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们一起笑了起来。 围观他们的人窃窃私语,消息灵通者已知祝缨干了什么事儿。郑侯显然也是知道的,他说:“相由生心,心地好的人不会叫人觉得不好看,你们几个就都放心地照镜子吧,不会吓到自己的。” 冼敬道:“君侯这么说,那就是三郎。他昨天面圣很称陛下的意,当下就下令叫我们议他的奏本,我今天又添一项事。哎,你都说什么了?” 祝缨道:“陛下践祚三十年,阅尽天下英材,什么样聪明的答案没听过?什么样机灵的人又没见过?数十年来,强过我的人多得是,与其弄小巧,不如就说点心里话。合了上意,我受赏。不合上意,有罚我受着,那也不冤枉。还省得费劲琢磨人心,晚上睡得香。” 众人一阵儿笑。 不过几句,陆续又有人到了,冼敬说一声:“等会儿别忘了,议事的时候你别吵太凶。”就跑去迎王云鹤的车马了。刘松年也来了,他是等着来看祝缨怎么议事的。巫京兆也到了,各王公也到了。 祝缨还看到了郑熹的亲表弟,高阳郡王的那位世子。这才是一个长得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呢。 到了点儿,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都进了皇城门,列个队,顺序走进了宫城。 祝缨捧着手笏,虽然在这队伍的末尾,却被刚才几个人夹在了“自己人”之中,她前面是自己的老乡、左边是裴清的朋友、右边是冼敬的年弟。再远一点还有冷侯、郑侯的人,包管没人走路踩她的鞋子或者衣摆让她出丑。 跟着队伍进宫、入殿、舞拜、分边站好。皇帝上朝之后先是丞相奏事,施鲲今天也回来了,他报的是陵墓营建情况,规划已经完成了,大模样也有了,就剩赶工了,他再视察一圈工地,如果没有大问题能回来了,预计工程再有几个月就能完成。 然后是王云鹤,他报的就比较多些,十分重大的机密事件也是不在这个时候讲的,而祝缨奏请的事情大又不太大,又是好消息,就比较适合这个时候再讲一下。王云鹤又另外奏了几份外地上报的情况。皇帝再次公开指令祝缨等人一起议定相关章程,其实相关人士早已知道了,此时又都出列称是。 接着是御史大夫说两件弹劾的事,又有各部、各衙奏报。工部与户部扯皮,工部要钱粮、冼敬死咬着已经拨了不少,足够了!再来是窦大理又汇报了两件案子的情况,明显皇帝不太爱听。再有有关于皇帝另一个儿子卫王的府邸工程的进度等等。 到太阳高高升起,朝会开完,好些老大臣腿也开始打颤了,会才算开完。 祝缨活动活动手脚,站着等安排。王云鹤对她招了招手,她快步走了过去,王云鹤道:“你与冼敬他们议去。”羁縻也有部分事务与户部相关,冼敬高兴地说:“咱们走!”工部尚书在后面追:“冼敬,你给我站住!” 冼敬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工部尚书眼看他跑到了政事堂门口,才骂骂咧咧地回去。 进了政事堂,祝缨挑了个末座,王云鹤一看施鲲回来,就将此事交给了施鲲。施鲲道:“他们议就是了。不过要尽早拿个章程出来,事情要办得顺顺利利的,不要节外生枝。前番獠人作乱,能有现在这局面不容易。羁縻之事也有先例,不要纠缠枝节,过于苛责反而适得其反。” 施鲲是有名的“不爱多事”的人,他一回来就说了这一通,原本还想拿一小问题稍稍为难,以彰显本部存在的人只得熄了主意。他们并不知道,施鲲不在家,祝缨没见着人,但是礼物到了。又是正经事儿,施鲲略一寻思就决定这事儿还是糊过去算完。 丞相们说完话就去忙军国大事了,剩下的人再顾及皇帝近来的态度,便拿出了少有的配合态度来。冼敬道:“那就还依以往惯例吧。反正羁縻之地官员也是单列的,租税也不同、徭役也不同,赈济也不同。” 吏部那里道:“正六品,也行。只是起个什么名目为好?” 散官嘛,朝议郎,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世袭的官为防以后蛮夷理解错了,一切以简洁为要就这样了!可给她什么正式的职官名称呢?县令?还是洞主?又或者什么土司头领? 光禄寺道:“何必另立?不是有旧例么?羁縻州县也是州县。” 祝缨看他们一人一句,比自己说得还利索,也是十分的钦佩——以前你们是怎么那么能扯的?! 这些人还是因为苏鸣鸾是“蛮夷”,并不在京城,也不会跑到朝廷里来,本来就不是朝廷管得着的。他们都明白,拿到就算是赚的。不过如果皇帝不着急,他们扯起来就慢了,要求就多了。甚至如果是大军压境,有个没数的要求人家换个洞主、改易风俗再授官,从而惹出新乱子来也是有的。 祝缨坐着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已然议定,就是个“县”县名就用阿苏家命名,苏鸣鸾就是县令了,而朝廷不派其他的官员过去,由苏鸣鸾自己治理她的辖区。这个县令以后都不是朝廷指派,而是阿苏家世袭,但是新的县令仍然需要向朝廷报备,得到朝廷的敕封才可以。 此外,苏鸣鸾每年向朝廷象征性地纳米百石、布百匹,有大事要向朝廷奏报。同时要约束族人,不可伤害邻近州县的百姓。又重申了之前祝缨与阿苏家讲定的罪犯归属问题——谁的归谁管。在哪儿犯案的归哪儿管。 也没有要求阿苏家要派质子,但是无论礼部还是吏部都暗示祝缨:你离得近,回去县学里多收点阿苏家的学生,如果有洞主头人的子女能弄两个到京城来求学更佳。 大致如此。 半天下来,祝缨没捞到什么说话的机会,事情就给办妥了。 冼敬道:“那咱们就写个奏本报给陛下了?” 众人都说:“好好!你来你来。” 冼敬道:“可以,你们要联名。三郎,那咱们来聊聊宿麦的事儿。” 众人一笑,都散去各干正事去了。 冼敬将祝缨带到户部,两人喝着茶,冼敬道:“说吧,什么时候能多给我点租子?” 祝缨笑道:“今天大人们都好爽快——不是说好了么?五年不纳租的,这才两年。” “哼!都怕陛下真的动怒呢,敢不快么?——那你也不能太慢了!要快些推进,不然,五年五年的拖,要拖到什么时候?” “都说了,这事儿得冷刺史也跟着出力呢!各府县之协调,都要刺史府。你就再多等等,你瞧,我现在只种了全县三分之二,都是大户,因为他们随得起种不好的损失。现在种好了,就显出来是大户获利,小户贫农反而没得到种麦的好处。大户已得几年之粮,贫农一年只有一季,这时候推广开来一并征税,是使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这不是爱民之意,也不公平。” 冼敬道:“那你快点儿。” “隔壁几个府县其实也已经有人试种了。” “真的?” “应该是吧。”祝缨说,她在周围的府县有同乡会馆,卖东西、勾兑钱款之外还兼收集一些情报。什么冒牌的橘子、试种的麦子之类,她都知道一些。仪阳府那儿,项乐家还比较熟,已知有人自己种了。 冼敬咧咧嘴:“我现在就把冷刺史一并请过来!” “好嘞!” ………… 冷云中午喝了点小酒,被薅到户部的时候还有点飘。冼敬不大看得惯他这个样子,先命人沏了酽茶给他醒酒,接着拿出舆图来摆在他的面前,继而对他讲宿麦。 冷云头痛欲裂,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回去召了各府县再安排。唔,三郎知道这事的,你同他讲。” 冼敬道:“这可使上下获益,刺史不该这么漫不经心。” 冷云苦着一张脸,语重心长地道:“侍郎,要放手让能干的人去做事。三郎这里做,有什么要我出面的就找我,我为他平息纷争不就得了?事必躬亲,既累自己,又误能人。就这样吧。” 他竟然说得十分有道理,冼敬一时与他无法沟通,恨不得自己是个吏部尚书给他……等等,如果一地之主官能做到冷云这样,竟然还是不错的?只要他能选对“能人”。 冼敬哑然。 冷云见他不说话了,拍拍屁股起来,道:“好啦,就这么讲定了。”他拍拍祝缨的肩膀,说:“你只管放手去干!不要有那么多的顾忌嘛!我都知道啦。” 他对冼敬拱拱手,冼敬下意识地还了一礼,抱着拳看着冷云走远,冼敬过头来看祝缨道:“他做了刺史之后就还是这样的?” 祝缨点点头。 冼敬道:“这可、这可……哎呀!他当他自己是什么?” 祝缨将他的拳头按下,道:“是刺史啊。也算可以了。” 冼敬吐出一口气,道:“真想狠狠训他一顿!” “冷侯在家没少说他。可也就是这样了。” “那咱们接着来说……” 祝缨与冼敬再说一回宿麦,又将这两年种植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拿出来与冼敬重修方案,又提了水、光照、肥之类的问题。将到落衙时,冼敬道:“今天先这样,明天咱们接着说。” 祝缨道:“好。” 回到家里,家中正在收拾礼物,乃是一些人白天过来递了帖子,又送礼物。金大娘子等人都来过了,又有温岳的妻子等人,都同张仙姑重续了友谊。温家又将这几年的账目拿了过来,米粮兑了铺子里的券。 祝缨道:“你们看就行。” 换了衣服到前面的书房,侯五进来了:“大人,我探听到了。” “怎么说?” “说是吵了一架,那九娘将江娘子的院子拿去使,呃,给些好清净的客人带着粉头住。就,有人好这个在寺观里寻欢,觉着比在花街更有味道。” 祝缨吸了口凉气,小江能忍住不发作,养气功夫见长啊! 侯五道:“九娘那儿也说冤呢,她是官妓,要往京兆府缴钱的,可不得变着法子的弄钱么?有人好这个,她就弄这个,钱也多,江娘子租金也多。不过好好的院子弄来干这个,难怪江娘子生气。” “知道了。别说出去。” “是。” 祝缨想了一下,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就是休沐日了,清早到郑侯府上看看甘大,商量一下曹昌的事儿,不能总这么不上不下的。学校也放假,可以约见赵苏,再请一请左丞等人。 她也不吱声,也不再去问小江。到第二天还早早地去上朝,在朝上,皇帝就颁布了旨意——敕封苏鸣鸾。 旨意入耳,人们各有不同的心思,却都齐声称颂:“陛下仁德,海内归心、四夷咸服。” 祝缨也跟着一起念着标准的贺词,这种敕封并不是必需在朝会上公面的,皇帝这么干是因为什么她也有点数。她捧着旨意,心道:反正这事儿成了。 然后去户部跟冼敬掰扯宿麦的事儿。冼敬还有新的问题,比如:南方各州的宿麦种植之事。 冼敬不能将各地的情况尽知,只能依据各地报上来的数目来粗估一下。他是任过地方的,知道地方上许多数字是有水分的,而各地的情况也不太一样,有的地方兼并严重,有的地方小农分散。不过那是具体执行要遇到的问题,他想同祝缨商量一下,就手上现有的数字来看,以祝缨种麦的经验,户部想要推广这个事儿,得准备多少麦种,又得有哪些其他的准备。不能真的就靠祝缨这儿的麦种一点一点种出来供应南方推广吧? 祝缨也将自己的经验合盘托出。 冼敬越说越兴奋:“照这么说,只要一个中等的县令,不要他像你这样,但凡像冷云那样的,底下有人能做事,有个五年也能见着效果了?” 祝缨道:“不可能一蹴而就,积肥也是一条,由南往北气候不同,时令也不同,都得慢慢的试。依我看,他们五年未必能干得成呢。不过看着邻近的田地都有收成,人心都是活的。你可别太着急啊。” “知道知道。”冼敬轻叹一声。他又低头看着舆图,思忖着是不是再向老师进言,再找几个精干的地方官,在其他地方也开始试种宿麦。但是这个数目也得拿捏得准确一点,如果太多,会给一种朝廷马上就要推广的错觉,一旦有急功近利者会错意盲目下令种植,种不好就要让百姓吃亏了。 祝缨也与他一同看图,在冼敬这里是很占便宜的,全国的许多数字这里都有,旧是旧了点,大数放在那里呢。 两人看图,外面跑来一个孙一丹,进来便说:“恭喜。” 冼、祝二人面面相觑:“什么事?” 孙一丹笑道:“祝大人,高升了!” 冼敬丢下手上的图,笑道:“果然升了。” 祝缨道:“我不是已经从五了吗?” 孙一丹笑道:“恭喜祝大人,您现在是南府的知府啦,请随我来,咱们将文书办了吧,省得您自己跑一趟。” 祝缨心道:我得再多请吏部熟人吃几次饭了。 第198章 攒局 祝缨与孙一丹也是混了个面熟,跟孙一丹出了户部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孙一丹笑容不减:“好事儿呀。” 祝缨道:“快了些吧,也没有听到风声。” 孙一丹一直笑:“您跟我来,等拿到手了就知道我没骗您啦。”已有比较闲的人往这边看了,孙一丹维持着笑容,心中感慨:那是挺快的。 南府这地方是真大不好,可南府的知府是个正五品。不算几个月前正式的给祝缨升到从五品,从上次进京得到一件绯衣算起,也没有多少日子。祝缨从正六到从五再到正五,这两步迈成了个连步。看到的人都说惹眼。 祝缨这次的升迁是走的正式的路子,即,不是皇帝突发奇想的手诏,而是政事堂向皇帝提出建议皇帝首肯,然后拟稿、审核、通过,各个步骤签了字最后到吏部备了案的。从昨天到今天,办得很快,现在是孙一丹带她去吏部报个到,她还得领赴任南府的种种文书和物品,比如官印。 孙一丹将她领到了吏部,吏部也有不少的熟人,看到她既有点高兴也有点微酸,有说:“恭喜恭喜,年少有为。”也有说她:“简在帝心。”又或者是说她得到朝中大佬青睐的。 祝缨都一一谢过,她没有表现出得意的样子——南府是个什么熊样,她可太清楚了。福禄县穷得要死,倒欠朝廷租税,在她到之前每年欠税的口子还在扩大,这两年只能说吃个七分饱。思城县又是那个兼并的鬼样子,都能私设公堂了。南府几年没个知府。南府,整体只比福禄县略好一点,放到整个天下,它就是一个比福禄县大一点的“烟瘴之地”,在全州都算不上个富裕地方。得到这么个地方当然能比一个福禄县有更大的作为,但是想干好,还得下功夫。打个比方,带了一个倒数第一的学生,有人说再给你几个比倒数第一好的,一看,倒数第二倒数第三也归你管了。 她非常谦虚地说:“诸位取笑了,我还一头雾水呢。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诸位”里有人早收到过她的帖子和礼物了,阴郎中道:“谈什么指教?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可差远啦。来,咱们先把文书办了。” 祝缨除了接任命的文书告身、南府官任等等之外,还得办一下福禄县的事儿。当了知府,没有再兼任这个县令的说法。 祝缨悄悄地问阴郎中:“那福禄县的县令,有人了么?” 阴郎中笑得有点奇怪:“除了你这样的豪杰,谁个会想跑到那里去?我正头疼着呢!”同理,还有一个思城县。吏部手头有很多正等着补官的人,但是人人都不会很乐意去那种地方。点了人,称病的、报丧的总有一些人有理由拖延着等别的替死鬼过去。当地已经习惯了气候的人,朝廷又不许他们本地为官——整个南府能够有资格排队等补官的人也不多。 祝缨道:“原来如此。” 办好了自己的手续,孙一丹还要带她去政事堂。 祝缨又与吏部众人约了一下:“南府与京城远隔关山,我这回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行前请一定空个时间咱们吃个饭。” 吏部众人都笑道:“好。” 阴郎中命人拿了个盒子给她把东西都装好:“你等一下,我找个人给你捧着,你自己拿着像什么话?” 祝缨离开皇城数年,不少衙门的官员都有了些变动,吏部属于变动最小的,有新进来不认识她的员外郎向同僚打听这是何人。便有很多老人向他讲述:“他你都不知道?你可是没见着他真正厉害的时候。当年田罴……” 吏部的一个文吏捧着盒子跟在祝缨的身后,祝缨道一声谢。又拿出个红包塞到他手里,此人笑道:“小人也沾沾喜气。”平素一般的县令到他面前都要客客气报,他此时却对祝缨十分的客气。 祝缨道:“你还没有补上去?” 那人道:“祝大人还记得小人?” 祝缨道:“那年你与老黄一同抬的桌子。”那人道:“是,大人带来的猪蹄子十分香甜。” 孙一丹的耳朵动了一动。 到了政事堂的外面,祝缨接过盒子道了谢,那人道:“小人这便回去复命了。” “慢走。” 祝缨捧了盒子到政事堂,施、王二人都在,两人面上不显实则看着她进来。见她目不斜视,脚步不虚浮,脸上的表情也不僵硬,宠辱不惊,二相看在眼里。祝缨向二人行礼,施鲲道:“坐。” 祝缨将盒子放到座位边的高几上,自己坐正了,等二位发问。施鲲道:“唔,是有点大臣的样子了。” 祝缨道:“下官惶恐,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还叫不知所措?” 祝缨眉头微皱:“陛下之前说绯衣是借给我的,如今麦子还没种好呢,拿着有点儿不踏实。” 施鲲道:“你还不踏实?”他歪头对王云鹤道:“你说他是这是真明白还是装傻?” 祝缨先说:“满怀不解,不敢傻乐,从底下县令升任本地知府可不多见。” 王云鹤道:“是不多见,也得有人愿意与你争这个。” 南府那个地方,也只有在福禄县觉得是好的。有本事与祝缨争这个位子的人,人家瞧不上这儿。瞧得上这块地方的人,上头又觉得都太次了。 施鲲又笑着夸了两句:“肯踏实做事的年轻人,总是会有机会的。你这次招抚了阿苏部,夷女头人已是县令,虽是羁縻,品级放在那里,你若还是县令,就算做了人家义父,也难以驾驭。听说你又盯上利基族了?岂有以一县令而驭数部的?有事你也不好调度。” 祝缨道:“事情未成,下官不敢妄言。” 施鲲马上变脸:“成不成的不打紧,不许擅开边衅!让你掌南府是为了更好地劝课农桑,安抚内外,不是给你棍子好打人的!”他变起脸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目光咄咄,祝缨看了心里也打了一个突。 她马上站起来说:“是。下官也研究过了之前清剿的事儿,耗费巨万,未见全功,不过是凭着边军震慑勉强维持。和平不易,百姓生计艰难,真要打起来,南府本来就破烂的家底子就要被打碎了。” 王云鹤吃惊地道:“你还真想过?” “没有,没想打人。一到福禄县,看看那样子就知道不成啦。也不能全靠怀柔,亏得南府驻兵数千,听说连同附近府县,总有两万之数,能够震慑得住。所以无论何族,也都不敢挑衅。只有一些零星的山匪,倒也容易应付。这么多兵马,一旦开战再征发兵役、民伕,光吃不干的就有数万,府库粮草吃光、田地荒废,我这几年就白干了。我才不拆自己的台呢。” 施鲲道:“记着你说的话,离京陛见的时候不许胡言乱语。” “是。” 王云鹤道:“阿苏县的事情虽然已经定下来了,冼敬说还有宿麦之事要与你再详议,你再留几天,正好掌了南府,你们好好说说,讲清了再走。你以一人之力掌两地能秩序井然,租赋未损,当再接再厉。” “是。”祝缨答应了,又请示把冷云也给薅进去,她之前需要冷云,现在仍然是需要的。 王云鹤和施鲲都认为她会做人,说:“这件事情没人比你更熟悉,你既说需要,那就这样吧,不必一事一请示。办好了一总来说一声。” “是。” 至此,二位丞相才满意地将她放走了。 祝缨捧着盒子出了政事堂,又被几个熟人围着道喜,祝缨也说:“同喜。过几天请大家吃酒。”他们也都笑着答应了。 祝缨先没有离开,而是跑回了户部,见到冼敬就说:“我请示两位相公了,将冷刺史再请来咱们一同商议。” “你还不死心?” 祝缨道:“南府之内我能做主了,与邻居的事儿还是得他来。他现在虽厌烦管事,等回去了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不如让他从头参与。” 冼敬道:“好。你先回家,捧着东西不像话。” 祝缨与他告辞,出去一路不断遇到人,有人知道了道喜,有不知道的看着她猜测。 ………… 祝缨回到家里,家中又来了客人,金大娘子又过来了。她儿子金彪如今也混了个小军官,父子俩都不在家里,金大娘子就跑来与张仙姑说话解闷。 祝缨回到家,张仙姑问道:“你又带什么回来了?” 祝缨道:“哦,南府的大印。” “啥?” 项乐道:“大娘子,大人是南府的知府啦。” 祝宅的人都高兴坏了,金大娘子过来就听着了好消息,一拍巴掌说:“哎呀呀,又升了呀!好事,好事!明天我们家那个回来,听了一准高兴。” 祝缨问道:“金大哥没调动吗?” 金大娘子道:“那倒没有,温大郎调了,你们没见着?” 祝缨道:“我回来还没喘口气儿呢,安排好了趁着明天休沐日大家都有空聚一聚。” “应该的。” 祝大道:“你又升了,是有新官衣了吗?穿上瞧瞧、穿上瞧瞧,再给祖宗上炷香!叫他们也高兴高兴。哎,我去盛碗鸡肉供着。” 祝缨道:“上什么香啊?衣裳也没什么差别。” 所有人都不肯,必要她去拜一拜祖先。祝家祖宗都是祝缨现编的,现在自己要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拜完祖宗,祝缨就去把官服给换了下来,依旧穿着家常衣服。 金大娘子看了,说:“这身儿好。” “府里夫人给的。”祝缨说,岳妙君实在是个周到的人,给自己的衣服就没有不妥过。 金大娘子又催促他们去报喜,又说:“大家都说,三郎是个有良心的人呢。” 祝缨道:“这话说的,是人都有良心,就看把良心给谁了。” 金大娘子叹道:“是啊。” 祝缨安排了人给郑侯府上报个喜,再照着之前的习惯给府里送些酒席,自己准备今晚照着约定跟之前大理寺的同僚聚上一聚。门房那里,狗却叫了起来。 这狗留在京城有点亏,曹家老两口自己就很节俭,狗也不能吃得很好,略瘦。这两天伙食好了不少,肉眼可见地欢乐了起来。 侯五开了门,一看之下便说:“赵小郎君来啦?!” 赵苏站在门外,一袭青衫书生袍,狗见了他就不叫了,警惕地看着他的身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侯五看着赵苏身后的挑夫,问道:“这是?” 赵苏道:“听说义父回来了,我想义父久不回来,家里东西恐怕不凑手,就带了一些来。” 侯五心道:都回来好几天啦,等你送东西来不得饿死几个? 他头一低:“请。” 赵苏让挑夫将担子放到院子里就出去了,除了吃的还有柴碳之类,只有他的小厮捧着盒子包袱留了下来,赵家一个年长的仆人与挑夫出去算钱。 祝缨等人走了出来,看赵苏比之前见着的时候年长了一些,已蓄起了须,衣着举止上已然是个久居京城的士子了。祝缨道:“不错,有点样子了。” 赵苏道:“义父,儿来晚了。” 张仙姑笑道:“不算晚不算晚,正正好的,今天又有好事儿呢。” 赵苏便问何事,张仙姑道:“她做知府啦!” 赵苏急促地问:“义父要离开福禄县?” “去南府。” 赵苏一颗心放回了肚里,道:“那可真是太好啦,恭贺义父高升。” “还有好事,走,里面说。” 他们到了前院的正堂,祝缨上面一坐。 赵苏郑重地拜见义父兼道贺,顾同听到他说完贺词,也跟着在后面再拜而贺,小吴敏捷,顺势也拜了下去。祝缨道:“都起来坐吧。你们两个,已有官身了,还这么拜就不合适啦。” 顾同笑道:“我拜老师,与别人不一样。” 小吴道:“小人本来就是大人栽培的,与别人也不一样。” 赵苏笑道:“我是别人?” 顾同道:“你自己瞎想的。” 赵苏、顾同下面对坐着,小吴挨着顾同也坐下了。项安、项乐往祝缨身后一站,杜大姐来上茶水。 祝缨道:“小妹的敕封也下来了。” 赵苏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没有掩盖得住,道:“舅舅……” 祝缨点点头:“升天了,我去送的,身后事还算安宁。你呢?看着还好?” 赵苏将身子拔了拔:“总算赶上趟了。”说着,让小厮把那个小包袱拿过来,接过之后郑重地递给祝缨:“义父,这是儿在国子监读书时记的札子,国子监的书籍义父能弄得周全,师傅们上课讲的些东西常是有感而发,未必记录成册。还请义父带回家乡。” 祝缨很高兴地说:“你有心了呀!” 赵苏笑笑:“京城繁华之地,确实令人心胸开阔。” “是吧?跟他们对着骂了吗?打他们了吗?” 赵苏笑出了声:“到了这儿,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我是獠女之子,我们这些人统一有一个称呼‘蛮子’。” “切!”顾同说。 赵苏道:“别说咱们了,比咱们还北的那几个府州,也是蛮子呢。同学们互相攻讦的时候说什么的也有,南人、北人、东边的、西边的,各有蔑称,互相对着调侃。也就那样了。” 顾同道:“就是,他们说是蛮子,你也讲他们……”他忍住了,想起来老师也是北方人。 祝缨问道:“有人抱团儿排斥你么?” 赵苏道:“还好。人一多,什么样的事儿都有。还应付得来。”他多少有点钱,既不是最穷的、也不是最富的,故意针对他的也少,一些恩怨就不怎么显眼了。 京城常见四夷,长什么样的都有,又有番学。他很高兴自己没有进番学,进的是正经的国子监,还是自己考的。 或许岳桓等人因为祝缨的书信对他稍有照顾,夸他:“天资尚可,就是来得晚了有些耽搁。”他自己从最后几名入学,将成绩追成了个中等,虽然再往上努力总觉得撞墙,比不得全国最顶尖的那一拨人,凭本事考的中等大小也算个青年俊才了。 顾同有点羡慕地说:“真好啊!” 赵苏道:“你也不赖呀。” “那是!” 祝缨道:“明天休沐,你且住一住吧,今晚咱们出去见些客人。” “是。” ………… 才回京的时候,并不曾料到自己会做南府的知府,当时的一些安排就需要做一点调整。 当天晚上,祝缨约了与大理寺的旧同僚们同聚,于“旧友相聚”之外,又添一分升官的喜宴,席面上也多加了几道菜。 同僚们也有一些调走了的,也有外放的,人不如上一次的齐。吏员大部分都在,小吴在亲爹面前也不敢摆谱,被祝缨安排去给叔伯姐姐们敬酒。 左丞看着赵苏、顾同代祝缨挡酒,又看着项安项乐站在祝缨身后,道:“春风得意啊!” 祝缨道:“那我请你与我同行呢?” 左丞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是不敢的。一把老骨头比不得年轻人。” 祝缨道:“各有各的难处,我那儿头上还顶着事儿呢。” “你必是行的。” 祝缨道:“先干着再看呗。” 一旁胡琏说:“咱们祝大人只要干了,就一定是成的。” 大家都笑。 祝缨拍拍左丞的肩膀,道:“没事儿。”左丞问道:“真的?”祝缨附耳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他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左丞才放开,与身边的人划拳。祝缨看着左丞,心道:这都不肯来南府呀! 大理寺这些前同僚,一面说羡慕,祝缨道:“那你们来!咱们还一道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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