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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裴少卿,看他怎么安排你。” “是。” 祝缨出去与同僚们叙了个话,左司直道:“这也算高升。”祝缨道:“得干好了才行,就怕我年轻,没经验。”左司直道:“怕什么,有我们呢。”祝缨道:“叫我去找少卿,看分我什么活儿。” “快去。” 裴清一向比较欣赏祝缨,听祝缨说了郑熹的吩咐,就说:“你不是与胡琏熟么?叫胡琏先带你几天。复核的事儿你是老手了,断案也很好!难的是细务,搬去,正式与他一处。等你熟了,再给你派事。” “是。” 祝缨又去找胡琏,胡琏笑道:“你才来时不过是个评事,如今好与我平起平坐啦,后生可畏呀!” 祝缨忙说:“都说是后生了,可见还是有先后的。平什么平?这里头的事儿,还得您指点。” 胡琏道:“倒也不难,都说大理寺丞除了断案,还要兼管些细务,什么诸州之事。其实都是琐碎的东西,你上手干干就知道了,无他,唯手熟耳。你想,咱们上头还有大理寺正!人家才是正经干这些个事儿的人呢!再有,大理寺正上头还有少卿、正卿,你呀,一开始就是郑大人跟前的,好些事儿你都含糊着。后来才好些。现在看来,是没吃过亏哩!” 祝缨道:“是大家看我年纪小,让着我,不然且要吃苦头。” “也是你讨人喜欢,运气也好。”胡琏说了一句。 接着先给祝缨讲了一通:“禁军,周游那案子,你是跟着少卿是吧?正经那样的案子,该京兆给判了,递过来。我这样的看,看完了,五人同押,报大理寺正。无误。再往上报。就因是周游,大人派了裴少卿牵的头。懂了吧?” “是。这是记载在章程里的。” “屁!章程是章程,真干的时候你看,照着章程办了吗?其实啊!咱们这里,官司复核也好、什么也罢,从庶人至权贵都是管的。可你看这狱里,除了牵连逆案的,关了多少庶人?又有多少小官儿?” 按照章程,庶人犯流死以上,九品以上犯除、免、官当,诸司百官所送犯徒刑以上,大理寺都要复核,都能把人提了来审的。实际上,一般也就管管五品以上拿过来,重新过堂、核验,又或者是苏匡亲自跑的那种私铸钱的案子,影响大些,才会亲自下去查。其他的是审卷宗的居多。否则一年多少案子,大理寺这点人手哪办得过来? 所以周游案,大理寺与京兆府打擂台,裴清张口说五品,是因为实际的办这个事儿的时候是另有一套不照着章程来的规则的。有些事儿,没人告诉你那就是个盲区,不经手是真的不知道。 这些个本是没人教的,是要靠自己看的。胡琏现在都告诉了祝缨,祝缨认真地道:“胡丞,好人。” 胡琏道:“呸!你快点上手来干活是真的!大理寺丞本该有六人,常年的不满员!”他倒是想“大权独揽”,然而上头一个郑熹不好糊弄,往下裴清也是盯着要成绩,他苦!重要的是,祝缨虽然有点好强,干活是真的干、本事也是真的有,何苦得罪这个人? 他又看了祝缨一眼,说:“这小子有点邪门,跟你一起共事的都能有点好运气,都升了。如王司直那样,运气真是好极了!今你我同侪,我也能升一升才好。” 祝缨道:“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哎~管用就行。快来,接手,这些都是你的。我想到哪里,就告诉你到哪里。你遇着含糊的事也跟我说,我讲给你。” 这位仁兄竟是打了与左司直同样的主意! 祝缨也只好整理好自己的案面,接了他递过来的杂务,开始处理了起来。什么大理寺小吏报上来的用度啦,什么与各处的行文啦,琐碎是真的琐碎,也确实锻炼人。而且,他们要管的最多的不是大理寺里比他们官职小的官,而是……吏。大理寺官就几十个,吏有两百多!抄龚逆案的家不够使的,日常管理起来真是够够的!一不留神就被蒙了。 他们这儿整理完了,还要想好怎么往上报,先给大理寺正,大理寺正人家是正经的从五品,不是王司直最后休致前升的那种散官水货。 两个大理寺正都是进士出身,只因上头三个人来头都不小,平素才跟不存在似的。大理寺正不太喜欢细务,所以对大理寺丞交上来的公文要求就高,得写得条理明白让他们一看就知道,顶好写个片子摘录一下。 胡琏道:“可不敢小瞧了二位大人,他们只是在这上头不上心,其实心眼儿是很够的!” 他们日常的爱好是见天翻着律书,看律条哪条不太对,琢磨着怎么修律。同时,在郑熹那里领的任务就是——日常与各衙门交际联系打嘴仗。除非是皇帝当面问到郑熹的问题得郑熹自己解答,其他各部之间的推搪、扯皮,全是他们在弄!大一些的文告也是他们在拟。 这个祝缨是知道一些的,毕竟是在大理寺混的,但她没有打断胡琏,只管听着。心道:我怎么觉得这两位大人职司应该很重要,但是被郑大人一手架空了呢?实事儿不是他们在干啊!不过,人家兴许也不在乎干实事儿,就是……想垫垫脚,升一升呢? 还有两位少卿,也是半架空了一个,另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话她都憋在了心里,也是没个人能说。 她这里忙得脚不沾地,左司直还能溜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拇指:“好!” …………—— 回到了家里,花姐和张仙姑已经准备好了给甘泽的结婚礼物,一些布,主要是随喜的钱。花姐买了一卷结实的红绳,回来跟张仙姑一起重新把钱给串好了,装了好大一筐。 到了正日子,装了车,一家人去甘泽在京的宅子里吃喜酒。 甘泽是在庄子上拜堂成的亲,再回京城这里宴请京城的朋友。喜宴上,祝缨也遇到了金良。张仙姑与金大娘子一处说话,才要说雇仆人的事儿,被花姐制止了,花姐道:“明天咱们去金大嫂子家仔细说。” 祝缨与金良有日子没见了,祝缨道:“你怎么黑了?” “还不是死鬼老马害的?!一直操练到现在,不带停的!” 祝缨道:“你们还说过他好呢,真要心里觉得他好,就一直这样想。也不用忌讳在我面前,案子是我查的。” 金良叹气道:“我们是信你的本事的,死人都被你掏出来了。只是气闷。” 祝缨道:“过一阵儿就松啦。” “知道。哎,你杯里是茶吧?别拿酒乱碰我!”金良检查过后,才跟祝缨碰杯。周围听到的人都哄堂大笑了。 祝缨与他碰了杯,说:“哎,没见温校尉来哎,他……” “哎,见过阿岳了?” “嗯。” “他的喜钱送来了,不过不常过来,他家里有事儿。” “他娘的病?” 金良道:“是呢。是个孝子,看了这么些大夫总也看不好。他娘也不容易,寡妇娘们儿拉扯大个儿子,家里也打理得好。说怕连累儿子,前二年险些上吊要死,亏得发现得早被救了下来。儿子要跟她一起死,这才不寻死了。这二年不肯吃药了,说白花钱,却又病痛难过。天天念佛也不管用。” “什么病啊?” “我也不明白这些个。” 祝缨问道:“他住哪儿?” “你要干嘛?” “郑侯关爱部下,应该住挺近的吧?没给找个好大夫?好大夫不是钱,还得有面儿才能请得来。” “请了许多名医都不管用,钱也花了,名贵的药也用了。有一年,郡主那儿来了个御医看过了,又多给了金钱叫他给阿岳他娘看一看,疼痛缓了一缓,也没有能够根治哩。” 祝缨跟他套话,最终套出了住址。 那边甘泽出来敬酒,这个话头就止住了。 等吃完了酒,主人家又给准备了好些喜饼之类带走。祝缨回到家里就说了温岳的事,问花姐:“你能治不?” 花姐连连摆手:“我才到哪里?只能治些小风寒和些一常见的妇科病。” 祝缨道:“那这样,过两天我跟你瞧瞧去。” 花姐道:“我学医的人,听说有病人当然是想瞧瞧的,可是学医的经手都是病痛是人命,不能玩笑的。没有拿人练手的道理。” “那你就先去看一看,权当是给你师傅探路呢?看完了,回去跟你师傅讲一讲,师傅要有把握,咱们就帮着请师傅去。要我猜呀,他们请的名医里,恐怕没什么女医。” 张仙姑对“孝子”尤其是孝顺母亲的儿子观感极佳,也撺掇:“花儿姐,你学这医术不就是为了给娘儿们瞧病的么?左邻右舍都瞧过了,也不差这一个。她儿子也不比咱老三官儿高多少,我看她与我也差不多,你都给我调理了,不如也看看她去。” 祝缨道:“放心,我先探探他口风,他要同意了,咱们就去,不愿意,咱也不去讨这个嫌。” 花姐终于答应了:“好。” 祝缨第二天在宫门口遇到了鲍校尉,向他打听了温岳的班次,才知道禁军这些校尉也同大理寺丞一样,也有不同的分工。怪不得日常遇不到温岳! 她假装散步,与温岳“偶遇”,与他打个招呼:“温兄。” 温岳也抱拳一礼:“小祝大人。” 祝缨抽抽鼻子:“端午过好些天了,你还带着药囊?” 温岳吸吸鼻子,道:“并没有带,许是家里染的。” “家中有病人?这个时节天气湿热,可不能不当回事儿。” 温岳苦笑:“是家母。宿疾,与天时不相干的。” “没请个好大夫瞧一瞧么?”祝缨眉头微皱,奇道,“你不应该请不着好大夫呀!” 温岳看着祝缨有点关切有点不解的样子,他知道祝缨,且大家都一处吃了席了心里也有个数。这个少年看起来温文无害,一双眸子清澈而亲切,只看他一眼就忍不住想对他说心里话。 对这样的人,温岳是警惕的!这样的气质可不止适合混花街让妓-女们夸啊! 然而说的是家常,温岳母亲的病也绝不是什么秘密,稍稍留心就知道的。他也确实为母的病担心,就多说了两句。 祝缨道:“家姐常往慈惠寺里去,从那里尼师处习得一点医术,那里往来都是妇人,对妇人的疾病有些心得。望闻问切,有些话,能对女人讲,不好对男人讲。反正家母与家姐总有说不完的话,据说,调理之后比年轻时觉得舒服多了。” 温岳不由心动! 祝缨个神棍猜人心思极准,温岳这个大孝子,小时候他娘生病自己忍着,也没好好瞧。病情惭重,他长大了,就专拣有名的好大夫请,请的就多半是男医。男大夫看妇科病本就有劣势,男女大妨就是头一条。 他想了一下,道:“如此,就有劳了。”又说了自己的地址,并且问祝缨的住址,他派车去祝家接人。祝缨就报了自家的地址,与温岳住得也不远,以金良家为中,他们两家刚好一左一右,三个坊挨挺近的。 两人讲定,温岳固不抱太大希望,但是感觉心到神知。祝缨也不是确定就一定能治好温母,但是她也不介意给花姐多找一些能发挥的地方。 祝缨回到家就跟花姐说了这件事,花姐则取出一本书来,说:“那我再抱抱佛脚。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祝缨道:“什么事?” 花姐道:“是今天,种咱们家地的老钱一家过来说,他们邻居一户人家愿意投效你。也是二十亩地,比咱们现在的田要好些。” “诶?” 花姐以为她不明白,解释说:“就是,他们的田都算成是你的,地还他们种,每年给你交租子。我先看你的意思,你要答应了,我再跟干爹干娘说。然后咱们去过了户,每年净等收租子就好了。” “为……为什么呀?”祝缨是听过有这种事的,很多人都这么干的,但是没放在心上。她才算个什么官儿呢? “咱们租子低呀,你又不使唤他们到家里来干活儿。你是官儿,你的田不纳税,他们只交给你的租就行。人家说了,你要能保得住这个田呢,他们乐得一年就交两成租子,省心又省事儿。你要保不住,他们也不过是与原本的结局一样,被旁人盘剥。总要再挣扎一下的。” “京畿地面上,王京兆的治下,也这样?” 花姐道:“你忘了?咱们的地都是怎么来的?收成也就那样。灌溉也不好,全看天时。什么地方没有穷人?就算手里拿着几亩田,也是保不住的。不小心的时候,什么欠个债,打坏个东西,或者就是诬赖,没用的。” “国家赋税就少啦。” 花姐道:“他们有本事就守住了别叫人欺负人呐!又守不住,还给他交什么税来?!你能护得住人,就护吧!当年,咱们在家里时,唉……” 祝缨道:“行。只是要交割清楚。” 花姐道:“有我呢。” 祝缨想了一下,说:“那这样,这一份田我来收,把那四十亩地移到爹娘名下。” 花姐也想了一下,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祝缨丝毫不觉得愧对朝廷。至于保不保得住,她已另有主意了。 ………… 第二天,温岳就派了车来接花姐。祝缨那时还在大理寺,花姐与来人对上了名字,到了温岳家。等祝缨回来时,花姐已经回来了,脸红扑扑的,手里捧着本医书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祝缨道:“这是怎么了?很难么?难就请尼师去!别病人没治好,大夫疯了。” 张仙姑道:“你胡说什么?我看花儿姐好好的!” 花姐双眼放光,捧着书出来说:“能治的!虽难,是因为病得久,并不是不好治!” “咦?” “嗯,小祝你猜对了!是大夫和病人说话不顺。男女大妨本就麻烦,有时狠狠心,让大夫病人见了面,问了也不好意思说。说了也不能感同身受,总是差那么一层。那位娘子真是妇科上的病症,我与她聊过了,知道我是官员的寡姐,她说话也顺多了。我断的她的症候都对,这样的症前阵儿在庵里我也见过,不过是年轻人,比她病得时间短。我想先拟了方子给尼师看过了,再给她下药。” 祝缨道:“那可太好了!以后必成名医!” 花姐一直笑:“那可不敢当,不过我照方抓药总不会救不了人。” 祝缨掌鼓:“好!” 花姐一直在尼庵里帮忙,也治过一些人,但她总有种想法:我学医虽是为救贫苦人,然而贫苦人是因无力延医问药才叫我医治,我的医术未必就好。有时或许只是因为身体缺药,随便一点药身体就能好了。又有尼师把关,我才没出纰漏。且也有不治生亡的病人,总是我学艺不精。 现在有一个病人,不缺大夫,她还能看出来,心情就格外的好。 第二天,她先去尼庵请尼师看了方子,还请尼师去看病人。尼师道:“你的病人,断得已经很准。”花姐再三请求,请人到了温岳家。 尼师也喜欢花姐踏实,随花姐到了温岳家,重新诊脉,又问情状,对花姐道:“这一样症候,你算是学成啦!药方拿来我看。” 花姐将药方拿给了她,尼师略作增减,告诉花姐:“她年长,比前番那个更体虚一些,这里份量要有不同。”又多给了一个食补的法子,让温母:“不要总是静躺,每日可披发缓步,早晚各走两刻。” 过不数日,温岳在皇城门口等着祝缨:“小祝大人,家母已见好转,多谢多谢。不日定登门拜访。” 祝缨道:“本也是凑巧了。伯母康健就好。” 第93章 人情 温岳是个大孝子,他娘的病有起色之后,他对祝缨的态度亲热了许许多多。在此之前,他与祝缨之间是没有联系的,他俩无论是出身、成长还是后来为郑熹做的事都没有交集。 现在有了。 花姐每隔几天就往温岳家里去一次,她也是第一次医治这么有身份的病人,大夫比病人家属还要紧张。也因为她如此耐心细致,温母的病好得比她预期的都要快,五月里疼痛不断减轻。到了六月初,行动已没有什么大碍了。 祝缨看花姐每天紧张兮兮的,问:“怎么样?难道恶化了?” 花姐说:“没有,在变好。” 祝缨就开玩笑说:“变好了还这么吃不香、睡不好的,要不干脆别看了?” 花姐难得说她“胡说”。 温母病情见好,花姐紧张之余也抽出空来让祝缨去办个过户的手续,轻轻松松,二十亩田这就到手了。过户的时候,原田主也到了,祝缨与他见个面,还要请他吃个饭再让他回去。原田主就姓田,据说是四十岁,看起来比祝缨那些四十岁的同僚们老了许多,肤色黝黑,与朱家村里那些人差不多的样子。 祝缨一派和气请他吃饭,摆了四碟八碗,有鱼有肉。老田吃的时候初是尽力忍着,后来也放开了,吃了大半个肘子。祝大还说:“慢着些,别噎着,一会儿吃不完都给你带回去。” 祝大显示大度,祝缨也不拦着,看老田吃个七分饱了才问:“你有二十亩田,怎么突然就不要了呢?” 老田忙放下筷子抹一抹嘴:“守不住呀。小人的田原是自己家祖上传下来的,小人祖父辈兄弟分家分薄了一些,到小人父亲那一辈又被人夺了一半儿走,到小人手上就只有二十亩了。儿子们也不大顶用,前儿听他们说,大官儿厚道,小人就腆着脸来求脸照应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许多人没得选择,老田比别人强一点的地方在于他凑巧听到祝缨收租少、事儿也少。于是抢先给自己找一个不那么狠的主家。 祝缨心道:以前听说过,没想到还真是的,这“正经营生”之耕织,我倒是从未深究过。以后得上上心了。老田是自己种地的人,比花姐就更懂。 她向老田请教起了农耕的事儿,老田有点无措,心说,你一个小官人就这么问种地的事儿,这哪是你这样的鱼肉饭桌上能讲明白的呢?我看把你拉地头上收两天麦子、浇两天水、看两天园不讲你也就明白了! 新主家问他又不能不讲,只好拣些皮毛给祝缨讲一讲。间或讲一些自己家的家史,什么其实本来有一些良田的,这不给人抢走了么?良田那里灌溉、排水都不错之类。一边讲,一边心里感慨:唉,当官儿可真好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饭吃! 有二十亩田的人,也不能拿吃肉当寻常,家里人口再多一点,也就勉强温饱而已——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样样都要从这土里刨出来,并不敢都花在嘴上。 老田并不知道,祝家也是在祝缨升到司直且抄家有额外收入之后才能觉得肉不大稀罕了。他一边讲一边在想:小官人官位不高,但是年轻,以后说不定很有前途,孩子万一能跟着当个仆人管事,也不算亏。 有这个想法,他就说:“家里还有个吃闲饭的小子,您要不嫌弃,只管叫他进来使唤。”一般地主有事也会这么使佃户。 祝大意动,清了清嗓子,祝缨道:“别耽误了农时,先忙田里的事儿吧。”给老田阻了回去。老田回去的时候,她让店家把没吃完的菜都给老田带走了。 回家的路上,祝大问道:“白送的人,咋不要哩?” “又不知底细,怎么敢用?” “他现在家底都捏你手里哩!” 祝缨看了祝大一眼,没吭气,等到家才跟祝大说:“那把我卖了,他这家业又能回来了,还能得赏钱呢。” 祝大道:“他还敢卖官儿?” 祝缨道:“一个生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弄到家里来,瞧出什么来,一告发,全家披枷。” 张仙姑、花姐是女人家,等闲不陪外客吃饭,她俩此时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张仙姑急了,跑去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就要跟祝大拼命:“个老不死的!你又发癫!孩子好容易有些体面,你不借着显摆一下抖一抖威风就浑身痒痒是不是?你再放胡屁,败坏了她的事,看我不跟你兑命!” 祝大面上也过不去,说:“你好好说话!我又怎么了我……” 张仙姑破口大骂:“放屁!你什么你?你不就是想当家么?!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嫌不够威风!想当老太爷哩!这么大个当官儿的孩子,也被你摆布,你多威风呐?!!!不想想你威风哪儿来的?你就狂!前两年你从家里东偷西偷的钱都带身上,为的什么呀?不要脸了!老三啊!咱家就不要仆人!我看他拿什么威风去!” 花姐小心上来给握住张仙姑拿刀的手,说:“干娘,消消气。” 祝缨也把祝大劝回屋,说:“仆人总会有的,容我再仔细找人雇来。” 祝大就在房里也高声说:“做了官儿,没个仆人像话?我就问一问,咋了?你要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按头不是?哪有婆娘跟男人耍菜刀的?!” 祝缨把手一撂,说:“我给您也拿一把来?” 祝大被噎住了,那边张仙姑也被花姐劝得不说话了,祝大这边在屋里对祝缨说:“你早点把这事儿弄好,不就没今天这一顿了?” 祝缨也不跟他争,说:“行。”心里却一点也不着急,这事儿宁缺毋滥,是绝不能急的。真要逼急了,她宁愿去找郑熹借人。 有这一出,晚饭老两口互相不搭话,晚上张仙姑抱了被子去祝缨房里:“我今天睡这儿。” 祝缨也不劝她回去,说:“行。” 张仙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对祝缨道:“你别什么都听你爹的!这个老东西,日子不好的时候就缩脖子,日子好一点就要抖起来。这家是你撑起来的,都听了他,一家子都得要饭!” “嗯,我心里有道理。”祝缨说。 张仙姑叹了口气:“说他不好吧,这么些年也过来。说他好吧,我实在说不出口。” 把祝缨给逗乐了。她一笑,张仙姑也无奈地笑笑:“还好还好,不嫖不赌。睡吧。” …………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又跟没事人一样起床了。花姐来祝家有一阵子了,起初还以为是祝大对她不满,过了一阵就发现,这一家人就是这么相处的,她第二天也淡定地起床、梳洗、帮忙准备早饭。 除了张仙姑跟祝大两个人还互相瞪一瞪眼,祝缨和花姐已是谈笑自若了。 张仙姑一边吃一边说:“花姐啊,上回温家小娘子给了你些缎子、簪子,咱们怎么回礼呢?” 花姐道:“我再看她两天,看她用些什么、缺些什么再说吧。她妹子身子也不太好,还要央我看看呢。”温小娘子是温岳的妻子,因为温母身体不好,温家都是她在打理。 祝缨笑道:“圣手!” 花姐道:“只是因为熟识才找的我呢。” 祝缨道:“是因为你手段高。” 吹捧了几句,花姐催她去应卯。祝大虽与张仙姑怄气,还是老实了下来,说:“天儿热,趁早走。” 祝缨揣着加餐去了大理寺,花姐吃完了饭,与张仙姑收拾完了碗筷,先去尼庵。尼师见了她也高兴,说:“还道你不来了呢。” 花姐道:“弟子一心向佛,怎么会不来呢?” 尼师笑道:“你来念经也是真心,想学些医理更是真心。” 花姐道:“学这个也不是为了敲富贵人家的门,是想能堵穷人家屋顶的洞。” “阿弥陀佛。”尼师宣一声佛号,招呼花姐过来接着忙。花姐也欢欢喜喜地过来,跟尼师一道配些消暑的饮品,放大锅里煮好了,让小尼姑们抬到山门外头一个棚子里,里面摆几只碗,盛了晾凉,供过路人取用。 忙完了,又向尼师请教温小娘子的妹妹的病症:“说是小产,我觉得是宫里没干净……” 尼师道:“好些病症是一看就明的,他们外头郎中治不好,是因为不能看。你能看,就比他们强多了,不必因他们治不好,你就自觉也治不好。” 花姐得了指教,过一日去了温家,先给温母复诊,见她的表情平展多了,不再是皱着脸。再与温小娘子一道去温小娘子妹妹家,为这个年轻的妇人诊治。先开一点药调理,第二天再去为她清病根,最后留下恢复调整的药方。 温小娘子姐妹俩千恩万谢,花姐心里喜悦,也只是笑笑。人家给她谢礼她也收了,预备给祝家贴补点儿,再留点儿给慈惠庵里买点药也是好的。这两年都是祝缨养家,又花钱帮她学医,她也能拿回头钱了,心情十分愉悦。 因为她这个人医术对症,温母自觉好了很多,对温岳道:“我病了这些年,你还要我跟二十岁的小娘子一般行动如风是怎的?这就很好啦!虽是府里的面子,识得这么个人,他愿意帮咱们,咱们这里见了效,又央了人情给你妹子瞧好了病,咱们就该去登门拜谢。不能叫人家说咱们不识礼数、只会占人家便宜。” 温小娘子也说:“那位大姐极温柔周到一个人,又体贴、心也好,我也愿意长久与她相好下去。听说,她兄弟也是个可靠的人,咱们交这个朋友也是很合适的。” 温岳已向甘、陆二人打听了一回祝缨之为人,两人都说她“仗义”“看着不粘人不上赶着奉承,但是心里明白”,便说:“我早已打算好了,等他也闲了,就去。” 温母道:“还等什么?晚上就去嘛!也不要吝惜东西!我说一句,你们两个是孝顺孩子,尤其是大娘,自嫁进家里来,大郎拿回家里不少,在我身上花的也多,还要费力伺候我,大娘也不抱怨。如今我好了,咱们省好些开销,以后你们两个日子也能宽裕些,也好松松快快地玩耍、好好养几个孩子下来。一家子红红火火过日子!” 一家三口都是明白人,真个备了一份厚礼,温母又教温小娘子:“我看她也没个药箱,已悄悄叫人去打了口药箱,等会儿取了来,算给她的谢礼。” 温小娘子道:“不如索性晚点,明天我再叫人去生药铺子抓些药,将药箱抽屉填满了再送,岂不更好?礼物大郎早叫我准备了,也还差一点。明天备齐了,送个拜帖,后天正好休沐日,岂不更方便?” 温母道:“你想得周到。” 一切准备妥当,温家一家三口才登门。 祝缨这里收到温岳的帖子,笑着拿给花姐看:“这是为你来的,我们是沾光。” 花姐心里高兴,口上说:“是你先想到的,不然我还在庵里不敢出来呢。” 祝缨道:“终是你的本事!我昨天往那家酒楼里定了好酒菜,今天不管他们留不留下来用饭,咱们自己都要好好庆祝一下!” 张仙姑乐道:“这下好了,花儿姐也能安心住下了!头两年我看花姐住得不安心。” “干娘……” 一家子客气个没完时,温岳一家已经到了,温岳自己有仆人捧礼物,温母还有个丫环扶持,温小娘子没带丫环,花姐知道她在家也是有个丫环的。祝家就什么都自己动手了。 宾语寒暄了一回,温家先是道谢,祝缨并不居功,只夸花姐。花姐则说:“心里也慌得很,是大娘子自己积德行善。” 张仙姑听温母一口一个“小祝大人”,忙说:“哎哟,什么小祝大人?太抬举她啦!小祝,要么三郎,这一片儿就这么叫她。” 温岳也就不好意思再叫什么“小祝大人”了,也叫她“三郎”,两下就此改了口。虽不能说是通家之谊,倒也差不太多了,祝缨与温岳也日渐熟识了起来。她对温家一家三口观感不错,温岳也是个没爹的人,一家子却过得富足而和睦。 她只有一点不满:“凭什么他们抢在我前头打了药箱子呀?!”她对花姐报怨,“什么银针金针的,得我来弄!” 花姐笑道:“好~那些交给你。”她从温家也得了些谢礼,就拿出料子和簪子请张仙姑先挑。张仙姑道:“你自己留着,自己的东西总能放开了做两身新衣了吧?”花姐见她不收,给她和祝大各做了双鞋子才罢。 没过几天,便有人通过温母和温小娘子的路子,请花姐瞧瞧妇科的病。又有金大娘子因与张仙姑熟,听了之后也颇为意动,经张仙姑也与花姐搭上了线。花姐对祝缨道:“我只知道贫苦妇人瞧病难,不想这些官宦人家女眷竟也不那么方便。” 祝缨道:“可见你眼光独到,能想到这一层。你只管干!对了,我打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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