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给他们讲了。 张仙姑和祝大都有点高兴。 不过上面没有写那位时小公子,想来……他还未入仕,什么都不是,纵有处罚也不配上邸报。他爹的地位又过高,皇帝等闲也不在邸报上骂他爹。 念完了邸报,金大娘子就想去郑侯府里托人给金良捎信,顺便告状,又怕祝缨出门。祝缨道:“大嫂,我今天不出去,就在家看书。” 张仙姑和祝大就看着女儿,金大娘子放心地走了。祝缨也没说谎,拿起书来翻了翻,她这儿还有些郑熹给的律书,翻了自己要用的几条,裁了小纸条夹在里面当书签。然后就磨了墨开始写字。 她的字极差,之前是没钱买笔墨练,后来是完全没功夫练,她至今仍写不来蝇头小楷,字的个头还挺大,按个头一个字能称半两。她埋头写了几十页,又到了午饭的时间,午饭有猪蹄,祝缨不客气地又啃了仨。 下午接着写。 金大娘子见她在“用功”,跟张仙姑坐在对面屋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哎,真是个好孩子,我家阿彪要是能像三郎这样省心就好啦。” 放在以前,张仙姑一准儿矜持得意地谦虚两句,此时只说:“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啦。” 两个女人互说儿女经,说着说着,张仙姑就发愁了:沈家不是个人!怎么能把婚事退了才好!等老三养好了身子,我就跟她讲,花姐再好,也不能叫沈家这样的人家坑害了咱们! 这两个女人根本不知道祝缨在干什么。 祝缨埋头写了两天,期间不停地翻书,第四天上,金大娘子接待了一个从郑侯府里来的人,就喜盈盈地说:“他们快回来啦!!!离京也就百来里了!!!等七郎回来,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啦!你们可以放心回家了!” 张仙姑和祝大也都雀跃! 只有祝缨说:“那我去办点事儿。” 三人都拦着她:“你又要做什么?”、“什么事儿不能等他们回来?” 祝缨道:“等郑大人回来我就得给他办事啦,怎么还能有功夫干自己的事儿呢?我得趁这几天把私事儿办了,不能耽误了他的正事儿。” 张仙姑道:“你什么事儿?” 祝缨道:“客栈掌栈的得谢吧?中人那儿也没再聊过,他给打了折扣的。我还得再买点儿东西——咱们的钱还有吗?”她数了几件小事儿,最后说,“我自己也还得向王京兆道个谢,见不见得着另说,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金大娘子道:“那叫来福跟着你。就怕京兆衙门不好进。” 祝缨一口答应了:“行!” …………—— 祝缨说要见王云鹤,就有办法见到。王云鹤升了京兆尹,他的家眷也得搬进来,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事儿。翻一下金家的黄历,祝缨就猜着王云鹤的家眷哪天搬过来了,蹓跶到了府衙后门那儿,果然王家人正在搬家。 京兆前衙,有人给王云鹤家搬迁道喜暖宅,后门进进出出的仆人、杂工很多,门路就好走得多了。 祝缨看王云鹤的家当虽然也是成套的模样也不错,却不怎么奢华,甚至不如住她对面牢房的虞立安的用器精致。看管家模样的人,也不收凑上来的人的红包,还赶走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走走!行贿行到这里来了!是要坑害我们大人吗?” 她就有数了,告诉管家:“先前蒙京兆大恩,现在来还报。”将写的厚厚的一叠纸向管家展示了一下。 管家要接时,她又收到了袖子里。 管家道:“你莫要钓我。” 祝缨转身就走,管家道:“小郎君,且慢!” 他还是上了钩。 不多会儿,管家就出来让祝缨进后衙。祝缨让来福远远的看着后门,如果天黑了自己还没出来,就赶紧去找金大娘子,然后才进的后衙。 后衙一间屋子里,王云鹤已经在里面了。 王云鹤道:“我见你眼熟。” 祝缨跪下,将写的东西双手呈上。管家接了,递给王云鹤,王云鹤一边翻一边说:“你是有什么冤情要诉……嗯?!!!” 祝缨写的东西很多,开篇就是同监那个斯文男子为拉生意对她吹牛的事情,一桩桩都是这讼棍自述的案子。虽有夸张,件件却都有依据,祝缨坐牢这些日子旁敲侧击与其他犯人证实,又对照律书将能确认的这讼棍助恶人脱罪的都默写了下来。 这样的案子就有十几桩。后面又有她记下的同监犯人述记,有她认为有冤情的,也有她认为有罪责的,一一梳理。 祝缨道:“前两天您才将我从京兆狱里放出来,我感您的恩,想帮您。您蒙圣恩得擢京兆,想必也想答皇帝的。这东西交给您,我心里就算报恩了,也能助您报您的恩。您要觉得这个没用,也不必告诉我,我只当自己有用了。” 王云鹤看这字是丑得紧,然而条理清晰。世人对“写”有诸多误解,以为背下字来就是会写了,其实,能够条理清晰地描述事件,至少证明头脑是有逻辑的,这个标准许多人是达不到的,让他复述个话都能复述得颠三倒四丢失许多关键信息又记错许多内容。 王云鹤看看字纸,看看祝缨,他想起来了:“是你!” 祝缨又对他磕了个头,爬了起来:“我的心愿了了,愿您能一直做个好官。” 王云鹤道:“你通律法?读过书吗?” 祝缨摇摇头:“没认真读过,看过一点律书。” 王云鹤将那叠字纸一收,严肃地说:“你该认真读些圣贤书,不该钻进这些律条里!我看你写的这些,条理清晰,然而离圣贤道远。年轻人,不要走错路!你该读经、读史!不该钻研科条,乱了心智。你心中尚能辨是非、明善恶,知道为人写出冤情,不要消磨了这份天真性情!” 祝缨失笑,一摊手:“没钱。” 王云鹤觉得很奇怪,祝缨这打扮不像很穷的人,家境至少也是个小康。他愈发板起脸来:“胡说!” 祝缨道:“真的。谁不知道读书好?我还得养家糊口呢。书都是偷听来的。” 王云鹤道:“读过什么书?” 祝缨对他印象还不错,也答了。王云鹤抽了几条《论语》又抽了几条《孟子》再抽两首《诗》,祝缨都背了出来。王云鹤让她再讲解,祝缨就将自己听过的塾师的话背了出来。王云鹤道:“胡说八道!哪个村塾野书生教的?!” 亲自给她讲了一阵儿,问道:“懂了么?” 祝缨听他讲的,比塾师不知道高明多少倍,虽然有几处不赞同,仍然复述了一遍。王云鹤大惊:“你要没钱,我助你读书就是了!不可荒废学业!” 祝缨道:“大人,我不止没钱读书,是连吃饭也没钱的,全家吃饭的钱都没有的。” 王云鹤道:“那才用多久?” 祝缨道:“照您说的这些高深的学问,我还得学个十年。我得养家,不能单靠您,且我已经有了去处,不能失约。” 王云鹤道:“是谁?什么去处?我与他讲!” 祝缨不肯对他讲,只摇头:“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见到您,到时候您就知道。” 王云鹤十分惋惜地说:“不提进士科,你读个明经科呢?那个容易,也可为国效力,仕途艰难一些也是正途。学问一道,修身养性,不在你考的是哪一科,只要一心向学,心向圣贤,终有所成的。” “那也得个三年五载的呀,耗不起,也没那机会。” 王云鹤犹不死心,说:“你既通律,明法科也是可以的。君子不器,不自弃!” “明法科?”祝缨知道个进士、明经,这个明法是个什么玩艺儿?她的好学之心又起了。 王云鹤道:“你既读过书,怎么连明法科也不知道了?”又给祝缨讲了还有明算科之类,同时讲了各种学校的等级,以及贡士科考之类。 说完了,喘一大口气,才说:“明白了么?” 祝缨复述了两句,他就摆手道:“我知道你都记下了,你……要读书啊!读书才能明理。” “我要是不配读书呢?还要写祖宗三代,我家啊,我只知道连我才两代呢。” 王云鹤一怔,道:“只要不是贱役犯人之后,终究是有机会的!即便是,也当修养自身,以近君子。” 祝缨认真给他磕了三个头,说:“您是好人。” “你!” 祝缨爬起来就走了,来福在后门那儿等了她有一阵儿了,迎上来问道:“三郎,怎么回事?” 祝缨低声道:“牢里有些人的事儿得做个了结。” 来福见她兴致不高,一路也不敢说话,跟着她,看她又去包了点点心,先见了客栈掌柜,又去眼中人打了招呼,问中人打听有没有便宜的鬼屋要卖之类,最后回了金宅。 金大娘子又有了新消息:“他们明天就回来啦!可算盼来了!” 张仙姑和祝大也觉得靠山回来了,都跟着一起开心。 祝缨了跟着微笑,吃了晚饭回房躺在床上,好一阵儿还没睡着。 她见过知县、见过知府、见过两位钦差、见过两位副使、见过宰相公子,如今又见京兆。八个官儿,只有一个人对她说:你的资质该读书走正路,不该荒废,如果有困难,我可以资助你一二。 八个官,始见一君子。 祝缨拉高被子蒙住了头,慢慢地睡着了。 第48章 饿了 郑熹回京的这一天,祝缨起得挺早,听着京城的鼓声爬了起来。擦了牙,洗了脸,好好地穿戴整齐。 金宅上下也都喜气洋洋地,人人都收拾得很整齐,连吃饭的桌子都比平时擦得更亮了一点,上菜的小丫环脸上也笑嘻嘻的。 张仙姑拿着个包子问祝缨:“老三啊,你快点儿吃,等会儿得迎一迎郑大人吧?” 祝缨转头说:“不急的,郑大人今天得忙正事,我去是添乱。” 按照上回的经验,郑熹回京还得跟皇帝复命、还有许多重要的人要见,今明两天都轮不到她往前凑。今天金良能回家,再给她传个话、说个安排就不错了。她正好可以借这几天时间再举家搬回自己租住的院子重新收拾一下,把旧货发卖了。 从老家带回来的货郎担子很可惜地没有赶上新年前那一波高价,现在过完年了,好些人家买东西的需求就没有那么强烈,价也低了一点。 可惜了。 祝缨吃过早饭仍然在屋子里认真的临帖,她临的帖子还是自己在府城的时候买的,价不贵也不是什么名家法帖,胜在写得“板正”。给王云鹤写的那叠字纸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因此发了狠,怎么也得写出个差不多的样子来。 写了半晌,张仙姑忍不住进进出出,给她端水、端小点心、看炭盆、看砚台冻住了没有、看墨还有没有、给她磨墨……张仙姑压着心事,她很想催祝缨,快点贴着郑大人去,免再叫什么阿猫阿狗的狗眼看人低又欺负你了!但是祝缨就是不动如山,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金大娘子心里也有事儿,祝缨不是她们从牢里捞出来的,她总有点过意不去,又盼着丈夫能够早点回来。她不围着祝缨转,她正房堂屋里原地打转,边转边骂:死鬼,怎么还不回来?!七郎面圣,你也面圣吗? 快到中午的时候,厨下又开始做饭,这些日子金大娘子家里也不知道买了多少个猪蹄子。这一回金良回来,估摸着又得有人过来蹭饭,金大娘子转着圈儿地吩咐:“再多买十个蹄子回来!” 丫环叹了口气,劝道:“娘子,你已经吩咐了三回了,再买,就买四十个了!十口猪也不够你买的了!” 金大娘子一拍脑门儿:“瞧瞧我这记性!” 到了中午的时候金良回来了,他没在外面耽搁也没带别的什么人,一边拍门一边说:“我回来啦!人呢?人呢?” 来福开了门,金良拨开他,大步走进来:“娘子!” 金彪率先跑出去扑到他的身上:“爹!” 金良将儿子挟在腋下大步走了过来,祝家一家三口寄住在前院,张仙姑在厢房里催祝缨:“快啊!金兄弟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快迎一迎,问问有没有什么话捎给你的。” 祝缨搁下笔,洗去了手上的墨迹,理了理袖子才走出去:“金大哥。” 金良提溜着儿子,猛一旋身,看到他从厢房里走出来,不由眯了一下眼睛。 他与祝缨近两月未见,祝缨又长高了一点,也更瘦了,金良放下儿子,大步走到祝缨面前,重重地拍了拍祝缨的肩膀:“好小子!”手上又一沉,用力握了握祝缨的肩头,少年的肩头薄得像片纸,支楞的骨头隔着冬衣还是硌着了他的手。 金良又拍了两下,说:“好小子!” 祝缨道:“大嫂等你很久了,一家子快去说说话吧。” “咳!老夫老妻的,说什么?走,一块儿喝酒去!” 祝缨微笑着往后撤了两步:“我不喝酒的。” 金良提着儿子的领子,看到妻子从后院出来,他不好意思地又咳嗽了一声:“来啦!” 金大娘子道:“回来啦?” “哎。” 金大娘子道:“热汤热水都备下了,你洗洗脸,换身儿衣裳,穿这一身儿在家里给谁显官威呢?快去!” 金良道:“知道了!” 金家一家三口去了后面,期间儿子闹着问要捎了什么好东西给他,老婆说了这些日子的事儿,一是过年家里人情来往等等,二就是祝缨的事儿。金良都听着了,掏出个皮球给儿子,又掏出一把钱来:“去玩吧!”上半个身子已经往老婆那儿粘过去了。 金彪抱着皮球跑路了,跑出去一半又折回来一要抓钱。金良被这儿子一撞,好险没一脚踹过去,骂道:“小兔崽子!” 金大娘子咳嗽一声,手绢儿抵在唇边挪了两步,把钱塞给儿子,推金彪出去。也不看金良,就说:“快洗脸!衣裳在架子上!” 她挪到衣架后面看金良洗脸换衣服,金良问:“怎么听说祝大哥两口子叫沈瑛给打了?你说清楚些。” 金大娘子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这些日子都没见着冯家、沈家的面儿,那天在街上看着了沈瑛,就想跟过去讨个情。哪知道沈家下人说不认识他们,当他们是讹诈的穷,哎,怎么就不认识了?” 金良道:“怎么就不认识了?狗眼看人低呗!一路上都没跟人家搭什么话,七郎兴冲冲的要栽培调-教,到了京城,他要抢人!三郎也是个有气性的,硬没跟去,记恨上了呗。” 金大娘子道:“那现在?” 金良道:“七郎午饭得陪着侯爷他们,叫饭后把三郎带进府去见一见他。” 金大娘子高兴道:“哎哟,那可是好了!我这就看看饭好了没!哎,还要进府里,你晌午也别喝酒了吧,晚上哪怕你喝一坛子呢?别误了府里的差使。” 金良道:“行。” …………—— 午饭的时候,两家人家是分开吃的,张仙姑一边吃饭一边说:“郑大人这回不能再走了吧?”又问祝缨,“你真要一条道走到黑呀?” 祝大道:“看看你的碗。” “看什么?!” 祝大道:“碗里有干的吃了吧?桌上有肉了吧?” “我饿死也不想她有事儿。” 祝缨拿抹布把两人喷到桌上的饭粒擦了,说:“吃饭吧。饿死也是死,饱死也是死。” 这个话题说过许多遍了,但是张仙姑总是很容易就又担心起来,一旦祝缨不接她的茬儿,她就又安静了。然后周而复始。 吃完了饭,祝大就开始打瞌睡,张仙姑不用自己洗碗,就围着祝缨转,祝缨还是慢慢地写着字。 察觉到张仙姑愈发不安,祝缨停下笔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钱?” 张仙姑道:“还有二十来贯了。” “家里的货还有么?” “都搁着没动。那头骡子,我也托金大娘子找人给卖了,咱也养不起那个,车还没出手,都搁家里了。” 祝缨心道,卖了货之后手上差不多有能个四十贯钱了,说:“得拿出些来给金大嫂抵这些日子的花销,光给钱不好看,再备点礼物。”里外里一算,也得十几二十贯。不说在金家吃的这些猪蹄子,单是金大娘子肯收留,就不能跟人家太小气了。 张仙姑道:“你要去当差了,不得上下打点一下?” 母女两个算了一下,手上这就是紧了。张仙姑道:“以往没钱的时候日子也过了,现在倒敢说二十贯钱不够花,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呀!” 祝缨笑道:“遇到意外开销就大些,以后我有了俸禄也就好啦。” “一准儿能有俸禄?能有多少钱?” “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五贯钱吧?”祝缨说,“我打听过的,京兆的狱卒能拿五贯。” 张仙姑想了一下,说:“那也行,咱们省着点儿,一个月还能攒下两三贯钱呢!” 母女俩商量了一阵儿,张仙姑没那么焦虑了,祝大午睡还没醒。金良已经吃饱喝足休息好,准备带祝缨去郑府了。 他到了祝缨的门外,问一声:“三郎在吗?” 张仙姑赶紧撩开了帘子说:“在的,金兄弟,进来说话。” 金良进来打量了屋里一眼,说:“还行。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七郎。” 祝缨惊讶倒:“现在就去?他没别的事忙了吗?” 金良道:“路上听说你的事儿,就说,回来面完圣就要见你。他别人都还没见呢。” 张仙姑又担心了起来:“金兄弟,好事儿坏事儿?这可不能怪我们老三啊!我们冤呐!” 金良安抚道:“大嫂、大嫂,听我说,七郎这是惦记着他,要栽培他呢!” 张仙姑才不哭了。 金良道:“我还有话跟三郎说。” 祝缨道:“娘,你也去歇歇吧,有金大哥在,我没事的。” 张仙姑带上了门,有点不安心,去打醒了祝大:“还睡还睡!睡不死你!快!起来!听听金兄弟跟孩子说什么了。” 祝大揉着眼睛爬起来:“你瞎操什么心?” “要见郑大人呢。” “好事儿啊。” 张仙姑道:“老三说,郑大人事儿多着呢,得过几天才见,这又突然要见了,不奇怪么?” 祝大受不了她的聒噪,说:“行行行,去看看。” 他俩可算是来巧了,才到门外就听到金良的吼声! ………… 却说,张仙姑一离开,金良就对祝缨道:“见七郎前还有一个事儿,我私下对你讲的,你要心里有个数,现在就得拿定了主意,是定下主意,不是黏黏乎乎!你那位岳母家你打算怎么办?我听人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不能又想在七郎这里受栽培,又在那头当好姑爷的——哼!沈瑛也不是什么好亲戚!” 祝缨道:“哦。” 金良道:“你可真得有个准话啊。” “知道了。” 金良自认是一片好心,祝缨却回答得有些敷衍,忍不住地吼了祝缨:“前程大事,你当闹着玩儿呢?踏进京城这个名利场,一步踏错就要了命了!多少人自以为聪明能够耍着人玩儿,最后都被人整死了!你给我起来!认真说话!” 张仙姑在门外吓了一跳,和祝大冲进去劝金良:“金兄弟,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话,咱好好说,我劝她。老三啊,怎么回事儿啊?” 祝缨道:“啊,没事儿,你们歇着去吧……” 金良道:“不能走!他糊涂了,你们当爹娘的不能糊涂啊!他的亲事你们到底怎么想的?窝囊不窝囊啊?啊?七郎就是有心栽培你,他养出你来,你再给沈瑛拾鞋去,寒碜谁呢?” 张仙姑马上说:“我们不会高攀的!本来就不是正经的亲事,两下一块儿过了难关就散伙的。这不……一直……金兄弟,我恨不得现在这亲事就不做数!” 祝缨说:“大姐就被架中间了。” 金良忍不住道:“活菩萨,你还想着她!怎么不想想你爹你娘?!他们的打就白挨了呀?你说她是个好女子,那就是个仙女也不值当你爹娘挨她家的打!你……” 祝缨道:“我知道。我……” 金良道:“话都到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缨道:“我当她是姐姐,是亲人。至少要同她说个明白,不能叫她什么都不知道就……” 金良道:“她就那么好?!” 张仙姑喃喃地道:“那确实是个好人。”被祝大拿胳膊肘捣了一下。 金良道:“大哥大嫂,你们是父母,做得了他的主,他自己也说不情愿要这亲事。咱们能把这事儿办干净了吗?” 祝缨苦笑道:“你忘了,我的户籍和契书是合不上的,这事儿想要办得干净利落,要么两家都有意作罢。要么还得走官府,叫我爹娘过一回堂。到时候户籍又掰扯不清。” 金良道:“那打还能白挨了?” 张仙姑又心疼女儿,帮祝缨辩解:“我们承花姐的情,总得看着她有个好归宿才好放手呀。” 金良不骂张仙姑,故意骂祝缨道:“你脑子呢?你一天不离婚就一天是她的丈夫,除了你,她哪有好归宿?我见过给老婆找下家的,战场上快死了,那得托付好了。你这算什么?你不要她,看上有夫之妇的,能是什么正经男人?值得托付么?他娘家还在,舅舅还在,她姨父是丞相,能叫你把她发嫁了?你,要是想要她,就打官司把她带回家,不想要她,趁早退步抽身!你又不把人带走,又不撒手,你想什么呢?这不是你会干的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仙姑本是被祝缨说动的,此时说:“老三,她要的咱给不了。放手吧。你给她安排的好人家,能是什么高官公子?人好不好的,咱在一边看着,能帮就帮一把。你得自己上岸,才能救水里的人。” 祝大也说:“你都不要这婚事了,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是啊,花姐凭什么听她的呢?她尚且不能对花姐说实话,怎么能让花姐闭着眼顺着她的话往坑里跳?再说,她爹娘的打,真能白挨吗?不现在还到沈瑛脸上,还是她吗? 祝缨脸上阴晴不定,说:“我知道了,我这就把婚给离了。” 金良道:“真的?你办得成?” 祝缨叹了口气,对金良道:“呐,她舅舅的仆人打了我的爹娘,现在伤痕还有一些,验伤也不算全无痕迹。就算眼前没有,还能诈伤,反正是真的挨了打了。与沈瑛撕破了脸也没什么,早就没情份了,不过碍着花姐。明天一早,我就去找沈瑛,沈瑛要脸,冯家要脸,也必不会硬赖这门亲事,不管我是祝三还是祝缨,他想必也不会挽留。真想要胁我,我就上京兆府,京兆大印一盖,一别两宽。哪怕翻出咱们的老底儿来,我本也没个做官的命,从小吏做起已是不错了。” 金良道:“这不就好了吗?是她自己命不好,要怨,就怨命吧,不能怨你。” 祝缨苦笑,这件事儿,她还真没有个两全的办法,她说:“我只怕她不怨我。” 金良问祝缨:“能走吗?” “能。” 金良自觉办了一件好事,说:“走吧。” 没有多余的马给祝缨,金良也就不骑马,两人并肩出了金家。 金良看了一下祝缨,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哦!这小子的衣服有点小了。心说,这可来不及弄合身的换了,不过他模样周正,还能看。 金良总担心祝缨会被风吹倒,步子都放缓了一些,边走边跟祝缨说话,不再提什么亲事。他很为郑熹解释了一番,怎么写信给了钟宜,没想到钟宜也是个废物,竟然没办成,等等。 祝缨安静地听着,她相信金良说的是真的,也相信钟宜确实去办了,不是她有多少份量,是闯祸的周游份量十足罢了。 只是周游这回也没能完全脱身。 祝缨轻轻耸了耸肩。 …………—— 等到了郑侯府上,金良带着祝缨从偏门入。金良对这里很熟,与路过的仆役们开着玩笑,年轻的男仆们叫他“叔”也有叫他“哥”的,还有年纪更小一些的叫他“伯”。 一路几乎不见女仆。 祝缨一路留意,这个府邸很大,比府城陈府还要气派一些。她曾在京城逛过一些时日,所见比这处更好的宅子并不多。 正月末,花木都还未发芽,枝子却都修得规规矩矩的,有两株古松针叶深绿,傲然而立。 金良带她到了一处屋子前,说:“这是七郎的外书房,你站一下。”他先进去通报,很快,里面陆超出来笑道:“快来!”对祝缨挤眉弄眼的,比了比祝缨的个头说:“你长高了!” 祝缨面无表情,故意踮了踮脚,因为陆超个头并不高,她这是小小嘲弄了一下陆超,气得陆超瞪眼。 进了书房里,就被一股暖气包围了,这炭盆烧得比祝缨经历过的都暖和,鼻子一痒,她打了个喷嚏。郑熹道:“着凉了?”示意给她一块手帕擦鼻涕。 祝缨接了,擦完了鼻涕,说:“是屋里热。”把手帕放到了一边,老实站着。 郑熹道:“坐吧,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了?” 祝缨听他的口气不像生气,居然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亲切了一点,也就谢了座。郑熹又对金良示意,金良这才坐下。 郑熹道:“长高了一些。” 祝缨平静地说:“过年了嘛,长了一岁。” 郑熹并不说他曾与钟宜的周旋,更不提周游,只说:“本该年前就安排你的,不想耽搁了,你又白受了一番搓磨。”然后他就改主意了。 他说:“你今天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开始,好好读书!” 祝缨愕然:“什么?不是说带我当差的吗?” 郑熹道:“当什么差?你得先读书,从明天起,你过来,到我这边学里,跟家里的人一起读书。” 金良很为祝缨高兴,他说:“还不快谢谢七郎?这是咱家的家学,凡没进国子监那些学校的,都在这里读书的!里头都是名师!” 祝缨说:“我是来当差的!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郑熹道:“这就是你现在的差使了,等你学好了再入仕。不过几年功夫,我还耗得起。” 祝缨道:“我身家可不清白,到祖父这一代就没个根儿了。” 郑熹平淡地看了她一眼,祝缨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这对郑熹这样的人,就不算是个事。郑熹要安排个人,可能都不用像王云鹤说的那样考试。这种事儿祝缨在民间也听过一些的。巴结某一贵人,就能得一官职。父祖户籍,再造一份就是了,她现在的户籍就是后填的。 祝缨大胆地问:“您的新差使也泡汤了?” 金良忙说:“胡说八道!” 郑熹道:“我自会安排旁人去干。” “能比我干得好吗?”祝缨说。 金良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 祝缨问金良:“你挨过饿吗?认真饿的那种,因为没有吃的才饿,不是有吃的吃不到嘴里或是一时饭没做好——那种不是真饿。 有人告诉你,再饿两顿,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如果你从小饿到大,你是不会忍的,有那么一丁点儿东西,都要填进嘴里再想下一口在哪里。 如果你从小不缺吃的,你是能多熬两顿的。 这不是眼皮子浅,就是饿了。 我饿了。不过我比别人强点儿,我虽饿不到两顿,但能饿一顿。” 金良惊愕地看着她。祝缨仍然表情平静,她想好了,她得尽快有一个身份才行,官身。周游这种货色是不长脑子的,良民不足以保证自己全家的安全,得尽快弄个官身,虽然小官小吏也容易被人拿捏,处境比平头百姓可强多了。读个三五年的书?够周游跟狐朋狗友把她往牢里扔八百回了。扔她还行,要是把她爹娘弄牢里…… 郑熹点点头:“这一顿,你想怎么个饿法?” 祝缨道:“我考明法科。律书我已经读了一些了,还有令,花不了多长时间。反正是背书嘛!经义之类,他们钻研得太深了,一时半会儿糊弄都糊弄不了,说话就露怯。背书,我可以的。考过明法科,您那差使里什么活我就都能干了。离考试还有点时间,来得及。” 郑熹指着书房里某一架子上道:“你要考的就是这些,怎么样?” 祝缨道:“就算吞,我也把它吞下去。” 郑熹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金良不知道这样安排好不好,他也没听过“明法科”这个鬼东西,更不知道这玩艺儿是考什么、怎么考、几时考。正常人谁管这玩艺儿啊?!正要说话,甘泽急匆匆跑过来,在门外说:“七郎,有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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