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缨比了个手势。 苏鸣鸾下意识地想掩口,又生生地将手放了下来。 苏飞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严肃了起来。 祝缨则慢悠悠地说:“人就这么多,想要更多的人,就有两个办法。一是生养,要有吃有穿有住,要安全,十几年后才能有下一代人长成。第二种是见效快的,从别人处获得。眼下就第二种情形。” “是,”苏鸣鸾说,“我也这般想,日子好了些,人们也肯生,可都是娃娃,反要人手去照看。我也没办法了。再说了,是他们愿意跑到我这里来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好了,自然有人往你这里跑,你不好,你的人也会跑到别人家去。我能压着不叫你把日子过好么?一共就这么多的人,你多他就少,这是个死结!不是我想让你们不打就不打的。 当年我就同你讲过,若只是做贸易,我能将你的家底掏空,到时候会有什么事发生?你不给我来个鱼死网破说不过去吧?换到人口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要打,迟打不如早打,早打完早过日子去。你们之间,我自然帮你。这样对你我都好。”祝缨冷冰冰地说。 祝缨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人口的事情是无解的,一方多另一方就必然要少。如果索宁洞主是自己人,那互相还能缓和一下,比如有个七年之约,比如条件好了愿意生的也能养得活。索宁洞主要人要物,却不曾提一句愿不愿意接受羁縻。那这就是点菜不付钱了。 苏鸣鸾精神一振!她是极想从索宁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 兄妹俩心情都很不错,打从一开始他们所求也只是祝缨能够帮扶他们家。但是祝缨的打算与他们不一样,祝缨一下子攒了个梧州出来。 苏鸣鸾道:“那正好。收拾得他老实了,好老老实实地做义父手下一个县令,梧州又能多一个县了。不对,是两个只要将索宁打服,连艺甘也会老实听话的。然后就能再往西……” “不要了。”祝缨说。 苏鸣鸾吃了一惊:“为什么?义父不要更多的羁縻县吗?您难道嫌管的县多?” 祝缨冷静地说:“管不过来。我当年就对你讲过,纵使我帮你,你打得赢别人,也无法管住这么大的地方。路,不方便,手下可用的人又不多,怎么管?换了我来也一样,你我都是凡人,谁也没长翅膀。以别业为中心,顶多再添上索宁又或者艺甘。再想多,除非朝廷再发大军,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就这样吧。” 苏飞虎松了一口气,抢先道:“对,咱们还是自己看怎么应付索宁家吧,也不用什么朝廷的大军。不过他家不太好对付,他们人又多。” “办法是有的,”祝缨说,“但要好好筹划一番。咱们,好好给他们玩一把大的。来吧,咱们先说说怎么分。或许郎锟铻也会加入。” 兄妹俩对望一眼,立时警觉了起来。 ………… 次日一早,祝缨起床之后项乐就向她汇报:“大人,昨夜山下寨子里没有人出入。” 祝缨道:“接着盯。” 将近午饭时,项乐又来报:“大人,艺甘洞主往别业来了,难道……索宁洞主一直在他的寨子里?” 祝缨道:“差不多,他要来了,你就将他引过来。” “是。” 艺甘洞主到的时候,府里正准备摆午饭。也是照着以前的惯例,祝缨在府里设宴款待各县令,今天又要加上一个苏飞虎。她也让给艺甘洞主设了一席。 艺甘洞主到的时候正好开席。 祝缨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艺甘洞主看着席上菜肴精致,心里有事却怎么也尝不出味儿来。山雀岳父等人也吃得心不在焉,苏飞虎却在大快朵颐。 路果将筷子一放,道:“大人,既然艺甘家已经来了,咱就听听他说了什么吧!不然这饭也吃得不香甜。” 艺甘洞主闻言放下了筷子,他也想早点说完好回家。 祝缨便说:“好啊。” 艺甘洞主又有些说不出口了,苏飞虎道:“不用说,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艺甘洞主道:“年轻人怎么这样说话呢?” 祝缨制止了他们之间的争吵,说:“说正事吧。” 艺甘洞主道:“我与索宁家说,也该让一让,他说,糖可以先不要,别的可不能少。”他将索宁洞主的话好好地软化了一下,说出来仍然是让苏飞虎和郎锟铻两个想打人。 祝缨点了点头:“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要问的是,这里,我、我们这些人,他能给我们什么?这里的各人,各有所长,索宁洞主有什么呢?” 艺甘洞主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与你们,不互相攻打。” “他加入吗?” 艺甘洞主躇踌着,不好回答的样子。祝缨道:“你不妨回去与他再商议商议,好好想一想,再给我答案。” 艺甘洞主道:“咱们不加入,可也没捣乱呀。” 祝缨道:“他要价太高,给我的太少。你再为我传一次话,在别人那里,到手的就不珍惜了。我不一样,在我这里,外人永远不能比自己人提更多的条件。我不能让人说我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对新来的比对旧有的好。” 艺甘洞主的脸色变得有点难过,饭也不吃了,起身道:“好吧,我再去。” “不急。这样的大事一定要小心。我过两天就要下山了,山下还有事,等我下次进山,咱们再接着聊。反正大家都在这里,不急。” 艺甘洞主勉强笑笑,匆匆离去。 他一走,就又有人要摔筷子了,祝缨接着吃饭,提着筷子对郎锟铻道:“你同他生的什么气?正主儿还没见着就先把自己气着了。咱们这里有这么些人,他们那儿只有一个半人,该让他们着急才是。” 山雀岳父道:“大人想怎么办呢?” “吃饭,等交易结束了,我同长史、司马要巡视各寨,让大家伙儿知道他们俩,再回山下刺史府里让人认识认识他们两个。你怎么将索宁家看作一件大事了呢?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别人那里出了事也不怕。” 山雀岳父又坐了下来,道:“也对。” 这一餐饭,能踏实吃完的没几个人,厨下都诧异:“怎么还剩这么多?”转念一想,这都是自己等人的了,又高兴了起来,装一些回家分给家人享用。 直到祝缨离开别业,艺甘洞主也没有再来,想是在与女婿又加紧商议了。 祝缨照着计划行事,她与苏鸣鸾议定。苏鸣鸾回去之后就准备,她这里是用“拖”字诀,给苏鸣鸾争取时间。先是,把从别业到阿苏县的路上的“小驿”给建好。祝缨又选定了索宁家的两个小寨作为目标。 苏飞虎就去研究攻取这两个小寨的办法。 在临行之前,郎锟铻找到了祝缨:“义父,您要答应索宁的家的条件吗?答应哪几条?” 祝缨问道:“你觉得呢?” 郎锟铻道:“他可不是咱们的人!哪有什么七年不七年的道理?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了么?” “不给?” “不给!”郎锟铻道,“他还要兵器,义父,这也不好答应的!我们先来的都没得到多少,给他,我不服!要么都有,要么都没有!” 祝缨道:“知道了。要是只给先来的呢?” 郎锟铻的表情凝固了:“义父?” 祝缨道:“你们私下里悄悄交易的那些,他可没这个路子。你要是瞧不惯,就准备好,别叫他再来将你的人抢走了。” 郎锟铻也如苏鸣鸾一般噎了一下,没想到私下的动作祝缨也注意到了。他说:“是。” 祝缨又说:“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要是心里存不住事儿,以后我也不会将事儿存在你这里了。” 郎锟铻想了一下,眼睛瞪大了一点,用力点了点头。 祝缨满意地带着长史、司马一路巡视回府。 回到刺史府,章别驾已然回归,带着人到城门外迎接祝缨。 祝缨远远地看到章别驾,不由笑道:“我可以放心了!”有章别驾看家,她就可以专心处理山中事务了。 两人见面,祝缨难得热情了一回:“老章,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一直都盼着你呢!” 章别驾也是红光满面,他这一回上京也见了不少人,一身红衣很是在京城晃了很长的时间。他还得到了政事堂的召见,问了他许多梧州的问题,这些他都很想同祝缨讲一讲。他可替祝缨喊了许多声的辛苦,又为梧州哭了好一阵儿的穷。 “本来就穷苦嘛!”章别驾说,“窦尚书委实厉害,还想早些给咱们加税……” 祝缨听得直乐。 章别驾又说:“赵苏不愧是大人带出来的,言谈举止颇有士人之风。” 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 说了一阵,才发现还有苏飞虎和林淼,又问:“这二位是?” 祝缨道:“苏长史、林司马。”又介绍了二人来历,然后告诉他,两人的官话相当地不怎么样。章别驾了然,对二人微笑点头。 他们回城,祝缨又让番学里出人做二人的翻译,将二人先安顿下来。 苏飞虎心里藏着事儿,恨不得时时与祝缨商议,什么时候能够将索宁家拿下。哪知祝缨好像忘了这件事情似的。祝缨在刺史府对人训话都是用的官话,苏灯给他找了一个通译跟在他的身边,通过翻译,他才知道祝缨现在正在见以前的学生。 二月末,吏部公文到达梧州,祝缨对郭、莫二人的官职的调整被批准了,同时,祝缨安排的那些学生们也各有公文至梧州。 祝缨召集了三县一府的官吏,连同州学里的学生一起,集中宣布了任命。 苏飞虎听得头昏眼花,哪怕有通译,他还是没能弄明白话里的那些某某县、某县都是些什么。倒是知道这些都是官。 整个梧州城都沸腾了,一点也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 祝缨还很悠哉地请所有有官职的人吃饭,席间,很是语重心长地说:“梧州不是没有能人,只是没有机会,是因为耽误了。到了外地,见着了风流人物,你们不必自惭形秽。然而毕竟环境闭塞,见识得确实比别人少,遇着了一些人和事,也不要妄自尊大。” 苏飞虎听明白了这个话,觉得十分有理。 然而仍是不明白,山里肯定是在准备了,自己也在日夜揣摩,为什么祝缨这山下看起来是一点准备也没有的样子。哪怕不希望朝廷的大军参与,苏飞虎也认为山下至少应该给准备点兵器之类的吧?怎么整个城里都没有一点动静呢? 他想打听,却是语言不通,气得将儿子塞给了苏灯,让苏灯好好地教儿子“说话”,好来给他当翻译,随时备他提问。 第257章 耐心 “是这样么?”祝缨问道。 苏灯无奈地笑笑:“是。番学的数额有限,不知可不可以收他们?” 番学不是苏飞虎想干嘛就干嘛的,苏灯接了苏飞虎的要求,还得先跟仇文汇报一下。仇文也觉此事不好处置,就让苏灯去请示祝缨。 祝缨道:“他愿意学,你们就认真教。” 苏灯为难地说:“他可有六个孩子呢!收了他的,山雀家的孩子也得收了。” 苏飞虎生有九个孩子,活下来的有六个。林淼家光带下山来的孩子就有两个,山上寨子里的就更多。番学是有名额限制的。 祝缨道:“将那个小学堂开起来专教语言不就行了?没老师?” 苏灯道:“会说官话的人不多,会说梧州话的有一些。会干的不一定会教,不是自己会就能教会别人的。” 祝缨道:“看看去。” 她不着官服,一身应景的青衫与苏灯两人步行去番学。离番学还有几十步时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两人初时没太在意,学校里的学生正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吵闹一点是很正常的。再走近一点,却听到了一点呐喊声。祝缨看了苏灯一眼,苏灯额上冒汗:“小孩子……时常打闹……” 祝缨不动声色:“一般都是谁最赢啊?” “不一定。那个,反正伤了有朱博士她们。” 说话间已经走近了,苏灯去拍门,守门人做贼似的:“谁?” “我!” “哦哦,快进来!”守门人已熟练地掌握了应付眼前情形的技能,学生一闹,他就把大门一关,隔绝掉外面好奇窥探的目光。 这一回十分不幸开门便见到了祝缨,守门人道:“这位官人是?我瞧着有点儿眼熟。” 祝缨笑道:“我是助教的亲戚,以前来过两次,又有亲戚在这里读书,今天来探望他们的。里头挺热闹啊!” “快打完了,”守门人乐呵呵地,“这群小子,是该练练,您瞧那几个,还打不过丫头。那边那个丫头,红头巾的那个,厉害的。不过最厉害的还是那一个,塔郎家的,现在说是姓郎了……” 守门人经验丰富,说是快打完了就快打完了。只见偌大的场地上,分作三个战团的学生们渐渐停了手。花姐带着几个医学生快步走了过去,挨个儿点名:“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我去上药。”“你,帮同孟娘子扶你兄弟,你们俩,架上你们小叔叔,都到我诊室里等着。”又让几个学医的小女生将几个打架的女生给搀到诊室去。 也是十分的熟练。 学生们挂了停战牌,手停嘴不停,一方说:“你就是个第一篇!” 另一方也回嘴:“你才第一篇呢!” 祝缨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骂人,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从来不知道哪一种语言里有发“第一篇”这个音的骂人话。她问苏灯:“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灯的汗从额角往下流:“那个……他们胡说的。” 祝缨走上前去,问道:“什么第一篇?” 花姐正在看学生,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看,问道:“你怎么来啦?” 祝缨问道:“他们说的第一篇是什么意思?” 已有学生认出她来了,学生里有胆大的,大声对她解释:“就是识字歌诀的第一篇嘛!中看不中用,平日也用不到,也不是全没用,能认几个字,用处不大。” 苏灯、仇文都知道识字歌是祝缨一力要推广的,而第一篇是颂圣篇,是夸皇帝的。现在学生们童言无忌,竟拿这个来当成讥讽的话,两人参差着训斥:“胡说胡说!不许胡说!” 祝缨双肩微抖:“哈哈哈哈!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仇文忙说:“一点小事就要闹起来,还是罚得轻了!等下都罚!”都得打一顿板子才好。 祝缨道:“你看着办。”看守门人的样子已经习惯了,可见学生们是十分活泼的。学生打架太常见了,乡间私塾里都三天两头的打,只要不打出大毛病来,随便呗。 花姐招呼一声,就将一些受了伤的学生带去治伤,祝缨则与仇文说话,讲的就是苏飞虎与林淼家孩子入学的事。 仇文道:“下官恨不能一人分作八个身子,将他们都教会了。适合教授的人实在太少。会说两种语言的人不一定识字,如果要当老师,还是得识字。还有官话,朱博士给代了一点课程,她自己还有旁的事要做。听说……那位江娘子官话极好,不知能否请她也来帮个忙?” 祝缨道:“你们自己商议,我不管。” 仇文心道,只要您不反对,我就去试一试。 祝缨与他看了一回旁边的小学堂,小学堂建是建好了,白放着也是浪费。祝缨与仇文又商议一回,马上就将小学堂也给收拾起来,收一些没有什么基础的人学习一点语文和算术,就学个两三年的,够日学生活用就成。刺史府里补贴一半的生活费,生源可以包括各族的商人子弟之类。 祝缨最后才说:“你们先辛苦一阵子,等他们语言再流利一点了,我给你们找新老师。” 仇文忙问:“什么样的老师?” 祝缨道:“正经读过书的。” 仇文大喜:“下官一定加紧督促他们的功课!谁再打架斗殴,我一定狠狠责罚他们。有书不读,尽浪费功夫在这些事上。” “小打小闹的也别在意,他们要实在太闲,你就让他们比赛个射箭啦、赛跑啦、赛马啦之类的,究竟比什么你看着办。” 仇文道:“都已读书了,还闹。” “不能因为下山读书就失了锐气。一年来那么两次,彩头我出。” 仇文于是答应了。 祝缨道:“那就说定了,过两天我将人送了来。” “学生我一定收的,大人刚才说的老师可别忘了。” “忘不了。”祝缨说。 她说要给番学老师并不是临时起意,在二月进山之前她就想好了的。州学里的博士已将她要的学生名单准备好,皆是二十七岁以上,即快要超龄的学生。 博士有心为这些弟子打探一下,将名单交到祝缨案头上之后博士也不急着离开,硬是在签押房里坐等祝缨回来。 祝缨回府之后本想叫苏飞虎来说话,告诉他番学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打算让苏飞虎的几个孩子都先去学习语言。包括苏喆很喜欢的那个小表姐,都要学一学语言。如果苏飞虎愿意,也可以去旁听一下,日常用语还是要学一学的。 对苏飞虎而言,梧州城的生活比山寨里还要无聊。这里与山寨一样,都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干。他如果一直语言不通,就一直干不了什么事,只好继续闲着发霉。这样对他是不好的。 主意打定,被告知博士在等她,祝缨就先去见博士。 ………… 博士坐立难安。 原福禄县一些“士子”前几天结伴到了梧州城,他们行将赴任。祝缨宣布他们的任命的时候是将现在的州学生一起集合的。 此举在许多人的眼里便有了另一种意味:眼下的州学生比他们的前辈要幸运得多,刺史大人或许能让他们也有一个官身。 可是刺史大人又不明说,大部分学生上课都集中不起精神了。 终于,博士等到了祝缨。 祝缨踏进签押房还了博士一礼,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坐。” 博士不坐,将名单拿起来郑重交到祝缨手上,说:“大人要的名单在此,不知大人要做什么?” 祝缨道:“有些安排。” 博士道:“大人将他们与行将赴任的人一同召见,他们的心都活了,一个个心不在焉,书也不用心读了。大人有什么打算,还请明示,也好让他们安心。他们还年轻,不定性,这样是扰乱他们的心神。” 祝缨看了一眼名单,道:“我现在有不少事要用到人手,你回去问问名单上的人,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帮忙。” “他们是官学生,大人要让他们做寻常刀笔吏?” “刀笔吏?那也是在册领俸的,他们想做?想得美!”祝缨打趣着说,“过来帮忙,只听我的吩咐,我管饭。” 博士被她这个想法惊呆了:“什么?” 祝缨道:“梧州草创,他们既是本州学子,难道不该出一份力?” “是、是征召么?” “我只管饭。” 博士想了一下这些学生的条件和资质,道:“那其他的学生呢?” “既然年轻,就好好读书!” “是。” 博士跑去州学,先将名单上的学生召集起来,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应刺史府的差。祝缨只管饭,连个官职也不肯给,实在说不出“征召”这个词。学生们也有愿意的,也有犹豫的。博士也觉得这个事儿它不保底,没有强劝,让学生们自己再考虑考虑。 赵振的年龄不在这个线内,偶然之间听到两个同学在嘀咕,他赶紧去找到了博士:“博士,刺史大人召人去,必得二十七岁么?要是不够,能不能也去?” 博士瞪眼道:“没叫你,你凑什么热闹?你还是读书为上!今时不同往日,你算赶上好时候啦,再用心读两年,能做个贡士上京也未可知。”且这小子还是福禄县的。 赵振心道,我做贡士或许是可以的。贡士离能够做官还早呢!还得再考,考完了又要看吏部的心情。 “那不如现在就跟着大人做些实事!”赵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央博士为他说两句好话。 博士必不同意,赵振自己的路子比博士还多。他是福禄县人,祝缨还认识他。他索性跑到刺史府,向祝缨自荐。 赵振跑到刺史府门外,门上管得严,不是府里的人不能随便进。赵振给自己鼓鼓劲,又想顾同当年“私奔”之壮举,给了门上一个红包,央他们代自己通传。 过了一阵儿,门里出来两个人,赵振一个激动,以为是说他,不想是两个生面孔,说着獠人的话走过去了。因为他给了红包,衙役就顺便告诉他:“是长史和别驾,大人正要他们全家都学些官话,这想必是准备去了。” 赵振心不在焉地点头,接着,又有衙役脚步匆匆地走出去,赵振从长凳上站了起来——这也不是找他的。 第三拨才是来对他说:“哪位是赵郎君?大人有请。” 赵振赶紧跑过去:“我是!”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进了签押房之后先行礼,祝缨问他:“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赵振有点磕巴地说:“大人,学、学生愿愿、意。” “什么?” 赵振赶紧补上:“听博士说,大人要二十七岁以上的人,学生也愿意为大人效力。只要不是配药非得要百年的人参,九十九年的不行,那我就愿意!” 祝缨道:“事情多,累,来了就得干活,你也没功夫去学里了。” “我愿意!”赵振说。他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以证明自己可以胜任。 祝缨道:“那行。” 这就行了?赵振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容易。 第三天,他与三个同学就齐刷刷地到刺史府报到了。与他同来的,一个荆生是荆纲的族侄,今年刚好二十七岁,有家有业、有妻有子。另一个姓方,年近三旬了。都是南平县人。最后一个汪生是思城县人,现年整三十了,本来也就要从州学退出了。 四个人里有两个都不是本地人,祝缨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府外不远一个小院。四人平时可以跟着刺史府的食堂一起吃饭,每天早上也来应卯,并不领俸禄,只是包吃包住。 待遇不高,到了刺史府的第一天就领了任务。祝缨让他们先干一件事——摸底。一是摸清有多少糖坊、多少甘蔗地、各坊大约有多少工人之类。二是将城内的外地人的情况稍作打听。先干这两样,从南平县开始。其他两县等南平县的情况摸完了,再说。虽然只有四个人,范围一缩小,时间上又没有很限制,四人也不觉得辛苦。 赵振有点小激动,当年他的同学们干的就是在思城县帮忙核查人口、田亩等事,这是要有大事啊!汪生比他大好几岁,也知道当年思城县的事,亦觉得是个机会。 四个人干劲十足地跑出去了。 刺史府里多了四个人,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章别驾虚心请教:“大人要知道这些事,发文询问即可。若是觉得南平县报上来的数目不对,再下令各官吏清查就是。为何一定要用学生?” 祝缨道:“他们识字,能写会算,下头的官员还罢了,吏员也不是人人都识字能算得清楚账目的。” 章别驾道:“南方文教确乎差了一点。这也是无法,往年这里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自然懈怠。亏得有了大人。” “别驾过誉了,还得是学生用功……” 两人同时往外看去,只见彭司士急急走来,冲二人一揖:“大人,雕版的师傅找到了!各处会馆也帮忙搜寻,找着了两个师傅,各带两个徒弟。” 祝缨道:“是么?人在哪里?” “还在驿馆,他们各带了些家什铺盖,都放在那里了。” “好!别驾,咱们瞧瞧去?” 章别驾到:“大人一个刺史,何等平易近人。” 祝缨道:“穷,没办法。” 两人一笑,一同去了驿馆见雕版的师傅。两个师傅各带了自己的一些成品来,一个是刻佛经的吴师傅,附带雕画像,菩萨像的头发丝都雕得柔顺丝滑。另一个是刻五经之类书籍的孙师傅,字雕端正,笔划清晰。无论是大个的原文字,还是小字的注释都清清楚楚。 他们不但会雕,还会印,当场给祝缨展示了一下如何印刷。两人都带了整套的雕、印的工具。 祝缨道:“好!我给你们拨一住处,你们就住在城里。”她将俩师傅安排在之前唐师傅住的院子里。 两个师傅家也不在此处,是因在原籍活计不多才愿意出来挣钱的,想的是干活拿钱走人。 吴师傅拱手问道:“不知大人要小人做干什么活计?” 祝缨笑道:“先印一本书,不多,十来篇,再加个序和跋。先干着。再有别的活计再另算。” 两个师傅见有活干,也都放下心来。 次日,祝缨让彭司士带他们去看了识字碑,两个师傅心里都先有了数。又问字体要求等等,祝缨给他们看了刘松年的原稿。让彭司士负责两个师傅的事,此事并不用小吴。 她这里一天一天的忙,雕版的师傅才到不久,又安排起宿麦收获以及春耕的事务。因福禄县的县令还在路上,不知死活,郭县令已接了调令高升,莫县丞到了南平县里来做县令,福禄县那里就空出来了。祝缨少不得再多过问一下福禄县,福禄衙此时上下依旧都是她的人。 童立、童波哥儿俩暂时承接了从她这里接任务,再原样拿回去执行的差使。福禄县得缴宿麦的税了,由于周围各州县暂不须上缴,福禄县这一笔数目略少,不值当单跑一趟,这一笔安排由童立押送到梧州暂存。到秋季的时候一总归入,以后各州县春季都有收获了,再凑一个粮队春季北上。 苏飞虎在梧州城住了有一个月了,平日只见这城里一片繁华,刺史府里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但是无人提及对索宁家动手的事。他越来越坐不住,语言上也与那些番学里十来岁的学生一样先学会了两类,一是脏话比如“第一篇”之类,二是讨价还价,小学生们通常有一点零钱,爱到外面买零食,跟大嫂们对着砍价。 眼见小孩儿买块糖都要让大嫂多给饶把炒零嘴炒豆子,苏飞虎有点坐不住了。 这一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刺史府里催一催。这天他也不去番学了,反正他也不是学生,也没人管他。 ……—— 苏飞虎大步进了刺史府,门上见他就抱拳叫:“大人。” 苏飞虎能听懂一点了,点点头,问:“义父在家吗?” “在的。”门上也知道他能听懂的话不多,答得也简洁。 所以并无人告诉苏飞虎,祝缨正在签押房里有正事,整个刺史府都在看着那个签押房。就在刚才,从外面来了一伙人,其中有几个带伤的人,一个用担架抬着,一个脸上挂伤,还有一个包着半个脑袋。 祝缨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问道:“到底还是出事了?” 苏晴天道:“是。” 包着半个脑袋的是个山下的商人,他哭诉着说:“我们走的都是之前走的路,并不曾冒犯他们!那条路走了十来次了,没一次是这样的。好好地走着,就下来一群獠人,说咱们冒犯了山神,要交财物做供品,小人才理论了两句,就这样了!” 苏飞虎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屋里情形,先不说自己的事,问道:“义父,这是怎么了?晴天?” 苏晴天低声道:“索宁家袭击路过的人,咱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死了一个,又伤了几个,连山下人的耳朵也割掉了一只。” 苏飞虎大怒:“义父!这个索宁家早就该打了!” 祝缨做了个手势,问商人:“我传令下去,要各处戒备,尤其是进山的商旅要注意安全,你们是不曾见听闻么?” 独耳商人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已经小心再小心了,可总是要吃饭的。我们是小本生意,吃的是大户剩下的。哪知、哪知……要不是这几位来得及时,小人的命也要没了。” 祝缨每携商人进山,都是大队行进,山中集市说是每月一次,实则颇受节气影响,播种、收获的季节,要么延期、要么取消,腊月里也没有交易,一年之中并非十二次,而是六、七次左右。一些商人就瞅准时机,在大队不进山的时候进山,这样危险一些,但是竞争也小。 苏飞虎低声问苏晴天:“这说什么?” 苏晴天低声解释了,苏飞虎道:“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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