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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但今越知道,他跟自己这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他是正经科班教育出身,五年制预防医学专业毕业的,六十年代当之无愧的高材生。 至于为什么甘心窝在基层,她暂时还没弄清楚。 “不就在卫生局当个科长,可把他能的,哼。” 朱大强见惯不怪,走亲戚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尤其妯娌、连襟之间,那更叫一个微妙。 今越正听得津津有味,刘干事忽然屁颠屁颠来了,“今越啊,你爸最近咋样?” 今越一头雾水,朱大强和刘进步冲她眨眼。 “你爸要是心情还不错的话,明儿我让刘东去给他拜个年?刘东这孩子老惦记着他,但当年那事……啧,他做晚辈的应该主动上门赔礼道歉,你说对吧?” 今越明白了,敢情刘干事现在还想巴结他们家? “对了,你姐最近咋样,刘东说想去看看她,又怕她生气。” 不等她说舒文韵快有对象了,刘干事又急忙问:“这两天你们上杨副主任家拜年了吧?老太太身体好点没?” 他不说,今越都快忘了这茬。来报道之前她还去给她诊过一次脉,杨老太太身体恢复得挺快,因为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绝症。 她现在时刻谨记大佬的提醒,尽量不跟杨家扯上关系,但也不敢真得罪人,毕竟人家现在风头无两。 “你们不会是都不知道上门拜个年吧?哎哟喂小祖宗,你爸那榆木脑袋,咋你们兄妹几个也不开窍,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给我,我能……” “咳咳,老刘你们科没事吗?”朱大强打断他,“小舒去药具间找一下那啥,赶紧的。” 今越憋着笑去了。 她觉得大哥说得没错,站的高度不一样,看见的风景也不一样了,以前的刘干事在舒家面前高人一等,现在也就那样。 今越刚走到药具间门口,忽然听见大门口有人吵嚷,各个办公室都有人伸头出来看。 “又来闹了?大正月的,还能不能让人好过了。”说话的是对门财务科的乔大姐。 今越竖起小耳朵,似乎来“闹”的人不是第一次了。 “胡奶奶也是可怜,本来日子就够难的,还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侄孙。” “关键这侄孙还没血缘关系,你说闹心不闹心?” 今越听了一会儿,“乔大姐,你们说的是槐树胡同的胡奶奶吗?” “可不就是她。”乔大姐刚说完,吵嚷声从门口往里走,奔着办公室的方向来,今越于是看见一个牛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一手拽着一位踉踉跄跄的白发老太太,一手拉着刚从外头开会回来的街道办牛主任的手臂。 “牛主任得给咱们老百姓一个说法,咋我姑奶奶的房子,我进不了,这还有王法吗?” 胡奶奶就是上次舒文明好心卖西红柿那老人,是槐树胡同的孤寡老人,自打今越记事起,她就知道这老太太。她一双小脚走路不稳,几乎整个柳叶胡同和槐树胡同的小学生都写过“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作文,情节无论是杜撰或者真实,主角都是胡奶奶。 附近一直流传着她的故事:胡奶奶年轻时候是大地主家的大小姐,家里做药材生意,从皖省亳州迁过来的大户人家,整个槐树胡同几乎一半的房子都是他们家的,书城市一半的药材铺子都姓胡。 可惜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有点恋爱脑,看上自家药铺里一名伙计,死活闹着要嫁给他。胡老爷拗不过这独女,只得妥协,把伙计招来做上门女婿,不仅教他做生意,还把药材进出货各种门路全都交给他。 刚开始小两口也蜜里调油过一段时间,可惜好几年了胡奶奶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赘婿就偷偷在外头养了女人,直到那女人抱着儿子闹到胡家门口,胡老爷一气之下中风了。 胡奶奶性情刚烈,闹着要离婚。 可惜,婚没离成,世道就乱了,赘婿在去亳州进药材的路上被土匪打死,养的女人撇下孩子跑了,私生子不知被谁唆使哭到胡家大门口。 做生意的讲究个积德行善,胡家不忍心孩子饿死,就养了几年,对外宣称是胡奶奶的侄子,不仅供吃供喝还供上学和娶媳妇。 这一养就养到解放后,胡家历来安分守己,倒也没怎么被波及,甚至还主动把祖业里的多家药铺也变成公私合营的药材商店。 这本来是好事,可偏偏“侄子”眼看着“自己的”东西变成公家的,他原本的“家业”所剩无几,顿时狗急跳墙,到处举报,攀咬胡奶奶,把胡奶奶气得大病一场。 事情要是到这里就好了,可惜这白眼狼跟他那赘婿爹一样不是东西,多年来一直不死心,六六年那会儿到处写举报信,那些小兵小将们为了立功,争着来胡奶奶家掘地三尺,闹得鸡犬不宁。 幸好胡家以前还有几位旧识,出面说了几句公道话,加上胡奶奶年事已高,倒是没被折腾到乡下去,还给她留下她住的那套四合院。 就这样,老太太守着四合院,把空置的房间租给附近的穷苦工人,勉强也能度日。 “老天有眼,她那白眼狼侄子前年也病死了,本以为胡奶奶能舒坦两年,谁知又冒出个侄孙,说是要来照顾她,其实就是盼着她的房子吧。” 乔大姐愤愤不平,“白眼狼的种养大也是坏种,我要有那钱我养只猫养条狗都比养他强。” 胡奶奶那些租户们也跟她一样,实在看不下去小白眼狼欺负老人家,一直拦着不让他进四合院,拦的次数多了,这不就经常闹到居委会来。 牛主任自然也知道这些原委,只是又没闹到违法犯罪的地步,就一直以劝说为主,拿他没办法。 今越上辈子一直待在乡下,还真不知道这茬,现在看来,前几天举报自己二哥的怕也是这孙子! 凡是好心帮助胡奶奶的,都是他的假想敌。 这不,胡奶奶被他胡搅蛮缠弄得没办法,也丢不起这脸,想走他硬是不让,使劲拽着。 小脚老太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直接摔青石板上,半天起不来。 大家虽然愤愤不平,但也不敢直接招惹这种癞子,都远远地躲着看热闹。今越却忍不了,她记得自己上小学时,胡奶奶曾给过她两个鸡蛋呢! 她从绿书包里拿出一个装巧克力的铁皮盒子,里头装着几根银针,盒子和针都是消过毒的,她挑了一根细细的,捏在两根手指之间,趁着胡赖子拽住牛主任不放的时候,轻轻往他胳膊肘上扎进去。 胡赖子不管胡奶奶死活,只顾着拽牛主任,也没感觉到被人扎了一下,只是隐约觉得手臂发麻,“哎哟”一声。 今越趁机扶起胡奶奶,“您没事吧?” 胡奶奶眼神不好,已经看不清人了,“没事,你是谁家孩子?” “我爸是舒立农。” “哦,舒小子家的啊,谢谢你,闺女。” “哎哟,我的手,疼疼疼……”胡赖子抱着右手手肘叫起来,可压根没人理他。 大家都以为他装的,准是又耍什么新花招。 胡赖子是真疼啊,似乎是被毒舌咬了一口,毒蛇还顺着手肘往上钻,弄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眼见大家“见死不救”,胡赖子只能一瘸一拐的出门,骂骂咧咧说几句狠话,还是先上医院看看吧,别真是让蛇咬了。 牛主任松口气,连忙向门口走去,“对不住啊,让徐科长见笑了,你要的材料我这就让人送下来。” 徐端淡淡的笑笑,“不急。” 牛主任心说哪能不急啊,能让市里物资局的科长亲自找到门上要材料,他都怀疑那份材料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玄机,这么一想他就开始回忆,里面的数据没错吧?逻辑关系对得上吧?真实性经得起考证吧? 徐端看着散场的人群,似乎在思索什么。 牛主任以为他好奇,就解释道:“这老人的事刚才徐科长应该也听说了,说来也可怜……”巴拉巴拉。 “新来的吗?” “嗯?” 徐端下巴冲那个麻花辫少女的背影扬了扬,“这名小同志倒是热心肠。” “哦哦,这个啊,好像是新来的,我还没怎么见过,看样子是防疫站的。”他有点印象,前几天看见几个同事找她看病,说什么她治好了谁的病……诶对了! 这不就是上次杨副主任去找的那个知青嘛,他就说怎么眼熟,原来就是那个“小神医”! 杨副主任看重的人,他怎么给扔到角落里坐冷板凳,真是不应该,现在又多了一个徐科长也对她赞誉有加,小同志有前途。 干事很快把材料送来,徐端让身边人拿上就走了,留下牛主任风中思索,一会儿担心材料的事,一会儿又琢磨对舒今越的安排。 “主任您就甭担心了,材料肯定不会有问题,再说就是有问题又能怎么着,他不就是一科长,说是跟您一样的正科级干部,可县官不如现管,新桥街道的事还得您说了算。” 牛主任给他脑袋上放了一巴掌,“放屁,这是级别的问题吗?人家是市物资局,管着全市的物资系统,你知道个屁!” 大到各厂矿单位原材料、产品进出,小到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的配额,都捏在人家手里,签不到他徐端的字,就是谁来也没用。 小干事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只能讪讪闭嘴。 另一边,舒今越把胡奶奶牵到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要不我送奶奶去医院吧?” “我没事。”老太太自己起身,尝试着慢慢走了两步,“我自己能回去,不用送。” 今越也不勉强,刚才扶人的时候她悄悄给把过脉,确实没什么问题。 话说,胡奶奶的真实年龄到底多少岁,一直是个未解之谜,舒老师小时候就知道她这么号人,到现在舒今越都成年了,市井中依然流传着她们胡大户家的故事。 “我听户籍科的张姐说,按照解放那年老太太登记的年龄算,她今年已经98岁了。” 朱大强呷了口茶水,“看这精神状态,不像啊。” “我看也是,说不定弄错了,那时候负责登记的说不定自己都是文盲。”刘进步起身紧了紧皮带,提了提裤子,“我去上个厕所,下班你们先走,别锁门,啊。” 于是,摸鱼又过了一天。 胡奶奶的事大家议论了几天,一直到正月初十那天,大家不再讨论胡奶奶,而是转移到了胡赖子身上。 “听说没,胡赖子这几天跑医院都跑疯了!” “怎么着?” “说是手麻,去医院一直没看好,昨天气得他跟大夫打了一架,结果被公安给抓了,说是啥扰乱治安。” “哎哟喂,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打大夫,抓得好啊,以后胡奶奶能消停几天了。” “今越你不在街道办嘛,胡赖子说那天开始手又疼又麻,你看见没,有没有人碰过他,他不会是想碰瓷吧?” “说不定是胡老爷子看不惯他欺负胡奶奶呢,当年他那白眼狼的赘婿爷爷可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说到鬼神,大家是又好奇又不敢深谈,但都一直觉得,肯定是报应。毕竟,身上哪有无缘无故疼,疼了还检查不出问题的。 不过,从这天开始,大家发现胡奶奶好像渐渐喜欢出门了。以前她都是窝在家里,长时间不见人不说话,连反应都迟钝了似的。最近太阳升到半空,她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街道办大院里晒太阳。 她不爱跟人说话,但别人跟她打招呼,她都会回应,等到大家伙都下班,她又拄着拐杖往家走。 今越顺路,就把她送到家门口。一来二去,俩人渐渐熟悉起来,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着能聊一路。 *** 开春后,舒今越又遇到两件值得开心的事。 一是黄阿姨在自己治疗下,脱垂的情况有所改善,针灸和汤药结合虽然没有直接手术来得快,但据她本人描述,现在只要不用力大便的话,基本不会再冒出来了。 今越让她尽量不要下蹲和干体力活,黄梅直接连家务活都不让她干了。 另一件开心事,就是区里防疫站组织的考试,今越以高分通过,这是全家人都没想到的。 “舒今越你真没作弊?”舒文明对着小镜子挤脸上的青春痘,“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学习不怎么样,连高中都没考上。” 他好歹还考上高中了,只是不想念而已。 今越当然知道自己以前就是个学渣,而且是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去那种,一看就笨笨的学渣,她现在考试能通过单纯得益于阿飘的记忆力。 学文化她没什么悟性,但耐不住她记性好,就是个行走的教科书文库啊。 “行了二哥,有这功夫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 舒文明挤破鼻尖上一颗痘痘,疼得龇牙咧嘴,“结婚没意思,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舒老师和赵婉秋对视一眼,悄悄叹气。对这个儿子,他也是愧疚的,没能给他提供房子也就罢了,连正式工作都没一份,要找对象谈何容易。 “对了,上次小李来拜年的时候说,他们家在乡下有个表妹还没说亲,家里壮劳力多,人长得挺漂亮,性格也活泼,你要不要见见?” 舒文明把小镜子揣进胸前的兜里,“说吧,有什么硬伤。” “也算不上硬伤,就是没上过学。” “一天都没上过?” “嗯,但过日子嘛,又不是跟书本过,只要性格好,人勤快就行。” 舒文明撇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不就文盲嘛,这样的就是长成天仙又有什么意思。” 舒老师叹气,想说他几句,又怕刺激到他脆弱的自尊心,“四月里你虚岁就三十了……” 这是实打实的大龄青年,俗称老光棍,他自己都浑身硬伤,还想啥自行车。 今越无奈,“二哥先别忙着拒绝,等我发了工资,我们去春游吧,正好把这姑娘叫上,也不是正式的相亲,就当交个朋友,先见一面,不合适再说。” 眼看着他就要拒绝,今越连忙加上一句:“你春游的费用我包了。” “嘿,这还差不多。” 今越刚入职的时候错过上一轮发薪日,中间又过春节,到下一次就要等五十多天,她的钱包早已饥渴难耐。她都计划好了,发了工资先给家里买点肉,补补营养,给自己买一罐海鸥牌洗发香波,再给舒老师和赵婉秋女士一人买双皮鞋。 他们都退休了,还没穿过皮鞋呢。 今越前几天跟姚青青去百货商场看过,好的头层牛皮鞋要二十八一双,她买不起,昨晚偷偷去鬼市看过,就是一般的也要十八.九块,还不一定有她要的码数。 指定码数的,更贵,且需要等。 这么一算,三十七块钱压根不够买两双皮鞋……还是得想别的法子搞钱! “对了,上次那种巧克力还有没?”舒文明凑过来,贱兮兮的问。 徐端上次给她打包了很沉的一袋,回来一数居然有二十三块之多,今越给家里人分了几块,自己晚上悄悄躲被窝里吃了两块,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有十块。 “你那是什么眼神,又不白要你的。”他搂住舒今越的肩膀,小声道,“上次我带去单位吃,被人看见,一直追着我要,说能拿钱买,或者拿东西跟我们换。” “谁呀?” “就我们单位嘴最馋,长得又胖那个徐文丽。” 舒今越:“……”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你放心,他们家有钱,她爸在物资局,你想要啥她都能给你弄来,这种巧克力弄不来是因为是外国货,还偏偏是苏国的。” 想到那甜丝丝、入口即化的丝绸感,今越哪里舍得让给别人?她一想到上辈子的经历就睡不着,晚上躲被窝里悄悄的含指甲盖大一小块,就能睡个好觉了。 “你前几天不是去百货商店看皮鞋了,很贵吧?没关系,她爸有关系,能弄来便宜的。” 今越眼睛一亮,“那行,你问问她能不能弄两双爸妈穿的码数,要是能我就换。” 当然,一块巧克力肯定换不来一双皮鞋,不够的她会补差价,她可舍不得换太多出去。 看她那副护食小猫的样子,舒文明“切”一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中午,舒文明专门去街道办找她,说跟徐文丽说好了,两块巧克力换一双皮鞋,不用补差价,要啥码数的都行。 “两块就能换?”今越揉揉耳朵,她没听错吧? “对,你没听错。” 舒今越觉得,徐文丽怕不是个憨憨。 巧克力固然好吃,可她知不知道一双皮鞋多少钱,普通干部一年都舍不得买一双啊!就连自己的顶头上司朱大强同志,皮鞋都只有去区里开会那天才舍得穿,还都是补了又补的。 “那大馋丫头,一开始说四块换一双,美的她,我给砍下来了。”一副“看老子多厉害”的表情。 虽然没见过面,但舒今越已经在心里给徐文丽画像了,典型的地主家的傻大儿。不过,自家二哥也太奸诈了吧,明知道自己同事什么样,还要跟她砍骨折价。 “二哥,我怀疑,你不会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吃巧克力吧?” 舒文明面不改色,“那是,不然怎么让她这大馋丫头上钩。” 原来,他早就知道今越想给父母买皮鞋的事了,只是他自己也没钱,心有余力不足,但他会坑蒙拐骗啊。 “我给你说,那大馋丫头,干活倒是利落,就是嘴巴太……” “行了行了二哥,你要是还想找媳妇儿,我给你个建议,别这个大馋丫头那个小草包的给人取外号,尊重,懂?” 舒文明脸上讪讪的,但他是典型的临死还能吃上二斤铁饼的家伙——嘴硬。 “谁跟你说我要结婚的,安徒生、屠格涅夫、达芬奇也没结婚,照样不影响他们名扬世界。” 得,舒今越发现,跟这个二哥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这人还有个优点,脑袋转得特别快,刚去菜站上班就不用打算盘,无论人家买多少,他都能第一时间心算出来。 这样的人,不当数学老师,就该当大老板。 “二哥,要不咱俩合作?” 眼睛滴溜转,一看就像只想做坏事的臭猫,舒文明皱着鼻子,“先说说看,怎么合作。” “你有脑子,我有本钱,咱们改天去鬼市看看?”今越想的很简单,她想要吃得有营养,想要长个子,就必须得有钱。 二哥要找对象,就得有房子。 嘿嘿,他俩可谓是整个家里最缺钱的人,这样的人合作,肯定能像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双剑合璧,大杀四方。 果然,舒文明也心动了,“成,明晚咱就去,警告你,别想着坑我。” 说完赶紧回菜站上班去了,今越自己在工作间坐了会儿,穿着白大褂,今天朱大强上区里开会,刘进步昨晚吃坏肚子,回家吃药去了。 她正坐着,忽然听见有人问:“同志,这里是啥防疫站不?” 今越个子矮,坐凳子上更矮,怕外面的人看不见,立马站起来,“是的,我们是东川区新桥街道防疫站,你有什么事吗?” 那老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牌子,“你家大人呢?” 今越郁结,“我就是防疫站工作人员。” “看着不像啊,你真能治病?” 可能是看今越态度好,没有嫌他啰嗦,连忙解释道:“主要是我儿子生了怪病,一般医院治不了,我们生产队的赤脚大夫让我们进城,来找个叫啥防疫站的,说这是传染病,得找你们才能治。” 今越心头一跳,传染病?! “病人在哪儿?”今越戴上口罩,让他把人带进工作间里。现在的区级防疫站是有寄地慢病科的,专门针对的就是传染病、寄生虫病、地方病和慢性病,有的城市则直接有结核病/地方病防治所。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黑黄,双目无神,嘴唇干焦起皮,压根走不动路,是由平板车拉着来的。而今越第一印象,就是太瘦了。 平板车上的两条腿就像两根筷子,一张脸瘦得凹陷进去,只剩两只又深又大的眼睛在盯着天花板。 “我儿子以前多精神个后生啊,咱们生产队就数他最壮,每次都能拿十个工分,可自从生了这传染病,一下子就瘦下来,现在都快没个人形了。” 今越把工作间的门关上,以防再有人走进来,自己则是走到年轻人身边,先量了血压,用听诊器听了呼吸音和心率,除了心率略快,其它都正常。 当然,听诊的时候,她才发现,年轻人还有个很大的肚子,是明显的肝区肿胀,冬天衣服穿得厚,差点没发现。 “你们以前看的医生说是什么病没?” “吸血虫病。” “血吸虫病?”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不识字,也说不清,反正就那个意思,去年还好好一个小伙子,医院让我们准备后事,这可让我和老伴儿咋活啊?” 第19章 “你怎么知道的?” 舒今越倒是不怀疑他说谎, 这种病一般不识字的人想编也编不出来,因为这也算是很有地域特色的地方病的一种。 这种病主要出现在长江以南的省份,以赣西省和江浙沪地区最为严重, 五十年代曾达到泛滥的程度, 后来还拍了一部电影《枯木逢春》,被后世部分网友誉为“龙国自己的灾难片”, 而伟人的名诗《送瘟神》写的就是这种被叫做“大肚子病”的传染病。 可那都是在水域资源丰富, 水下作业多的南方,石兰省远离长江,这边的普通老百姓要是没看过电影的, 可能连名字都没听过。 似乎是怕她不信, 老乡说:“我们乡下的大夫说了,我儿子的症状应该就是那个病, 他以前最喜欢下河捉鱼摸虾, 铁定是被有毒的东西咬了。” 是的, 血吸虫病是通过钉螺传染的疾病, 而钉螺就生活在水里。 今越想了想, 无论是否真的是血吸虫病, 这件事都不是她一个人能处置的,“你们先待在这里, 等我们主任回来看了再说。” 以防他们要上厕所, 她还递了一个痰盂进去。血吸虫病人的粪便也是带有虫卵的。 把人安置好, 今越又去办公室借电话给区防疫站打过去,朱大强听说辖区内出现疑似血吸虫病的病患,立马上报区里, 当即带着五六个人赶回来。 见她把人隔离在工作间,还准备了单独的粪桶, 大家都很满意她的初步处置。她才入职没多久,又没上过专门的医学院,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能想到这样的处置措施,连朱大强也很意外。 几名有经验的医生进去,仔细询问病史,做体格检查,采集完资料立马回办公室讨论。 “患者不明原因发热两年,体温多在39度以下,伴腹泻腹痛两年,偶有胸痛、气喘,两年来体重减轻二十公斤;体格检查见肝脾肿大,面黄,消瘦,精神不佳……” 几人各自对着问诊结果,朱大强又加了句:“同时有水下作业史,只是不确定水源是否为疫水。” 症状和疫水接触史都能对上,大家一致觉得,“感染血吸虫病的可能性极高。” 血吸虫病的危害性极大,致死率不低,一旦水源被污染,感染人数将是不可估量的。同时,这种寄生虫还会危害农业安全和生态安全,造成农作物减产、死亡,龙国是人口大国,农业是龙国的根基,这种病的危害性不言而喻。 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商量该怎么办。 有人说要上报某会,让他们做决定。 有人说那些人惯会大张旗鼓又不够专业,到时候兴师动众白忙活一场,他们领不到功反倒将他们下面这些推出去当替罪羊。 讨论半天,大家一致决定:“在正式确诊之前还是先不上报。” “现在咱们不仅要把他隔离起来,还要尽快对他生活周边的水源和环境进行检测,这样,检测和采样就由区里派人去,老朱你们的人带队……” 大家很快商议出分工方案,照顾到舒今越身体弱,带队下乡采样的工作就由朱大强和刘进步来做,今越负责留守站里,做做简单的消毒工作,而疑似病例则被带到了区防疫站观察治疗。 今越想说她也要去,她不怕吃苦,老朱给她使个眼色。 等到人一走,她忍不住说:“主任怎么不安排我去,我虽然是女同志,但妇女现在也能顶半边天,你们能干的事我也能。” 朱大强摇头,“跟你是男是女无关。” “你身体弱,要是真有疫水,感染了可不是开玩笑,你耐不住的,我和进步糙老爷们不怕。” “就是,今越你给咱们守着大后方就行,完事还能帮我们写写报告,我最怕写那玩意儿了。”刘进步也满不在乎的说。 今越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照顾她,不是因为她是女孩,而是因为她身体弱。 她在乡下的时候,生产队有什么任务,不仅不照顾她,还故意把她往前推,刚开始她有股劲儿,死也咬牙顶着,总觉得别人能做自己也能,她是来建设广大农村,想要大有可为的,可时间久了发现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把她当傻子啊。 她不愿上了,又不会不动声色的耍滑头,只梗着脖子嘴硬,队长一家就揪她小辫子,给她小鞋穿,动不动拎去思想学习班…… 她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在集体里被照顾的感觉了。 他们一走,今越先对工作间进行消毒处理,那人没留下大便,倒是好处理,简单处理一下就能回家。 至于带队去乡下的俩人,估计明天都不一定能回到书城,病患所在地是书城市最南端的一个小山村,不知道父子俩是怎么找到新桥街道来的。 不过,这都不是今越该担心的,回到家里,她还是提醒家里人注意一下用水安全,不要喝生水,尤其是清洗锅碗瓢盆的水一定要烧开。 大院里的街坊们听她这么说,没几个人放心上,都觉得她小题大做,大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会怕个没听过的传染病? 这时候的信息传播媒介只有收音机和报纸,而收音机不是一般家庭买得起的,报纸也需要识字才能看懂,石兰人不知道血吸虫病很正常,但在长江以南的省份,那几乎是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河边都会竖起牌子提醒大家“此片水域有血吸虫,人畜禁止下水”。 赵婉秋自己就是医务工作者,知道厉害关系,自己以身作则不算,还在大院里游说大家,可惜收效甚微。 母女俩相视苦笑,但愿只是虚惊一场吧。 第二天,朱大强和刘进步果然没回来,倒是用那边公社的电话给今越挂了一个回来,说让她放心,初步检测那边的水源没问题。 今越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只要不是大面积的传染病,那就好。 心情一好,她就想起跟二哥约好的,今晚要去鬼市找门路。 “还去不去?”舒文明吃完饭遛弯回来,压着嗓子问。 “去,肯定去。”今越找他要了一件破棉衣,头发塞进帽子里,往脸上抹点锅灰,乔装改扮一番,趁着天黑直奔建设大桥下。 那里星星点点,正是热闹的时候。不过大家问价砍价的都压着嗓子,不像平时在商店买东西,今越熟门熟路的找到以前自己卖古书那个倒爷。 “哟,小姑娘,来了?” 倒爷最基本的就是眼力见,今越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就没觉得现在再来还能瞒过他的眼,于是也大方回应,“来了叔。” “最近咋样,有啥好货没?” “我手里能有啥好货,就一些小零碎,你呢?”大叔仔细打量舒文明,给他递了根纸烟。 别说,舒文明还真能装,娴熟的接过来,划根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一口,“够味儿,大公鸡?” 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香烟是经济,才八分钱一包,但味儿终究差了点,大公鸡可要一毛二一包呢。 “兄弟,嘴刁啊。” 舒今越面上不显,心里好笑,二哥还真会装,他一个月十八块九毛的工资,怎么可能舍得抽大公鸡,他连大公鸡什么味儿都不知道,估摸着是自己推测的:目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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