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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三等,定不同的价。 祝缨道:“你先看他那儿有多少,都是什么样的。” “是。” 祝缨又问项安:“官糖坊有多少存货了?” 项安道:“可惜先前唐师傅用掉许多甘蔗,如今甘蔗所剩不多,没料产的就少。赤砂糖有一千斤、白砂糖余四百斤,另有冰糖三百斤、赤块糖二百斤……” 祝缨道:“先给我留着,我有用。你去将赤砂糖、白砂糖都照一百二十斤一份装好,要一百斤赤砂糖配二十斤白砂糖。” “是。” 祝缨又说:“再取些白砂糖送到后面,我要用。” “是。” 商人就是专业,采购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了,祝缨心情颇佳。又说他们都辛苦了,告诉他们:“正是好时候,还是要辛苦你们的。” 兄妹二人连说不敢,项大郎能赚到钱,项安也觉得自己没有虚度光阴,糖坊赚的钱大家都有分红,都颇开怀。祝缨笑着对项大郎道:“过阵儿去州城,你也同去。砂糖的价卖不上去,该心急了吧?” “是。不不不,不心急,大人必有用意的。” 祝缨道:“哪有什么用意?我给你再开条路子,你们俩,点几个伶俐点儿的工匠过来,我教他们做糖。” “是。” 祝缨教的几样也都比较简单,就是别人一时还没想到的。 她把麦秆换成细竹签子,扎个草把子,插一满草把子的糖,可以一支一支地取。这次她听取了项大郎的意见,自己当活招牌在前面走,身后跟着几个人扛着草把子陪她逛街。路上遇到小孩儿,就从草把子上取一支糖来给小孩儿拿着吃。她带着祝炼和苏喆等小孩儿一起逛街,他们手里也拿着糖,边吃边逛。 没用半天,府城里的人就都知道多了这样一种新的糖。祝缨身边围了许多小孩子,祝缨笑着给他们分糖,忽然对其中一个说:“你刚才拿过啦。”小孩儿一脸委屈,可怜兮兮地往后蹭。祝缨道:“等会儿分完了,要是还有剩,再给你一个。” 小孩儿又高兴了起来。 路过一个少女,看了一眼又挪开了眼去,祝缨道:“哎,你还没过十五,也拿一支。” 少女大为惊讶,祝缨道:“拿着。”府城里的人,她多少还是认得一些的。 路过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婆婆,也取了一支给她:“甜的。”老婆婆行动迟缓,还没来得及起来给她行礼手里就多了一支糖,呆呆地愣在了那里。祝缨笑笑,牵着苏喆的手又往前市集走去了。 无论是哪族哪家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无论贫富,只要她遇到了都给人发一支。一边发糖,一边跟小孩儿聊天,问人家会不会唱识字歌,知不知道识字碑怎么用。 小孩儿也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祝缨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唱着歌,对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数,唱到哪个字,那个字就长碑上的那个样子。你从上往下、从左往右地看。明儿我还过来,会唱的发糖。二十支,先到先得。” 祝缨不多会儿就嚯嚯完了三百多支糖,剩下的一些她也如约又给了那个领过一支糖的小孩儿一个。还有一些小孩子围着她,有个机灵的,就开口唱了一篇识字歌,祝缨一笑,也给了他一支。 很快,糖就分完了。祝缨摊摊手:“呐,现在没了哦,明天后半晌我再过来。”又牵着自家小孩儿回府了。 第二天早上,就有人知道了,这也是府君糖,并且项家糖坊会卖! 一支糖卖上几文钱,虽说这些钱能买上十几斤米了,就算买砂糖也能买上二两,住在城里的人家却有不少能拿得出这份钱给孩子尝个新鲜。零食从来都是比主食贵的。 糖坊就负责出货,各店铺、货郎来进货,那也是很不错的。此外,为了防止哄抬物价,糖坊这儿自己也出个摊子卖,比店铺、货郎的进货价要贵,加了更多的利润。 没过几天,府城街上就出现了一件新东西。 ………… 发糖只是顺手,与花帕族的正事她也没忘,路果和喜金到此才算明白这件事有多么的麻烦。桩桩件件都要理个清楚,路果道:“我们信得过大人,大人不用这么麻烦。” 祝缨道:“那可不行,以后做事都要照着这个来呢。要是我有做不到的,你尽可拿着这个来与我理论。要是不讲明白,到时候你不满意了,连说话的道理都拿不出来了。” 苏灯之前没写过这些,胜在读书识字的时间更长、阿苏县又已开始执行了其中的约定,仇文之前有过一次经验了,他二人倒是适应良好。山上渐渐进入到了收获的时候,但是与山下的官府不同,这几位头人自己并不怎么管收获的事情,二人连同山雀岳父都在山下住着。 苏晴天和狼兄也过来分别拜会了他们,这二人是来领糖的,临行前来问他们有没有信要捎的。 山雀岳父道:“还真给呢?” 仇文道:“大人从来不骗人。” 仇文这么说着,却有一件心事:我这算是什么呢?府衙的官吏?没个身份。寨子里的人?自己又不是。中人?也不抽成。他倒是想跟着祝缨混的,人家又没放话。 一时愁苦。 ……—— “小祝。” 祝缨睁开眼,从秋千上跳了下来:“什么事儿?” 花姐四下看看,道:“是有个事儿。” “走着。”看起来花姐像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祝缨带她到了自己的房里,她这儿安静,也没什么人过来。 两人在次间的窗前坐下,祝缨支开了窗户,往外看了看,没人偷听。 花姐道:“你对……山里那些人,是不是又有什么安排了?” 祝缨笑着问:“怎么这么说?” “你还对干娘说要进山避暑?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你要有什么打算,家里要准备什么么?”花姐慢慢地分析,“你从来不做没用的事儿,也不信口开河,既说要进山,避暑未必,山是一定会进的。” 祝缨点点头:“瞒不过你。” “是要,再设县吗?那是很大的功劳,可是干娘干爹年纪大了,不比你,经不起折腾。你要干大事,这是好事,他们……” 祝缨道:“我只想他们安度晚年,怎么会再折腾他们?听我说——我是真的想在山里安一个家。” “怎么?是要避祸么?万一你的……” 祝缨道:“差不多。” “你为朝廷立了这许多功劳,朝廷难道还不能容你吗?”身家性命总能留下吧? 祝缨道:“靠他们一念之仁?我可不想靠别人的良心苟延残喘。大姐,咱们都不是指望别人良心发现对咱们好的人。要做最坏的打算。” 花姐稳了稳神,道:“是得有个退路。不过人生地不熟的,就咱们几个人,恐怕……” “嗯,你说得对。所以建个城,占块地,归我,我自己的地盘,不给朝廷。” 花姐自认猜着了一些,却还是被惊到了:“啊?自立为王?造反?”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是开拓。扯旗造反我也打不过朝廷啊!这烟瘴之地土地贫瘠人口不多的。” 花姐有点磕巴:“还真想过啊……啊不是,那……到时候不会被围剿么?” 祝缨道:“所以选在山里,地方也看得差不多啦,要过一道天险,易守难攻。” “你与各族商议好了?” “我没跟他们商议啊。” “啊?”花姐道,“你等等,咱们从头说。” 祝缨点点头,道:“好,我给你从头讲。先说为什么要自己找块地方,好好经营。我如今是朝廷命官,府衙里、下头各县里人听我的话,因为我是知府。能够什么都不问只信我的也就项乐、项安兄妹,因为我为他们报了父仇。就算是小吴他们,看着是我的人,其实呢?人家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是为了追随一个……他们,不是‘我的人’。就算不要前程,人家还要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凭朝廷身份得到的一切,朝廷一纸诏书就像太阳下的冰块,烟消云散。哪怕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挣的、是我该得的。到时候就算朝廷不明着追究,呵……恐怕有人也不会放过我。为官十余载,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到时候我怎么办?” 花姐怔怔地听祝缨点明了现在的处境,心里为祝缨一苦,点了点头:“不错。你做着官儿,都有人要害你。” “是吧?龚劼做了多少年的宰相?势力不算小了吧?帮手不算少了吧?结果如何?可见他那样是不成的。还是得自己手上硬。什么最硬?兵、民、地、粮,得有自己的地盘,起码能够自保。眼下还没到官逼民反的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管得着的地方,恐怕容不下我。一旦知道我是……追随我的人一定会有许多人动摇,不会为了我与朝廷对着干的。我倒霉了,他们或许会救我,也仅止于此了。可是我凭什么要归于沉寂?我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自己的势力”可不是这个样子!得经营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了。 花姐慢慢地点头:“你做官比他们都强!我敢说你比王相公也不差。凭什么要你放手?” “既然如此那就要选对地方,这儿长短刚好。要不是到了这里来,我也想不到这条路,顶多在出事之前挂冠归隐,当一切都是一场梦,揣着私房钱修个破庙买张度牒,收几个徒弟依旧给人算命。现在不一样了,我来到了这儿!群山之中,再好不过,虽贫瘠,离朝廷也远。以朝廷现在的模样,也不至于兴大兵围剿。只要不大举兴兵,旁的什么招数我都能接得住。” 祝缨续道:“以前不行,以前我什么都没有,连‘朝廷命官的身份’都不硬,现万事具备,虽不能说是水到渠成,但也不能再等了。我自己挖渠引水,也还能办得到。” “你要怎么做?要我怎么做?我会照顾好干爹干娘,别的事儿呢?给我一个事做吧。” “我已经在做了,”祝缨说,“我这回进山,也是要为朝廷羁縻各族,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已照着三族五家说的、画的舆图,选取了一处将来建城的基址。我先建竹楼,以后每个月抽半个月过去那里,半个月在南府。住一阵儿,也是观察自己之前择定的地方是否合适建城,会不会遇到什么塌方、山溪暴涨等等,也就地积累建材。如果没有别的麻烦,就在那里建城。” 花姐道:“等等,他们能答应?” 祝缨突然笑了:“说起这个,还有个故事呢!那个索宁家的……”她笑着说了索宁洞主的事儿。 花姐道:“前人造孽,后人遭殃!先前那个知府,也太不是东西了!不但害人性命,还坑了你。这个索宁洞主也是,没听说过你吗?” 她一面说,一面对祝缨倒了碗茶,推到祝缨面前。 祝缨一口干了,说道:“真要多谢他。这事儿我想了有一阵儿了,山中各族地盘界限不明,且有许多地方是‘无主’的。不少家族都说那是他们的地方,其实仅仅是他们家打猎的人能走到那里而已,并无世代居住。这深山之中,也有许多逃亡流民的后裔,这些人有的投奔了各家族,或被捉了去做奴隶,也有一些人不依附任何人,就自己小小聚几户人家世代繁衍。各家族也有些不随大寨居住的。又有逃亡的奴隶之类。 只要一开始给我百十来户人,我就能过下去,越过越好,三、五年,就能开出点薄田来了。不动用山下的工匠,教人做点木匠活、教人种庄稼,我自己都能干。各小寨、小村愿意投靠我,我也收,总能把人拢起来。难的是怎么开始。索宁洞主一句话,我就顺竿儿爬了。” 花姐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计划都有了,笑道:“也就是你。” “我先把别业建起来。先建个竹楼,住一阵儿,说这屋子太简陋,换个好点的地方建个牢固一点的别业。” 别业并不只是一间屋子而已,它通常是一个大庄园,这是常识。一座大庄园,应该有的是:土地、人口、各种作坊乃至小集市,由此各种管理组合,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壮丁充当兵士,跟个大镇子没太大区别。再稍扩一扩,就是个小县城。 朝廷容得下她,她就接着做官。容不下她,她就占山为王。她为朝廷搜括隐户是一把好手,自己圈地隐瞒的手艺也不弱于他人。何况是在山中。 花姐道:“你打定了主意,那咱们就去干!”只恨动手太晚了,花姐心中很是难过。祝缨比朝廷中别的官员都好,却要如此努力才能保住身家性命。明明已经拼搏了十多年,现在竟才能算是“刚刚开始”。 祝缨看到她又不喜了起来,心道:我私下打的主意可不能跟你讲! 她从不将自己拱到一个道德的墙头,让自己下不来只能干晾着。她在南府、各族中的一切声望并不缘于“礼法”而是“实干”“公平”“抚恤百姓”,这些都跟朝廷所提倡的没有特别必然的联系。你问各族,他们会说“这个官不一样”,你问百姓,他们会说“大人与别人不同是个青天”。庸常、盘剥、高高在上才是官吏的常态,有时候他们兼具三个特性,有时候只有其中之一。如果只是高高在上,其他的事都能干好,比如鲁刺史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官了。 靠自己一点一点的积累而得到的信任,这样聚集在身边的人才是“自己的”。也是在福禄、在南府耕耘了这些年,她才能有底气说“会有人投靠我”。 打一开始,她就不是一个“忠心”的人,既不忠于皇帝,也不忠于朝廷,更不忠于礼法。 还有苏鸣鸾,她帮苏鸣鸾也有自己的私心。她的身份一旦戳穿,她会有什么下场,会直接触动到三千里外的苏鸣鸾。苏鸣鸾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极有可能鼓动各族。到时候朝廷会面临一个难题,她或许就多了一线生机。 她祝缨,从来也不认自己是个好人的。 这些事儿就不要对花姐讲了。 祝缨道:“爹娘那儿你帮我个忙。等到别业好了,咱们去看看,你也要熟记路途。一旦有变,你就带他们过来!” “好。” 祝缨道:“你要看到有什么在山下无法容身之人,咱们也收留。” “嗯!” “好啦,你都知道了,不用再担心了,对吧?爹娘那儿,先不要说太多。” “懂,先说是个别业。” 祝缨站起来,拍拍屁股:“哎哟,我还有事要干。” “干什么?” “准备些供神的东西。” “咦?”花姐惊讶了,祝缨虽是个神棍出身,却不是个虔诚的人。 祝缨笑嘻嘻地:“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第232章 狡猾 花姐迈出祝缨的院子,祝炼和祝石正从张仙姑的院子里跑出来,两个男孩子都很高兴。祝石还吆喝着:“玩儿去啰!” 一看到她,祝炼赶紧站住了祝石慢了半拍才讪讪地说:“功、功课都做完了。” 这群倒霉孩子,祝缨离开二十几天,临走前给他们布置了功课,留下了要背诵的课文和要抄写的生字。又指定了侯五督促他们练功,再让祁小娘子监督他们算术。祁小娘子没有其父的算账本事,基础的算术还是能教的。 祝缨不在,侯、祁二人比她在的时候还要用心监督。其他人还罢了,祝石尤其的痛苦。就算跟不上,也得被祝炼死拖活拽着做功课。好不容易祝缨回来了,检查完了他们的功课,答疑完毕之后就接手了接下来的课程,祝石这才能轻松一点。 祝炼忙说:“我会跟他一块儿做功课的。” 花姐莞尔,她更喜欢祝炼一点儿。这孩子有点像祝缨小的时候,仿佛岩缝中的杂草,奋力吮吸着一星半点儿漏下来的阳光雨露拼命的向上生长,野蛮放肆生机勃勃。 “别跑远了,一会儿回来吃饭。”花姐说。 “哎!”祝炼和祝石手拉着手,又跑出去了。 花姐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了盆水仔细地擦着供桌,杜大姐抱了一叠衣服进来,见状忙说:“娘子,我来。” 花姐对她摇了摇手,依旧自己收拾供桌,擦拭干净、换上清水花果之类,点了香,慢慢跪倒在牌位前。杜大姐对着牌位躬了躬身,踮着脚尖抱起衣服进内室去叠放。 花姐拜牌位从不说话,只在心里默祷:娘,你们可要帮帮小祝。开荒哪有容易的呢?可她得做。三、五年未必能成,三、五年要是不能成,她能不能留在这儿也不一定,一旦中途调离了,那可怎么办? 如果你们现在遇到小祝,咱们一家会不会还是好好的? ………… 祝缨从不求神,更不求鬼。 花姐觉得开荒难,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即便平原开荒,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祝缨却并不慌张,她不会将父母和花姐当成无知之人、从不与他们谈正事,她也时常说些外面的事给他们听,好使他们不致一无所知。尤其对花姐,她说得更多。对自己的计划,却不至于事无巨细都给他们汇报。她的计划,当然有具体的执行方案。 她出了后衙就让小黄去找仇文。 仇文现在又忙又慌,又高兴又紧张。他自下山之来,恨不得生就是山下的人,与那个寨子没什么瓜葛,他本身却很难为山下之人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在山下没有亲人,只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大家平日也都四处游走。“身如浮萍”,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他的心就被狠狠地推了一下,从此这个词就荡在了他的心里。 他总融不进山下这个“好的”地方里。 他想扎下根,他厌恶山上那些野蛮的习俗。他向往着文明开化,有文字、有礼仪,官员们虽然不是全然的规矩,比起山上连个规矩都不固定可是好得太多了! 现在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知府大人看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情绪,看他与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也给他差使做,并不显得防范疏远。可是天知道,他不很愿意与“獠人”打交道。他又明白,他现在的价值又在与“獠人”打交道上。 一颗心仿佛被少女握在手里的手绢儿,拧得乱七八糟的。 听小黄叫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拂了拂衣服:“就来。” 小黄好奇地问:“你也在写功课吗?” 仇文苦笑:“是。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了,总不能不如那些小孩子。” 府里养着几个“獠人”小孩儿,而他有幸跟着上了一阵儿的课。他当时猜着,这或许是知府大人也要“教化”他们,心情有点儿激动。没上几天课,就又跟着进山了,从山里出来又承接了给喜金和山雀写文章的任务。他只得抽空努力温习功课,就怕万一祝缨一个兴起考他,发现他功课不好就不再理他了。 小黄笑道:“怎么会?他们还小呢,快跟我过来。” 仇文与他一同往府衙去,路上,仇文问道:“黄郎君,大人唤我何事?” “哎哟,这声郎君可不敢当,”小黄笑眯眯地,“大人想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坏事儿。” 仇文一路猜着,从给喜金他们写的文章要更改,到继续询问山中各族的情况,觉得哪条都有可能,又觉得哪条都不太像。 他被带到了后衙书房,祝缨坐在书桌后面,说:“坐。” 仇文见祝缨神色如常,既不显高兴也不显生气,全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揖了一揖,坐了下来。不等他出声,小柳先上了茶,他也不伸手拿,安静地坐着等祝缨的吩咐。 祝缨道:“喜金、山雀他们的奏本写得还不错,细节还要磨,他们与郎锟铻的情状不同,不能全然照搬。” 仇文有点惶恐:“是。” 祝缨又略说了一说要怎么改,仇文忙从招文袋里取了纸笔记了下来。祝缨等他记完了,才说:“时间还来得及,几个奏本要前后呼应,你写完了咱们再修一修。我已与他们两家说过了,总要到明年才有个眉目,定下稿子之后先让他们回去。” 那他就还能再多干一阵子了?仇文连忙点头。 祝缨道:“你还要抽空再干一件。” 仇文忙问:“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祝缨道:“我要你仔细地摸一摸各寨的底,山寨最需要的物品是哪几样?有多少?各寨能拿出来的物产具体有什么名目,产量几何……” 仇文又飞笔记了下来,祝缨说几句停下来,给他记录的时间。看他笔尖顿时,再将话重复一下。等仇文记完了,她说:“就先这样,下个月初,你将这些报给我。” 仇文道:“是。” 祝缨又命取钱给他,仇文拒绝了:“已拿了大人的赏了。” 祝缨道:“这是给你花用的,我要一个仔细的数目。做得好,还有,做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是!必定办好的。” 祝缨又让取了两匹布给他,笑着说:“这是给你做鞋子的。” 仇文道:“我不用这个。” 祝缨还是让他收下,他坚辞不收,祝缨道:“也罢。你且忙去吧。” 仇文背着钱离开,小黄皱了皱鼻子,小声说:“这人有点儿奇怪。” 祝缨道:“哪有什么好奇怪的?项乐,你也再往商贾中打听一下,山里什么稀缺,什么货的量大。” 项乐心道:先前办榷场,大人心里应该已经有了数了,为何…… 仍是答应了下来。 祝缨让他们打听消息,自己则开始着手今年粮赋的征收了。她还是知府,不能不务正业。今年她打算稍晚一点再上府城,等一等山上的粮赋下来。阿苏县、塔郎县不服役,粮和布要象征性的交一些。他们两县也没那个条件自己送到京城,搭着南府的便车送到州城,由州里统一的运送到指定的地方。 九月初,四县的秋粮已各自征收完毕,山下一切皆已准备就绪。 祝缨在全府下令:府学内学子考试,定保送国子监的名额。未入府学的学子可以参加贡士的选拔考试,如有合格的,也与选定下来的国子监生一道随粮赋入京。 四县百姓正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四县的学子又沸腾了。 府学的考试先考,定在九月十五日,糊名,考较六艺,其中经史一类按照他们自选的科目分类。祝缨、章炯带着王司功,会同府学的博士、助教一同阅卷,打分,再综合评分,择前两名为保送生。 这是第一次选拔。 第二次选拔是所谓“生徒”的选拔,府学、县学的学生还有一次机会,有合适者,也与保送生、贡士一同送进京去。 第三次选拔就是未入府学、县学学习的人考的贡士资格了。这一场考试还兼了府学生的选拔,因为第一次选拔会选出两名学生送到国子监,府学空出两个名额。 后两次选拔是以前固就的、送到京里可以由考试选拔做官,第一次则是祝缨为大家争来的“保送”。 府学生多一次机会。 第一次选拔,是所有府学生最重视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南府极少有人能够通过后两场出人头地。无论是有志于仕还是有心向学,争取第一次选拔的两个名额就十分的重要。 祝缨亲自宣布开考。 南府之民风比福禄县斯文一点看得见,他们的箭术大部分比较能看。其他的相对较弱,博士、助教、王司苏打分稍高,祝缨、章炯给学生们其他项目的打分较低。祁泰被祝缨薅了来做了表格统计分数,他将表一理,道:“有了。” 最终的结果是,府学里一个姓范的学生与一个姓张的学生考了第一、第二。 祝缨问道:“邹进贤呢?” 祁泰看了看表格:“他第三。” 范生是因射、御、乐分数都比邹进贤高,拉高了分数。张生是样样都比较高,没有短板。 祝缨又问:“甄琦呢?” 这人进府学有几年了,再不通过,年龄一到他就得离开府学了。府学生到一定年龄或者在府学呆够一定的年限就得走人。 祁泰从上往下找了一阵,道:“三十名。” 祝缨摇了摇头,索性拿过表格来看了一下,赵振考到了二十名,其他两名福禄县保送府学的学生名次也在中间。又看其他三县的保送生,除了一个河东县的垫底,都不算太难看。 祝缨道:“行了,就这样吧,范生、张生回去收拾行李,随粮入京。其他人,准备下一场选拔!” 邹进贤排到了第三,这令他十分的沮丧,因为是糊名,他的名次也不低,心有不甘也没处诉。郁郁了好几天。 第二次选拔,祝缨也不以第一次的名次为准,而是将剩余的学生重新组织一次考试,以防上一次有人紧张没考好。 博士、助教心里都明白,要是以“做官”为选拔条件的话,这些人的学问进京最好也是个踩线。国子监的文章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文章是什么样的?照猫画虎,终究差了几分神韵。除非天赋极佳,否则还有的磨。 祝缨也不管,仍是组织了一回考试。 这两次考完,各县的读书人也到了。仇文那里,也将一份他写的汇报拿了过来。 祝缨先看仇文的汇报,上面比较详细地列明了各族所需的东西,大同小异,盐铁之类及生活品是大宗,他们的产出除了共同的一些山货,也有些差别。阿苏县的粗茶多,索家宁更多的野物,花帕族还产一些别有风味的刺绣与织布,此外,路果家的朱砂、喜金家的铜也都是知道的。他还列了祝缨没有到过的西卡族,那里的人能开采一种石炭,又说附近有生金。吉码族据说有铁,但是冶炼的技术不好。 艺甘家附近与索宁家接壤的地方,还有银产出。 “山中有宝啊!”祝缨感慨。 太富了! 仇文撇了撇嘴:“有也没用。也出不了山,在山里也做不好,也不会弄。” 祝缨回忆了一下前一阵进山的路况,道:“确实,宝贝被路给守住了。” 仇文写得很仔细,又写了一些各族交易的禁忌以及比较平均的兑换价格,不同的东西在不同的族里价格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商人来卖,价格波动也比较大。 祝缨手里还有一份自福禄开榷场以来市令的记录,以及让项乐去摸底的清单,两相对照,可见仇文的能力是不错的。 她笑道:“很好,接下来你们再办一件事——” 祝缨要仇文办的是,选一些可靠的、熟识的商人,让他们准备货物。又让项乐去找项大郎,以项大郎的交友,也选一些可靠的商人。让他们备货。 仇文再次领命。 项乐接受,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阿苏、塔郎的榷场已不必如此办,大人可是为了那三家准备的?那……还得些时日才能开了。商人备货都、都有数的,不敢压太多的货,怕钱周转不开。” 祝缨笑道:“知道。不会等到明年的,我送粮回来就带他们进山。” 项乐微微吃惊:“恐怕不好保密。”他跟在祝缨身边,知道奏本还没最终定稿送出,由于这个奏本不是紧急公务走得不会太快,就算送出了,一来一回,不算朝廷扯皮的时间,也差不多到年底了。再选址、开市,日子都戳到明年春天了。 如果大量备货,一般商人撑不住把货物囤在家里这么久不去周围赚钱。如果祝缨是想不等朝廷有了回复就私下贸易,是有点儿犯忌讳的,得私下进行、得保密。这么多样头、涉及到这么多的人,保密是非常困难的。 祝缨道:“保什么密?” “大人不是要开新榷场么?”项乐问。 祝缨笑道:“谁要开榷场了?我要你问问他们,我要到我山中的别业小住几天,有没有人愿意与我顺路进山。” “妙啊!”顾同一直在旁暗中观察,此时冷不丁喝了一声彩。 官员出行,什么赴任啦、回京啦、返乡啦……都会有商人跟随队伍,一为避税、二为安全。这是公开的秘密。 项乐眼睛一亮,没想到还能这样办!他说:“我这就去办!” 祝缨道:“让项安再准备些糖。” “是!” 顾同在旁“嘿嘿”直笑,祝缨道:“你笑什么?这可不是官场上的正途,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堵人的嘴。你看到了,也不要将这个办法当成寻常。” “是是,顶好还是经朝廷许可。老师为什么不等朝廷许可?” 因为老子赶时间! 花姐担心的开荒时间问题,祝缨当然也想到了,她的办法就是现在开始准备商队进山。开荒是很慢的,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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