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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更是如此。 金良熬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个正六品,比起他,祝缨熬的年载算少的仕途可谓顺利了。 祝缨道:“无论入行伍还是什么的,就算熬年资,也得先进了再说。甭管收成好不好,你不种,永远没收成。且你又不是没熟人,把他送进去,怎么也有个官身不是?晾在外头算什么?” 金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的!” 温岳道:“我看小祝说的对,好坏先给他谋个一官半职,且熬着。难道要等你升五品?” 金良道:“我再想想,不知道哪里合适。他有点憨。” 祝缨道:“你还说他憨呢?” 金良作势要打,三人笑成一团。又吃喝一阵儿,金大娘子道:“都收拾好了。”祝缨道:“大嫂来坐,大嫂辛苦了。” 金大娘子一来,他们就不再说什么“正事”了,接着话家常。又吃不太久,温岳明天不当值,但是京兆有宵禁,过一会儿就散了。 曹昌卷了铺盖去门房,曹家老夫妇依旧住前院仆人房。 祝缨躺在床上,心道:京城虽好,还是快溜为妙! ……—— 第二天一早,祝缨起来时曹家老两口已经起身把前院又扫了一遍,马也喂好了。 祝缨道:“别忙那个了,先弄点儿吃的来。” 曹母道:“粥已好了,有煮好的鸡子,腌菜也切了,还有昨天一些肉菜,这……” 祝缨笑道:“可以,不过今天要来人。”她取了钱让曹昌去外面再多买些早点过来,点了些附近较贵的早点,曹昌跑出去买了一大提篮。 东西买回来之后,孙一丹与蓝良志就登门来了。 祝缨道:“正好,一起吃点儿吧。” 两人十分推辞:“在家吃过了。我们等大人用完饭再走,来得及。您知道的,他们还得上朝,回来才是办事儿呢。” 祝缨道:“那你们还急什么?再垫一点儿。就算吃过了,这一趟跑下来也该饿了。” 她特意让买的京城颇贵的早点,京城生活费钱,孙、蓝二人也不能日日吃得这么“富裕”。二人看了早餐花色就不再推辞,也坐下来又吃了一顿。三人吃完,太阳也升起来了,再一同去皇城。 还没出家门,祝缨就一人给了一个红包。两人还要推拒,祝缨道:“你们是审我的人么?不是,就不是循私。我两年没回来了,正想打听打听这两年的新闻,拿着喝茶。” 两人含笑收了。 今天就没多少人围观祝缨了,她很顺利地先到了大理寺,这里遍地是熟人,人人都带点激动地叫:“小祝大人。”“小祝回来了?” 蓝有志低声对孙一丹说:“看来真有点儿门道。”他二人出了政事堂,又是一副端庄体面的样子了。 窦朋与裴、冷从朝上下来,听说祝缨来了,道:“请过来说话吧。” 裴清的耳朵动了一动,“请”字用得还挺妙的哈。 祝缨与蓝、孙二人同到了堂外,这正堂她是极熟悉的。她不动声色,缓步走了进去,蓝、孙二人跟在后面。三人拜见了上面三位,冷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窦朋看过去,见这二人也是面熟,道:“相公们有什么事吗?” 蓝良志拱手陪笑道:“相公命我二人送祝大人先到大理寺、再去御史台,故而前来。政事堂并不插手这件案子,这两天案子过了相公们还有旁的话要问祝大人,所以派我二人跟随。” 窦朋道:“知道了。” 祝缨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垂询?” 窦朋对祝缨还有印象,微笑道:“核实一点小事。想必你也知道了,苏匡。” 祝缨还如在政事堂答的那样,道:“下官离职时俱已交割完毕了。御史台派了阮、樊二位到福禄县时问过,下官并无旁事可说给他们听。” 窦朋点头,祝缨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她其实不用过来这儿,交割都交割完了,还有什么好弄的?窦朋也压根儿不想御史插手这事儿,他刚来,地盘就被别人横插一手,谁能忍? 窦朋对御史台也是一肚子的不满,见祝缨不多提其他,道:“你们在时大理寺规矩整肃,哪知会出这样的事?!” 祝缨道:“人各有职司,若是时时审查下属,岂不要被说多疑又器量不够?”自郑熹离开之后,是裴清在代理大理寺,无论是左还是苏,他们如果犯事是很容易牵连到裴清的。这可不是祝缨愿意看到的。 窦朋问道:“当年究竟如何?” 祝缨没给他看自己接手时的收据,而是将自己与左丞交割时的收据呈给窦朋看,道:“就是这些。您看看怎么抄录一下,不然一会儿御史台那儿还得打官司。” 窦朋当即唤了书吏来一人一页飞快抄写,抄完了再将原件还给祝缨。祝缨将他们抄的又看了一遍,签了个背书。 抄的、看的一面叹她仔细,一面想:可恨!原来我们曾有这么多的产业。 窦朋道:“我料亦差不多。” 祝缨道:“大人明鉴。” 窦朋左右看看,问裴、冷二人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二人都摇头。 蓝、孙二人又陪同祝缨往御史台去。 御史台离大理寺也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御史台里有祝缨的一个熟人,阳大夫不算,祝缨只见过他几面,熟人是姜植。外人看来她和姜植不算密友,实际上二人与郑熹都有很深的关系。苏匡的案子不是姜植审的,他现在已是侍御史,大家都是卡在六品上的人,见面互相点头致意,姜植就得去忙别的事儿去了。 管苏匡案的侍御史叫阎建民,是个方脸的中年人,长得很合选官的相貌,颇具威严。对祝缨说话却还客气:“累祝令跑这一趟。” 祝缨跟他也是熟的,御史台借大理寺的大牢,办案的人常与祝缨有接触,若是提审女犯,手续就更要繁琐一点,更常打交道。 祝缨道:“不敢,有案子牵涉其中,自该说明的。” 阎建民道:“我便不与你客气啦——究竟如何?” “是我走之后的事,我手里有的也只有收据。我也带来了,要不御史找人抄录一下?” 阎建民笑道:“案子的证据你不给我留下?” 祝缨道:“你不过拿这个对账,有账就行,这却是我与旁人交割的佐证。你要留下来,也得给我写个收据。” “你还真是小心。” 祝缨道:“要是不小心,没留这个东西,这会儿我自己都说不清了。” 阎建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着人来抄写。” 收据抄完,他又问道:“丰堡哗变,怎么回事?” 祝缨道:“我真不知道,离我五百里呢。说是因为我给我那儿的人发钱,他们那儿倒闹起来了,可笑不可笑?” 阎建民道:“有什么可笑的?养家糊口的人,能不着急么?你的账有个说法么?” 祝缨又拿出一本来:“这是我与丁校尉往来的公账,你接着抄录?” 阎建民笑道:“好。” 政事堂派了人送过来的,他也不想惹。跟祝缨在这皇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好几年,祝缨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很清楚的,除非上下串通一气栽赃给她,不然是真找不到什么毛病。 书吏抄着,阎建民抄手踱步:“我真不知道叫你跑这一趟是这的什么,这么远的路。哎,你是要回来了吗?” 祝缨笑眯眯地:“哪儿能呢?任期还没满,兴许就是叫我回来好当面训话,免得我淘气。” 阎建民道:“未必未必,听说你面圣了?” “昨天,回了些在县里的事儿。倒先被相公们审了一回,他们问得可细。有点儿吓人。” “你还能叫吓着了?” 两人闲话的时候,这一份账也被拆开抄完了,阎建民道:“好了,我这里留个档,你也看一看,抄错了没有?” 祝缨拿了,逐页给两份复件上写了背书为注,最后签上名。阎建民道:“小祝,厉害。” 祝缨道:“这又是怎么了?” 樊路是阎建民派出去的,期间在公文里夹过私信给阎建民,历数祝缨之不配合与绵软之状。 阎建民心道:差远了差远了。客客气气给祝缨送了出去,出门时还说:“案子本不干小祝你的事,只是问几句话。” 祝缨道:“我明白。” ………… 出了御史台,就没有别的地方了,蓝、孙二人再将祝缨引回了政事堂。 王云鹤满心欢悦。祝缨面圣的奏对非常得好,虽仍有青涩的地方,但是路子是对的。他花了些心思教祝缨读史,祝缨读出来的效果比他想象中的还好!这人带着脑子读书,能有自己的想法,王云鹤岂能不喜? 他昨天又熬夜把祝缨写的两大本都看完了,祝缨写的试种记录,各种数据齐全。王云鹤比照自己所知,知道她是用心去种地了。士大夫总有一种不好的习惯,说是“耕读”实则那个“耕”许多人是不大瞧得上的,更像是一种姿态,秋收粮食没有春天种的种子多也不在乎,人家不靠那个吃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也不是少数。 而祝缨写的两年为亲民官的总结,更不仅仅是写已经做过的,连计划都有。不仅仅有福禄县的,还捎带写了两页她对周边的看法。当然也包括了稻麦两季的问题,还包括了果树的问题。 今天一大早,王云鹤上完早朝就把这个又给施鲲看,两人替着班把日常的事务给批示完。 中午吃饭的时候,祝缨被带了过来。王云鹤道:“来,一道用饭吧。” 祝缨的饭量比他俩都大,两人见她吃得香甜,都指着自己的桌子上的菜让拿给她。祝缨问道:“二位相公不吃吗?我没事儿的,赶路时也不吃午饭。” “老了,吃不动了。”施鲲感慨。 王云鹤道:“你尽量吃,不够还有,我们看着你吃,胃口也好些。” 这会儿又没有食不语的教训了,一边吃一边聊。王云鹤问祝缨一些情况:“南府你都给惦记上了?” 祝缨道:“不惦记不行,我想给福禄县弄富裕些,还是那句话,财富如流水。水都流到我这儿来了,邻居家要是穷了,我也睡不安稳不是?不如大家一起能种个双季,吃得饱一点,手里有点余钱了,也能多买一点我的橘子。对了,您吃橘子吗?” 王云鹤笑道:“老刘手里有块板子,上头有个白字。” “就是那个。卖贵一点,我这儿容易赚钱。把周围的钱都拢了来可不太行,还得他们都有钱了,才有钱买我的东西。橘子这东西,周围几个州都大量的产,怎么分辨?也容易冒充,也容易冲行。人家顶好另有别的生计。再有,人心趋利,种果树有钱了,不种庄稼怎么办?” 施鲲道:“不错。你怎么办的?没见你写。” 祝缨又扒了一碗肉菜,道:“不好意思写,谁占良田种果树,我弄死他。” 施鲲“噗”地喷出一口米饭,拿筷子点着她:“都说你促狭,我看你呀……”等等!这是皇城门前杀人的主儿啊!不狠才奇怪吧? 施鲲道:“还是要宣谕一下再动手的。” “嗯,已经吓唬过他们了。” 两位丞相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施鲲又问:“你跟鲁刺史不和?” 祝缨道:“不敢。下官一向敬重前辈的,只是福禄县离州城也远,下官到福禄县想做的事儿太多,不免怠慢了刺史,好在刺史大度也不与下官计较,放手让下官去做了。” 施鲲对王云鹤道:“他嘴巧。” 吃完了饭,三人喝茶继续聊天儿。王云鹤问祝缨瑛族的事,祝缨说了自己的经历:“下官去那儿连来带回二十天,没能全看到。除了语言不通,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哪里都有聪明人,并不能因为他们是‘蛮夷’就觉得人家没长脑子。” 她举了阿苏洞主下山,对山下工匠的手艺感兴趣,许多小贩想坑冤大头的例子。“第二回 ,就叫人看出来了,笑得那叫一个邪气。” 施、王二人听了一笑。 王云鹤又问瑛族是否可以教化,祝缨道:“您看过的,那诗史就是他们自己写的。奏本是洞主外甥写的。” 王云鹤点头:“写得不错。” 又问瑛族内的具体情况,关键是首领的意志之类。祝缨道:“他们也想与朝廷交好,下官在劝他……归附。相公看,羁縻如何?” 王、施二人都说:“果然可行么?” “相公面前不敢夸口,下官确实在试着劝说他们献图、受朝廷敕封,只是……” “只是什么?”施鲲问。 祝缨道:“风俗不同,物产也与中原不同,税上恐怕不行。我想,他们按石缴税,一年一户半石米行不行?少是少了些……” 施鲲道:“你还想收他们的税?” 通常情况下,藩属、羁縻是不怎么能给朝廷上税的,隔个几年来“上贡”一次就是挺给面子了,贡的东西也不多,朝廷还要给他们一些赏赐回礼,赏赐一般比较丰厚。 这些人的作用主要是“屏藩”,即阻拦更遥远的地方的入侵,以及安抚他们自己不要作乱,别乱吞并周围其他的小部落打得乱七八糟。 祝缨还敢想收税了! 祝缨道:“我觉得可以啊,要不咱试试?先不收税,先看看敕封?然后教种麦子,多收一季庄稼,她也该给我点抽头吧?” 二相大笑! 祝缨道:“真的,不过可能得讨价还价。相公,我要的麦种,咱们是不是也得谈一谈了?” 两人忍笑说:“行,看你怎么还价。” 祝缨道:“下官想依次推进,那本子里写了,今秋我将所有公廨田种了,再给选部分有余力的士绅,至于百姓,自愿。耕牛也不够的,还得我给他们租。冬天了又要修渠,怎么将徭役使的人与耕种的劳力错开来,不使民力穷匮,也还得试一试才能定下来。等今冬试过了,明年再继续推广。花个三、五年,让全县稳稳地种好麦子。以福禄县的耕地,您这回至少得给我一千石麦种带走,不能再少了!” 王云鹤道:“你还想再有三、五年?” 祝缨站了起来,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份奏本,这是正式格式的奏本而不是自己随手写的总结。 她郑重地往前一递,道:“下官请再任一任福禄县令,再两任最好。一季稻、一季麦,一年就过去,一任县令够干什么呢?一棵果树要好两、三年才能结果,五年才能产量稳定,我亲手种的橘子自己还没吃上呢,我规划的水渠、道路还没修完。福禄县还没出一个进士。还有瑛族,才开了个头儿。我去的时候,百姓穿得上补丁衣服的都不算最差的,乡间还有衣不蔽体的人,我来了一回,总要让全县上下都能穿上一件新的粗布衣。我想回去。请二位成全。” 王云鹤与施鲲难得感动。会说漂亮话的人很多,肯真的跑到二千七百里外扎扎实实当县令的很少,干了实事再说什么话他们都会感动。 王云鹤道:“你干多久,由陛下来定、由朝廷来定,你且回去吧。”口气十分温和。 祝缨道:“是。” 她不太担心自己的请求会被驳回,王云鹤实干,稻麦两季现在全朝廷就她懂,那肯定得用她。 她所猜不差,前脚出了政事堂,后脚施鲲就说:“看他献白雉时,还道他动了歪心思,不想终是能够踏实做事。” 王云鹤道:“老实人不少,机灵鬼也不少。有捷径还能克制住自己走正途的人,确实难得。” “那就成全他?” 王云鹤点了点头。 两人将祝缨的奏本仔细都看了一遍,见写得与她刚才说的意思相近,不过用词稍稍规范些,没查出什么错讹、犯忌讳的事儿,才给她递上去,再轻描淡写一句:“倒是有些恒心,不肯半途而废。” 皇帝道:“我也正想到他。很好。” 想了一想,于“准”字之外,又别有赏赐,赐钱十万,绯衣一领。 王云鹤道:“绯衣是不是有些过了?” 赐钱十万,一百贯,对皇帝而言不算大手笔。绯衣却不一般,五品才能穿红,祝缨卡在六品门槛上,她各项政绩都只是“刚刚开始”,没有一项大功告成的,穿红为时还早。 皇帝道:“哪里过了?告诉他,这衣服是借他穿的。用心国事,将事情办好,这衣服才是他的!” ………… 此时祝缨不知道自己得赏了,案子的事儿她算应付完了,皇帝那儿也回完了话、丞相这里也答完了题。 她出了皇城,赶紧回家换了衣服,重新收拾点东西,她得赶紧拜庙门去! 郑熹、王云鹤、刘松年都得去拜一拜,顺便得去谢一谢岳桓,还有冷云,这人对自己确实算是热心肠的。 亏得温岳给她送了些钱来,不然还不太凑手呢。 肚里扒拉着算盘,皇帝派的赏就来了! 祝缨从来没在家里接过什么旨意,只好把供祖宗的香案给拿出来,搜了点香点着。曹家一家一口什么都不懂,只在一侧跟着跪下头也不敢抬。 祝缨接了一百贯钱、一领绯衣,还要请使者喝茶。使者不是内使,而是由皇帝指派的一个年轻翰林。翰林也分数种,有凑数的,也有正经的。这来的跟蔺振一样,是正经的进士出来的翰林。 他对祝缨有点好奇,所以不推辞留下喝口茶。先是传了皇帝的话,让祝缨记住:“用心国事,这衣服才是你的。” 然后才微笑道:“恭喜祝令,朱紫可期。” 祝缨道:“不敢。如果一心想着朱紫,现在就是我这辈子离绯衣最近的时候了。” 年轻翰林道:“福禄县偏远,恐怕……在下年轻,失言了,不如回京更方便些。” 祝缨道:“不敢辜负陛下圣恩,不将任上的事情办好不敢想其他。” “任上的事办好亦是回京之途,离天子近些才能得沐圣恩呀。譬如段著作,只有在陛下身边才能一展长才。” 祝缨道:“他不容易。滚滚黄沙想种地都难,他的长处在这里,走的路子对。我还能种个地,比他的处境好多啦,不该有贪心。” 年轻翰林心中是更亲近段婴的,眼见祝缨一句坏话也不讲,心道:这人究竟是个宽和君子,还是个外宽内忌的小人呢? 他没试着底,也不能留太久,打个哈哈,也不拿喜钱就走了。 曹家一家三口也算长见识了,曹母有点慌张地问:“大、大人,这、这要怎么收拾?” 祝缨道:“不用收拾啊,我这就给它花了。太好了,我正愁手头钱不太够呢!” 她把衣服往衣橱里一放,提起一串钱来:“可算不用愁了。” 她先写了个谢表,明天好投给皇帝。 接着就收拾了去郑府。 第163章 奔波 多了一百贯,祝缨也就大方了起来,将一些原本要送给别人的礼物也打包送给郑熹。 时隔两年,她进郑府还是个“不用等”的待遇。门上仆人看到了她都笑着问:“三郎回来啦?”言语之间的亲切与两年前也没什么差别。 祝缨也笑着与他们点头:“郑大人现在有客人么?” 郑府管事道:“你来了,还管什么客人?” 祝缨道:“你这话一说我有点害怕了。”京城贵人何其多? 郑府管事接了她的礼物单子,再让人从曹昌手里接礼物,自己则恭恭敬敬给祝缨送到郑熹的书房里去。 郑府的一切也都没怎么大变。这样的兴盛人家每隔一阵儿就会换掉坏了的瓦片、地砖,重新油漆门窗等等,如果刚好赶上了流行,修葺的时候也会给某个部分换个时兴样式。一些地方留下了修补的痕迹。花木也都修剪得很整齐,地上不见杂草。 亲眼看到这些,祝缨也放下心来。郑府如果遇到了麻烦,她也不免要分心的。 小厮给她将竹帘撩起,郑熹的书房已开始点灯,陆超对她挤挤眼,示意郑熹心情还可以。 郑熹打量着祝缨,待她叉手行礼之后说:“坐。” 祝缨坐下了,接过了陆超递来的茶,道:“大人,为什么让金良拦着我呀?” 郑熹道:“身上有公事官司,四处乱逛像什么话?” “那也不是我的官司呀——苏匡怎么犯起昏来了?没牵连到您吧?” “我有什么好牵连的?”他到底有点恼了,轻轻骂了一句,“那个混账东西!眼皮子浅,胆子倒大!投了阉宦还想要我保他吗?” 祝缨问道:“老左不会有事儿吧?那……裴少卿?” 郑熹道:“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么?无论安排得多么仔细,我在不在大理寺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要是有你一半儿的能干兴许还能支撑一阵儿,否则,但凡来个精明的主官,他们就熬不了太久。左丞算聪明的,知道猫着不动。” “敛翼待时。”祝缨说。 “是啊——”郑熹拖长了调子感慨。 祝缨道:“您别这样,怪吓人的。都不像您了。” 郑熹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倒还没变。” 祝缨道:“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没打算变。” 郑熹终于笑了起来:“也就是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了?我隐约听说你还种了麦子了?” 祝缨道:“您要听说了就不是隐约的,去年试种了一年,别的都有各种不合适,只有宿麦今年春耕前才将将收割。没开镰就收到了公文叫我回京解释案子,亏得日子靠得近,我多等了几天等收完晒完了带着上路,寻思着真要找我的麻烦,这个兴许能当个护身符来使。” 郑熹道:“就你机灵!这话倒是说对了,这能算是你的护身符。不过也要记住一点——护身符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护着的。你已开了头,就算拿下了你问罪别人就不会去种麦子非得等着你了?效用有限,你要谨慎!” 一盆冷水泼下,祝缨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她仍然很平静地说:“是。” 郑熹道:“不要不当一回事!古往今来多少名臣贤相,他们干的政绩哪个不如你呢?当时身败名裂的也不在少数,一朝身死家败,千百年后倒是有人再提起他们、请进贤良祠里供着了,有什么用?商鞅不如你?吴起不如你?啧啧,你要慎重!” 祝缨道:“是。” “就是对政事堂也不要就掏心掏肺了,他们的心里不算他们自己第一重的还得是江山社稷、是两宫,是礼法体统。 他们前几年一口气放出许多年轻官员出去,根本就是广撒网。经过一场年轻时期的历练,能磨炼出来的日后必有作为。至于谁能出头,他们倒不是很在乎,凡事都是有损耗的,为国储材也是这样。 谁能冒头他们就拉扯一下,谈不上必得内定哪个人是一路坦途。你能干又肯干,脑袋自己冒出来了,他们才能看得到你。你不能干,也就这么埋没下去了。 你有犯法之事,又或者牵涉到什么案子里去,指望他们一力死保着你?你就不要想这样的好事了。你自己行事要谨慎!” “是。”祝缨心里抽气,很少见郑熹这么激动得长篇大论的样子,一会儿功夫他就说了三个慎重、谨慎了。 郑熹说了一长串,他在外面憋得狠了,长篇大论就只好冲“自己人”了。说了很久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回椅子上,自嘲地笑笑:“光说你,我自己也未必就办得到呢。” 祝缨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事。”郑熹说。他自己发泄了一通积郁的情绪之后,语气又变得和缓而稳定了,问祝缨在福禄县都干了什么,有什么难处之类。 祝缨道:“都还勉强应付得来。只要别总把我薅回来解释就好了,一来一回小半年就没了,怪耽误事儿的。” 郑熹道:“回来一趟是好事,离天子越远,越容易为人所趁。唉,就算近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心远了,一样是远的。” 祝缨道:“要是不能说,您就别说。” “呸!”郑熹笑骂一句,“什么不能说的?我估摸着你在京城转两圈儿就都能打听得到了,陛下爱鲁王,东宫是常会受到些刁难。敛翼待时嘛!” 祝缨就不再多打听,也不再多说什么天子父子的话了,这方面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又不在跟前,信息不全,贸然开口十有八、九得说错。她说:“那咱们就敛翼待时。” 郑熹点点头,又说她:“你不是个爱搜刮的人,怎么过年送了那么些个东西来?好好做官,好好做事,就像种麦子这样的事你做一做就好。” 祝缨道:“不会耽误了正事了。我要真有毛病,鲁刺史头一个饶不了我。” “他怎么回事?” “瞅着跟要降伏人似的。” “嗤——”郑熹嘲笑了一声,“不用管他,他已过去有几年了,也该调走了。” 祝缨趁机说:“我上了个奏本请求再任一任,已经批下来了。” 郑熹挑眉看向她,祝缨道:“您又不让先来见,又让金大告诉我段婴回来了。我就只好随机应变了。他爱回就回,我不回。” 郑熹笑不可遏:“你可真是姓段的克星了。” 收了笑,郑熹道:“很好。该拜访的人都拜访一下,大大方方的,你是朝廷官员,有自己的交际,不要避讳。欲盖弥彰就没意思了。” “是。” 祝缨又提出要感谢郑侯给弄了佩刀,还问拜访岳桓道谢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她没好提要感谢一下郑熹的妻子,“求见夫人”多少有点不太妥当。 郑熹道:“该怎么见就怎么见。” 祝缨见他已冷静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京城现在果然是个风起云涌的地方,走!赶紧走!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祝缨就起身告辞了:“不敢犯宵禁,明天还得去回话。” 郑熹问道:“回什么话?” 祝缨道:“讨点麦种回去种,之前都是我自己弄的,不多。现在要推广,朝廷不能不给我本钱。” 郑熹失笑:“去吧,好好干!” ………… 祝缨从郑府里出来,心里有点感慨。想她初见郑熹时,此人是何等的少年得意,又是何等的沉着稳重。 升斗小民为争一文一分起早贪黑,小官小吏为升一阶营营苟苟,王侯将相卷入天家争斗照样坐立难安。大浪之前,王侯将相也不过如此。实在没必要为这些人的“高贵气度”心折,稳得住不过是因为“输得起”,等到代价太大输不起的时候,照样是难沉不住气的。 只是这种心情眼下却无人诉说。 突然之间,她很想花姐,很想父母。 曹昌已在门口等着了,见状忙牵了马过来:“大人。” 祝缨道:“走,咱们回家。” 回到家里,她又在心里将事情过了一遍,苏匡是彻底不用管了,左丞也不用她多管。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于是,她又打开一叠空白的纸,慢慢地写了起来。 她还是到了点儿就睡,第二天照样起床。这一天她还得到皇城里去,不过不用有人接送了,两件官司与她有关的部分已经结了,她也拿到了临时的门籍,只要自己掐着点儿去政事堂里跟王云鹤报到就行。 王云鹤得上早朝,她就算着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往皇城去。在皇城门口又遇到再次轮值的李校尉,跟他约了过几天一起吃个便饭。 她将这次回京需要的应酬分为几类,需要亲自登门的、可以派人送帖子送礼的、聚在一起吃个饭的,各有不同。李校尉在“旧熟人吃饭”一类里。 李校尉痛快地答了。 她自己一个人进皇城,自己走到了政事堂,看样子王云鹤和施鲲都还没回来。她抬头看看天,觉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蓝良志抱着一叠奏本从她身边经过,道:“祝大人?怎么站在这里了?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将祝缨带到他们的值房里坐着,将值房的门打开:“喏,只要相公回来,咱们从这儿就能看到,你只管坐着。” 祝缨笑道:“多谢。” 蓝良志抱着那叠奏本往上面送去做准备了,祝缨随后也从值房里出来了。在屋檐下站不一会儿,就有人跑过来说:“相公们回来了!” 祝缨顺势走到一边等着。 王、施二人路过她的时候说了一声:“你来了?进来吧!” 二人特意多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一身六品的青绿服色,轻轻点了点头。 进了政事堂内再往右一拐,就是几张书案,王、施二人随手指着舆图又问了祝缨一些问题,譬如田亩数、一亩地种子与收获比之类,王云鹤又问了祝缨的意见:“太热的地方宿麦也不好种?” 祝缨道:“是。要看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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