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郑熹问道:“什么事?” 甘泽进来,看了一眼祝缨道:“三郎的爹娘,被人打了!” ………… 却说,金良与祝缨离开之后,张仙姑就与祝大商量上了。 张仙姑的意思:“要不行我就上大堂上去,契书是我签的,有事儿我顶了!” 祝大骂道:“你懂个屁!你出面了,孩子身份怎么办?好容易办了个新户籍呢!” “那你说怎么办?” 祝大道:“老子豁出去了!走!上沈家去,叫他再打我一顿!你在一旁看着,他们打着了,你就叫嚷起来,说他们打亲家了!嘿嘿,打了亲家,他还有脸要咱们孩子给他家当女婿?” “是外甥女婿!” “那就再去冯家吵一场!” 所有人千算万算,就忘了一件事——张仙姑和祝大是跳大神的,干这一行的许多都是坑蒙拐骗混口饭吃。祝缨这样的,是这一行里的异类。 这两口子要没点子歪心眼儿,混不到还能生养个孩子,又把孩子养大。 两个神棍,向金大娘子借了来福,也是让来福在街口等着望风:“只要我们不死,你就别出来。看要打死了,再来救我们!” 跑到沈府,依旧是自称亲家,祝大上回是求见,说话还老实,这回就会骂了,嘴里十分不干不净:“忘了根本的王八!”之类。 理所当然地被打了一顿。 两口子挨了一顿打,故意没挡脸,挂着彩跑到了冯家。冯家比沈家还莫名其妙,冯夫人压根儿连“亲家”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门房就更不清楚了。看着这两口子疯疯癫癫的,拿扫把将人赶走。 两顿打挨完,祝大和张仙姑放心了,坐在街口拍着大腿嚎叫。 来福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世上有无赖,也见过许多无赖,但万万没想到住在自己家、对自家主人特别客气、还会抢着扫个地烧个火的这两口子也是无赖!这两个人,能生出三郎那样的人来? 真是白日见鬼了啊! 来福赶紧上前,一手一个扶起两人:“老翁,娘子,快起来!哎哟,这是怎么闹的啊?!!!” 三人来了这么一出,花姐在后宅隐约听到了丫环们议论。娘是亲娘,兄嫂却不是亲骨肉,嫂子那边儿的丫环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了。她一问,那边的丫环就不会为她隐瞒,直接说:“有两个叫花子,说是您公公婆婆,叫门上赶出去了。” 花姐大惊,提着裙子一路跑到门口才被丫环婆子拦了下来,这也足以让她听清了是张仙姑在哭骂。王婆子劝她:“小娘子,别理这些无赖,咱们回去吧。” 花姐被她拦在臂弯里,又被两个丫环堵着,进退不得,急得哭道:“是她!是她!怎么拦着她的呢?那个是我婆婆呀。” 王婆子道:“怎么会呢?您没听岔吧?” “口音也对。” “同乡人多了。” 花姐道:“王妈妈,你不知道,她以前是给人祛病驱邪的,唱的歌儿都有调……” 张仙姑这跳大神的本事并不高明,会唱的所有曲子拢共就只有三个谱,花姐都听过,记着呢。 这边花姐在宅子里要出去,那边张仙姑在宅外巷口哭着唱,热闹极了。 那边王婆子急得不行,看到冯夫人被儿媳妇请了出来,王婆子上前诉说:“说是小娘子的婆家,可看着真是不像啊!忒不体面了!这哪能行呢?平民人家也不能要这样的亲家啊!” 冯夫人气了个倒仰,是万不肯再要这样的亲家的,也不用问她兄弟的意思,更不与嗣子、女儿商量。不停地说:“这样无礼的东西怎么能做亲家?这样无礼的东西怎么能做亲家?” 王婆子就撺掇着:“您才是这家的老封君,您说话,谁能说个不字?现您做主,把这门亲事退了吧!” 冯夫人认为有理,命人:“把那两个花子叫到门房来,去取了小娘子的婚书来。”马上把契书退还,还要祝大也写退婚书画押。花姐还要说话,冯夫人将脸一沉:“把小娘子请回房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祝大一心欢喜,脸上被打破了还想笑,牵扯动了脸颊的肌肉,扯出个狰狞的笑脸来。王婆子心中恼怒,道:“你快写吧!” 祝大拢共不到三百字的学识不足以写一纸退婚书,冯夫人对管事道:“你来草拟!” 管事写完,冯夫人看了,自己签了字,又让祝大签了名字。 祝大与张仙姑如愿把这婚给退了!两人拿回了原契书,拿着了冯夫人写的退婚书,按了手印。这门亲事的双方父母,真真“各生欢喜”,冯夫人道:“既已不是亲戚,我便不留你们了!来人,送客!” 来福在一旁看了个傻眼,与祝大、张仙姑一同被扫地出手。他一手一个神棍,也不敢就这么拖回去,又自掏腰包雇了辆车,将两人塞进车里带回金宅。 金大娘子见了,吃惊地道:“这是怎么了?!” 来福今天亏大发了!哆哆嗦嗦地把事儿说了:“也不知道退亲有什么好开心了,这怕是被打傻了吧?一路都在笑。” 金大妇娘子骂道:“掌嘴!怎么能这么说客人呢?去,请个大夫过来。” 祝大还歪着嘴笑道:“大娘子放心,我们自家的事,都办妥啦!并不用上衙门去过堂!” 金大娘子万没想到他们能干出这个事来,一面请大夫,一面派人去郑府报信。 ……………… 书房里几个人听说书的一样听甘泽背了一套,都觉新奇。只有祝缨知道,她爹娘真干得出来这个事! 好久没见他们跳大神,几个月来两个人也认真以“将来小官人的爹娘”自居比较讲究了,她漏算了这一条! 阴着脸,祝缨道:“咱们说好的,可不能变。” 金良咽了口唾沫说:“你、你、你手别抖,咱别生气啊。这里是京城,不兴当街杀人,刺杀朝廷命官更是死罪!你,你别去找沈瑛,也不能这么去找冯家算账,听着没?” 祝缨微笑道:“我可没生气呢,我的爹娘把婚都退了,省我事儿了,我哪敢生气啊?!!!” 郑熹道:“套个车,你们快些回去吧,取些跌打药带走。” 金良道:“哎!” 祝缨道:“您还没说,咱们刚才说好的,算不算数?明法科我可考了。” 郑熹道:“自然是做数的!不过几个月,我等得起!先去照顾你父母的伤。” 祝缨对他一揖,拖着金良出了门。 金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一段,跟她说:“药!” 取了药,把祝缨塞上车,飞奔回家! 第49章 备考 回金宅的路上,金良心中忐忑。 这两口子看着不哼不哈的,竟能办下这么个事儿来? 他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肯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 到了家里,正遇到郎中出门,金良与郎中拱了拱手,问道:“伤者怎么样了?” 郎中看他的衣着气派也客气地说:“没大伤着筋骨,就是都不年轻了,男的还有点旧伤,得好好养着,天还凉,别受了寒。” 金良道了谢,金大娘子等到郎中走了,才将金良扯到一边,说:“这都怎么了?!错眼不见的……” 祝缨道:“你们说话,我去看看我爹娘。” 金大娘子道:“郎中都看过了,药也煎上了,别急,啊。” 祝缨道:“哎。” 金大娘子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叹着气把丈夫揪到一边:“这事儿不对啊,来福说,他们俩闹了沈家、冯家两家门上。” 金良道:“我都知道了。” 金大娘子又是叹气又是惊讶:“这不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儿呀!张大娘子嘴快些,祝大哥更是个不好说话的,他们怎么会?” 金良舔了舔嘴唇:“害!这个事儿啊,你就别问了!” “我怎么能不问呢?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再说了,你看三郎那个样子,他这么小的年纪,自己才从牢里出来,爹娘又伤着了,还说亲事都退了!你常说沈家、冯家不做人,我看也是,孩子进了牢里,他们连一根指头都不肯伸出来帮忙。可现在这样的退亲法儿,我简直说不出来‘恭喜’两个字!你是没见着,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啰嗦!” 金良发脾气的时候金大娘子还是怵的,她声如蚊蚋:“我得有个数,才好开解他们嘛。你不对我讲,我问谁去?” 金良叹了口气:“就是为那亲事来的。你看三郎,好吧?” “那是当然。我看那一家子,他才是有主见的人。” “唉,开始瞧他滑头,后来才发现他有苦衷,是个能扛事儿的人。咱们要有个闺女我都想送给他!” “怎么又说这个了?” 金良道:“七郎是我旧主家的少主人,对咱们也没得说,你爹前番有事还是他出手相助。” “那是。” “这一个是故主,一个是朋友,我盼着他们两个呢能好好的相处。本来也没什么,三郎尽有本事,七郎尽有眼光,处着处着总有能看对眼的时候。” 金大娘子道:“我看他们挺投缘儿的,不然不能叫你照看三郎一家。” 金良摇摇头:“你也知道的,七郎有本事、有身份,想体贴周到的时候比别人周到一百倍,可你看看他怎么安排的三郎?我虽不知道怎么样对三郎最好,但我知道他能为三郎筹划得更好。你说,为什么三郎还是寄住在咱们家?” “嗯?三郎虽好,也是个外地小子,安排他住到咱们家、我好好的照顾着,还不够好吗?” 金良道:“我觉得还能更好,可是我笨,想不出来。要说读书是正途呢,他读的又不是那些个书。” 金大娘子问道:“那又怎样?” “唉——三郎的亲事是个累赘。倒不是说他不能娶妻、不能与冯家女儿结婚,是他得向七郎表白了立场——他得做出来、不是说出来——才能得到七郎的信任。只有七郎信任了,才会用心帮扶。沈瑛呢,又横插一杠子,又想要、又不想要的,三郎呢,看着做事干脆,又儿女情长了些。我今天就催他快刀斩乱麻。” “那你也没办错呀。” 金良道:“三郎答应了亲自去退婚。我对七郎说了,七郎很欢喜,也不叫他现在就做吏当差了,要安排他从官儿做起。这两样的仕途可是天差地远!” “这是好事。”金大娘子京城人,当官的门道也能说出一二来,从吏开始做起再当官的,在官场上就容易受鄙视。起手就做官儿的,就比由吏做官要好。清流官出身,品级再低,前途也比别的光明。 “可是你看他的爹娘,就要为儿子操心,干出这件事儿来了。我只想他们说一说儿子,哪知他们自己干了呢?” 金大娘子道:“这倒是了,他们说过不愿意高攀冯家,也不至于使这等苦肉计吧?咱们看三郎好,两家门第确实不般配,冯家还能赖上了不成?” 金良头疼地道:“但愿三郎别想岔了,只要埋怨我就好。都走到这一步了,千万别又迁怒七郎,那先前的功夫就白做啦。” 金大娘子也吃不准,说:“不、不能够……吧?三郎脾气挺好的一个孩子。” 金良道:“那小子主意大,又犟,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七郎等到现在也是因为这个。” “啊?” 金良长吁短叹,想起了他不断追问之后郑熹的回答:“太有主见的人,难以令人放心。” 还好郑熹是个有些自负的人,祝缨年纪又小,处得长了自然就能亲近而令人放心了。 金良又焦虑了起来。 金大娘子见金良脾气下去了,她的胆气又上来了,道:“瞧你那个样儿!等我去听听。” “你别……” 金大娘子道:“你懂个屁!”打开衣橱,拿了自己和金良各一套家常衣服,搭在衣架上。又翻了几条干净的白布拿剪子隔一寸剪个小豁口,一条一条撕好。 将衣服搭在胳膊上,布条拿在手里,金大娘子道:“小丫,打盆热水端着,跟我到前边儿去。” …………—— 金大娘子带着丫环去前院厢房,先往张仙姑房间去。不出所料的话,一家人应该都在这里。 她没猜错。 张仙姑和祝大笑得脸都变形了,祝大右手拿着两张纸,哗哗地打着左手的掌心:“怎么样?怎么样?办成了!咱也不用去衙门了,不用怕别人翻咱们的底账了!哈哈哈哈!” 他近一年来过得憋屈,终于以自己的力量办成了一件大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张仙姑也捂着脸,乐呵呵地:“什么夫人呐?那脑子没你干娘好使呢!跟个气毬似的,一戳就跳老么高!咱们还没说话呢,她倒先要退亲了。” 祝缨磨了磨牙,道:“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祝大道:“哎哟,是有点疼,我这肋巴上挨了一脚。” 张仙姑同时说:“没事儿,没事儿的。” 祝缨道:“以后干这样的事儿先跟我说一声,不要白挨打。” “这叫白挨打么?”祝大又哗哗地抖着两那张纸,“瞧瞧,瞧瞧,办成了!” 祝缨道:“就算告上衙门也没什么的。” 祝大将两张纸塞到祝缨手里,他闲出两只手来比比划划的,说:“咱有新户籍,你是要做官儿的人,得清清白白的!不能叫他们翻出旧案来!她冯家是个女儿,她比咱们更说不得!顶好她也忘了,咱们也忘了!都不提旧账!她依旧做她的官家小姐,你呢,好好儿准备当你的官儿。行了,你收好这个,他们要再找你,你就拿这个出来!我看闹出来是谁没脸!” 张仙姑不笑了,说:“要说这花姐啊,人好,命不好。又摊上这样的亲娘,就算吃穿好点儿,只怕一样不省心呢。” 祝大道:“唉,也是。不过总好过跟着咱们。她以后缺不了婆家的。” 张仙姑心道,你哪里知道女人的难处?! 祝缨往他们脸上看了一看,说:“这几天都先别出去了,养养伤。” “哎。那你呢?”张仙姑说。 祝缨道:“我外头还有点事儿,才说到一半就回来了的。” 张仙姑正要说“天快黑了”,听说她有说到一半的事儿,想起来她是去见的郑熹,紧张地站了起来:“那快去快去,跟人家说点儿好听的。” 祝缨心道,我这亲都退了,就算说了难听的,只要不骂他八代祖宗,他都能听得下去。 点点头,祝缨道:“嗯,晚饭不用等我了。” “哎。” 祝缨撩开帘子出来就看到了金大娘子,金大娘子看着她,很是慈祥地说:“郎中说了,没伤着筋骨,别担心,啊。” “哎。大嫂,金大哥没出去吧?” “在后头,你只管去找他。” “有劳大嫂了。我一个人顾不到两处,给您添麻烦了。” 金大娘子笑眯眯地:“不麻烦不麻烦。去吧去吧。我看你爹娘去,水都快凉了。” 祝缨不像暴怒的样子,又不是要出去找人拼命,金大娘子就不在祝缨身上多事,真的去看了张仙姑两口子:“这一身灰土的,衣裳也破了,这是我跟我们家那口子的,新做的,没过两水,先换上。”又要小丫头给他们热敷、换药。 张仙姑向她道谢,金大娘子道:“嘴角破了,先别说话,养好了伤我陪你聊天儿。三郎找我们孩子他爹去了。” 张仙姑道:“有金兄弟看着,我也放心了。” ………… 金良自己都不知道张仙姑对他有这么大的信心! 他站起来迎了祝缨,说:“怎么样?” 祝缨道:“皮肉伤。” “哦哦,那就好。哎,我跟你说,京城不比乡下地方,你整治个人、打杀个人就容易遮掩,新换的京兆知道吗?是个认真的人,不好过关。沈瑛又是朝廷命官……” 祝缨道:“你说到哪里去了?一家子神棍,挨的打骂会少?” 金良许多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祝缨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好玩,暗中欣赏了一下金良的囧相,很快就说:“我的事儿,我都不愁了,你愁的什么呢?” 金良道:“兔崽子!怎么又没心没肺起来了?为你犯愁你还不耐烦了!” 祝缨道:“你要真为我犯愁,就来点儿实在的。” “你要干嘛?别想着我帮你去行刺朝廷命官。” 祝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后遇到人,别瞎猜别人会干什么,你一准儿猜不对!就别浪费那个脑子了!” 金良生气地瞪眼:“你再说!” 祝缨道:“还说什么呀?你别胡闹了,来,说正事儿。” 金良被她噎得直抻脖子,憋红了脑袋才憋出来一句:“什么事儿?” 祝缨道:“郑大人明天还在府里不?今天出来得匆忙,我没从他那儿拿书出来看。离考试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的。还有,以后怎么从他那里弄书出来,也得有个说法吧?我总得再见他一面。他家那么大一个府,想见他恐怕也不容易的,你要真担心我出去找谁的麻烦,就给我点书,有事儿做了我就不出门了。” 说到这个事儿金良就来神儿了:“七郎还是有几天假的,明天我带你去府里,他要在府里呢,咱们就见缝插针把你的事儿说了。要是不在呢,我打听一下他什么时候在,或者就等在府里,等他回来把事儿说了,府里我熟,一准明天把你的事儿办了。哎,就算拿回书来你这两天也甭急着看,多陪陪你爹娘。” 祝缨道:“这有什么好陪的?我也不与他们分开。说起来,一事不烦二主,我还得在你这儿多借住几天,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等他们伤好些了我就回我那儿去。现在回家,我娘肯定闲不下来肯定得抢着做家务之类,不利于养伤。” 她原本打算好了这两天就搬回赁的地方认真温书备考的,现在父母都受了伤,就决定先厚着脸皮在金良家借住半个月,蹭一蹭金家的生活方便。金家的人情已经欠下了,不必再去欠别的人情。 她还有另一样担心:亲是退了,看父母伤的这个样子,冯夫人的怒气不小,养伤期间万一越想越生气地再来补一顿打,父母跑都跑不动。 金良大方地说:“客气什么?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住到你授官为止!我这里什么都有,不比你那儿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强多了?等你授了官,有了俸禄,就去买个丫头在家伺候着大嫂。” 祝缨道:“还没想那么远。我房租都交了一年的了,房子白放着也可惜了,就这几天,不然不像话。那明天,我来找你?” 金良道:“你就住在我家里,还到哪里‘找’我?明天一早,你要能起得来,咱们就赶个早,去府里。” “好。” 说话间,金大娘子已经回来了,笑吟吟地说:“你们坐着,我看看饭食去。三郎,你就与你大哥在这里吃吧,你爹娘那儿吃饭不方便,我叫他们煮烂烂的肉糜粥端过去,你正在长个儿的时候光吃那个可不够,就在这里吃点儿干的吧,别去馋你爹娘了。” 祝缨道:“好。” 祝缨吃饭也快,金良吃饭也快,两人饭量比金大娘子和金彪大,正好三个大人吃完了,金彪还在含着碗沿儿吸一口粥又还回碗里,再吸、再还。金大娘子倒提着筷子抽在桌面上:“你给我好好吃饭!” 金彪道:“我不想吃了嘛!” 金大娘子道:“那就饿着,碗放下,不许玩儿饭,谁教的你?不像样!” 金彪哼哼叽叽地放下碗筷。 金大娘子道:“叫三郎看笑话了。” 金良道:“这小子,就是欠揍!” 祝缨笑笑:“他能跟你们说‘不想吃了’就是好事儿,就怕把心事都憋着不说,以后你再说他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 金良道:“我惯的他的臭毛病!”金大娘子却说:“也对,孩子肯对我说话就是好事儿。” 祝缨起身道:“我回去了,金大哥,那就明天早上早些起了。” 金良道:“好!” 祝缨一出门,金大娘子就对金良说:“我瞧着三郎是个老成稳重的人,不会干那没不着调的事儿。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好地跟他爹娘说话呢。倒是他爹娘,开心得不像是退了亲的人。” 金良道:“亲家也瞧不起他,退了亲,再娶房好妻,互相敬重着,不比这个好?” 金大娘子道:“倒也是。哎,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啊,这两位这么……” 金良咳嗽一声:“不要说他们啦。” 两口子心情都不错,金大娘子问明金良,以后祝缨也算是“自己人”了,她就很开心,说:“以后更能互相照应了。”金良这些府内仆役丛里的好友、军中的袍泽之类,也有机灵的,但给她的感觉都不如祝缨可靠。她是真心想与一个可靠又聪明的人家长久相处下去的。 祝缨心情也不错,她上京就是要自己当官儿的,选定了郑熹这条路,亲事也了结了,爹娘住在金家也安全了。就剩认真备考,等真的授了官,她能腾挪的余地就大多了! 祝大两口子更是做梦都能笑醒。 连远在郑府的郑熹,今天的心情也不错。 这些人开心了,沈瑛这一夜却十分的难熬! …………—— 郑熹在家,是因为他出差回来有几天假,沈瑛这天还得去衙门公干,等他回到家里,门上就急而怯地上前,说:“五郎,冯家娘子回来了。” “哦?出什么事了?” “跟老夫人……正哭着呢。” 沈瑛不及换下官服,大步去了母亲那里,没进门就听到了姐姐的呜咽声。他做了个手势,站在窗边听了一阵儿,没听里面说什么内容,就只听到几个女人的哭声,里面隐约还有自己的妻子。妻子的哭声他太熟悉了,一听就脑仁儿疼。 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沈瑛问:“怎么了?” 沈老夫人道:“你还说呢!你姐姐今天可受委屈了!” 沈瑛问道:“阿姐?怎么了?谁惹到阿姐生气了?我给阿姐出气!” 冯夫人怒气冲冲地抬起头,她蒙面的纱巾早哭得不见了踪影,模样十分可怖:“你还说呢!这是一门什么亲事?你对我说得好好的,冠群现在这个婆家,一家子本份人,孩子上进又识趣。现在呢?闹到我门上啦!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教训他们一顿,把他们赶出京城去!叫他们永远不许再提亲事这回事儿!不然就打死他们!我的冠群,不能有那样糟心的婆家!也不能叫人知道世上有这么丢脸的人!” 哦?祝缨绷不住讨饶了?先去找姐姐和外甥女,想从中转圜?周游都挂邸报上示众了,沈瑛自然也知道了祝缨的遭遇。别人听了“祝”字不上心,不在意这么个小人物,沈瑛是与祝缨有点关系人,是不会错过这个信息的。 受过搓磨就知道有靠山的好处了吗?沈瑛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回事?” 冯夫人道:“今天,门上说两个花子到了我门上说是亲家,我本不想理的,可他们骂得实在难听!我以为是骗子来讹人的,冠群说,就是他们!” “咦?然后呢?” “你还想有然后?”冯夫人忍不住拔尖了声音,“当然要退亲!我让他画押了!” 沈瑛失声惊呼:“什么?!!!” 冯夫人道:“你那是什么样子?!” 他的母亲沈老夫人道:“你们两个都好好说话!一个一个地说。” 有母亲弹压,沈瑛耐下性子与姐姐从头捋了一下,又喝问了冯府的仆人,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你打了他们?!” “我打不得他们吗?” 沈瑛眼前一黑,说:“姐姐先回去,这件事儿,我来收尾。” 冯夫人以为他是要代自己出气,叮嘱道:“千万办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能让一些流言四处传播。” 沈瑛吞下了怒吼,说:“姐姐先回家吧。”他琢磨着这事儿不对,祝家一家三口都挺本份的,虽然有点怄气,断不至于闹得如此难看。他打算问一问祝缨,把话挑明了,问清原委,而后再做决定。 冯夫人走了,沈老夫人道:“五郎,你好好的,换身衣裳,好生歇着。你姐姐的事儿,还指望你呢。害!这叫什么事?” 沈瑛闭上眼睛静立了一阵儿,说:“娘,一块良田,抛荒了二十年,再拿回来它是不会自己长出粮食的。得有人种它!京城就是一块良田,咱们离开了二十年,要重新耕耘的。我找人帮咱们一块儿耕种,姐姐把人给赶跑了。” “佃户多的是,可自家人永远是最亲的,咱们都是一块儿经过风浪走过来的。没有人从中作梗,你妹妹、妹夫也快能回来了。你外甥也回来了。别急,咱们不缺这一个半个不知道成不成器的。”沈老夫人道。 沈瑛欲言又止,说:“我去休息了。” 沈老夫人让儿媳妇不用在自己面前侍侯,赶紧回去照顾儿子。 沈娘子跟着走了,回房就又嘤嘤地哭。沈瑛道:“你怎么又开始了?” 沈娘子道:“郎君,你连外甥女婿都肯再给一次机会,就不肯帮一帮自己的岳父家吗?” “这个事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提了。” “你这么心狠的么?我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可曾求过你什么?如今求的,不过是我爹娘兄弟能够回家!” 沈瑛道:“你爹是犯了案子流放的!” “你都回来了,不能帮他也回来么?” 沈瑛道:“我家是冤案,你爹是吗?他是真凭实据的贪墨渎职!” “他纵贪墨,也是我的父亲,也是他养育的我呀!贪墨渎职的多了,不过是拿这个当个由头罢了。” 这两位也是门当户对,沈瑛虽在流放也要娶个差不多知书达理的妻子,就在同是流放的官员家求娶了一门亲事。现在一个回京了,另一个还在流放受苦。 沈娘子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我嫁你,也不得救我娘家,外甥婿娶了冠群,也不得不挨打。” “住口!” 沈娘子又幽幽地哭了起来。 沈瑛提脚就走,去书房睡了一宿,次日起床,出门前就派人去找祝缨。祝缨中间搬过两次家,先找了客栈,掌柜的告知了祝缨赁的房子的地址。结果人不在家,问了邻居说好几个月没别回来了。 沈府仆人又去了京兆府的大牢里打听,从狱卒口中得知了:“哎哟,你们是亲戚?怎么现在来找来呀?他早去了金大娘子家了!” 仆人这回终于找对了地方,叩响了金宅的门环。 此时,祝缨已经和金良从郑府里出来了。 ……………… 祝缨和金良一大早就到了郑府,郑熹刚用了早饭还没有出门,金良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祝缨和甘泽两个人交换个眼色问好。 郑熹道:“你们都吃过了吗?” 金良道:“吃过了。” 郑熹也放下筷子,问道:“家里怎么样了?” 祝缨道:“大嫂已经给请过郎中看了,皮肉受了些苦。” 郑熹道:“冯夫人这脾性越发的不可亲近了,离了婚也不是件坏事。妻贤夫少祸,岳母就更加难缠了。” “哎。” 金良帮祝缨说:“我说他在家陪陪爹娘,他就坐不住,要来请示您,书怎么读、试怎么考。” 郑熹再次向祝缨确认:“真的不考明经、进士科?” 祝缨早已想明白了,说:“不考!” 郑熹也有点无奈,说:“好吧。把那书箧拿给他。” 甘泽出去,唤了一个小厮,两个人抬了一只竹编的箱子来放在地下。郑熹道:“你要的都在这里了。国家虽重法度,明法科之类却是不如明经、进士的,真的想好了?” 祝缨道:“赶远路,得有双好鞋子,备好了车马才能走得更远,路上顶好有个驿站还有食水。” 郑熹一笑,点头。 祝缨道:“这些我都没有。您说能供我,我也不怕欠人情,不过这两科要更难考些。天下才智之士都冲那个去了,一个字掰出八百个意思来,叫我把心思都用在那个上头,不如叫我干点儿实事,能看得见的正事。不是您,我爹得冤死在府城的大狱里,不是王京兆,我得冤死在京兆狱里。就这个吧!我跟明法科有缘份。” “明经、进士才能走得更远,”郑熹说,“你真有此心,更应当听我的,以后高官得做,才能平更多的冤狱。” 祝缨道:“不是还有您吗?我就干点儿零碎的得了。” 郑熹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去读书吧,今年明法科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是。还有两三个月。” 明法科不跟明经、进士挤一块儿,要等正经读书人的热闹过了,才轮到它与明算之类的一起再考一轮,比明经科要晚上一到两个
相关推荐:
超品相师
千日醉(古言1v1 h)
天下第一少女攻[重生]
今天也请杀掉我?【R18G】
苟道修仙,从种田开始
一些play的写法(1V1 H)
大齐除妖人
炮友以上,恋人未满_新御书屋
破茧成蝶
「花園」--跳蛋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