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得拿出三枚铜钱翻来覆去的扔。张仙姑骂道:“她念书哩,你又捣乱!” 祝大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 张仙姑道:“你又要干什么好事了?你那案子还没了结呢,叫人看了再给你逮回去!” 祝大不耐烦地道:“钦差都说结了,给我开脱出来了……” “也没说你是好人!” 两个在屋里吵,祝缨打小已经习惯了,依旧看书。最后,祝大说:“行行,我装死。唉,不知道徐老道怎么样了。”徐老道就是那个当中人的老前辈,他也是倒霉,就招了同行们一起赚点钱他抽个头,结果进案子里,也跟着一道囚车上京。 张仙姑道:“要不你跟他换换?” 祝大才不说话了。 祝缨道:“天黑了,别出去,现在驿站里人多,再叫人误会当贼拿了。要心疼他,明天早上吃过了饭,我跟金大哥说一声,给他拿点热乎的,再给他拿条被子。” 祝大犹豫了一下,道:“别连累你。” 祝缨道:“没事儿。” …………—— 第二天,祝缨起了个大早,推门一看,雨还在下,又缩回屋里来继续看书。 张仙姑道:“哎哟,雨没停。以前要下雨啊,我得愁死,现在看这雨下的,怪不得大娘子当年说,听着雨声好睡觉哩。” 她以前得愁房子又漏雨了,愁她那只有三分的菜地别被水冲坏了。愁家里的米缸见底了,下雨出不去门就趁不着钱没钱买米。现在不用愁了!雨声,确实还挺好听的! 天昏暗暗的,张仙姑一个爽利人竟生出了一点点幽思来。忽然又醒了:“哎哟,天暗了!老三啊,先别看书,我给你再点个灯。” 祝缨刚好看完最后几页,心情很好。如果今天上路,这本书就得今晚才能看完。停留几日对她而言刚刚好,可以在进京前多学一点东西。 不大会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祝缨又对金良说了送点热汤和被子的事,金良道:“说的也是,一会儿跟他们说,没被子也多弄些稻草。” 祝缨问金良:“今天能去交功课不?” 金良道:“为什么不能?” “昨天见着钟钦差,今天再有正事呢?” 金良道:“不碍的。” 祝缨于是又去找郑熹交功课,见到沈瑛在,也客客气气地行礼。沈瑛表情一滞,看了郑熹一眼,心道:这小子与之前大不一样了!阿萌说的还是太笼统了! 郑熹给祝缨换了本书,让他回去继续读,看沈瑛目光跟着祝缨走,郑熹有点不太开心了,说:“天一晴咱们就上路吧,钟世叔没什么,这个周游真是让我头疼!” 沈瑛收回目光,一笑:“好。平日里不觉得,困在这小小的驿站再有这么一位人物,委实令人吃不消。”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二人说的这位令人头疼的人物,马上就跟祝缨有了一点小小的联系。 起因是吃完午饭,祝缨回房看书,陆超隔着窗户叫她出去。 祝缨撑了把伞出去:“什么事?” 陆超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说:“下雨困在驿站没别的事儿干了,一同赌一把玩玩?早饭后他们在房里已经玩了一阵儿了,下午都说凑在大厅里人多些更热闹。” 祝缨道:“不赌。” 陆超道:“瞧不起我?” 祝缨无奈地道:“我没钱。” “我借你。” “不用还吗?” “想得美!” 祝缨道:“那就不赌了,我还养家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人过来,都说一同去。祝缨道:“那我看着。” “哎~这就对了!” 祝缨道:“等我一下,我跟家里说一声。”她跟张仙姑说出去,小伙伴叫她一起说话。张仙姑觉得人不能太不合群,就说:“去吧。”祝缨也不拿钱,空着两手就走了。 陆超他们就在大厅里,将几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大赌桌,有人拿来骰盅。祝缨道:“这样倒热闹。”摇骰子,一群人围着赌大小、喊来喊去,最是热闹。相较起来打牌就算斯文的了。 陆超道:“对吧?来!!!” 祝缨没说自己会,就在一边看着,陆超等人摇了几把,也有输有赢。输了的说骰子不对,陆超坦然将骰子砸了,确是一副正常的骨骰。指他作弊的人有些讪讪的,陆超一笑:“咱们接着玩,我那儿还有一副。”又拿了一副来。 赌注渐渐大了一点。甘泽道:“不行,不能赌太大了,叫上头知道了要打的。”于是不再加注。 嚷了一会儿,将钟宜那边的人也吸引了来,两边上头不大对付,手下人竟凑到了一起赌钱。人一多,各种人体难闻的气味就浓烈了起来,祝缨道:“陆二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娘了。” 陆超道:“你多大的人了?有事没事儿还要找娘?” 钟宜那边一个人说:“是要回家吃奶吧?” 祝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认出来这是周游的小厮,这小子可能早就不记得自己,但是祝缨记得他。这小子没伺候周游,竟然也跑来赌钱了? 正想着呢,正主来了! “好哇!你们竟然敢赌钱!” 周游才在钟宜那里吃了一通教训,他时常被父亲的朋友们教训,这些人也很照顾他,挨了这种教训他是不会记恨叔叔伯伯们的。但是!钟宜说他的时候,又一次提到了郑熹:“他才二十七就已有这样的涵养城府,我已五十七啦,这次回到京城,我得避位一阵子,你既已领了实职做官就不比还是闲职纨绔的时候,他品级比你高,是你上官,你不能对他无礼了。你要让我们放心呀!” 周游得了这一顿,又给郑熹记了一笔。回房发现小厮偷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又听前厅有吵闹声,气冲冲地过来找茬儿。这小厮运气好,正在嘲笑祝缨。周游一看,两边随从都有,倒是郑熹这边的更多些。 他索性闹起来,看看郑熹怎么处置这个场面,他一定要嘲笑郑熹“治下不严”。 郑熹、沈瑛、钟宜都来了,看了这场面,都没说严惩。钟宜命把东西都砸了:“都有钱了是么?每人罚俸一个月。” 郑熹对自己的随从们说:“你们,也一样。”然后看向祝缨。 祝缨半举双手,道:“我没钱,不赌的。” 郑熹道:“看你的书去!” 祝缨乖乖地道:“是。” 陆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起先那副骨骰确实是正常的,后来换的这副是灌了铅的!这一砸,被大家看出来,可是要了命了。 陆超闭上了眼睛。 “啪!咔!咔!”骰子、骰盅都打碎了,没人低声骂他,站他身边的人也没打他,他睁眼一看,咦?砸碎的是一副正常的骰子。 邪了门儿了! 那一头,祝缨回到了房里,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张仙姑正在窗子边上做针线,问道:“你拿什么回来了?”祝缨的手掌在桌上一抹,攥成个拳头,说:“娘,你说个数。” 张仙姑道:“三。” 祝缨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又一扔,是三个红色圆点朝上的骰子!张仙姑听了声音起来一看,骂道:“你要死!不学好!哪里弄的这个东西来?”祝缨又将骰子一抹一收一扔,这回是三个三点朝上。 她笑说:“他们拉我赌钱,我没钱赌,就把这个拿回来了,这下不用赌了。” 张仙姑往她身上打了两下:“不学好!还不快看书去?!” “这还用学?他们的本事也有限,铅的就那样,高手用的是水银。”手段再高明一些的,水银也不用灌,就平常的骰子就行了。功夫都在手上。 张仙姑气道:“你长能耐了!给我!”将手掌向上摊开杵到了祝缨面前。 祝缨道:“不是我的,我得还给人家。” “还给谁?” 祝缨道:“陆二哥。” 张仙姑又骂陆超不是好人,怎么能带她好好的孩子赌钱呢?“你不许与他一处玩了!” “哎。” “不是好人”陆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房把自己的赌具都翻出来仔细查看,没错,他今天就折了两副骰子,一副正常的,一副灌铅的。自己砸的是正常的,大家都看到了,钟宜命人砸的本应该是灌铅但砸碎了也是正常的,大家也都看到了。 他在这儿点赌具,甘泽看到了就说:“别心疼了,祝三那儿有骰子,去找他讨两副就是了。小心些,就在房里玩,今天也是闹得太大了。” “好哇,他还说不赌!” 甘泽道:“你又要占老实人的先了,他那儿有个货郎担子,里头有些零碎儿。女人的针线、男人的骰子,尽有的。小孩子以前当货郎挣点家用,不容易的。” 两人去找祝缨要骰子。 张仙姑没好脸,不过觉得女儿留着骰子也不好,说:“你就给他们呗。” 祝缨打开了匣子,从一个小格子里拿出一包骰子来:“二两!” 陆超没听明白,张仙姑道:“这一包不值二两银子的!” 祝缨道:“我就要他二两。” 甘泽还要说情,陆超赌气道:“二两就二两!给!” 祝缨一边说:“刚被罚了一月俸就还能拿出二两,陆二哥,财主呀。”将一小包骰子给了他,又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陆超气咻咻地低头一看,脸上瞬间变色:“好兄弟,够意思!” 甘泽摸不着头脑:“你两个干嘛呢?” 祝缨道:“甘大哥不知道了吧?有些事儿,错眼不见就看不明白了。嘻嘻。” 陆超怕甘泽再问,抱着骰子拖着甘泽走了。张仙姑问祝缨:“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收钱了?还有……” 祝缨道:“他们赌钱有得赚,我给他们骰子收点钱又怎么了?”把银子给了张仙姑,“别省着,要热水热饭的,都给他们些。” 张仙姑这些日子看到的银钱越来越多,呆呆地想:银钱也不那么难赚,那我们以前的日子又算什么呢?还有老三…… 想了好一阵儿,听到敲梆子来,才说:“我去打热水,该睡了。”一看祝大,已经倒头睡了。 ……………… 这间房是通铺,左边是祝大、中间是张仙姑、右边是祝缨。祝缨听着祝大和张仙姑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夹着小小的呼噜,伴着窗外沥沥的雨声,渐渐睡去。 忽然,祝缨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推开被子坐了起来,凝神细听。 好像又听不到声音了,她皱一皱眉,想了一下,还是披衣下床,趿着鞋往门口墙根摸到了雨伞。想了想,又去摸货郎担子里的斧头。 张仙姑惊醒了:“谁?!” 祝大睡得好好的,又被张仙姑惊醒:“怎么了怎么了?有贼吗?!” 祝缨道:“是我!我出去走走!” 张仙姑坐了起来:“大半夜不睡,你做贼去啊?” 祝大也说:“睡得好好的,你要做什么?” 祝缨拉开门:“你们睡,我去去就回。” 张仙姑起来摸火镰点灯:“你手里拿的什么?!你给我回来!” 祝缨一手雨伞一手斧头的样子吓了她一跳:“这是做什么?” “我去柴房看一看。” 说完,祝缨就往柴房里去了。柴房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就隔一道院墙。张仙姑不放心,也端着油灯撑伞去看。祝缨已经到了柴房门外了! 柴房里关着囚犯,人数颇多,看守嫌太挤,外面又下雨,所以看守在柴房对面厨子的小屋里呆着,夜已深,看守巡了一回夜也睡了。这样的天,能出什么事呢? 祝缨却听出来不对,柴房与她的住处太近,她好像真的听到有什么倒塌的声音。 祝缨回身接过张仙姑手里的油灯,往柴房里一照,大喝一声:“有贼!!!” 柴房的窗户是木栅,没有窗纸,油灯往里一照,祝缨看到靠着墙根的地方已经被打出一个洞来,柴房里面的人数好像已经不太对了! 少了一个! 张仙姑怕女儿吃亏,扯大了嗓门儿喊:“快来人啊!!!有贼!!!” 祝缨看这样不行,拖着张仙姑冲进厨房,拿了口锅,用斧头嘭嘭地敲着:“犯人跑了!!!” 看守先被惊醒了,接着,整个驿站都被惊醒了!火把很快点了起来,人也往柴房这里聚集起来! 祝缨见人多了,就护着张仙姑站到了墙边上,直到金良大步过来,才说:“盗墓的,墙上打洞。我怕他们已经跑了才喊起来的,金大哥先办正事。” 还要怎么办?金良本来是好心,也是为郑熹争个好名声,谁看了不说郑熹宽仁?郑熹也有点这样的心,因而同意了。现在好了,给他们放柴房里,因为挤又卸了枷只加铁镣,他们竟能就着这个柴房打洞! 金良下令把柴房一围,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提出来,统统上了枷塞回了囚车里,然后带着祝缨去向郑熹禀报。 郑熹隔壁的沈瑛也被惊动了,匆匆过来询问情况。郑熹道:“我正在问,五郎不妨一起听听。” 钟宜那里也派人来问出什么事了。郑熹派人说:“一些小事,已经处置完了。”又下令其他人一切照旧,不许惊惶不许走动。对祝缨道:“你接着说。” 祝缨道:“睡到一半听到声音不对就去看看,瞅着里头人少了一个,墙根有一个洞……” 郑熹的脸色罕见地变黑了,问金良:“走脱了几个?” 金良道:“一个没走脱,那一个也抓回来了!”那个祝大还惦记的徐道士倒是没参与,因为他年纪大,淋雨也发了烧,烧得稀里糊涂的,这群越狱的就没管他。 弄清事情之后,郑熹的脸色又很快变得正常了,说:“上枷!锁进囚车!” 就不能给这群囚犯好脸色! 金良道:“已经关入囚车了。” 郑熹道:“你安排人用心巡夜,散了吧。” 一干人等齐齐答应,多一个字也不敢说。雨声中,脚步踏踏地往外走。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哎哟,深更半夜的,好热闹呀!” 周游一向与郑熹不对付,乐见郑熹吃瘪。 郑熹这里规矩虽严,但是祝缨敲锅叫人的动静委实不小,多少叫人听出来一些。更兼囚犯又重新关到了囚车上。钟宜是不许人过来的,他知道,人丢脸的时候是不想被别人看到、知道的。周游哪怕已经睡下了,也要来嘲笑一番。钟宜的禁令禁得了别人,在看郑熹笑话这一条上,不大能禁得住周游——除非他亲自看着周游。 周游晃悠悠地过来,声音里透着戏谑。 然而郑熹却不是他能轻易激怒的,郑熹含笑道:“你也睡不着么?我深夜无眠,思来想去,还是要像你这般,将囚犯囚在车上才好,不可过于体恤了。” 周游大声道:“哈哈哈哈,你终于知道自己的不足了么?!何必假好心来邀名?!贼子就该锁着风吹雨淋!” 祝缨对他十分无语,眼见周游得意地发表完感想,又开心地往外走,她心底对这个纨绔不由生出一股钦佩之情——真是个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得意地扫了她一眼,心中嘀咕:这小子怎么有点眼熟?又不像郑七跟前的老人,真是奇怪! 不过如果直接问郑熹肯定不会回答的,周游心里就存了一点点疑虑,仍然得意地走了。 金良大声说:“都散了吧!” 第35章 疑心 祝缨见没人留自己,心里也不失落,冲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件事情,郑熹就是丢了个大脸。犯人没跑掉,所以事情还算有得解释,而且是自己人先发现的并不是别的什么人抓到了逃犯给送回的。 可被周游这么一弄,郑熹就折了面子了。敲锅喊人的是她祝缨,祝缨以为,顶好所有人都忘了自己。 她这么想的,周游却不这么想。 周游此人,生来富贵,万事不上心,只有一件事令他耿耿于怀——郑熹。他不想把郑熹放在心上的,架不住有无数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盼着他也能成为郑熹那样的人,得空就念叨,想忘都难。 与郑熹有关的事情,周游也不免上心。比如,祝缨。周游就是觉得祝缨眼熟,一定有古怪。 周游回到自己那边儿,先跟钟宜说了事情:“他们假好心,把犯人放柴房,结果犯人打洞要跑。可惜了,被抓了回来。” 就被钟宜给训了:“胡说!犯人越狱被抓回来怎么能算可惜?你呀,就那点小心思,怎么能为自己怄那一点气,置朝廷法度于不顾?” 周游道:“没说都跑,就跑一、二无关紧要的……” “更加胡说八道了!”钟宜苦口婆心地说,“他也是在为朝廷办事,你无论与他有什么瑜亮之意,也不能误了正事的。回京之后我或许要归隐一阵子,你孙伯伯他们近来行事也都小心,我们难以事事护你周全,你自己就要当心,明白吗?” 周游关切地问:“您要避避风头,我也就忍了,怎么孙伯伯他们也……” 钟宜道:“你也长大了,要懂事。去,睡吧,明天早上起来,不许再与郑熹起争执了,这一路咱们还要与他同行,你也不许闹了,明白么?” 周游蔫了:“哦。” 钟宜一训,他就忘了对钟宜说祝缨这回事儿,闷闷地回到房里,看郑熹出丑得到的好心情就这么飞了!生着气又睡不着,就想郑熹的样子,觉得郑熹一定是很难堪了!由郑熹就想到了那个眼熟的小子——奇怪,真的眼熟的! 周游向来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以为,他看那小子眼熟,那小子就一定有什么古怪!则如果从这小子身上的古怪能够牵扯出郑熹,就更值了! 周游一脚踢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 守夜的小厮已睡着了,周游足尖踢了踢他:“起来,问你个事儿。”小厮猛然惊醒,脑子都吓得不转了,懵了一下才听清周游问的什么。忙答道:“哦,那个呀,那个是跟在后头的货郎,听说郑大人那边儿想收来当个随从,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一个瘸爹,都跟着上京的。您问这个干什么?还有什么要打听的,我都给您打听了来。” 周游道:“货郎怎么能住驿站的?他住哪儿?” “就住柴房边儿上,今晚才能叫他发现犯人逃了呢。哎哟,这回可要立功了。” 周游仔细想了一下,他的印象里,办差的时候没遇着这么个人,那他是怎么有印象的呢?真是奇怪! “郎君?” 周游摆摆手:“没事了。” 小厮又苦劝他回去睡,周游倒腾了好一阵儿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搁家里,他这一天非得睡到午饭时不可,但是在钟宜面前,他不敢!第二天一大早,哈欠连天地爬了起来,拉开房门就看到钟宜就在檐下慢腾腾地打拳,完了,起晚了。 钟宜又说了他一句:“年轻人,光阴珍贵。” 周游苦哈哈地道:“是。还不是昨晚闹的么?好好好,我不找他的晦气,我只干自己的事儿!世叔,您不吃早饭吗?”又催人给钟宜上早饭,因为钟宜讲究个“食不语”,只要吃饭就不太会教训他了! 钟宜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图谋,但不揭穿,轻笑一声就去吃饭了。知道畏惧就好。这孩子能得这么些叔伯的照顾,除了亡父的情面,大约也是因为他知道叔伯对他好,虽然长进不大却并不怨恨叔伯。除了不如郑熹上进,实在是个好孩子。 ………… “好孩子”吃完了饭,看雨势转小,跑去巡了一回自家的囚犯。委实无聊,对小厮说:“我那副骰子呢?” 小厮委婉地提醒他:“您才抓的赌呢……” 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游自己其实也会赌两把,他没什么瘾头,闷在这破驿站里太难受了又想起来这茬儿。 抓赌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现在如果自己又打牌,郑熹一定会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奸相面对自己。这个周游一准儿受不了!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踱步,疯转了八圈之后让他想到了:“去!叫人上,去厅里,咱们玩投壶!” 这玩儿如果押个小注,应该也不算赌博……吧? 想干就干,周游呼朋引伴占了大厅,将桌子清到两边,当地立一只壶。再取些箭来,自己说:“雨天无事,我便做个东,拿酒食来。”又拿出十两银子做个彩头给头名,第二名给五两,第三名给二两。 正经的饮宴投壶还要有点礼数,周游这里就不用那么多,只管离壶若干尺画一条线,站在线后来投壶。输赢的规则还是照着习惯的来,并没有更改。 玩了一阵之后,郑熹、沈瑛那边的随从也被吸引了来。周游就这性子,他讨厌郑熹却不会针对沈瑛,郑熹的随从们只要不是心腹如金良这等“走狗”,他也会依心情给点好脸,抬手就招呼:“来,一起来!” 招完了才发现人群边上竟然有昨天晚上看着眼熟的那个小子,衣裳都没换。 周游嘴一歪,将手里的箭支一扔,跳了过来,摸着下巴围着祝缨转了几圈,边转边问:“你,干什么的?从哪儿来的?怎么到郑七跟前的?之前做什么的?” 祝缨道:“啊?” 周游的小厮尽职地说:“问你呢!回话。” 祝缨很无奈,她不想跟周游扯上什么关系的,不管喜欢不喜欢,这都是个有权势的人,还跟郑熹不大对付,她现在惹不起。又不能不说话,她有担心周游问一句“你是哑巴吗?”再有无端的联想。 她只好说:“货郎,跟着卖货的。”因为官员出行是不收任何的税的,所以官员出行、赴任、返乡时常会有商贾跟随队伍,缴些孝敬之后赚一点免税的钱。官员自己、官员家属、随从也经常占这个便利补贴家用。 “怎么回事?!”金良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你小子,功课做完了吗?就跑到这里来赌钱了?昨天周将军才抓过赌呢!你们现在就敢赌上了?” 周游大怒:“金良!什么叫赌上了?!投壶,投壶懂不懂?” 金良老老实实地陪个笑:“周郎?投壶的彩头。嘿,还是周郎会玩。小子,回去做功课去!” 祝缨慢吞吞地:“哦。” ………… 祝缨觉得自己倒霉极了,她今天应该继续读书的,但是一大清早被喊了过去回话。郑熹的情绪不像周游那样,昨天晚上他就正常地吩咐处理善后了,今天一早把祝缨叫过去询问。他昨天就从金良那里得知祝缨就住在柴房隔壁所以才听到的动静,今天想听些细节。 祝缨一一说了,又说:“我当时好奇,家母担心我就跟过去,一吓,就叫起来了。本该悄悄的找人,把事情办了的。现在闹太大了,不好。” 郑熹笑骂一句:“就你懂得多!叫嚷起来也不算错,悄悄的找人把事情办了?你悄悄的时候犯人要是都跑了呢?他的脑袋不够砍的!在我这里,有事不许瞒我!犯了错,老实认了,或有改正的机会,天大的事儿,有我决断!欺上瞒下妄图蒙蔽,都给我小心了!” 祝缨心道,你这规矩还真是清楚明白,可惜了,我只对你坦诚下属办事该报的那些事儿,我自家旁的事儿你可管不着。什么都叫你捏着了,我的日子不过了吗? 口上却说:“哦。” 郑熹又顺口问她自学的进度之类,祝缨道:“还有一些没看完,本来今晚能还功课的。” “我还耽误你的正事儿了是吗?”郑熹没好气的说,“去吧。” “哎。” 平白挨了郑熹一顿,祝缨也没放在心上,倒是陆超蒙她的人情,跟她说:“七郎虽然和气,等闲也不爱跟人说这么多这样的话的,更不会问什么功课,他心里待你跟别人不一样。” 祝缨道:“得了吧,你自己个儿眼花手抖的,又能看出什么来了?” 陆超道:“你想埋汰我的时候能不能把话攒一攒,等埋汰别人的时候使到他们身上?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我!” 祝缨拖长了调子,道:“谢谢啦——我回去啦!” 这倒有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那种不服管教的样子,显然得鲜活了些,陆超追上她:“哎,别走,你那儿还有别的东西没有?” “你想要什么?收钱的。” 陆超笑骂:“你钻钱眼儿里去啦!骨牌,有没有?” “你不是有吗?前两天还打牌呢。” “昨天坏了一张。” “行,跟我回去拿。都怪你们,我娘现在看我都像赌鬼,要把担子里的赌具都烧了呢!” 陆超忙说:“婶子怎么说话的呢?那能怪我们吗?还不是……”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周将军来找晦气的?既然婶子不叫你拿那些,你担子里还有什么?都给我。” “收钱的。” “你个财迷!少不了你的!” 祝缨知道他坐庄开局必有抽头,也就要了他一个高价,陆超与她一同去取。路过大厅的时候听到里面热闹得紧,不少人往那边去,间或听到一声:“赢了!” 陆超道:“难道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局?走,先看看去!”他倒要看看有谁呛他的行。 到了一看,周游在投壶。 祝缨是一点也不想跟周游打照面的,这个人既不讨喜,也没什么用处,还见过她女装。哪知周游这厮昨晚就多看了她一眼,今天干脆叫住她了! 祝缨倒也不慌,周游见的是个逆来顺受的丫环小哑巴,跟一个会说话的小货郎还是不一样的。 金良的出现又替她解了围,祝缨正准备回去,冷不丁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一位也是祝缨认识的——陈萌。 他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周游与陈萌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陈萌他爹陈丞相也不教训周游,周游同情陈萌被弟弟陈蔚谋害,对他说话都透着几分安慰照顾:“没什么,下雨无聊,找点事情解解闷儿。” 陈萌上前抱住周游的胳膊:“怎么说?”看到投壶的游戏就说也想玩,问周游可不可以加入,又加了彩头。又叫自己的随从来,与周游的随从分作两队,两边对战起来。 祝缨见机溜了,周游趁仆人收拾场地的时候问陈萌:“你认识那个小货郎?” 陈萌道:“啊,见过,跟着咱们上京的。” 他这话说得极巧妙,周游却没有去品其中的深意,顺口说:“我也觉得眼熟。” 陈萌也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看东西都重新布置齐了,地上散落的箭矢也收了起来,说:“周郎,请!” 那一边,陆超跟着祝缨去取了赌具,张仙姑见陆超拿走了所有的赌具,忍不住说:“瘾头别太大啊!也别带着我们老三玩,我们没钱。” 陆超哭笑不得:“婶子,您瞅我就是个赌棍呐?三郎有主意得很,带不动!” 张仙姑都笑了:“十赌九输、输与庄家,你留点儿钱回家给媳妇儿买花布吧!你出来,她在家里不容易的。” 陆超就是个庄家,耐着性子听她叨叨一回,心道:跟我娘一样话多!亏得祝三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他连忙打断了张仙姑的话头:“祝叔呢?” 张仙姑叹了口气:“看徐道士去了。”徐道士因为没有参与越狱,又发烧,依旧在柴房里躺着,祝大穷极无聊跑去给徐道士送点热水、捎点好些的吃食。 陆超知道他们家的来历,道:“叔也是个善心人。婶儿,我走了。” 祝缨就去送他,陆超说:“下雨,别送了,看你的书吧!” 说话间雨竟然停了。祝缨笑道:“大主顾,我送送你。” 两人走了几步,陆超道:“婶子这张嘴,与我娘好相似,你竟然听得下去。” 祝缨道:“她说你,又不是说我,为什么听不下去?” 陆超指着祝缨说:“站住,你,现在开始,攒话。” 祝缨笑着摇头,慢慢退回了房里。 ………… 张仙姑在屋里等着女儿,祝缨一回来,张仙姑就问:“怎么回事儿?” 祝缨道:“他的牌坏了一张,我就把这些都出手给他了。省得娘担心我玩这些个。” 张仙姑道:“我看你长能耐了,你以前上县城的时候,是不是干什么坏事的呢?” 祝缨道:“我要干坏事,能那么穷吗?” 张仙姑哑然,觉得好像是有道理。 祝缨道:“娘,有件事儿得跟你说,那个周将军也在这里,刚才我跟他打了照面了。” “什么?!那个……王八羔子……”张仙姑低声咬牙。 祝缨道:“是他,咱们那会的事儿,你没跟人说过吧?” “当然不能!” “跟爹也没说?” “我连梦话都不敢说!” “那就行,咬死咱们那会儿跟干娘分开以后就是当货郎赚钱的。” 张仙姑又有点后悔:“当时在牌坊下头,我跟好些人说话看手相来着。” 祝缨道:“别认,没那回事儿
相关推荐:
嫡女惊华:第一废妃
豪侠绿传Ⅱ
哥哥有毒_新御书屋
隔壁老炒青椒肉丝怎么办[abo]
穿成死对头的性爱处理器
6334
【黑篮】被教官训到菊♂裂的我痛道教官JQ二三事
错有错着(1v1 年下)
我到底有几个男朋友(NPH)
我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