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会轻易就上了卫王这条船。眼下还是该将目光放到京官身上,尤其是禁军。外任官员倒是不必太急,但是得留个引子。孟弘又想了一下,陆美不太可能向祝缨说明实情。 他亲娘可不是陆美的亲姑妈,同姓而已。 陆美当年回乡不止是回家,还来寻了他,求情托请托到了他的面前。当时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个“表兄”。他母亲与陆美的父亲都出了五服了,他少年家贫,也没见着“舅家”怎么帮忙。一场大水,父母为了他能有条活路,将他送上了人牙子买人的船。 同乡是很重要的关系,陆美是同乡,但同乡不必非得是陆美。一个王府的管事宦官之一,捞一个三千里外的犯官,费力,也犯不上。他跟吏部的人也没交情,为了陆美求卫王也没必要。 但是拜帖他收下了,本来以为今天可以与祝缨套套交情,这张陆美的帖子也能拿出来当个佐证。哪知人家不接茬儿。 果然,都是难搞的人! 这些大臣! 孟弘的心情很不美妙。走着走着,他突然灵光一现:要是别人都不如殿下好,不就行了? ………… 祝缨的心情倒还算不错。 孟弘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人大概是疏忽了,远的不说,不久前她就来过京城。与现在许多刺史齐聚京城不同,那会儿她到京城还是比较显眼的。当时不找她,现在想起来了? 小吴有一点不安的,他也在想要一个职位。他的心里乱得很,脑子里一会儿是京里的形势,一会儿想这个人是王府的“大监”,刚才是他在陪着说话的,孟弘说着对祝缨的感谢与卫王对祝缨的欣赏,他也跟着附和了两句。但是祝缨没接孟弘这个话茬。 然后又想回自己的职位,又很怕祝缨答应了许多别人的请托,他的事情又要往后退一步。不是说祝缨说话不算数,而是如果有更多的人,哪怕只有两个,那就有个先后。他有点不自信,王府宦官出手的礼物,应该很多吧?万一有人会出更多呢? 瞻前顾后,小吴魂不守舍。 祝缨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小吴道:“没、没什么,没见过长这么好的阉人。” 祝缨道:“能出头的多半长得出色。哪里都这样。你的心思现在不该放在他的身上,再练一练你的字去。” “是。” 祝缨又将祝炼、荆生叫来谈话,询问孟弘当时说了什么。 第二天,祝缨依旧是访客去,她又去了一回郑侯府。一大早她就到了,将郑侯与郑熹等人堵在家里。郑川跑出来迎接她:“三哥怎么来了?” 祝缨道:“你要当我闲的也行。” 郑川道:“那就一定有事啦!正好,阿姐今天也要回来一趟。” 祝缨道:“那我赶上了。她还好吗?” “很好,就是忙,姐夫信任她,什么事儿都交给她了。” 祝缨只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侯府已经吃完了早饭,郑侯与郑熹爷儿俩都在一处说话,等闺女回家。一见祝缨,郡主先说:“巧了,人齐了。” 祝缨笑道:“我算是赶上了。” 郑熹对一旁三个孩子说:“来,拜见你们三哥。二娘,你小时候的襁褓都是他给你准备的。” 岳妙君生了两女一儿,最大的那个出生的时候祝缨还在福禄县当县令。现在她都长成个小小淑女了,祝缨也成了刺史。小姑娘长得端正,五官不如郑霖好看,但是礼数周全。她妹妹更像郑熹一点,最小的是个男孩子,看着也干净利落。 同祝缨见了礼之后,三人都不多嘴,很安静地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岳妙君问祝缨:“可还忙?那天着了雪受凉了没?” 郡主问怎么回事,岳夫人就说了祝缨下雪那天去了刘松年家的事:“我哥哥还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叔父面前有人这么从容的。他算是知道怎么叔父相处了。” 郡主笑道:“原来如此。” 祝缨道:“碰巧了他老人家心情好。” 郑侯道:“得了吧,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了?” 说笑中,郑霖又回来了。她比出嫁的时候看着像是突然成熟了许多,瘦了一点点,容光焕发。回家之后说的话却有点官样文章的味道,向长辈们问好,又跟弟弟妹妹们说话。看到祝缨她也很高兴地叫了一声:“三哥。去年你没来,我想你今年一准会来的!” 郑侯和郑熹父子俩没有摆谱训斥一些不该跑回娘家之类的话,反而比较关心郑霖新年怎么过,岳妙君又问姑爷今天干什么去了。 郑霖道:“我正要说呢,被英王请去吃酒了,说是外番今年朝贺的使者携了商人。有商人带了异域女乐,邀他先睹为快。新年还不够看的?真是的。” 祝缨道:“年前就是要忙一些的,各王府都这样。” 郑熹道:“是么?” “您还不知道?如今在京里的人又多,彼此认识的人也多,就这京城里,您随便指个人,七弯八拐的总能找着些人情关系。” 郑熹道:“蝇营狗苟。” 郑霖道:“爹,您说谁呢?” “好好好,不说了,你们娘儿几个聊吧。三郎,看见了吧?女儿大了之后就不能乱说话了,会被嫌弃的。来,咱们去那边聊,将这里让给她们吧。” 祝缨顺势与他去了书房,两人坐下,郑熹问道:“有人找到你了?” 祝缨道:“不多,眼前就俩,以后不知道。这些人都有点儿意思,有话不直说,先要套交情。昨天来了个孟弘,今晚约给了戴瀛。” “卫王和唐王?你还应付不了?这就到我这里来了?” 祝缨道:“您还不知道我?以前哪见过这阵仗呀?我能混着过到现在,全是因为别人瞧不起我。我就是一个虾米,现在泡水里看着像是长了一点罢了,害怕。” 郑熹笑个不停:“那有这样自我贬损的?不用怕。” 祝缨道:“不是自我贬损,是真的。以前真是个虾米,现在涨大了一点儿,也还不够大。一个外任的官员,下一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心里没底的。这个京城,要说市井,离开十年我也能拣得起来。朱门之内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能一直避着朱门走!”郑熹说,“朱门之内也不太难,你回来就知道了。” “回来?不是换个地方?” 郑熹道:“还奔波?再不回来,这京城你就更生疏了!” “那也是接着熬资历。” “熬资历怎么了?谁不得熬?早熬一点儿对你有好处。” 祝缨坦诚地说:“我怕回来之后我应付不来这乱局。京城就是个大磨盘。” 郑熹道:“那你就做磨盘。不就是诸王吗?诸王,也得看大臣。陛下这几个儿子,也有凑热闹的,也不是人人都不好,你自己不要乱才能看清楚。” 祝缨道:“那您——相中了谁?不会是皇孙吧?要准备什么?” 郑熹也不说场面话,而是直言:“不是他。” “咦?” “他没用。如果有什么姓丁的人联络你,别理会。” 祝缨道:“好。那别人呢?还是谁的话都不接?”她尽力问得仔细一点,就像她说的,底下的事儿她门儿清,再往上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经史是读了一大堆,想也知道除了记载下来的事件,又有多少谋划隐在阴影之中。 比如尚培基,外人只会说是他老婆运气不好,仆人在梧州会馆撞到了刺史,然后拎了一串粽子出来,断送了他的仕途。没人知道祝缨早就讨厌他了,是故意去的梧州会馆,项大郎已隐讳地向她告了状。 郑熹道:“接了之后你要怎么办?你还没回来,就听陛下的,陛下没表态,你就谁也不亲近,回来之后再说。你看好哪一个?” “我都不熟。” “不用熟。” “要说,皇孙最划算,可惜不能由着您安排。那就不划算了。” 太子妃姓丁,但是眼前这个皇孙不是太子妃亲生的,皇孙亲娘出家做女道士去了。天子幼冲,对大臣来说算是好事。 前提是“天子”。 争位的时候如果手上握的牌是个小孩儿,还不算太差。如果这小孩儿身边的人不太灵光,那就趁早放弃吧,容易坏事。年纪小,是不可能与母亲隔绝的,握着皇孙的人是太子妃。郑熹已经为她顶过一回缸了。 郑熹道:“看得还算明白。其他人呢?” “我离得远看不清,您要问我就只能说,想看一看他们是怎么拢人的,又能拢到哪些人。” 郑熹笑了:“私下的事能告诉你?能看到的都是明面上的,现在打明牌的就是个大傻子!还是要回来,别再想着再任三年的事了!头胎是好的,当爹的得自己先过好了,才能保住这个头胎。” 祝缨道:“好。” ………… 祝缨没能从郑熹口中问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还真看不出来郑熹在这件事中的立场。 她下午又在京城里晃了一圈儿,往骆晟的府上去了一趟,谢他关照了苏喆他们。永平公主府前车水马龙,骆晟比在鸿胪寺还要忙。祝缨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优待了,她递了帖子,眼见来的人太多,便从骆晟家离开了。 到得晚间,戴瀛又来了。 他也带了些礼物,没有孟弘那么夸张,祝缨同样没有收。 戴瀛道:“您是朝廷大臣,我这样上门索要,是蛮横无礼。要是让殿下知道了,该说我的不是了!” “我最羡慕能读书的人了,”祝缨说,“我以前自己也没几本书,就说,以后我要是有钱了,一定不能吝啬。让愿意读书的人有书读,是我的心愿。” 戴瀛一定不肯。 祝缨道:“那您就把这些舍给哪处施粥的寺观吧。” 戴瀛一阵叹息,又夸赞了祝缨几句,祝缨道:“惭愧,也不是为了别人,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儿罢了。” 戴瀛拱手道:“大人真是我辈楷模。” 聊了几句,戴瀛见也聊不下去了,拿了书,识趣告辞。 年前,祝缨就只与这两位王府相关的人有了一点联络。转眼就到了除夕。 祝缨有资格去宫里吃饭,吃完饭再回来守岁,次日一大早去朝贺。苏喆等人因在皇帝面前露了一个小脸,也有几个人关注。朝贺毕,祝缨就带着他们四处拜年,履行了带他们看更热闹的承诺。 苏喆当天不想回四夷馆,几个小鬼也是一个意思,祝缨就将他们带回了自己家。安排郎睿等人与祝炼同住在张仙姑的屋子里,苏喆则住到花姐的屋子里去。 苏喆好奇地道:“这里怎么这般小?” 祝缨道:“我穷。” 苏喆听了就笑了,以为她在开玩笑。因为别业很大,府衙也不小,怎么看祝缨都不像是个穷人。苏喆道:“过年不是不能说不好的字眼吗?分明是节俭。” 祝缨道:“你说是就是吧。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苏喆道:“这些天总有人问我,说识字歌之类的。阿翁,京城的人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识字歌也不知道?” 祝缨道:“他们不是稀罕识字歌,是皇帝喜欢。回去给你们讲一课,楚王好细腰。陛下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你那课本,他现在怕是已经收了起来,不再看了。” “那……” “别跟他要回来,就让他收着,挺好。” “哦。那要是有人向我要呢?” “什么人?” “四夷馆里住的那些人。” “你手上又没有,实话告诉他们没有。这些人,过一阵儿也就会忘掉了,又会追逐陛下新的喜好去了。” “那咱们这不是白费力气了?” 祝缨摸摸她的头:“怎么会是白费力气?我让许多人知道有这个课本了呀。”推广起来就容易得多了。朝廷下令推广这个识字课本可能性不大,一部分刺史能够稍微重视一点就行了。 苏喆还有点不太理解,不过这不妨碍她将这件事记了下来,然后又高高兴兴地跟着祝缨拜年去了。 祝缨新年必去的地方是郑侯府,毫不意外的,她在郑府见到了郑奕很不满意的舒炎、白庆志、柳昌,他们仨坐在一起,郑奕与温岳坐在他们的对面,两伙人都在郑熹的书房里,显得泾渭分明。 第272章 正月 祝缨站在门口便将书房收入眼底。 郑熹还坐在他的位子上。 郑奕和温岳脸上都带着点客气的假笑,舒、白、柳三人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不在意,表情比对面两个假脸真实许多。 三人长得都不错,柳昌最好看,其他两个也都五官端正,舒炎还是个方脸。他们坐在郑熹的书房里,脸上透出的一点点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祝缨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三人,大概与当初的她一样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这样的虾米进了京,能够坐到郑熹的书房里,是该在安心中透着开心的。郑府此时比当年还要更显赫一点,因为在郑熹的手上这个家没有现出败落的迹象,这代表着它的积累又深厚了一层。 祝缨毫不迟疑地跨了进去,对打帘子的小厮点点头。进去之后先对郑熹说:“大人在这儿躲酒呢。” 郑熹道:“我又不是你!没人敢叫你喝!” “也没有人敢劝您的酒。” 舒炎等三人好奇地看着“传说中的祝三”,与不能饮酒同样著名的面白无须。传说他得有三十岁了,看着像是二十多,也不摆出一州刺史的架子。从祝缨的身上丝毫看不出来一丁点儿“开疆拓土”的凶悍气概。 郑奕起身道:“来!坐!” 原本他是坐第一个温岳在他下手,第三张椅子是空的。温岳见他一动,忙也起身,依次往下挪。祝缨脚下一晃,已往第三张椅子里坐下了,说:“你俩在这儿罚什么站呢?” 对面舒炎忙也站了起来让座。 祝缨失笑:“这都怎么了?” 郑熹道:“都坐。”才让诸人各归其位。 小厮给祝缨上了茶,又摆些细点,检查了一下祝缨脚边的炭盆才退下。安置妥当,祝缨道:“外面那么热闹,你们都不出去,想是为了这三位了?我还不认识呢。” 郑熹道:“舒炎、白庆志、柳昌。”他说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站起来叉手行一个礼。祝缨也不托大,也还半礼。 郑熹道:“都是才俊,你们是他们的前辈,日后相见多多关照。” 郑奕笑道:“都是才俊,只怕想‘关照’也没机会。他们一个个自己都能将事儿办啦,三郎不知道吧?他们可比咱们当年厉害多了。” 郑熹道:“就说你自己,别带上他,他进京的时候才多大?” 郑熹口气里夹着一丝丝的幽怨遗憾。祝缨之后,他再也没能拣着年纪这么小就能看出点苗头的人了。 新来的这三个人里,舒炎与祝缨差不多大,他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出仕不算太晚,因无人引路也吃了点小亏,一番波折碰到了郑熹。 白、柳二人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三人都蓄上了短须,显出一点斯文之外的精明之气来。 祝缨道:“一提年纪就要取笑我了。” 温岳道:“不敢不敢,你最能干。” “哎,别,还是取笑吧,这样才好托你给我照看一下家里。” 温岳对郑奕道:“十三郎看他,是个精明人儿吧?他还小呢?那几个南边儿的孩子你们见着了没有?小的六、七岁,大的十几岁,管他叫——阿翁!” 温岳一口气在众人面前说这么多的打趣话,真是活见鬼!郑奕也与他一唱一和地:“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萝卜不大,长在辈上了。那就得认。” 祝缨道:“今天就说我了吧?要这样我可走了,我把他们带了来,托金大嫂她们照看着,正担心活猴儿撒泼呢。” 说着,作势要起来,郑熹道:“不用你操心,会有人看好他们的。” 祝缨又坐了回去:“那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再出去领他们见君侯,讨个压岁钱。” 郑熹道:“他是喜欢小孩子的,尽管讨要。” 祝缨道:“有个孩子想要把好刀。” “哪一个?” “您猜?” “话最多那个丫头?” 祝缨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 郑熹道:“是苏鸣鸾的女儿吧?那倒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了,以后要继承家业的,软弱了不好。”然后又指指舒炎对祝缨说:“你们俩现在都任地方,想必能聊得投机。” 祝缨就问舒炎是哪里人,在京城住在哪里之类。 舒炎道:“晚辈是新丰县令。” 祝缨微张了口:“那了不得。” 舒炎有点苦笑地说:“未得京城便利,却又有种种京城之不利。也是很难。若非有尚书关照,恐怕也难干得下去。” 祝缨道:“大人现坐在那里,可见以后是不会再难了。” 郑奕道:“三郎这话说得对!呐!你们几位,可比以前顺利多了吧?” 郑熹道:“莫夸我,从小你一夸我必有事找我的。” 室内一阵的笑。 郑奕道:“还真有事儿,等七郎闲下来我再说?” 郑熹点了点头。 初次会面,也谈不出什么正事来,郑熹只是让他们互相认识一下。郑奕、温岳等人与舒炎三人生疏是在郑熹意料之外的,他选的人都是长得也不丑、能力也有、为人也不讨人厌的,双方不能和谐,必是有其他的缘故。 听郑奕这话说的,是有点埋怨他栽培舒炎不管别人了?郑熹略显一点无奈地对祝缨使了个眼色。 祝缨亲眼见着了这几个人的相处,打定了主意:这跟我有关系吗? 她像是没看出来似的,依旧是闲谈。既不提自己估计在梧州呆不久,也不讲任何与公务相关的事务。只说一些自己刚到京城时的事,都亏府里帮忙才租上房子,白庆志、柳昌也附和说他们现在都还在京城租住。 祝缨道:“京城房子贵,我那时候想去买鬼屋。” 柳昌笑道:“那个……我们还是不太敢住的。还是先赁着吧。” 舒炎说:“赁房住也累。赁来的房子没有全然合心意的。” 白志庆道:“现在正是在用心做事的时候,倒也不觉得苦。”柳昌在一旁点头。 白志庆在礼部当个员外郎,祝缨与礼部熟人聊天的时候,并没有听熟人提及这个人。柳昌在刑部当员外郎。梧州的刑案发到京城,刑部的签名上并没有柳昌。柳昌是三人看着最年轻的,不排除他升到刑部的时间晚。这样两个人,如果不是狠狠用力地搂钱,那是不大买得起房子的。看两人衣着,也不像是个豪富的样子。 他们才说房子的事,郑奕就说:“你们太谦虚了!你们赁的地方可不简单呐!三郎不知道吧?他们那儿比你家离这边都近。一个是赁的休致还乡的袁少卿的府邸,另一个更了不得了,是调出京布防的文将军产业。过几年索性买下来,那才方便又合意呢。” 温岳道:“这个安排好。” 郑奕道:“对吧?住习惯了就把它成自己的,省得挪。” 郑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招呼六人出去入席,边走边指着祝缨说:“你们有什么话自己说去,你们三个不要看他年轻,无论公私事务,他都能理会。走,咱们吃酒去。” 郑奕对祝缨使了个眼色,祝缨轻轻摇了摇头。几人入席,苏喆已经跟郑霖在一起说话了,郎睿被郡主带在身边,其他三个少年正在同金彪比射箭,郑侯取出一副雕弓来当彩头。郑侯道:“整天啰嗦个没完,快来一道吃酒。” 郑熹笑着坐到他身边,爷儿俩说起了话。郑奕凑到祝缨身边,问道:“如何?” 祝缨道:“你也太明显了。我只知道,我要打人的时候绝不能叫人看出来我要打他。你这一股子酸醋味儿,够烧一百条糖醋鱼了。郑大人眼光一向可以,这三个人必有过人之处。要是你今天肯让他们多说几句,我还能多看出一点他们的道行来。你把话都抢光了。” 祝缨一摊手,郑奕怪声道:“还怪我了?” “不然呢?我要是你,要么就不叫尚书看出来,要么就找他说明白了,问一问他对新人旧人是个什么意思。你们是兄弟,自家人,有什么是不能摊开了说的?顺便帮温大问一问。” “我本来就要去找七郎的。” “那不得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祝缨与郑奕看去,是唐善来了。唐善依旧是在侯府里,比起出去的金良,在祝缨等人面前反而更有面子一点。金良至今没有熬到从五品,本来快要熬到了,皇帝调禁军的时候,顺手将他们也调了一回,生生将他的步子给打断了。做官最怕计划得好好的突然被打断。 祝缨道:“说你怎么不下场。” 唐善道:“我下场了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那我陪你,金大哥,来!咱们一块儿。” 府里知道旧事的人都一声叫好。 祝缨、唐善、金良各展本领。祝缨先射第一箭,然后是金良,唐善最后。最后唐善第一,祝缨与金良相差倒不大。 郑侯道:“三个都有彩头!” 祝缨道:“给丫头换把刀吧。” 郑侯看看苏喆,说:“她的另算!你的也不会少。” 苏喆高高兴兴地也拿到了一柄刀,对郑侯说:“我拿绸缎与您换吧!” 郡主等人都笑着说:“不用、不用。” 此时再吃年酒,侯府里就没多少人会与祝缨开玩笑了,也笑,但说话间都透着一点敬。祝缨也不因此疏远他们,还是与甘泽、陆超他们说话,又看陆超的儿子。这小子已经在府里当差了,干着以前陆超的差事,现在还是在郑熹的跟前做事,而不是从小陪伴郑川。 祝缨又去看苏喆等人,让金羽几个不许喝醉了:“谁醉了,都捆起来直到酒醒。” 郑熹道:“你还说别人呢?” “我不喝呀。阿彪,你也别喝太多。大人,您说是吧?” 郑熹道:“不错,身在禁军,更不能因酒误事了,你们看看温大,他就很好。” 宴散过后,郑府也往外送客。这一天来的都不大需要主人家亲自送,郑川带着弟弟送行。祝缨要看五个孩子,随便一磨蹭就留到了最后。她对郑熹道:“您要有空与十三郎谈一谈吧。” 郑熹道:“他这个年纪、这个品级,到了靠‘熬’的时候了。谁来也都是这样。将来他熬过了这一关、升走了,难道要我自己什么事都干?你别学他。” “好。” ……—— 祝缨从郑府离开,咂摸着这其中的味道。她还没到需要担心这种情况的时候,预先见识一下也不坏。 郑熹则认为祝缨说得有道理,是时候跟郑奕聊一聊了。 于是,郑奕还没找郑熹,郑熹就先将这位弟弟叫了过来。兄弟俩坐一张床上,靠着熏笼烤着火说话。郑熹道:“新年我都不用买醋了。” 郑奕哼了一声:“拿我来比怨妇吗?” 郑熹笑笑,说:“人要是提东西,东西放在地上,伸伸手就能往上提起来不少。要是本来就在手里,往上拎点儿也还行。如果本来的位置超过了胸腹,想将它再往上提一寸都吃力,要蓄力的。” 郑奕嘟囔一声:“我不是向你讨要什么!那几个人一把年纪了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好嫉妒的?三郎才到府里的时候那么小,我现在也不嫉妒他。我是说你待我们不如以前亲密了!” 郑熹笑着反问:“真的吗?” “哼唧。” “你我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要寻我,是什么事?” “我本来求个外任的,想先对你说一声。” 郑熹道:“外任一任是好事,我现在只恨自己不曾外任,将来还未可知。但是你与温岳,现在不能离开。” “诶?” “就是蔺振,我也是不想他离开的。京中如此,咱们在京里的人手得足。到了这个时候,要耐心,等待时机才能一鸣惊人。伏下身子来,安静下来,嗯?” 郑奕点头:“好。” 郑熹道:“假也快过了,趁还不用应卯吃酒去吧。” 郑奕被郑熹一番推心置腹,平和了许多。郑熹又将温岳叫去,与他一番开解。 ……—— 郑奕的事情,祝缨对郑熹一提就罢,成不成的,她也不放在心上。与别人想的不一样,她并不很在乎“郑党”的团结。 她还是接着交际,又将王云鹤、刘松年等人的家再跑一遍,冷侯府上也没落下。这回是拜年,顺路又看了一回鲁刺史和陈萌,陈萌又在府里设宴,吴刺史等人同样在座。 特意与吏部的熟人们再吃一个饭,过完年,吏部照例还会有一批新官的任命。前一年的冬天,各地的刺史等进京向吏部反馈一下各州所属官员的情况,顺便评定一下他们的等第。由于刺史们到京有早有晚,各州官员评定的情况出来得也有早有晚。 晚的那一批,其升降黜都要排到新年之后。 祝缨就是瞅着这个机会,与吏部再勾兑一下。 与吏部的人见完了面,祝缨又请梧州保送国子监的两个学生再吃一顿饭,与赵振等人凑齐一桌。席间,祝缨问他们:“项大在京城这些日子,你们生活也轻松不少吧?” 张生道:“是。时有家乡土仪捎来,可解思乡之情。” 范生道:“先有赵兄指点,后有项大郎照料,我们二人实在是幸福。” “不要太习惯了。将来为官一方,将别人为你做的事当做理所当然,那就要坏事了。别人不图回报?那你自己就得有点数。”祝缨说。 两人忙离席表白自己:“并不敢。” 祝缨道:“坐下,别一惊一乍的。他们两个的品性是可信的,将来遇到别人就未必可信了。你们家中长辈没有官身,我将你们送上这条路,当然要提醒你们。为什么说官宦子弟做官容易?有人教也是一条。没人告诉你哪里有坑,你就得自己去蹚。” “是。” 连赵振他们也都听住了,一旁小吴更是恨不得将这些话都刻下来。 祝缨又略提醒几句,接下来就不再说什么教训的话了,问起他们在国子监的同学,主要是一些保送生,明着问这些人在国子监的情况如何。 一顿饭吃完,祝缨又给他们赠送了些文具之类,才让人将他们送回去。 一等到假期结束,祝缨就联系上了岳桓,请求到国子监里去看一看。 岳桓道:“这么些个刺史、别驾,就你对这些保送来的学生最上心!还怕我对他们不好?” 祝缨道:“哪儿的话?我那儿不是还缺个县令么?不但缺县令,还缺县丞。想看看有没有合适做县丞的。” 这个事儿岳桓是非常乐意的,他说:“明天早朝后,你同我来!” 祝缨笑道:“好。” 有岳桓带路,事情就简单多了。国子监里大部分人不太认识祝缨,看她一身红过来,还以为她是哪家祖荫过厚的公子哥儿。还有人说:“奇怪,没听说京里有哪家儿子惹了老子要被扔过来读书的吧?” “不能是宗室吧?” 猜来猜去,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岳桓道:“保送来的,多半不如考进来了。当然,比荫进来的一些顽劣之徒要好些。荫生里也有好的,父祖都是官员,懂一些。偏僻地方的更差一点,像赵苏那样能自己能考的,凤毛麟角。既是亲民官,还是要好一些的。否则百姓受苦。” 祝缨道:“选个县丞,县令还是要从已经出仕的官员里选的。” “哦。那也行,是该有个主官带着。你看看,这些!” 祝缨道:“额,向您打听个人。” “你心里有人选了?” “还没有,想看看。” 祝缨心里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遇着尚培基这种人,祝缨也警惕了起来,不肯看着学问好就选定了。如果学问不好,又很难能够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采取了一个折衷的方案——鲁刺史的眼光、手腕都还是不错的。 这个不错是指,他手里出来的人,都很好用。 本来,她可以向卢刺史打听,卢刺史离她的地方更近,学生生长的环境与梧州更像。但是卢刺史去年已经来过了,今年没轮到进京。这一来一回就麻烦了。 祝缨就向岳桓点菜,看一看鲁刺史保送来的两个学生是个什么样子。一看之下,觉得还算满意。又问岳桓讨了他们的课业本子来看,最后让将他们两个都叫过来面试一下。 祝缨考试也与别人不同,她不提问,不明说是挑选,只是说自己以前是鲁刺史的手下,现在来看自己的学生,顺便看一看他们。然后就与他们闲聊,套一套家庭情况,看一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奢侈生活的痕迹。套一套有没有出仕的意愿,是想自己考,还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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