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吧,就是今年不能热闹了。” 张仙姑还惦记着太子怎么就死了,祝缨道:“别念叨也别乱猜,隔着三千里能猜着什么呢?再过些日子我就要上府城见冷大人了,他兴许知道。” 祝大道:“郑大人得亏不在东宫了。” 祝缨心说:他这回可亏大发了! 看几个猴子,仍是泾渭分明的两派,祝缨摇了摇头,到前面去写她的奏本去了。才写完,小吴跑了进来:“大人,我实在写不来啊!” 祝缨道:“写,我给你审稿子。” 小吴只得自己写了个,字数比祁泰的少一半儿,也没什么典故,祝缨给他圈出错字,又让他把拍皇帝马屁拍得太过份的几句删掉,小吴脸都青了,删掉这几句,越发显得少了,他肚里没词了,这可怎么是好? 祝缨只好又给他补了几句,告诫他:“你要再这样,以后就没法儿办了!上下往来的奏本公文自己都不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小吴道:“学!我学!”顾同个半桶水,他跟着顾同学,最近衙门事多,两人学习的时候就少,未免懈怠,这不,欠账了。 接下来两天其他人的奏本也陆续交了上来,祝缨当面不说,私下还是看过了再让发出去的。章司马和荆纲写得很顺,她不打算改,其他人的只要没有犯忌讳的用语,她也不管。只有张司兵写的跟小吴差不多水准,被她揪了来改了一回才一统发出去。 三天一过,祭桌撤了,一些用品也烧了。 荆纲腰系白布,到府衙来辞行。虽然现在赶回去也晚了,不是京城,百姓给皇帝戴孝都没那么长的时间,但还得回去。 他又送了一份礼物,这次还是携父母妻儿前来的。 荆纲此来就为一件事——托付家人。 祝缨在后衙见的他们,荆纲道:“下官这便辞去,家中大人还请大人照看。有违法事,大人只管处置。” 祝缨道:“府上就在南府,我自然会看顾。” 荆纲苦笑一声:“父母老迈,或有耳目混沌之时,还望大人海涵。大人有何德政,荆家必响应大人。”他看了一眼父亲。 荆老封翁比之前也老实了许多,道:“大人看我老眼昏花面上。” 祝缨道:“这是哪里话?好好相处,日子长着呢。” 荆纲又说:“下官要赶路回去,携带家眷不方便,拙荆待春暖花开再回,此番我将带五郎回去。”他想过了,弟弟还是自己教吧!搁家里,父母管不住,弟妹也确实难管一个在外面疯浪的丈夫,万一再撞到祝缨手里,能指望人家饶他几次?还是带走! 祝缨道:“怕到了地方有人因你而奉承他,你越严厉外面越放纵,一张一弛之间大寒大暑不伦不类。你可要多上心了。” 荆纲道:“是。” 略叙一阵儿,荆纲就回家揪着弟弟走了。荆五郎不用去考府学的选拔丢人现眼,荆纲也没能在府学里讲成学。祝缨扼腕。 如今府学里估摸着也没心了,祝缨又去了一趟府学。 府学里果然是比较躁动的,他们与府里的文吏衙役们有着共同的兴趣——妄议大政。对谁会是新任的储君十分的感兴趣。 祝缨没打招呼就混进了府学,她没蓄须,换身青袍,看起来跟个年轻学子似的。蹲着听了好一阵儿,才站起来抖抖脚,对争执着“立嫡”、“立长”还是“立爱”的学子们说:“陛下家才逢新丧,你们就在这儿说这个,不合适。东宫建储二十余年,尸骨未寒,就以大义的名份讨论他身后之位,不妥。做人呢,有点儿人情味儿更好些。给逝者一些体面,给生者一些关怀,朝中君臣也不会误了大事的。”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学生说一说朝政的事,她也不骂学生见识短不配讨论这个。 她不训斥,知道这事儿堵不了人的口,不说府学了,就是京城高官,这会儿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呢。 学生们因她和气,都老实长揖请罪。最激昂的邹进贤也只说:“学生们只是发急,并无他意。” 祝缨点点头:“不必跟着我,博士在哪儿?” 祝缨与博士商议的事情是,将选府学生的事儿推迟到明年正月,正月二十开考,二月前定名额。二月正式开课。 博士道:“使得。” 祝缨又蹓跶着出了府学,一路闲逛。路上也有认出她来的,也有没认出她来的。认出她来的吃了一惊,她也对人笑笑,跟人闲聊两句,看人不自在就自己走开,看人胆子大就多说几句,问一问年景,问一问生活,再问一问街上安宁不安宁、太平不太平。 一旦站住了,就有人围住了她,围得越来越厚。 人们都跟陪笑,祝缨道:“衙门不折腾,就能安宁许多了,是也不是?”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那确实是。 祝缨虽做了知府,与人聊天的时候仍然十分之神棍,不多会儿,又聊熟了许多人。见她和气,百姓也渐渐不怕她了。他们也有好奇与“狐仙”斗法的,也有好像她拿贼的,胆大敢她说话的都往前凑。腼腆的就或站或蹲在一边笑着看。 忽然,临街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橘子砸了过来!祝缨往边一闪,看清是橘子,反手一抄,在离一个蹲着围观的小姑娘脑袋一寸的地方接住了橘子。 围观者大声喝彩:“好!” 忽然,祝缨听到一声断喝:“这是干嘛呢?臭卖艺的!在这儿摆摊不孝敬你哥吗?” “嗡!”围观者又笑又不敢笑,又有点开心,给祝缨让开了一条通道。围着祝缨的圆环缺了个口子,让她看到了一个在这个时候还敞着怀露出毛胸的黑壮汉子。 额…… 黑壮汉子也没想到是个书生样的人,个头还跟自己差不多高,不过他也不怕!他大步上前:“你是哪里来的?” 他有点眼力,见祝缨不似本地长相,先问一句。 祝缨认真地说:“我没哥。” 围观的人接着笑,黑壮汉子脸也红了起来,十分恼怒,蒲扇般的大手扬起就要挥下。一般而言,一巴掌下去,够将这个小白脸儿打落几颗牙齿打肿半边脸,小白脸脑子就得懵,就得知道厉害了!他娘的!最恨小白脸了! 人群一齐惊呼! 祝缨在街上混的经验十分丰富,大概街上的二溜子都差不多,一看他肩膀动,她就知道这人要干什么。要么是真打,要么是作势吓唬,无论如何,都是要扬手的。 “锵!”祝缨拔出了短刀。 在南府行走她就没带长刀,短刀出鞘,刀锋向外,稳稳地握着,右腿退后半步,人站稳,等着那只手送货上门。 “嗷!”壮汉是真打,掌中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创口。 祝缨左脚又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心道:巡街的衙役怎么还不过来呢? 府城比福禄县城大得多,不像福禄县站在街头望到街尾,衙役且还不知道知府亲自下场斗殴了。 那边黑壮汉子又大声喊叫让兄弟们过来,围观的人都不说破祝缨身份,就等着他倒霉。他一面退,一面骂:“小白脸耍诈,竟拿兵器!” “哦。”祝缨说。 任凭壮汉叫骂,她一个字就打发了,反而把壮汉气个半死。祝缨只是奇怪,自己有兵器而他吃了亏,为什么不跑? 壮汉想的是,小白脸不跑正好,我兄弟来了一起招呼,他一个人打不过我们许多,他手里的刀是好货,我一定要拿到! “诶?怎么回事儿?!”丁贵巡街来了,看到人多就要驱散。 “没事儿。”祝缨说,“拿了吧。” 丁贵认得祝缨的声音,跑过来一看:“什么?大人?!!!项二呢?干嘛去了?牛金这个死鬼!他偷懒了吗?” 祝缨将身边的人也都分派了衙门里的差使,并不让他们只在自己身边“养尊处优”。她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许多的男仆。 直到此时黑壮汉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时往地上一跪一磕头,还没哭呢,后面一声:“大哥?!谁惹大哥不痛快了?” “我,”祝缨说,“都拿了。” 真好,可以清一清街面了。 祝缨道:“叫司法佐和司兵都到我这儿来,郭县令也叫来,我就说我有什么事儿忘了干呢,忒不得劲儿。原来是没收拾你们!”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无赖流氓哪儿都有,单看当地官府管不管了。祝缨在福禄县就狠管过一回,到了南府之后千头百绪,也是因为没有福禄县那样的亲自探访很长时间,无法精确地抓到人。各地之百姓又素有一个能忍了就不去告状的习惯。许多事情就得官员自己去发现。不亲自探查,日子也能过下去,不过是苦一苦百姓。亲自探查了就好些。 祝缨道:“我都没管街上卖艺的收税!带回去,打!”非得叫他把钱吐出来不可!可气人了,当年她摆小摊算命的时候也交过保钱的,名曰保护,实际上没有这些人她根本就不用交钱。 她环顾了一下,道:“凡有受过这伙无赖欺凌的,都可以府衙来告状。” 二楼的窗子已经关上了,窗缝后面一个小姑娘吐吐舌头,又大着胆子看下去。捂着噗噗乱跳的心口,长长松了口气。没闯祸呢! 祝缨回衙,理直气壮地以“太子新丧期间闹事”为由,开始整肃街面!整个府衙也因此从“太子薨了”的迷一样的慌张中找到了发泄的口子,李司法亲自带人巡街,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悬没把这无赖打死!这不是显得他渎职吗?跟知府大人要保钱?! 郭县令也苦着个脸,南府府城也是他南平县的县城,治安不好,他也有责任。 正好,太子没了,也没法儿过个热闹年,就拿这个热闹凑数了! 祝缨却又面临着另一场“讨伐”。 第一个是顾同,他一跳三尺高:“老师怎么能亲身涉险呢?” 第二个是项乐:“都是我的错,我该跟着大人的。” 然后是丁贵:“我该留意,早些赶到的。” 次后是张仙姑知道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什么都自己干,这官儿不是白升了吗?”呃,也是角度清奇。 祝缨道:“我出门透口气,没特意拿贼!遇着了就打了呗,又不是打不过。” 胡师姐道:“以后出门我跟着。” 张仙姑道:“胡娘子,那就拜托你啦!” 这就给祝缨安排上了。祝缨道:“真不用。” 祝大又端起老封翁的架子来:“什么用不用的?就这么定了!哼!” 府衙里在忙了一阵儿知道原委之后,章司马也劝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白龙鱼服终是不妥。” 王司功等人也都说:“大人也该带几个随从。那些无赖不长眼睛的,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万一擦伤了怎么是好?大人还有更要紧的事务要办呢!” 小吴就跟她面前抹眼泪。 祝缨见状,道:“好吧。”先答应了,干不干的,以后再说。 劝的人觉得意见被采纳了,听的人自有主意又不用再听聒噪,双方都表示很满意。不过近几天祝缨要出门,就总会被胡师姐给盯上,只好在街上随便一转,看看衙役有没有抓良冒功,然后就回到家里,自己也练会儿功。 胡师姐新近有了两个小徒弟,一个是苏喆,另一个是锤子。锤子耻于没有打过小姑娘,苏喆耻于三打二没有将人打个稀烂,都认为平手是个可耻的成绩,也都想练习。 胡师姐也就两个都随便教教,连项乐、项安当年那样都不算,就是带孩子玩儿。项乐、项安当年没有磕头拜师“敬师如父”,类似于家里请了个西席。胡师姐不是特意当西席来的,不过两个猴子想习点武艺,她也教一点儿,先扎马步,再练拳脚枪棒。两人都有渴望,锤子眼馋梅花桩上的功夫,苏喆却听说了她的一手弹子,想学。 祝缨一过来,两个小猴子也跟着来了,都不肯在对方面前示弱,都钉在前院里扎马。 苏喆想学弹子,胡师姐只说:“不合适。” 苏喆便请祝缨给她讲情:“阿翁,女孩子打架也很合适的!” 胡师姐哭笑不得,这一手还不算是她家的绝技,只是需要练,且苏喆年纪也太小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不用学这个。可怎么给她说也说不通。 只得抓了几一把弹子让她拿着,苏喆手能有多大?拢共也拿不了几颗。胡师姐一搓一捻一掷,弹子飞出去正中靶心。苏喆手指一搓,啪,弹子掉到了地上。 祝缨嘲笑道:“哎哟,手短!” 苏喆气结,横着脑袋往祝缨大腿上撞了来,被祝缨张开手掌抵住了:“难道你的手很长么?” 苏喆哼唧了一声。祝缨张开手,与她的手比了一下:“呐!不管开心不开心,长短都在这儿了,是不是?你要不认自己手短,还照着师傅的样子来,还是不成的。除非你再长大一些,手长成了。现在想要学会呢,就得问问,有没有短手的法子。” 苏喆生得时间不凑巧,打小不爱听别人说她不好,“短”来“短”去的正生气。祝缨扳过她的脑袋,又慢慢说了一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短在哪里了,以后能长多长、怎么应付这个短,就行了。” 祝缨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不过,将自己明白的道理给她说一说,也是尽心了……吧? 苏喆好像听懂了,问胡师姐:“师父,我现在要怎么练呢?” 祝缨很满意:“胡娘子,这弹子要怎么使力呢?”她也馋啊! 这可比带着弓箭方便多了。其实有有射弹子的弓,那个她没练过,起手就是学的射箭,现在不如就学空手弹子。 胡师姐也就从头到尾将要领一说,并不觉得她能一下就学会。哪知祝缨接了弹子,调试了几下,半袋弹子打完,就能打到靶子了。然后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腕,说:“准头还是不行,还是得练。这个得小心,用力不当要脱臼。” 苏喆和锤子两眼放光,祝缨道:“过阵儿叫项乐给他们寻些小弹子,立个近些的靶子。” 苏喆怪叫:“阿翁!你早就有办法了!” 胡师姐也是一乐。 祝缨看看锤子,这孩子自从到了自己家可是长高了不少,一身肉也长得比一般孩子结实。 第二天,她处理完府衙里的事儿,就让项乐把锤子和石头带到前衙来。 ……——— 两个孩子因祝缨的吩咐,也不在家里玩闹了,衣服外面也罩了月白的小罩袍。他们好奇地看着前衙,这里他们绝少能够踏足。 祝缨看了他们一下,问道:“还记得寨子里的家么?” 两人都摇了摇头,锤子的神色比官员们听到太子死了还慌张,问家是什么意思?他才与苏喆打了架,又跟苏喆在师父那里别苗头,苏喆是主人的亲戚,是客人,这是要赶他走吗? 主人家一向客气,也不打骂人,可是主人就是主人…… 石头没这么多心眼儿,听祝缨问下一句:“想不想回去?”马上回答:“我跟锤子一块儿。” 锤子更觉艰难了,也只有在这里,他拖着石头还能过得下去,换个地方可就不好说了。他有点倔强、也有点乞求地看着祝缨:“大、大人,能不走么?” 祝缨道:“行啊。” 锤子突生出一股逃出生天的感觉,说:“我以后不跟苏小娘子打架了,她打我挨着,她骂我听着。” 祝缨道:“凭什么呀?” 锤子被问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祝缨道:“怎么奇奇怪怪的?走了。” 锤子道:“是。”拉着石头要回后衙。 项乐一手一个将他们提了过来:“过来,跟着出门儿。” 那可太好了!能跟着主人出门的仆人,都是不容易被抛弃的。锤子高兴地跟在祝缨身后。 一路越走人越多,他们来到了集市。 因为太子薨逝,集市也罢市三天,现在又正常营业了。又因为太子的原因,有些交易就不能进行了。祝缨此来,一是亲自摸底,小本买卖最怕积压货款,如果小本买卖积了太多的货,就由官府出钱以进价给买进,到明年再卖出去,给他们周转。二也是为了——“獠人”。 这集市里有利基族的商人,当然也有奇霞族的,也有一些其他的。祝缨总要亲自看过了,才能有所感触。 她现在最熟的就是奇霞,也就是瑛族,其次是利基族,分辨一下,到集市里找到了一处利基族的铺子。 利基人也是卖山货,与阿苏家以前的物产差别不大,不过现在阿苏县又引进了茶树等等,产品更丰富了一些,利基族的铺子还是那样。这一处主要是卖一些草药之类,正因如此才被花姐遇着了,回来对祝缨提了一句,老板方言讲得不错。祝缨决定从这儿来入手。 她踱了进去,问道:“掌柜的在不?” 老板出来了,道:“客官要看点什么?” 祝缨见他的衣着已与山下普通商人没有太大的差别了,有点好奇。因为这不是赵娘子,得显示出一点联姻融合来。卖某地特产就要展示某地特色是常识,比如这草药,主要是山上来的,最好的招牌就是穿着本族的衣服以示商品“正宗”,就像如果招牌是“王麻子”顶好雇个麻脸伙计招待客人一样。 祝缨道:“你不是利基族的吗?全看不出来啊!” 老板脸涨得通红,道:“我一心向化,并不要继续做獠人!好叫这位小官人知道,我已入籍了。” 呃……这人,他怎么比赵苏味儿还正啊?! 第218章 尚书 赵苏打个喷嚏。 京城的冬天比福禄县冷得太多,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与眼前人说着话。这个小子鼻头冻得通红,一边说话一边跺着脚。是之前他见过的,姓黄,大家都叫他小黄。 小黄道:“太子殿下真的薨了?” 赵苏点了点头。 小黄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赵苏道:“最慌的那几天已经过去啦,你先回家探亲吧。郑侯府上也先不要去送东西,王相公府上也别急着投。他们这些日子都忙,咱们先探探路。” 小黄作为一个京城长大的孩子,了然地点点头,拿出信来给赵苏:“这是大人给郎君的信。这里还有单子,大人请东西收了吧。明天我跟小柳再过来听郎君吩咐。” 他二人与赵苏清点了祝缨带过来的东西,赵苏都唤人搬取了,先往自己住的楼上放好。与小黄、小柳约好了时间,将二人送祝宅,自己转过来将一叠信又都读了一回。不但有祝缨的书信,还有帮忙捎带的家书等等,赵苏都读得很仔细。 信是在太子薨逝之前写的,并没有涉及太子的内容,看祝缨信里的意思有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安排,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赵苏想了一下,估计郑家最近是办不了喜事了的,决定将这一部分财物放到后院祝缨卧房的楼上存放。而其他的礼物,也要等到几天再送,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为太子的薨逝而不安呢。鬼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身为一个偏僻地方的学子,他对太子难有真情,也没什么哀伤,只是忧愁于太子过世之后的不确定。义父的身后是郑侯府,郑熹与东宫关系密切,现在东宫薨了,以后怎么办呢? 赵苏犹豫了一下,取了祝缨的名帖看了一下。因太子薨逝,国子监等处课业也是暂停,京城的哀悼比京城以外要持久很多,他倒还有一点时间。 既然南府的人和礼物已经到了,投帖子的事就不能耽搁了。 他第二天带着小黄、小柳两个人,连同自己的仆人,先去约见一下甘泽。这位甘大郎是郑熹的心腹男仆,与祝缨关系亦好,因为曹昌倒欠了祝缨一个人情。甘泽成家之后,妻儿并不全在郑府内居住,赵苏先去甘家探一探甘泽的口风,询问现在求见郑熹是否合适。 甘泽不在家,他的妻子说:“这几天他一直在府里伺候,前几天才捎了衣服过去,也没有说别的话。”赵苏留下了给甘泽的礼物,说明是祝缨捎带来的,既然甘泽忙,那就不打扰了。 接着,他又去了金宅。金大娘子只有自己带着几个仆人在家,见说是祝缨的义子过来,金大娘子十分热情。赵苏又奉上了祝缨的礼物,金大娘子道:“这么大老远的还想着我们,三郎从来都是这么可人。哎,要我说,你们传个信儿给他,别顾着我们啦,以后多捎点儿孝敬府里和朝廷里的上官才好。” 赵苏心中又多生出一点亲切感,金大娘子是个热心人,怪不得义父一家都不忘她。他陪着说了几句话,金大娘子又关切问他一些京城生活的事情,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不便的:“三郎才进京的时候,也是在我们家住的,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他都有干儿子了。你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他管我叫大嫂,咱们都不是外人。” 赵苏便将拜访郑侯府的事儿略提了提:“伯母知道的,义父既派了人来,就不会落下郑侯府上,也不知道现在过去合适不合适?我年轻,也不知道府里情状……”他心里规划了金大娘子这儿走不通之后的另一条路——去岳桓那儿,那不是郑熹大舅子家吗? 金大娘子却一口答应:“没找着甘大?也对,他忙,你等我一下儿,咱们去找老唐。” 唐善,郑侯身边的心腹人,金良与他关系更好些,有金大娘子从中搭话,赵苏很快被唐善引到了郑侯府里。一边往里进,唐善一边说:“要是在平日,你直接到门上递张三郎的帖子就行啦,如今事情有些棘手,不得不小心。君侯和夫人他们不得不闭门谢客。” 赵苏道:“晚生也是看京城有些慌乱才来请示的。”自从知道了太子薨逝的消息,他先是关在国子监里跟大家一块儿哭,过完了几天,再放他出来,外面的世界早就不一样了。 他这次只携带了礼单,并没有将礼物随身携带。进了府里先见到了郑侯,郑侯已经参加完了太子的丧礼,正在府里休息,郑熹却被召进宫里去了。 赵苏见郑熹的次数屈指可数,与郑侯就更没怎么打过照面了。只说:“义父发信时太子还在,如今遭逢大变,晚生无计,冒昧登门。” 郑侯拿祝缨的信和礼单,跟赵苏唠叨了一回,道:“我信得过他。倒是你,这些日子别与他们夹杂不清,只管读你的书。年末年初有些交际就照常走动。旁的事一概不要管。你的那些个同学,里头很有几个不安份的,什么屁事儿都不懂,就觉得自己个儿能够指点江山了!小兔崽子都欠教训!你可别跟他们混在一块儿。” 赵苏恭敬地道:“是。” 郑侯与他也不熟,一眼看过去也不太投缘,不过看他办事也还算周到,问郑川在哪儿,得知去了高阳郡王家,就让唐善他们好好招待赵苏。 郑侯府上收了礼单,赵苏又说明过几天再送礼物来。唐善道:“你这样倒与三郎有几分像了,办事都怪仔细的。” 赵苏最要紧一件事办完,也没探听到很实在的消息,听郑侯的口气,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不过也不怕,他的背后是那偏远的福禄县、蛮荒的阿苏县,谁成了势,都得要他们来个锦上添花,他不急,等着就是了。只要义父不受牵连,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理智上这么想,思绪还是忍不住地乱飞:郑大人进宫去了?干什么去了呢?太子壮年而逝,这样的贵人不能跟福禄县的人一样这么短寿的吧?究竟有什么内情呢? ………… 再入皇城,恍如隔世,郑熹从来没有像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他的双鬓已透出一点点灰色,岁月沉淀出的一点点忧郁将整个人衬得愈发的优雅。 他拾阶而上,步入大殿之后拜见他那位舅舅。 皇帝愈发的苍老了,这让郑熹感到十分的担心,生怕下一刻这位舅舅也要“崩”了。 皇帝看着这个外甥,也生出许多的感慨,郑熹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他们都因太子的死,萎顿了太多。 皇帝道:“咱们有多久没见啦?”不等郑熹回答,他又说,“他走啦,将我留下了!” 对一位老年丧子的父亲,人都应该生出许多的同情的,郑熹却死死压住了想问的话:你现在开心了? 太子生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呢?皇帝年纪越大,对太子就愈发的挑剔。 郑熹又一叩首,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皇帝哽咽道:“咱们在他身上的一片心血都空付了。你最周到,你在东宫的时候,他都是好好的,你一走,他也……我将他的身后也交给你了。” 郑熹眨了眨眼睛,皇帝道:“要用心为他筑墓。”说着,他也哽咽了。 郑熹,又被起复了。 郑熹道:“是。” 皇帝的嘴唇动了一动,又抿住了,郑熹关切地看着他,皇帝道:“你去吧。等等,先去政事堂。” “是。” 郑熹也不知道自己给安排了个什么职位,先去政事堂也是合理。他沿着熟悉的路径,一路去了政事堂。那里,施鲲与王云鹤也在,二人仿佛也被人抽去了一丝精气神,不像往日那般成竹在胸了。 施鲲道:“来了?陛下的意思,你任礼部尚书,不过你现在第一要务是督造太子墓。” 郑熹道:“礼部?” 东宫詹事没了,做个礼部尚书对他而言算是好消息了。这里面又有许多事情,第一,丧礼可能跟礼部关系更大一点,修坟则未必;第二,礼部尚书不是钟宜么?没听说他死啊?! 王云鹤道:“他。”他指了指政事堂里另一张桌子。 郑熹道:“他终于修成正果了。” 施鲲道:“先不必管他!你过来,有事要同你讲。” 郑熹忙凑了过去,三人坐了下来,施鲲还是老一套:“天下太平,毋生事端才好!你营建太子墓不能出纰漏!太子忽然离世,御医说是中风,陛下不信,疑心有人行巫蛊之事,几兴大狱!” 郑熹心头一跳:“什么?” 王云鹤一双眼睛盯着他:“怎么?难道你要说有巫蛊?” 郑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二位没有一个想从“巫蛊”上做文章的,也不想别人拿这个话题生出是非来。遭逢一个皇帝的晚年,理智的人都不应该让他兴起这样一场祸患,谁也不知道起了个头之后事情会如何的发展。 郑熹道:“殿下先是昏迷,摇之不醒,药石无效,这……”他没有隐瞒自己仍然能够得知东宫消息的事实。太子这次就很奇怪,突然一头栽倒,躺着不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这么死了。 不能怪皇帝怀疑的,他都有点怀疑了。 王云鹤道:“殿下当然不能是被诅咒身亡的,圣天子有神明护身,天子之子亦当如此。还记得旧年的三次地震么?” 郑熹心头一振,王云鹤苦笑:“殿下是应了劫数,你万不可多想。我亦如此对陛下讲,释陛下之疑。你是朝廷大臣,凡事当三思而行。” 郑熹想了一会儿,道:“是。” 他们又议了一会儿这个太子墓该怎么修,本来应该是直接交给郑熹的,两个丞相十分的不放心,仍是要先串个供。钟宜做丞相,仪式会耽搁一些日子,他们得趁钟宜过来之前将许多事情安排好。钟宜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他比王云鹤还要大一些,现在排名在王云鹤之后,完全是因为皇帝对于“旧人”的“信任”。情况不是很好。 三人议定,死太子多的是,有旧例,太子这个墓,得比一般的规制大一点,但绝不能与“陵”过于相近。郑熹出个大概的方案,得先给皇帝看一下,主要是看看皇帝的反应。 王云鹤道:“那便如此吧,你休息了好一阵儿了,也该振作起来了。”说着,他又皱眉,郑熹什么都不错,就是有一样缺点——不曾任过地方。罢了,先这样吧。 郑熹前脚回到家,后脚旨意就到了。他的母亲郡主一边擦眼泪,一边偷偷骂皇帝:“怎么也不早点下旨呢?倒叫我的七郎哭灵时尴尬。”作为前詹事,郑熹也要进东宫吊孝,那时候场面还是比较难堪的。 一片大好前途,替东宫顶缸也是极划算的,可东宫没了,官也没了,下面就不好说了。郑熹很是过了一阵难捱的时光。 府里上下脸上都带了点笑,又不敢过份欢庆。有重新收拾郑熹上朝的家什的、有准备他的各式见客的衣物的、有清点他的名帖的…… 郑熹经此起落,重回朝堂却不像前番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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