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失火的事儿,金大哥早上还在营里,我就帮忙跑个腿儿了。” 王云鹤又问她身份、籍贯之类,必要将她的来历弄明白——寄住在金良家没问题,看起来也不像穷鬼,怎么就不肯认真读书呢? 祝缨也老实回答了,是才入京的,并没有家产。 王云鹤又问他与陈萌认不认识、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祝缨也不提花姐的事,就说跟陈萌是同乡,一道上京来的。王云鹤又问金良与陈萌是什么关系,金良道:“新任的大理郑家七郎是我旧主人家的公子,年前他领差南下,刚巧派了我同行,因此认识的。就是前头钟尚书办案的时候,发现了陈相公家二公子诅咒大公子的事情。” 王云鹤突然指着祝大和张仙姑问道:“你们的脸上,怎么回事?” 这家儿子与父母的气质迥然不同,父母脸上还挂着彩,王云鹤怀疑他们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儿,祝缨入过狱,难道父母也遭遇了什么? 祝大和张仙姑在王云鹤面前畏畏缩缩,话也答得不太全,只敢说:“叫人给打了。” 王云鹤容不得京城治安不好,逼问是什么事。祝大先顶不住了,他一上公堂脑子就嗡嗡的,舌头都直了:“是原来的亲家,就那冯家。啊、大公子他大姨!” 陈萌见状,索性代他答了,说道:“一些误会,三郎原是我表妹的夫婿。冯家表妹流落在外,一同上京之后想自己争个出身,并不与冯家姨母同住,因此互相不识得。因误会,又解了婚约。” 他将自己的辩解之词也一并讲了:“虽有这样的误会,我们也并没有记恨。大人手上的对牌确实是我们府里的,府里的对牌有好些,丢失也是有的。那短刀,学生从未见过。礼单上有,也是收进库房,并不用它的。簪子更是……丢失了的。” 这也丢失,那也丢失,张仙姑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斜眼儿看他。 王云鹤却知道,陈萌说的,可能是实情。相府家大业大,这些东西不上心是很正常的。王云鹤办案却并不是凭推断,又或者全凭自己喜好,他又问金良:“还有别的证据没有?” 金良道:“家里还有些痕迹。三郎,你说吧。” 祝缨将对金良说过的又说了一遍,王云鹤认真地听了,问道:“这是你看出来的吗?” 祝缨道:“是。” 王云鹤道:“你引我去看一下。” 金良诧异地问:“大人要亲自去吗?”一般查案,县令都未必亲自到现场,多半是派差役去取了证据之类,县令再依据证据判断。 王云鹤道:“当然。” 王云鹤没有穿官服,而是去后衙换了便衣,装作个中年文士的样子,出来说:“走吧。” 金大娘子和金良都起身,陈萌也很想同去,王云鹤道:“你现在还不可以去。且在这里坐下……” 话未完,差役跑了进来:“大人,陈相公命人带了个帖子过来,要接大公子回府!” 陈萌忙说:“我可以留下的!” 祝缨眼珠子一转,这相府也太奇怪了!她知道的,一般官儿、财主不肯自己过堂,都是派管事下人来。丞相来接儿子回家,她懂,陈萌不想回去,她不懂。 相府,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等她想明白,又一个差役跑了过来,比上一个跑得还要快,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趴在地上说:“大人!陈相公亲自来接大公子了!” 第51章 吃相 当朝丞相亲至,王云鹤也须得出迎。金良站起来理衣领,金大娘子拿手指拢头发,摸摸腰间挂的锦袋,摸出个小镜子照着仪态。 祝大和张仙姑更是慌张,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丞相,天下最大的官儿,要怎么见呢? 王云鹤瞥见祝缨一派沉着,暗中点头,再看了一眼陈萌,只见他面色阴沉,不由摇摇头。率先走下堂去,降阶相迎。 陈丞相到得很快,祝缨站在金良和陈萌的后面,从他俩相邻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差役躬身在前面引路,后面一个十分出色的男子缓步走来。 陈丞相看起来四十来岁,按照陈萌的年龄推算,他今年应该五十多、快六十岁了,外表看起来可不太像。 祝缨以前见过的多半是乡下农夫、城中小贩之类,无论人品好坏,都是饱经风霜,城里人、富贵人总比乡下人显得更年轻,如果按照祝缨看乡下人的习惯再给他的相貌加上个一、二十岁,那就对了。 真正吸引祝缨注意的,是陈丞相身后的一干仆从。陈丞相的随从略有点多,他足带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人被捆着,身后有两个人押着。祝缨看着那个被捆着的人,目光从上到下扫过,最后定在了他的脚上。 此人走路微跛,左脚像是受了伤而不是残疾了很长时间,才受伤的是不习惯自己身体的改变的,走路必然不像长期残疾那样可以熟练地掌握自己的身体。重点是,祝缨认为此人的步幅、用力的方式、鞋子的大小,与之前在金良家留下的一样。虽然鞋子换了一双不是留下印记的那个,应该也是他自己的鞋子。 这个陈丞相,真是够厉害的!祝缨想。 王云鹤与陈丞相见过了礼,祝缨等人也跟着行礼,祝大和张仙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都跟着胡乱的行礼,叫“大人”,陈丞相也不介意。 陈丞相对王云鹤道:“你还是这么的勤于政务。” 王云鹤道:“相公说笑了,食君之禄,这是我辈该做的。不过令郎与案件有涉,又有物证,恐怕不能轻易带走。” 陈丞相显得脾气很好地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把犯人给你带回来啦!说来惭愧,竟也与我有些干系,是府中仆人为盗。” 相府的仆人就押上一个五花大绑的跛足男子上来! 他们进门的时候,王云鹤就已经看到了,见陈丞相押人上来,便说:“相公,堂内说话。请!” 他虽已换了便服,回到大堂却没有再把衣服换回来,先请陈丞相坐了,金良等人此时又不敢坐了,陈萌更是垂手立着。张仙姑就挨着女儿站着,无意识地攥紧了女儿的袖口。她直觉得这事儿很严重!一个周游就能那样,一个冯夫人就能打他们,丞相…… 不敢想。 陈丞相扫了一眼堂上的几把椅子,很和蔼地说:“我也是为案子来,但主审官不是我,还是依着京兆府的规矩来吧。” 陈萌还是不敢坐,金良夫妇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祝家一家三口仍是站着,陈丞相看了一眼祝缨,对她点点头,说:“你就是祝缨?” 祝缨上前了半步,叉手说:“是。” 陈丞相说:“早就听说过你,不想如今才见到,要是早些见着了,你该唤我一声‘姨父’,如今却没有这个缘份了。” 祝缨道:“人与人的相遇靠缘份,相处看各人,姨父是姨父的缘份,今天是今天的缘份。” 陈丞相笑了,这是一个美男子,即便老了,笑起来也令人觉得春风拂面,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他们眼拙了。” 陈萌摒住呼吸,小心地看了父亲一眼:姨母家的事情,父亲竟知道的这么清楚么? 王云鹤是刚才已经询问过祝家的情况,见状也不惊讶,等他们寒暄完,先问陈丞相:“不知相公有何指教?” 陈丞相道:“让他们说清吧。” 陈府一个穿着长袍的长须男子站了出来,这是个管家模样的人,拱手道:“回京兆,是我们府里查失窃,顺藤摸瓜找到了的。” 祝缨仔细听他的话,这人说的是,相府里的东西都存放在库房里,寻常也不去动它,什么对牌之类也只有在用的时候拿出来核对,平常也由各人收着。因为相府家大业大,谁也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时刻盯着,因此有的东西丢了好几年可能都没发现,有些不重要的东西,甚至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在意它是否存在过。 祝缨点点头,这是有道理的。比如金簪子,张仙姑一根都没有,要得了一根,她一天能看八遍。于妙妙有几根金簪子,也是收得好好的,得上锁。到了郑熹这样的人,除了几件用顺手的,其他贵重的东西都是随手一扔。 管家又说:“将出正月,府里清点库房,发现少了几样东西,查了在值的人。找到了这个贼!” 两个仆人将那捆着的人往前一推。 管家道:“找到的时候,他正在换衣服,脚也跌跛了。拿来一审,才知道他干了什么!自己说!” 那人低着头,说:“我那天,看库里几件没人动的东西,一时起了贪念,反□□里的东西也不太在意,我就拿了。拿了出来,见到有人送来一大车的东西,打听了一下,说是给大公子的……” 陈萌受沈瑛的委托去金宅,祝缨又把他带来的礼物原样还给了相府。这箱东西其实是沈瑛提供的,祝缨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她只知道是陈萌带来的,就让金良还给了相府,相府里的人就知道陈萌干了什么事了。 这人说:“小人想,大公子往外送的,肯定是好东西,一时起了贪念,就问了押车的是哪家。顺着他们说的地址过去,本来想发一注小财的,不想没找到。一时气愤,就放了把火。实在只是为财!” 陈丞相道:“人,我都带来了,你如何判罚,我绝无他言。犬子,我可要带走啦。” 他说谎!祝缨心道,哪有往柴房去找财物的?!正常人家,财物肯定是在正房或者正房相近的地方,叫他往正房一摸,又带着刀,金大娘子就完了。 不过,祝缨又往那人跛子的脚上看了一眼。心道:人也确实是这个人!我认得没错,那行脚印也确实不是陈萌的,周围也没有陈萌的脚印。 王云鹤道:“相公说的,下官都明白了。只是他们苦主那里还有些别的证据,须得核对了,这样大公子清清白白的回家,岂不更好?” 陈丞相笑道:“你的意思,即便这个是贼,我儿也未必就不是贼了,是不是?” 王云鹤道:“不敢。也是为大公子好,免得后续有人再说三道四。也是为相公脱一个教子不严的弹劾。” 陈丞相苦笑道:“说到教子不严的弹劾,我竟无话可说了。先前已经挨过一遭啦。也好,不过我也想看看。” ………… 他们纷纷起身,祝缨对着王云鹤频使眼色。 王云鹤终于看到了她,对她招招手,说:“小儿郎,你过来,为我引个路。” 祝缨急急走过去,听王云鹤说:“你是借住在金府的?” “是。” “你父母是被大公子的姨母命人殴打的?” “是。” 王云鹤不多话了,陈丞相也听在了耳中,苦笑道:“她们妇道人家办事,向来不可靠!” 王云鹤道:“确实。这么一来,就算是有‘怨仇’了,他们寄住在哪里,哪里就有贼人放火,街头议议,凭这一条就该将这位夫人、沈瑛,还有令郎安个‘挟私报复’啦。以后这孩子但凡有事,就会叫人翻出来。相公不必在意愚者之言,但悠悠众口,积毁销骨。” 陈丞相叹道:“是啊——你是为了我好,我明白的。孩子,你过来,我看看。” 祝缨依言过去,陈丞相又问了她读了哪些书,现在干什么,祝缨也都说了。又问她老师是谁,祝缨说没有老师,都是偷听自学。 陈丞相与王云鹤都是一番叹息,陈丞相跺了两下脚,说:“沈瑛真是瞎子废物!眼瞎心也瞎了!” “是。” 他又叹息了一阵,才对王云鹤说:“咱们走吧。” 他们各自上马,祝缨跑到王云鹤的马边说:“您别跟他犟,他肯定心里有数了。不是陈萌,陈萌的脚印我认得!不但我寻出来的脚印不是他,地上所有的脚印就没有他的!有那个仆人的。即便还有旁的罪人,也不是陈萌,而是别人。我不是因为他说我几句好话就为他说的话……” 她说得很急促,王云鹤慈祥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当然知道。” 他是刚正了些,可不是蠢!不然他对陈丞相说什么“挟私报复”? 祝缨道:“您得讲证据,我能给您的就只有那点儿证据。扯不到别人身上的。” “我知道。” 王云鹤翻身上马,亲自到了金宅后门。金良开了门,祝缨给他指出自己的发现。王云鹤如金良那般都看了,又亲自登上梯子,将墙头上的手印也看了。陈丞相则很有兴致地背着手踱步,看了柴房、看了地面、也看了房外街道,他没有爬梯子,而是问祝缨:“这些都是你发现的?” 祝缨道:“是。” 陈丞相又叹了一口气,说:“年轻人,前途无量啊,不该把心思只放在差役书吏的事情,该读些正经书。” 王云鹤在梯子上,说:“我也这样说。” 他下了梯子,拍拍手,对陈萌道:“你过来走两步。”对比了鞋印并不是陈萌的,也干脆利落地把陈萌给放了。 陈丞相对王云鹤道:“既然真相大白,我便将犬子带回管教了。这人犯,也就交给你啦。”又对金良说:“这屋子又着了火,又遭了贼,既有损坏,又不吉利。管家。” 管家上前与金良交涉道:“相公的意思,拿一所新房子与你换,不比这个小,还比这个新,地方也比这个好。” 是相府拿一所二进的房子与金宅调换,新的,京城的很多这样的宅子规制都差不多、尺寸也差不多,但是地理位置比这个要好一些。同样的房子,在更靠北一点的坊里,离郑侯府也更近一些,论价钱,能比现在这个贵上百贯。还说,等他们搬完家,再赠金大娘子一套金首饰暖宅。 陈丞相做事真如一股春风,金良有点绷不住了,忙说:“贼人也抓住了,不过一间柴房,修一修也就得了。哪里就值得这样了?” 陈丞相道:“收下吧。” 他又看了眼祝缨,祝大和张仙姑心里激动,暗道:难道也要给我们房儿?我们那赁的房子虽不如金家,可是正经带院子的三间正房带厢房呢,这要是在京城有了房子,那可真是、真是…… 祝缨道:“我有房子的。搁那儿好好的,过两天就搬走。” 金良道:“说好了的,跟我一道住!” 金大娘子被天上掉了个金饼砸了,也有点晕,她本就不讨厌祝缨,此时也说:“是呀,一道住,总不能再出事儿了吧?你赁房子也要钱呐!” 祝缨道:“我自己有房……” “你住哪儿都不会有事了。”陈丞相说。 祝缨一怔,而后露出个笑来:“哎。” 陈丞相看着祝大两口子一脸失望,心中一丝轻笑,道:“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过,”他对王云鹤道,“我看这个后生十分喜欢,来呀。” 管家从袖子里摸出两块黄澄澄的金锭出来。祝缨不太了解金子,因为见得少,金大娘子在心里算了一下,低声告诉她:“一个得有五、六十贯了,这些得一百贯。” 祝缨道:“不用的!我只要几十天安心看书,就能自己养家了!” “收下,”陈丞相语带玩笑地说,“用心读书,学得好,就是你的,学不好,要还的。” 祝缨望向他的眼睛,陈丞相的眼珠子看着清澈。凉浸浸的,她想。 王云鹤道:“收下吧,是前辈们对你的期望。” 祝缨对陈丞相郑重拜了一拜,说:“好,我留下了,不会给您收回去的机会。” 陈丞相终于大声笑了一回:“好!”留下管家结案、同金良办交涉等,自己带着儿子回家。 金大娘子小声说:“都说陈相公是个厚道人,还真是。” 祝缨恍然大悟:她知道了!陈丞相肯做人时,全然是一股“郑熹味儿”,周到,和气,大方。 王云鹤道:“回衙结案吧。” 祝缨松了一口气。王云鹤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你呀,用心读书!” “唉。” 又回到了京兆府,王云鹤先审这个犯人,他只问了一句话:“你是怎么到陈相府上的?” 仆人道:“我是夫人的陪房,跟着夫人嫁到了陈家。” 王云鹤便结了案,偷盗、放火,先打板子再流放,齐活。 金良等人便要告辞,王云鹤道:“你们先回罢,少年留一下。” 祝缨不明就里,仍是很信任王云鹤道:“是。” 王云鹤将她带到自己书房,指着自己的一排书架,问道:“看看我这里,不想读吗?” 祝缨道:“我已选好了路了,我要考明法科。” 王云鹤叹了口气,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祝缨的来历处境,一个穷要到做赘婿的人家的孩子,被嫌弃得没了婚约,又有一对不甚可靠的父母,家无恒产,人却机灵。跟着郑熹进的京,住在金良家,郑熹又接了大理寺,考明法科,他理解。 他走到书架前,抱起一匣子沉沉的书转身送到祝缨手上,说:“拿着,考完了试,把这个读完。” 祝缨低头一看,却是一套《春秋》,王云鹤道:“春秋三传,当读左传。” “是。” 王云鹤又取了自己的一套文房四宝,叫人多包一些纸墨,都打成一个包袱,让祝缨拿着回去了。 这天,祝缨还是在金家住下,祝家与金家都受了惊吓,也得了好处,全抵消了之前的不满。金大娘子又很后悔,之前自己怎么就不想继续收留祝缨了呢?一力挽留。 祝缨道:“我那房子赁都赁了,租金可惜了。” 金良道:“要么追回来,要么转赁给别人。你要考试了,得安心读书。” 祝缨道:“你还要搬家呢,那边儿房子都给你腾出来了,你这两天就得动身呢,咱们一道搬。” 金大娘子苦劝道:“我们搬家,你只管在这里读书。那边儿收拾好了,你就带着你自己的人和一本书过去。一切不用你动手。都在我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了,好歹叫我把这份功德做圆满了。” 祝缨道:“大嫂,你功德已经圆满啦。我再不能拖累你们了。” 两下十分推让,场面很是和谐。一个不愿意给对方惹麻烦,一个是尽力想为对方提供便利。 最后,金良烦了,说:“争什么?都听我的!三郎,你说帮急不帮穷,你现在也不穷,可你读书得省心,这也算是个‘急’,大哥大嫂又伤着,谁照顾?就这样!” 这才拍板定下了。 …………—— 金宅和谐,陈府就是压抑了。 陈萌低头垂手跟着陈丞相回了家,一路跟到了书房。小厮上来给陈丞相脱了外衣,接了帽子,换了家常衣服。陈丞相张臂站着,看也不看儿子一眼,丢下一句:“又想故伎重施?” 陈萌心头挨了一记重锤,猛地抬头:“爹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真不明白的人,不会说你这个话。” 陈丞相换完了衣服,在书桌后坐下,侍从上了茶来,陈丞相呷了一口,道:“请夫人过来。” 陈萌看着父亲,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陈丞相道:“你母亲为你操心,你应该认真谢一谢她。” 她?陈萌几乎要气破肚皮,他敢肯定,这栽赃的事儿肯定是继母主使的。姨母才跟祝家结了仇,就有人在祝家寄居的地方放火,说是贼,不偷东西,还落下了一件件指向他的物证!还是继母的陪房! 陈丞相道:“她为你清点财物、教你做人的道理,不该谢吗?” 待陈夫人到,也是阴着一张脸,陈丞相和蔼地说:“你这些年辛苦啦,既要闭门养病,孩子们也领情的。” 陈萌不明白了,但是被父亲的眼睛一看,他老老实实给这继母磕了头。陈夫人一言不发,直到陈丞相说:“夫人?” 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陈铎!你可是我爹提携的!” 陈丞相道:“提携之恩,我怎敢忘呢?大郎,要拜谢你的母亲。” 陈萌和陈夫人都吓得不敢多言,两个人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个拜,一个虚扶,说:“起来吧。”然后两个木偶一齐望向陈丞相,听他下一个指令。 陈丞相道:“扶夫人歇息去吧,有病,就要好好治。” 陈夫人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架走,陈萌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两个都不是继母日常使唤的心腹。 他心下忐忑,看着书房的门关上,转过头来小声叫了一声:“爹?”直到此时,陈萌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琢磨了十几年的父亲!在老家府城的时候,他除了读书、交际,就是在琢磨自己的家、自己的父亲,以及这些关系。 陈丞相没说话,看着他,目光十分平和,陈萌却要被他这份安静给逼疯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说:“爹!您有什么训示要给儿子就直接给吧!” 陈丞相依旧沉默,直到陈萌浑身都被汗湿透了,跪伏在地下,才说:“这就受不住了?你的胆子不是很大么?城府不是很深么?嗯?翻云覆雨,引国法来干预家事?!!!” 陈萌道:“是老二先要害我的!” “嗯,不错,跟你母亲有点像亲母子了,她也这么说的,是你先害了他的儿子。” 陈萌大口地喘气,抬眼看着父亲:“您知道她派了陪房栽赃我!您相信我是清白的?!” “愚蠢!!!”陈丞相大怒,“你是清白的?‘清白’才不要你呢!清白听了都要笑死!” 陈萌难过得要命,又有些欢喜,他听出来了,他爹虽然怀疑他要借案子倒打一耙除掉继母,却也知道这件事是继母有错在先,并且是陈丞相亲自查明了实情。陈丞相虽然生气,但是还是相信他的。 他跪爬到了父亲的脚下,抱着陈丞相的双腿,嚎啕大哭:“爹、爹、爹,我苦啊!我难啊!” 陈丞相摸着他的头,说:“你哪里难了?难到给我出难题?” “我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您又不管我,他们又要害我。爹,蝼蚁尚且偷生,我却有一个后娘,后娘,后娘啊!不如没娘!”陈萌终于把七岁时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有谁可以依靠,我孤零零的,孤零零的,身边只有仆人,没有亲人。我苦啊!” 陈丞相叹了口气:“起来吧。” 陈萌擦着眼泪爬了起来,眼睛湿润地看着父亲:“爹。” 陈丞相却没有慈祥地回望,而是严厉地说:“国法,不可入家门!” “我不明白,”陈萌有点撒娇的意思了,“我快没命了都,还以为您不管我了,我怕死了,为求活命,只好把事情闹大了……” “活命?我为什么把你送走?送走就是给你活路!大家子,只要齐心,不说千秋万代,三、五代富贵,十代绵延,出一争气的子孙,又是几代富贵,几十代下来,不成问题。要是内斗……”陈丞相冷笑一声,“你引官府杀你弟弟,你母亲就能引国法来处罚你!你外祖家嫌贫爱富又无眼光,抛却美玉与亲家结仇,你呢?偏偏贴着你那个废物舅舅,为他当杂役奔波!祝缨出事,不抓你抓谁?” 陈萌嘀咕一声:“没、没那么严重吧?” 陈丞相冷笑道:“那柄短刀可不只是为了栽赃,那个奴才带着刀在外面转了数日,祝缨就是闭门不出,他们这才不得不放一把火!否则,祝缨在街上被人一刀毙命,刀还是孝敬你的!你说怎么办?” “幸亏他在读书,没有出门。” 陈丞相道:“是啊,读书好啊,好好读书吧。” 陈萌有点高兴,说:“爹是因为他读书不出门,才给了他金子的么?爹这回给金良和祝缨,给得太多啦。” “只要不败家,物有所值,为什么不拿钱出来?钱能办得到的事儿,就不要太吝啬!得显出来大度,等闲不要结仇!你以后待这两个人,不必过于亲密,也不可疏远仇恨。有什么好记仇的?他们出事儿,再拖出你来当嫌犯吗?” 陈萌笑道:“并没有,我也觉得祝缨这小子还不错。舅舅也有些后悔了呢,他托我去说和的。我……” “沈瑛那个废物,你偏与他过从甚密!外甥像舅,你要像他,就不要说是我的儿子!” “爹、爹?他怎么了?当年外祖蒙冤自杀,娘哭求您,您也不理。舅舅流放又回来,支撑全家到现在。就算看在娘的面子上……” 陈丞相冷冷地道:“你这是怨我了?” 陈萌又跪下了,说:“我并不敢。只是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不帮外公呢?” “那是皇位之争!指望谁呢?你外公自己都自杀了。他是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妄图拥戴逆王,让不知内情的人为他说清楚?你姨父更是!” 皇位之争,陈萌哆嗦了一下:“是。儿明白了。去年如果不是父亲也上书,外公的案子没那么快能重查,舅舅也没那么早能回来。又派舅舅去接我……” 陈丞相听他三句话不离舅舅,啜了口茶,慈祥地问了一句:“你姓什么?” “儿姓陈啊!” “我还道你姓沈呢?这么想着他,明天把你过继给他吧。” 陈萌叭一下伏到了地上:“儿不敢!儿不是这个意思!儿明白了!家里有什么事儿,自家解决。” 陈丞相幽幽地说:“这京城里,哪一家的屋顶掀开了,拿着本律令一条条比着,五品以上之家,能不受罚的也就只有七岁以下的孩童了。人人引国法干预家事,就没有家了。你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不如你弟弟,趁早离开,想祸害谁家,就给谁家当儿子去。我,不要这样的败家子。都说你弟弟乱七八糟,是个败家子。你们两个比起来,你,才是败家子。” 陈萌吓得大气不敢喘,连连顿首:“爹,我明白了,是儿子想错了!有家才有我的一切,没有家就没有我。娘当时,只想着沈家,忘了自己是陈家的媳妇,是我的母亲。如果不明白道理,自己创下的家业不知道如何维护,终有散的一天。” 陈丞相道:“去吧。明天开始,叫你媳妇,学着管家。” “是。”陈萌颤抖着爬了起来,又小心地问陈丞相:“与祝缨那里还有点首尾,我是不是要再与他见几次面,好显得尽释前嫌?再与舅舅那里把事儿了断一下。” 陈丞相看他吓得有点失措,也慈祥了一点,说:“为什么要‘显得’呢?你想想,你们有什么仇怨吗?怎么结的仇?” “没、没有啊。”陈萌说。 陈丞相无奈地看着儿子,陈萌傻乎乎地笑了一声:“是呢,没有啊。” “你舅舅那里,毕竟是长辈,走动就走动。” “是。我明白了。不会围着他转了。”陈萌突然就通透了,对,他跟祝缨没仇啊,甚至不提沈、冯的话,两人处得还行。他是相府公子,祝缨身份虽然差了点,可也不讨厌,看着还挺上进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什么不好。 舅舅那里也是,他姓陈,不姓沈啊! “就是亲戚,能搭把手搭把手。可不是他的随从啊!” 陈丞相道:“可算想明白了。” …………—— 祝缨不知道陈府还有这么一出,但是从王云鹤和陈丞相等人的表现来看,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她早早爬起来继续背书。王云鹤给的书她先放到了一边,凡是不考的,现在对她都没用。考完了再说。 为了纵火的案子她耽误了宝贵的时间,现在得补回来!那边,祝大和张仙姑帮着金良家琢磨搬家的事,先得陪着金良两口子去看新房,那确实是个新房,比他们住的这里用料还要好些,院里还有水井、有一株大树。 金大娘子十分满意:“夏天能乘凉呢。有井,夏天能湃瓜果吃!我看看是不是甜水井,要是甜水井就更好了。” 又邀张仙姑去看厢房,说大家一块儿搬进来,等祝缨考了个官儿,再搬回自家去。“到那时我就不管了。你们也不用怕有人随便把他下狱了。” 张仙姑也很高兴:“老三真能做个官儿,我也弄个房子!不比你们家,只要像我们赁的那个就好啦!大娘子没见过我那个房子吧?没你这个好,可是我亲自收拾的呀,什么都弄得整整齐齐的。” 一行人看完房,心里也有数要怎么收拾了,就与陈府的管家办交割,换了房契,这边往新房搬,那边却不急着收房子——陈府也不在意这小院子。 他们先搬后院,进进出出都从后门。祝缨就在前院读书,中午胡乱吃了点饭又接着背书、练字。 下午的时候,祝缨正在练字,看家的厨子说:“三郎,有人求见你哩。有帖子呢!” 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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