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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顶门立户的那是小祝大人。甚至大娘子和小娘子,持家也比这位老封翁靠谱得多。老封翁说起来不靠谱呢,为人又比她叔叔要好着些了。害!这不上不下的,也就这么凑合吧。让她干活,她就干,老封翁要作夭,她就当没听到得了。据她看,这一家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这个话就不能说出来了。 祝缨又要拦着张仙姑:“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娘想,甘大是个多话的人么?他肯劝我,多半是有道理的。只是我又忙,耽误了。” 好容易一家子安静了下来,祝缨才得以休息。 ……………… 考核的最后一日,祝缨先到场,把评分纸给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把记录的书吏给揪了出来:“这两份为何排名一样?” 并列排名是有的。 但是,这是跑步的结果,同时抵达的人也有,却不多,祝缨都记得呢。 她指着其中一张纸说:“这个明明是在后头的,你怎么把她的名次划了重写了?”二百三十六改成三十六,你当我瞎? 文吏道:“这个确实……” 祝缨道:“想清楚再回话。” 文吏终于说:“她跑到最后,急哭了,看着着实可怜。” 那边郑熹等人看着有趣,时尚书与祝缨不熟,问道:“你记得准?” 祝缨道:“回尚书,大概记得一些。昨天那个二百三十六,跟他说了几句话。二百三十六,五尺二寸高,偏瘦,穿红色上衣、间裙,青布鞋,头上左边一朵红花,右边两根银簪。” 时尚书眼睛瞪得大大的。 文吏的后背都湿透了。 郑熹心中微有得意,道:“作弊的黜了就是。” 祝缨道:“大人,这个也不算作弊,她就是哭,也没干别的。是咱们自己人黏糊。” 郑熹也不生气,道:“计回原分。”又皱眉看了一眼文吏,让他退下,另换一人过来。 祝缨将计分纸检查一遍,又拣出几份计分有误的,都一一订正。从头到尾,她都没管谁哭谁不哭,只看成绩。有徇私而被她抓到的,先罚书吏。书吏们大气也不敢喘。 接着便是今天的考核项目。人进来,领计分纸,又废了五十二份——她们放弃了,只得二百三十二人,于是重新又分作二十三组。 先是二话不说把人拉到小黑屋关了半天,根据哭闹程度打了个分。黑屋关完,又跑了几十号,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再让人背书。背的是刘松年写的那个简易公文,如果有人能读出来,则背诵的能力可以放宽。如果有人能背出来,则读写可以放松。如果有人既能读写又背得颇多,那就得高分。 万年县忍不住问道:“怎、怎么又回来背书了?” 祝缨道:“看看心志是不是坚定。” 关完黑屋再背书,你说看心志是不是坚定?万年县道:“这也忒狠了。” “我现在不狠一点,以后有的是她们觉得狠的人。到时候再想跑就晚了。” 时尚书心里道:刑部如果要女监,倒不必这么苛刻了。他观察了两天,觉得祝缨这么选拔出来的妇女也能跑也能跳,也能干活,也很健康,也识字。仿佛头一次发现,妇女当差仿佛也可以。虽然他的家中粗壮的女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见天烧火洗衣。 不想还没完,背完书,还得回答问题。因为上官太多,祝缨不好在他们面前说难听的话,考验她们受闲话的本事。而是问了一些苛刻的问题,譬如“做狱卒有人闲话怎么办?”“怀疑你们作风不正怎么办?”“有女囚贿赂你怎么办?”“在衙里遇有人调戏怎么办?” 然后是算分,于分数高的里面,祝缨将自己心中不能公布的标准与这些项目一同权衡,选出二十四人,命其他人回家,将他们的保书之类都封存入档。 鲍评事道:“怎么是二十四人?” 祝缨道:“再试一下,有口齿不清的,胆小笨拙的,一见上官就发昏的,那也是不能留的。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一下。” 此时,外面也有人庆幸的,也有人哭骂的。祝缨都不管这些,只照着自己的步骤来。 她把这二十四人带去看了京兆府的停尸间,再打一回分。这一回更妙,之前的考试,不管是什么,都是坚持完了一项再退出的,到了现在,有人一见白布蒙尸,布没掀开,人就又跑了四个。 最终几项考完,只得二十人。 从停尸房拉出来,王云鹤问道:“黑屋还罢了,牢房总有些昏暗,为何要看尸首?” 祝缨道:“难保有死在牢里的人,狱卒怎么能害怕这些呢?与其招了来中途再受惊吓,不如一次就位,免得再生波折。” 再说了,不让她们看血淋淋的尸体,怎么能锻炼出来?日后出去拿人,我还指望能带上她们呢!她们要不顶事,哪有理由再招办差的女役? 女仵作、女班役,那是接下来的计划。不能到时候再现找,从生养到熟。现在这些先干狱卒,理顺了,老人带新人。 最后才是主考官问问题。 钟宜摇头道:“几个杂役一样的差使,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呢?” 郑熹虽也觉得过于隆重,有些项目太难,仍是说:“初创之时难免的,日后可再增删项目。都是要领腰牌进皇城的,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钟宜就不再说话了。 祝缨那边,先是把自己订的关于大理寺狱卒的条款都说了,说:“能受得了的,就留下,留不了的就离开。你们入了复试,不与她们同,一人领一百钱走。” 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二十人竟都留了下来。 王云鹤与万年县等人听了,也觉得祝缨这规则想得周到,但是不许涂脂粉这样的规定,是稍有点来苛了,他们在心里把这一条抹了去,思忖着这两天的所见,已打起了腹稿。 接下来才是最后的考试。 全是一些问题,先是很和气地问:“姓名,籍贯。” 当先一人进来的时候,报:“付氏,京城人氏。”祝缨道:“是你?” 来的竟是付小娘子,祝缨早看到她了,也不跟她打招呼,她也识趣,不上来认人。直到祝缨问起,她说:“正是妾身。” 她无论是书写还是背诵成绩都不错,祝缨以为她是可以试一试狱丞的考试的。付小娘子苦笑道:“大人容禀,妾有一个儿子正在病中,妾是一天也不能耽搁的,早日寻些生计,也好早日让他过得好些。” 万年县也想起来了:“哦,是她!” 王云鹤问道:“怎么回事?” 万年县低声说了:“她是个寡妇,丈夫是个滥赌鬼,前阵儿死了。因是意外死的,他们发现了尸首,我们验了一下。当时,祝丞也在场。”他想起来了,当时男人死了,祝缨首先说的是,让他查一查是不是妻子谋害的,这个祝丞,京兆传说他心软,我看他的心未必是软的呀。 旁听的人里就有人起意,很想最后为付小娘子说两句好话。这样的寡妇带着儿子,本就是值得同情的。 最后选定的八人里,倒有五个已婚的,三个未婚的。已婚的就包括了寡妇付小娘子,未婚的包括那个父母双亡的武馆家的女儿车小娘子。祝缨最后把她们的名字计下,宣布了名单。 也不是人人都很凄苦,譬如那个看起来与车小娘子很亲近,一问果然是好朋友的甘小娘子,未婚,一家子和睦,但是就是好这个,就是想要干点事。家里爹娘也同意,亲自给送了来了。还有一个就是大理寺的小陶的媳妇吴氏,亲爹也是大理寺的吏,一家子都是干这个的,亲爹给送来的,亲娘还说:“生的孩子不用担心,我给你带,你只管上番去!” 其他十二人都失望极了,有人失声痛苦,也有跪地陈情:“小女子家中也没有别人了!求求大人了!杂活也做得!苦也吃得!不给钱也行,只要三餐一宿!否则……” 祝缨仍是面不敢色,命人:“拿钱来权作车马费。” 万年县不忍,道:“都是弱女子,何必……三郎,铁石心肠呀。” 祝缨道:“我心匪石。” 万年县被噎得不轻。 祝缨将最终名单写下,呈给郑熹,又谢王云鹤的帮忙,王云鹤道:“无妨,我也有些收益。” 祝缨道:“头回做,还是有不到的地方。号脉、验身,该放在最后的。平白费了尼师和大姐这些心力。”整个慈惠庵最后都被她拉来帮忙了。 王云鹤笑道:“她们也是辛苦了。” “项目也略苛刻了些,我总想着,不能出纰漏。与其日后已经登了名、当了差再惹麻烦,不如现在就把能想到的危险都黜了。” 王云鹤道:“你是头回做,严格一些是对的。” 祝缨又状似不经意地说:“京兆,此番多谢京兆。那些,”她指了指正在封存的保书、计分纸之类,“您要用时,一张条子。” 刘松年听了,又一声冷哼:“果然是一身王云鹤的臭味儿。” 时尚书就笑道:“你们两个松鹤延年,他又算什么?” 祝缨看他指着自己,心说:那也不干你事啊!她控制住了表情,没有拿脸嘲讽时尚书。 郑熹已经看完了名单,说:“哪有什么味儿?倒是换季了,该换香了。”冷云知道刘松年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得给郑熹面子,裴清亦如此。冷云说:“嗯,我家新合了一种,我觉得味儿不错,回去叫人给府上送些。”裴清也假意讨要香方。大理寺一派和睦景象。 钟宜看着祝缨,感慨良多,他知道祝缨的来历,心道:当时竟没有看出来,反叫郑熹抢了先啦。随口说道:“后生倒也清秀挺拔,当以前辈为标榜啊!” 祝缨也十分礼貌地垂手应“是”,多的一个字也不说。她现在心情不错,不跟这些老头子计较。 王云鹤听外面还有人哭,派人去看了,回来说:“依旧徘徊不肯走。” 王云鹤道:“三郎,那些档,给我留着。” “是。” 王云鹤就派人出去说:“今日的主官考向京兆荐了你们,半月后,京兆府在此选拔狱卒。你们可不必勘验身份,径来此领号牌。要耐心准备,都回家吧。” 长安、万年的县令见王云鹤如今安排,心道:被小阎王筛下来的人,能挺到最后那也是不错的,想来王大人也用不了这许多,记得也就八到十名?我又不要她们守尸体!只消能住黑屋的,那人是大大的多呀! 两人又重整了面孔,打算向祝缨讨要名次单子。凑合着使呗! 祝缨也答应了,又叫人:“再给她们几个每人拿二百钱。” 付小娘子等人才高兴,又听说发钱,以为要黜了让她们回家。付小娘子颤声问道:“大、大人,不是说我等已经录过了吗?为何还要给钱?” 祝缨道:“你们不得回家吗?一道录了,是件好事,你们几人或一聚,不用钱?一家子不用庆祝一下?借了别人的衣裳来应考,回去不得谢谢人家?” 付小娘子等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缨又说:“给你们三天时间,安排好家里。大理寺的规则你们刚才都知道了,三日后学礼仪,录门籍、领腰牌,裁领新衣。” 付小娘子等人喜极:“是!” 祝缨看这一群人,差多的身高,也就付小娘子略瘦些,车小娘子稍高一点,到时候穿个差不多,嗯,挺好的。 上官们看在眼里,都想:味道确实有点冲。 ……………… 这天晚上,祝缨又去了郑府。 郑熹对陆超道:“去,把前天新合的香给他拿一匣子回去!别叫人说身上有怪味儿。” 祝缨一边接一边说:“我也不会用香,这是什么?怎么用?” 郑熹大感丢脸:“别说你是我的人!” “行!” 郑熹气结。 陆超笑着对祝缨道:“喏,只要一点,点着了,一屋子都香。放到炭斗里熏衣服……” “不要理他!”郑熹说。 祝缨把匣子收了,说:“大人,我回去就把本次考录的事儿记下来,也有做得不到的,都下回改进。” 郑熹道:“以后就不要太严苛啦!”但是又说,“不过大理寺与他们那些衙门可不一样,严一些也是应该的。我看你今天选的这些人倒是不错,都是能干事的。这就很好,不要光选那些外强中干的货……” 祝缨灌了两耳朵的教训,乖乖离开郑府。 回到家里,花姐等人早回来准备好了饭等她了。贺的是她办成一件大事! 祝大就说:“场面大嘿!威风!” 张仙姑就说:“我在外头见着了,你跟好些大人说话呢。” 两人绝口不提外面有人骂出题目的考官是个缺德鬼,拿人关小黑屋,还特么要看尸体!招的是狱卒,是看活人的,你让人去看死人算什么?!!! 花姐则问:“是不是太张扬了?” 祝缨道:“我这不是正要回去写奏本吗?” 三人齐声惊呼:“还写?” 祝缨道:“事情办完了,不得给陛下一个交待么?” 她的交待也简单,先说原因,因为是头一次办这个事,所以要广而告知,才搞得盛大一些。现在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事,以后只要简单公布一下,大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也就不会出现携家带口报名的事儿了。 再说自己考核的项目,因为“世人皆以为女子柔弱”,所以要从中选择“意志坚强”之辈,又是狱里用的人手,得耐磨耐摔打。选狱丞就是考试,跟吏部郎中一块儿考,又会请礼部来监场,所以不会是现在这样闹腾的。 最后说,都是因为皇帝的英明,才有此次盛事。您瞧,整件事情上没有踩踏,没有殴斗,其乐融融。 随附了本次录取人员的姓名和基本情况。 她这里写完了,那边花姐也给她把宵夜做好了端来。祝缨出了“书房”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听花姐闲聊。花姐先说了一些京城的小趣事,看祝缨吃完了,才小声问:“这般选拔,会不会得罪人?以前都说你心软,现在很有些人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心肠硬了起来。” 祝缨笑道:“那又怎么样?一味的心软,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我又不是为了他们的舌头顺溜活的。” 花姐有些羡慕又些释然地说:“是呢,凡管事,不能一味当滥好人。” 祝缨道:“好。” 花姐又有点担心,说:“做官总会有许多人诋毁的。” 祝缨道:“噫!跳大神的时候骂我的更多呢,也不用我得罪他们,只要我是个下九流的,他们心情不好了要个出气筒气到我路过都能骂两句小兔崽子怕不是个贼种!我偏不走下流路,气死他们,嘻嘻!” 花姐心疼又骄傲,说:“那是!你最好了!” “嘿嘿。” 花姐抢着收碗说:“你明天还要早起有事呢。对了,我明天去慈惠庵。付小娘子这回该放心啦,小郎也能换些更好的药了。” “他怎么样了?” “打坏了,就是养着。小时候的伤病有两样,小孩子活力旺盛,凡小伤,恢复得极快。但要是伤得太重,就容易落下病根,带到长大、带到死。我们尽力叫他旺盛起来。” “唔,他有个好母亲。” 花姐说:“我既羡慕她,又担心她。当年我和娘管家的时候就听到好些闲话,什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啦,之类的。那还是我们自己家的产业呢。现在做了官做了吏,会更难听吧。小祝,你是怎么应付这些人的?” 祝缨这回是真的茫然了:“啊?谁说我不行?他是眼瞎吗?要不就是嫉妒我。” 花姐终于放声大笑:“小祝!小祝!” “哎!怎么了这是?” 正房张仙姑也听到了笑声,也出来了问:“怎么了?怎么了?” 祝缨道:“没事儿,大姐给我讲笑话呢,我没笑,她先笑了。好生奇怪。” 花姐笑道:“对对,是我奇怪。你快些休息吧,明天我对付小娘子说,别把傻子的胡说八道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嘛。”祝缨说着,把郑熹给的香拿了出来,说,“这个,我也不太懂。” 花姐道:“这可是好东西,既然给了你,我先给你熏一熏衣裳,明天他闻了也好知道你放在心上了。” ………… 祝缨第二天去应卯,还是向之前一样,先处理大理寺的杂物。因为她监督了今年的秋收,给公费又多抢了一笔钱回来,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秋收,大理寺的物用就更加充盈。除了添十个新人的补贴之外,还有大笔的剩余。 祝缨就算了一下,这笔钱粮,拿出去存着或者放贷,平价贷出,要商人有物品抵押,或几月,或一年,加利赎回。她只要市面上那些高利贷一半的利息。这也是很高的一笔了。她自己也不要这笔利息中饱私囊,虽然她知道有些管账的人会这么办,所谓“借鸡生蛋”。 办得好的,一年经手这些公费就能给自己弄下半套宅子出来,狠一点的,一套小宅子也就出来了。 但是,据祝缨所知,玩脱了的也是一大把。大理寺的案卷里,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玩脱了的官儿。有流放的,有徒刑的,还有玩得太大耽误了一件大事,即使数目不太巨大,但是误事,被斩了的。此外一些玩脱了上吊投河的也有。为了追赃,把他们家都抄了的也不少。 他们的上峰受连累的也有。 她就仔细挑选,必贷必有抵押,还得是她认得的、知道价值的抵押品,以保证大理寺不能亏本。否则,大理寺也不能在她手上这么充裕。 今年冬天,可以给各人再添一些柴炭的补贴了,祝缨想。 写写算算完了,胡琏凑了上来:“怎么样?祝尚书?” “胡说什么?你真没浪费你的这个姓儿,张口就胡说呢。” “你不就是我们的户部尚书么?你算盘一动……”胡琏已经有经验了。 祝缨道:“家里过冬的炭,够用吗?” “哎哟,要添炭补?小祝,你是这个!”胡琏给祝缨挑了个拇指,“哎,我告诉他们去!” “别!上头还没批下来呢!” “嗐!你给他们拿大头,哪有不同意的?不求上峰多么大方,他们吃肉,给咱们喝口汤那就算好人啦!就怕那一等自己贪得无厌,还要克扣下属,该发的都不发,叫下属又累又穷,显得他这衙门清廉的!我呸!缺了八辈子德的玩艺儿!哎,还是咱们大理寺好!郑大人好!冷、裴二位亦好!小祝你最好!” 祝缨抱着胳膊搓了两把:“肉麻死了!滚呐!” 胡琏笑着滚了。 祝缨道:“哎~等一等,今天有京兆送来的卷档吗?快给人家办了!” “放心!批好了拿给你看呐!” 祝缨道:“紧着些。京兆肯给咱们行方便,不是靠两句好话的,咱们也得给人家办事。” “懂~~~” 祝缨和京兆诸府县的关系好,不是只凭她在王云鹤面前装好孩子的,京兆府及诸县需要大理寺复核、审批的卷宗,祝缨都是优先给他们安排。大理寺现在的效率是极高的,等闲也不故意扣下面的公文,但是,复核和复核也不一样。有的就是随笔一画,不准,什么原因都不写清楚,让下面来回折腾,就是通不过,进而影响下面官员的考核。 有的,比如京兆的公文,或者是落祝缨手上的文书,就都给细细的说明,让你改都知道怎么改。有些要几个人签的,她去找人签,比京兆府再重复递签又方便不少。 所以万年县令跟她熟了,也能说重话,也能让她看案子。 京兆这一天只有一个简单的复核,几个丞签了名,当天就给结了。 祝缨签完名,郑熹也回来了。说一句:“今日照旧。” 祝缨等人散去,就抱着一堆文书同自己的奏本又去找郑熹了。郑熹道:“你又什么事?” 祝缨道:“这是公事,您先看。”郑熹先看一些往来的文书,祝缨都给整理好了,他很快看完批完。然后是添炭补,郑熹道:“你从哪里变出来的钱?五鬼搬运?” 祝缨笑道:“哪有那个玩艺儿?这不,才查了一个硕鼠么?” 郑熹批了。 祝缨又拿了关于女丞女卒的预算,郑熹也批。批完了,严肃地说:“光录用了人还不够,要把这些人用好,不能出事。你这回闹得有点大,给我老实蹲着!今年之内你都不许生事!她们,也不能有事,有事,我唯你是问!” 祝缨这才拿出奏本,道:“您看看这个。” 郑熹看了,说:“倒还说得通。”又指点她要写得惶恐一点,要检讨,要写自己从中学习到了什么,以前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治理国家之不易,要诚恳地拍皇帝的马屁。 祝缨一向是个好学生,当场就改了,郑熹满意地道:“递上去后,就老老实实把这群娘子军给我管好!” “是。” 第100章 主意 祝缨几样申请,郑熹都给批了,她开开心心出去办事了,琢磨着今天事情顺利,还能空出点时间看点书。她记得冷云好像又往大理寺偷放了几本小书,那她得去拿来看看! 郑熹则坐着沉思。 他在祝缨身上花的功夫不算少,结果也很令人满意,不过“一股王云鹤味儿”到底让他不太开心了。昨天他有点小生气,今天回来一看,人家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郑熹生了一回闷气,决定晚一点跟祝缨好好聊一聊! 祝缨对此一无所知。 她先把事务分了下去,接着去偷了冷云的小书翻完,然后把自己书单上的书看了半本。下午的时候又想起来,郑熹上回让买刘松年的文集,又把刘松年的新文集给拿过来认真读了一读。 刘松年这本新文集里,有各种文体,有小文,有诗,也有一长篇述论。祝缨从他这本文集里又剔出一些自己没听过的、应该是典故的词句,都摘录了出来。再把他这文章的顺序研究了一下,一时没看出名堂。只能确认刘松年相当博学,还好述怀,怀古诗也写了不少。他还满世界的蹓跶,上一篇在江南,下一篇他又跑漠北去了,文字十分传神,寥寥数笔就把一片风光写得令人深临其境了。 祝缨神游其中,心道:什么时候也能够去看一看就好了。 她的轻松时光也就这么一点了,第二天开始,她就得筹划着怎么安排新来的女卒。由于女丞还没有就位,现在女卒她就得给安排好了。 一是要从这八个人里选两个头儿,好分成两班。牢里没女犯人的时候,夜班可以不排。一旦有女犯人,狱卒就得两班倒。安排一天一夜算一个班,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另算。当然,这样容易给还没有就位的女丞添一些麻烦——上司才到,下属们已经抱团了。 这就不是她要管的事了,让她们自己去磨吧。 再来是女卒们的待遇,她还得安排裁缝。女丞的服饰以内宫女官的样式为模板,这个是已经定下来的。女卒的号衣是没有定式的。祝缨得联系裁缝,先打样,这样才好让后来者能照着样子来做。她先拉花姐做模特,让裁缝给做个样衣出来。 今天是带花姐拿衣服去,如果合适,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有正当的理由,她就理直气壮地离开大理寺,接花姐见裁缝去了。 路上,花姐很高兴说:“我也能试穿一下号衣了!哎,对了,那付小娘子?” 祝缨道:“穿着外面的杂色衣服进去不像话,她们家里安排好了,还得学些礼仪,地方我也借好了,不跟礼部借,就在京兆府找个地方,顺便量体裁衣。” 无论她说什么,花姐都听得很捧场:“嗯嗯!” 到了裁缝的铺子,杜大姐陪花姐进去换衣服,不多会儿就换了出来。不怎么好看,贴体、适合活动,颜色也不鲜亮,但是花姐说:“好精神。”祝缨让她活动一下,行走坐卧都还不错。 祝缨道:“衣服上再镶点红边,半寸宽就好。”这一套她也要了,另报了一套尺寸让裁缝做。并且约定了,过几天裁缝要留出时间来,她要给被取中的女卒量体裁衣。 裁缝给她做这一身就不肯收钱了。至少八套衣服,大买卖了,买八送一。祝缨笑着付了钱:“这些钱还是有的。” 出了裁缝铺,花姐抱着衣服与祝缨一路说笑,回到家里,花姐回房去放衣服。杜大姐却出人意料地到了西厢。 祝缨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杜大姐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娘子的事儿,她,她不好说。” “怎么?” 杜大姐也是犹豫再三,还是狠下心来说:“娘子好心,往那里送药。可近来听花街上有人说,娘子也是不妻不妾的,却又来盯着三郎的外室。” 祝缨吃惊了:“什么?我哪来的外室?哦,他们说小江?” 杜大姐道:“论理,我是仆人,不该说主人家的话。可已下定决心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就还是说了。那边那位,已经做一副坤道的模样,她们都说她要修仙了。您有计较,早些弄清楚了。她们嘴贱,可也说得不差,女人都拖不起的,娘子现在住在这里,又说是姐姐,又……到底算什么呢?不妻不妾的!” 她鼓起这么多的勇气,才说了这一篇子话,说完了,害怕得心噗噗直跳,然后跑掉了! 祝缨喃喃地道:“跑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花姐放好了衣服出来,看杜大姐跑回屋里,也到西厢来问:“杜大姐怎么了?” 祝缨没有回答,反问花姐:“大姐。你要不要考个狱丞?我教你怎么考!” “什么?!”花姐奇道,“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我还记得你说过,我做了官就如同你做了官一般。看别人做官,何如自己尝尝滋味?” 花姐眼睛一亮,旋即又安静了下来,祝缨也不催她,也安静地坐着,等她开口。 花姐想了一阵才慢慢摇头,说:“且不说我考不考得上,我不要你为我开方便之门。瓜田李下,有人会说你。只说眼前正经的,我一旦做了狱丞,就是一直在大理寺了。你是要高飞的,日后你升走了或是外放了,我们岂不是要分开?” “不必管我。我做官的时候也没有管你不是?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外放?我就算在京城去了别的衙门,也还在皇城之内的。” 花姐摇摇头,她还是不愿意分离,升官的事儿,哪是她们能做得了主的呢?得看上头的意思。她就宁愿这个样子,祝缨到哪里,她就到哪里行医。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也是她自己想要离开了。现在,她觉得祝缨的家里还是需要她的。 祝缨的事就是她的事,祝缨的仕途一片光明,但是毕竟还是从六品,以后必然有许多难题,她不想就这么离开。 “谁说行医,就不是一件大事呢?”花姐说,“行医是我想的。狱丞不是非我不可,给那些更需要这个官职的人吧!狱卒考核的时候,被黜落的人哭得那么的惨,她们除此之外难有生路。我在你这里,就已经有生路了。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且我行医,如今也过得很好很好。” 祝缨定定地看着她,花姐也毫不退让,她说:“我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滥好人,自己好不下去还要救别人的,我正是活得下去,我现在做的事,也是件正经事。你要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事,就该让我自己去选。不是什么都替我安排,你在大理寺,我就考狱丞,你要去了太常呢?再给太常安个女官?恐怕不能吧?纵能,我再考过去?哪有这样的事情?” 祝缨忙道歉:“我错了。不该替你决定事情,你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花姐道:“好吧,你这句话说对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咱们是走在一起的,可也不能叫你背着我赶路不是?对别人也是这样的。我既不叫你背,也会看着你,不会叫别人赖上你。” 祝缨笑了:“好吧。哎哟,你别板着脸,你这样子,倒好像这是一件什么大事似的。我怎么会被人赖上?只有我占别人的便宜,谁也不能占了我的便宜。” 花姐道:“你总是这样,自己挑最重的担子,还要说,很轻。” 祝缨茫然了:“什么担子?不是……你是说我现在?我还挺开心的。” 花姐笑了:“好吧,我现在这样也挺开心的,那咱们一起开心,好不好?” 祝缨道:“咱们本来就一起开心的。对了,你去后街那边送药,她们说了不好听的了?” 花姐一时没想到是杜大姐说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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