药给停了。 她这把年纪,激素这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 莫医生不说话了,一开始率先说话的医生小声道:“莫非是多汗症?” “可多汗症总体还是交感神经功能失调,失调总有个病因吧,病人的激素、血糖、情绪都正常,导致交感神经紊乱的原发疾病也排除了,这多汗的缘由又怎么解释?”另一名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医生说。 室内沉默。 还是那句话,但凡能多几个症状,或许就没这么难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莫医生忽然开口:“您的家族里面,祖父母、外祖父母和父母,甚至于兄弟姐妹这一辈,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女人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是遗传?我们家包括父母两边直系血亲都没听说过有这个怪病。” 好嘛,今越再次竖起大拇指,莫医生的理念真的领先当代啊,她怀疑他会不会也是穿越或者重生的?跟自己一样,不过他应该是个纯纯的西医派。 正想着,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问女人例假回去了几年,吃阿司匹林之前有没有潮热、盗汗的状况。 “偶尔会有,但不多,大概一个月里会有一两次。” 在这个年纪是正常的,远达不到病态的程度。老医生又询问这次出汗有没有时间差异,比如说是白天和夜里有没有频次上的区别,劳累之后会不会加重,怕不怕风等等,很明显,他跟今越是同行。 女人淡淡的笑起来,这些问题西医就不会问,“确实是有点怕风,风吹来的时候身上也觉得冷,但进入室内就没有了。” 今越心头一跳,光从出汗、怕风、怕冷这三个症状来判断,倒是很像感冒,也就是中医所说的太阳中风证,可体温又对不上,一般这个证候还伴有发热才对。 “老大夫是中医出身吧,能否帮我把个脉?”女人温声问。 把脉的时候,今越留意女人神色,她又擦了几次汗,手帕又湿了一条。 “脉象沉细略数,手足不温。”老中医闭着眼睛,一边把一边说。 今越心头再次跳了一下,心说果然不对劲,要是先前自己猜测的太阳中风,那脉象就绝对不可能是沉脉,得是浮脉才对,一个沉一个浮,看字面就知道,是完全的南辕北辙,彻底的背道而驰。 随即,今越脑海中又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把脉把错了? 但随即,她立马摇头否定了,这位老中医的年纪至少在五十岁以上,以人家的经验和从医年限,能干中医干到这个年纪的,把脉基本不会错,因为这是从他们十几岁就开始练的基本功,每天一睁眼就在练,已经练到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简单。 她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是他把错脉。 果然,老中医也是皱着眉头,显然内心十分不解,总觉得病人的症状和脉象互相矛盾,喃喃自语:“莫非是太阳少阴两感?” 今越再次摇头,那就更不对了,太阳少阴两感倒是能对上一个脉微细,但这个证候的明显特征是不出汗,这跟病人的主诉又严重不符…… 果然,老中医也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说法,“是我失言了,应该不是这个证候。” 女人摇头表示不必介意,似乎也不意外他诊断不出,因为这三个星期以来请过的老中医,想法都跟他差不多,她也曾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判断大胆给她开药,心说试试看,可不喝药还好,一喝药汗出得更多,就跟水一样淌下来,不一会儿连衣服都是湿透的。 她的视线落在进屋之后一直没说过话的、年轻得就像一名小护士的舒今越身上,能走进书房,来到自己面前的,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护士,“这位小同志怎么看,我看你好像一直没说话?” 今越心头打鼓,有种上公开课被参观校长莫名其妙点到名的感觉。 她真的只是来凑人头的啊!杨正康也是,要出头也分分场合吧,这么多医学大拿都没办法的怪病,他把她推出来,这是坑她啊!难怪徐端让远离他,诚不欺她! 内心吐槽,面上还得维持淡定,舒今越秉承“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摇头说自己才疏学浅,没什么看法。 其他人本来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但听她这么爽快的承认,心里还是嗤笑,杨正康从哪儿找来的啊,滥竽充数也找个像样的吧,找个跟他们孙女差不多年纪的,也不怕“病人”生气。 然而,女人却并未生气,她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舒今越,“可我刚才看你好像摇头几下,又点头两下,点头我能理解,摇头是有什么想法吗?” “没关系的,这里都是你同行,说两句也没什么。”本来,这话是有点拉仇恨的,可从她嘴里温声细语的说出来却有种鼓励的意味,很像徐端的语气。 徐端很好说话,那是不是她也好说话? 今越似乎有了点勇气,“那我就大胆问一句,您除了出汗,真的没有别的症状了吗?”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莫医生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种反复的明晃晃的询问,有点质疑的意味,这个小女同志是在质疑病人说谎吗? 可女人的身份,他们跟舒今越可不一样,今越不知道不代表他们也不知道。到了这个位置上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下面的人质疑,即使他们真说谎了,也容不得你质疑。 可以不信,但当众质疑,换他们也生气。 今越咽了口唾沫,“我不是质疑的意思,您也不会说谎,但有些症状可能存在了很长时间,突然出现类似症状的时候就容易被掩盖,影响自己的判断,以至于没把新症状往这次生病上想,您说对吗?” 女人点点头,“那你说说我平时还有什么症状?” 今越见她没生气,反倒很温和,心里先松口气,“您平时会不会脚抽筋?” “抽筋?这跟出汗有什么关系,老齐你搞中医这么多年,你们中医上多汗症和抽筋有关联吗?存在因果关系吗?”中年男人忍不住,总觉得领导对这女孩过分关注和宽容了。 他们要是敢这么跟人说话,早就战战兢兢了,可她却像个天真的孩子,拥有某种“特权”,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姓齐的老中医没说话,但没说话就是一种态度,表明他跟今越不熟,不是一条船上的。 另两位年纪大的老医生,也眼观鼻,似乎是打算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出丑。 倒是莫医生脸上露出一抹好奇,“不知道舒医生何出此言,能否帮我们解解惑?” 今越顺着他给的台阶,说道:“在《伤寒杂病论》中,有一个病症叫做漏汗证,顾名思义就是汗液像漏了一样止不住,私以为比临床医学的多汗症更形象。此证的病因多为太阳病后发汗太过,导致汗出不止、手脚痉挛的症状,所以我……” “桂枝加附子汤证!”一直没说话的齐老中医忽然眼睛一亮,“是啊,桂枝加附子汤证,我怎么没想到,阳虚漏汗证!” 整个人仿佛焕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那叫茅塞顿开,叫醍醐灌顶。 众人看他神色哪还有不明白的——这说明今越没说错,人家年纪虽小,却不是无的放矢,更不是信口开河。 而病人的回答也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是,我这半年来是有脚抽筋的情况,医生说这是因为更年期激素水平下降导致缺钙,只需要按时补钙就行。”而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有脚抽筋,这次漏汗证的脚抽筋就被一直以来的类似症状给覆盖了,忽略了。 莫医生依然好奇,“稍等片刻,什么是太阳病,是因为生这种病跟晒太阳有关吗,那是不是也有月亮病?抱歉,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女病人也看着今越,坐直了身子,擦汗的频率都变低了。 今越笑起来,这莫医生还挺有意思。 “中医辩证有一个六经体系,根据疾病传变速度、部位、特点划分成太阳、阳明、少阳、太阴……等六种证候,就像临床医学把疾病划分为消化系统疾病、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等几大系统疾病一样,其中太阳病指的是以发热、怕冷、头项僵痛、脉浮为主要表现的一类疾病的统称。” 莫医生似懂非懂,今越打的比方他懂,但什么太阳什么太阴的,哪怕只是简单的“阴”和“阳”他都搞不懂,更别说前面还加了各种限定词,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一头雾水。 今越回想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讲得太深奥了,对于一个接受了多年临床医学思维的人来说,别说理解和接受,简直倒反天罡。 “你就这样想,这种称呼只是对疾病所处阶段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就像西医上的哮喘,会分为急性发作期、慢性持续期和临床缓解期一样。” 莫医生瞬间秒懂,“原来如此,那你说的太阳病,是不是就是感冒病的初期,发热比较明显的时候?” 今越点头,跟聪明人说话挺省力。 在场众人一开始对她多有轻视,现在多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他们虽然不懂,但她能把晦涩的专业知识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讲出来,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更何况她还提出了这个什么太阳漏汗证,连齐老中医都茅塞顿开。 众人以为终于能下正确的诊断,拨开云雾见月明,脸上露出喜色,纷纷催促齐老中医针对这个病开方子,大家一起见证中医的奇效。 是的,医疗行业历来以技术服人,虽然学西医的不懂什么伤寒杂病论的原文,但他们相信齐老的经验和技术,能干到高级职称,能被请到这里来,就不是泛泛之辈。 “齐老快开方吧,有您老出手,今天必定药到病除。” 齐老中医“哪里哪里”的谦虚着,手却跃跃欲试。 与众人的摩拳擦掌不同,今越的眉头微微皱着。 莫医生发现了,有心想再追问几句,又觉得人多口杂不适合深谈,心想等结束后一定要向她请教一番,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玄机。 而书桌后的女病人,也没忽视她的异常,“小同志姓舒是吧?那我就叫你小舒了,小舒同志觉得还有不妥的地方吗?” 今越看看齐老中医,等着让他接话,毕竟自己是晚辈,他的徒子徒孙都比自己年纪大,任何一个行业里的规矩都是这样,更何况还是讲究经验和辈分的中医界。 然而,老中医什么都没说,已经气势十足的提起笔来,“唰唰唰”在纸上开方子了。 舒今越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不一定是桂枝附子汤证。” “什么?!” “又不是了?” “刚才不是你提出的这个什么手脚痉挛就是漏汗证吗,现在又说不是?”中年人实在忍不住,胸口气得呼呼的。 老中医方子开到一半,也有点不大高兴,“太阳病发汗太多,汗出不止,怕风,四肢拘急,病人的症状与条文基本吻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看法。” 眼神里暗含责备,这小年轻真是没事找事,方子一开,病一治,这事就了了,她一会儿一个“但是”,一会儿一个“不过”的,有卖弄之嫌。 不过想到她的年纪,又宽容两分,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他们年轻时候,比舒今越还冲动自负,总以为自己是张仲景再世,华佗重生呢。 “既然齐老师您问到我,那我就直接说了,我虽然没有您的经验丰富,但我以前的师父曾教过我一句话,中医看病不是套症状,而是查病机,也就是疾病发生的内在机理。” 就像来的路上她想过那些,同样是出汗的症状,但病机不同,伴随的其它症状也就不同,如果只单纯用症状去一一套用,而忘了深究发病机理,就会让思路浮于表面,甚至误诊。 还是那句话,症状可以骗人,但脉象不会。 她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面朝女人开口:“同志您好,我可以为您把一下脉吗?” 女人很大方的点点头,把手腕伸过来。 那是一双不怎么白,皱纹横生的手,皮肤也没多少弹性,但透过松散而浅薄的皮肤能感觉到她骨骼的坚硬和粗大……跟千千万万龙国妇女一样,是一双普通劳动人民的手。 舒今越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指腹下的跳动:首先脉位上来说是沉的,需要重按才能找到;脉形来说是细的,像一根丝线;而节律来说的话,节奏均匀,中间没有停顿,但却偏快。 “脉象沉细略数,跟齐老师把的一样。” 老中医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今越下一句话,他的脸色彻底黑了—— “所以我觉得,病机除了阳虚之外,还有阴虚,当属阴阳两虚。” 老中医一下子着急起来,“你不能因为病人有略微的数脉就觉得她阴虚啊,这是刻舟求剑,太死板了,其实人体是很复杂的大单位,不能像教科书一样去套,况且脉象也有生理和病理之分,或许病人天生就是数脉之人呢?” 舒今越笑了笑,确实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有的人脉象天生就跟常人不一样,但那不是病态,可…… 今越站起来,“我可以确定就是阴阳两虚。” 她走到窗边,指了指天空,“病人最初生病是在三个星期前,而那时候正是书城最热的时候,可能您忘了当时您生病的情形,现在不妨仔仔细回想一下,生病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凉的东西,冰西瓜,冰棍儿这类的,而且数量不少。” 根据时间倒推,她记得那天特别热,达到了今年有史以来的最高温,二哥还从菜店抱回一个大西瓜,说是下面生产队送来的,作为福利,就给正式工每人发三个,临时工发一个。 大院里的工人家庭都羡慕坏了,打趣说还是在菜站当临时工好啊,吃西瓜不花钱。 他们把西瓜吊在桶里,放进水井里,为了防止李大妈顺手牵羊,舒老师还在水井旁守了两个多小时。 女人果真眯眼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开了两场会,心情烦躁,回家来喝了两碗绿豆汤,是冰镇过的。” 舒今越笑起来,这就对啦,贪凉之后发烧了,烧到39度,然后在医生指导下服用阿司匹林解热镇痛,这种治法在西医上挑不出错处,可在中医看来,却不是最正确的治法。 西医发烧就是解热,可中医还得探究发热的原因,不是机械的见热就退热,尤其是贪凉导致的发热,要是忽然发汗,这会损伤机体的阳气,而大量寒凉的东西在体内排不出去,又会损伤人体的阴津,再加上漏汗时间太久,就像一个关不严的水龙头,阴津流失更多……三重叠加,简直是雪上加霜。 “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方?”老中医听到这里,已经心服口服,是自己疏忽了,他没想到仔细询问病人第一次发病时的诱因,以为就是简单的吹了点凉风。 “芍药甘草附子汤。” “不加味?” “不用加,就三味。” 女人听到这儿,“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给我开方的话,只会开三味中药?” 舒今越还没说话,那中年男人的嘴角抽搐两下,“我记得你们中医的方子都要写满一张处方签,你才开三种中药,这真的能治病?” 今越没说话,看向女人,她是病人,要不要选择她的治法,在于她。 女人犹豫片刻,“你先把方子写下来。” 今越提笔,写下芍药15克,甘草15克,制附片5克,因为含有附片,重点强调了一下煎煮方法,让一天三次,每次一小碗,趁热喝就行。 老中医接过处方看了看,教科书式的精简且经典,自己刚才开的除了桂枝加附子汤之外,还加了一些温阳的,洋洋洒洒足足有15味药,处方签上写了整整五行,而舒今越的只有一行。 名副其实的经方! 孤零零的三味药,像是在打他耳光,响亮的耳光。 经方的魅力,实在是令人叹服,他这在临床上待久了的,反倒丢了经方的妙趣,给领导看病也倾向于开“太平方子”,为了不出错什么都想兼顾一下,结果什么都治不好。 今越也没心情给他找补面子,她可是很记仇的,如果一开始她被为难的时候,他作为自己的同行前辈能帮着说两句公道话,她还会记着这份情,现在嘛……刚才给他机会他也不接茬那就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舒今越也是有骨气的。 秘书把众人的纸张和钢笔收走,又给几人茶杯里添水,大家聚在一起或是讨论今天的病情,或是说起行业内的趣事,今越这只小小出头鸟自然是最不受待见的,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小舒同志,介绍一下,我叫莫书逸。”莫医生端着茶杯走到她身边,拉过板凳,坐下。 “莫医生好。”今越捧着茶杯,寻思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真是分外想念赵婉秋炒的板栗,她想坐在石榴树下,一边看书一边吃板栗,不想在这里被人排挤。 是的,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排挤了。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知识分子,排挤起人来可不是小学生,能让人一下子就察觉出来。 任谁被孤立被排挤心里都不会好受,她上辈子为人处世的经历少得可怜,除了低头装作不在乎,她不知道怎么化解。 人的情商就是这样天然差距,同是舒家孩子,舒文晏和舒文韵总是能把同学、同事关系处理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而舒文明和她,就似乎木讷一些,时不时会有被排挤孤立的感觉。 但舒文明又和她不一样,舒文明能做到“不是你们排挤我,是老子孤立你们所有人”的自信和潇洒,舒今越却是一面装作不在乎,一面阴暗的揣测,这些人为什么讨厌自己,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然后开始复盘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陷在后悔、懊恼、羞愧等各种负面情绪中。 总之,她很容易内耗。 即使重活一次,她依然做不到小说女主角的洒脱。 此时她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发现莫书逸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嗯,你说什么?” 莫书逸好笑,“我说,你在哪个单位上班,以后我们可以多多交流,有机会可以探讨一下临床体会。” 今越说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又问他的。 “看来你是真没听我说话啊,我在省医院,内科。”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哭笑不得。 “抱歉,我刚才在想工作上的事。” 很快,通过聊天今越知道,莫书逸今年三十二岁,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去苏国留学,在那边学了临床医学,辅修心理学,后来闹掰之后,他回国在京市医学院继续进修三年,又去日国读了医学博士,毕业后在京市医院工作过几年,去年刚调到石兰省医院来。 “您这样的大才,来我们书城实在是屈才了。”舒今越由衷的说,这年头的海归博士,就是留在京市也是被重点培养的苗子,结果却来到石兰省这样的小地方。 “石兰是个好地方,我母亲就是这里的人。” 今越笑笑,也没追问,但他是海归,还是博士,今越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方面能向他学习,远的不说,她最近正在学英语,很多医学专业词汇就很吃力,构成复杂,又是大长词,她也不知道自己发音对不对,就是去找专门的英语教师请教也没多大用,因为专业性太强了,但问他肯定知道。 再说,目前国外对很多疾病的研究和救治都是非常先进的,但专业的期刊她买不到,买到也看不懂……想到这里,今越眼睛一亮。 生平第一次,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 “以后我能经常向莫医生请教问题吗?” 女孩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莫书逸挑眉轻笑,“荣幸之至。” 拿到联系方式,舒今越又跟他聊了许久,从他留学生涯到她下乡经历,貌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双方都聊得很开心。后来想到今越对行业内的事情不太了解,又挨个给她介绍今天来的专家,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医院,擅长什么疾病的诊治,几乎是事无巨细。 一直聊到秘书进来,说大家可以走了,舒今越与莫书逸告别,看见杨正康的车子还在院里。 “怎么样小舒?”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让我们每个人写下治疗思路和方法。” 杨正康也不懂医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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