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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如我之前所说——这是礼拜日园丁为你献上的礼物。” 他的话语如雨点一般落入了一片沉寂之中,赫斯塔尔盯着他,好像正试图在他的眼里寻找到些不诚实的影子。阿尔巴利诺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之下绿得像是在坟茔之间跳动的鬼火,他依然坦然地微笑,好像有信心接受对方任何问题的洗礼。 “那么,”赫斯塔尔低声问道,“这也是神灵凭附的结果吗?” 阿尔巴利诺为这个问题发出了一声柔软的哼笑,这个音节听上去近乎是宽容的。他轻柔地回答道:“凭附在我身上的是一个来自过去岁月的灰色幽灵。” 他低下头,从地面上拖过另一把刀子,刀刃刮擦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粗糙而响亮的声音。这像是一声警钟,惊醒了沉默的黑暗,并且让赫斯塔尔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必须得在现在问点什么,否则以后就再也没有问出口的机会。 或者是黑夜令人脆弱,或者是他们正处于阿尔巴利诺向他展示自己的私密时刻,这就是他最有可能得到答案的一刻。 “那么,”赫斯塔尔低声地、谨慎地说道,“你的灵感到底从何而来呢?” ——阿尔巴利诺当然知道他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什么:他们不是在谈论园丁之前的作品,也不是在谈论夏普最后会呈现出的样貌,更不是在谈一个罗马的女画家。 他们谈论的是阿尔巴利诺背后那灰色的幽灵,对方刚才正亲口承认了那幽灵正是他灵感的源头——是一切的开始,礼拜日园丁的起源之处。 阿尔巴利诺依然面对着赫斯塔尔,但是目光似乎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更远的、不可知的方向,他向一侧歪了歪头,好像在沉思似的。 然后他说:“我知道你调查过我,所以你肯定听说过我母亲:她是个外科医生。” 阿尔巴利诺的母亲在医学上的造诣并没有他父亲那么出众,所以相对更少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但是依照之前阿尔巴利诺的只言片语和赫斯塔尔自己的调查,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那是一位出生在西班牙的、美丽的、富有异国风情的女性,爱上了从美国来的外科医生,并且为了对方嫁到维斯特兰,在阿尔巴利诺十七岁那年死于溺水事故。 “她不仅是个外科医生,”阿尔巴利诺轻声说道,“她是个‘死亡天使’。” 注: [1]黑体字来自安徒生的《素琪》。 [2]英国画家弗雷德里克·莱顿的《克琳娜,达格尔的宁芙女神》。 [3]法国画家乔治·德·拉图尔的《忏悔的抹大拉》。 [4]阿特米西亚: 指阿特米西亚·简提列斯基,罗马画家奥拉齐奥·简提列斯基的女儿,十七岁时被画家塔西强奸。为了挽救女儿的名节,奥拉齐奥向法庭提出起诉;当奥拉齐奥在法庭上陈述女儿多次被强奸的事实时,遭到公众的唾弃和取笑。 22岁时,阿特米西亚在艺术赞助人美第奇的支持下,进入佛罗伦萨艺术学院深造,学习解剖和构图,成为瓦萨里创建的艺术学院的第一位女性成员。 [5]死亡天使:有时候这个词用来指专门谋杀病人的医生连环杀手。 “我心里的素琪是永远不会死亡的… “我不明白。”阿尔巴利诺说。 ——他们坐在船头,金色的阳光在水面上碎成了刺目的碎片,湖泊的深处还弥漫着乳白色的雾霭。夏娜·巴克斯坐在那里,一只手覆着船桨,脸上挂着一个相当温和的笑容。 许多年之后,人们也会在阿尔巴利诺本人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他对着他的同事或者来法医局鉴伤的受害者们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他们以为自己是真正被关怀着的。 而夏娜的手指温柔地抚平她年轻的儿子鬓角卷翘的头发——她自己的头发是极浅的、顺滑的、缎子一般的金色,肤色白皙,呈现出一副西班牙北部人种的显著特征。 她在医院的同事们会说那孩子长得更像他的父亲,但是夏娜知道他们的内核是如此相似。 “你不需要现在就明白,你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用来弄明白这些事呢,阿尔。”她说,手指沿着年轻人的颧骨滑下去,“你需要知道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是自由的,你不笼罩在你父亲或我的阴影之下,你可以选择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也可以成为我这样的人,或干脆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东西。” 阿尔巴利诺低声说:“我感受到一种渴望——” “那就顺应渴望。”夏娜断然说,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微笑,那个表情令她看上去非常年轻,“但是不需要太着急,你拥有无穷的时间,而——千万不要草率地开始这一切。你不需要去模仿我,或者是之前已有的任何一个案例,你要选择适合你的方式。” “我知道!”阿尔巴利诺稍微提高了声音,听上去透着一丝的心烦意乱,“但是什么是适合我的方式?” “用心体会,”夏娜愉快地向他眨了眨眼睛,“记得你小时候咱们在巴黎,我带你看《梅杜莎之筏》的那次吗?我对你怎么说的,阿尔?” “我们可以想看多长时间就看多长时间,自己决定结束的时刻。”阿尔巴利诺小声回答。 “正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夏娜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柔和了,她靠过去迅速地亲了亲自己的儿子的面颊——虽然那孩子已经大到会对这种亲昵的方式感觉到有点别扭了——然后她收回了之前已经落到阿尔巴利诺肩上的手,在小船上站了起来,甩掉了自己脚上那双鱼嘴鞋,船因为她的动作而摇摇晃晃。 更多水珠泼溅起来,阿尔巴利诺仍坐在原处,仰着头看她。她正背对朝阳升起的方向,因此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像是个模糊暗淡的影子。风吹起了她身上那条裙子的薄纱,就如同翻滚的血雾。 阿尔巴利诺小声说:“妈——” “我们之前谈过这个是不是?”她轻柔地说,“我觉得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阿尔。” “我记得我们之前谈论的是‘死’。”阿尔巴利诺指出。 “我们谈论它是因为它早晚要来临,而一贯地,我希望它在我的掌控之下发生——因为美是如此短暂,尤其是对拥有会腐朽的肉体的人而言。”夏娜把被风吹落在面颊上的几缕头发拨开,她的头发里巧妙地别着一枝麻叶绣线菊的花簇,是他们早晨出门前她从门口插花的玻璃瓶里抽出来的。阿尔巴利诺知道她爱看他父亲又看见她这样做了的时候无奈的表情,她那样做只是为了好玩。 “这是最合适的时机了吗?”阿尔巴利诺问。 “从来没有‘最合适’的时机,就好像寓言故事里那种进入果园、只为了摘下一颗最完美的苹果的旅人一样,我们总会觉得下一瞬间比现在更加合适。”夏娜温柔地回答,“但选择在现在结束不是很好吗?——我们还处于最美好的时刻,而你需要走出家长的影子,尤其是我的。虽然我不想自夸,但你似乎很容易受我的影响,阿尔。” 阿尔巴利诺好像想要抗议,或者叹息,他小小地嘀咕了几句,然后承认道:“你是对的。” 夏娜哼笑了一声:“所以到这来,亲爱的。用心体会,自己决定结束的时间——阿尔,要是你想弄明白你最想要的方式是什么,你要最先见识到‘死’。”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它很丑陋。”阿尔巴利诺嘟囔道,不过他还是顺从地挪动了一点,离船头更近了一些。“我去过父亲医院的停尸间。” “大部分时候确实是这样,但它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它是一场伟大的旅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夏娜赞同道,与此同时,初升的太阳的金光在她身后愈来愈璀璨了,给她的皮肤刷上一层金粉色的光晕。 但是阿尔巴利诺还是皱着眉头:“但是……”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感觉到心烦意乱,我们往往不会愿意在一条路上独自走下去的,对你和你父亲都是如此,但这却是必不可少的。”夏娜轻声说道,“回忆一下当初我喜欢给你读的那个童话故事,把你的素琪埋葬在枯井里、然后回到现实中去吧,为她做简短的送葬词:‘走开吧,滚开吧!’——然后你就自由了。” “这可不是个好比喻。”阿尔巴利诺低低地说。 “是的,但是我当然要用比喻对人说话,你知道的嘛。”夏娜的声音里有许多调侃,一如既往的,还有一点独属于她的傲慢情志——当然,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未免就太过傲慢了。 阿尔巴利诺对这个小小的玩笑报以一个紧张的笑容,而他母亲凝视着他,眼睛是一种美丽的薄荷绿色。她灵巧地向一边歪头,那个动作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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