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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 两人一番协商,祝缨这儿给夏郎中那里去个消息,先定戚明做县令。卢刺史也向吏部行文,再要个人补戚明的缺。文书发出,卢刺史回房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小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卢刺史一笑,任由箱子敞开,他也不锁。 此事敲定,祝缨马上就启程了——比预计的时间已经晚了一点。 她没有带戚明上路,戚明得等拿到了吏部的任命做好交割才能赴任。 离家越近,船上的小鬼们越兴奋,金羽已经计划好了回家也要跟哥哥吹一回牛了!他不但见到了皇帝,还在宫里吃过饭了呢!苏喆则是想着自己有许多话想同母亲讲,对了,还有书! 她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到番学里去。去番学能结识新同学,可是这样一来府里就只有郎睿了。不住校显得特别,住校…… 苏喆有一点小小的为难。 景物越来越熟悉,船上的人开始整理自己的包裹,清点自己给亲友伙伴带的小礼物等。祝缨也下令清点自己的东西,郑府等处的赠送有许多,此外还有自己采购的。 她们还须再转一次驿站,从水路转到陆路。此时刺史府是章别驾在主持,贴心地派人在驿站里守候,带头的是苏飞虎,后面跟着王司功。苏飞虎一见面就叫:“义父。”苏喆过来跟他叫“舅舅”。 祝缨也还如以往,留下丁贵、小黄带人装车慢行,自己则带着人先行赶回梧州城。 一路上,春耕已进入了尾声,手快的已经种完了。祝缨看田间的情况,知道章别驾等人主持得不错。对前来迎接的王司功道:“一派欣欣向荣啊!” 王司功道:“是。” 他留意跟随祝缨的人,只见里面果然没有小吴,心道:到底是早早跟了大人的人,竟得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是个县丞,可是离京城近啊! 苏飞虎又是另一种样子,他的官话顺溜了不少。祝缨问他:“住着还习惯吗?” 苏飞虎道:“我隔几天就出去打一回猎,还行。” “没踩着庄稼吧?” “那不能,那是要吃的。” 祝缨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样子。” 两天功夫,祝缨就回到了刺史府。一路上,人又稠了一些,王司功低声道:“又多了一些男女来做工。” 祝缨回头对赵振等人说:“你们的事又来了!” 花姐等人接着消息,都在前衙迎接她。章别驾说着:“可算盼着您回来了。”这个“盼”字有点客气的意思,花姐就是真的“盼”了。 盼着祝缨平安归来。 她也是梧州官员,知道梧州的人事调动,小吴调走了是意料之中,死了一个钟宜,普通百姓没什么感觉,官员们不免惴惴。她又怕祝缨在京的时候赶上这个事。 现在好了,人回来了! 她忍住了冲动,等到祝缨安排了一下刺史府的事情,宣布晚上请大家吃饭,才跟着祝缨回到了后衙。 第277章 摊牌 刺史府后衙里的人像是一群被洒了一把小米的麻雀,早早就动静了起来。 祝缨不但自己回来了,苏喆、郎睿也都是住在家里的,祝炼、项渔两个不在后院也要搬回来。麻雀们各围各的小米,张仙姑、祝大等人围着祝缨,苏喆、郎睿有自己的随从又有苏晴天等人,项渔、胡师姐有项安,祝炼也有侯五同他说话。 苏喆等人又要拜见张仙姑和祝大,祝大问了一句:“小吴呢?” 祝缨道:“他被选做县丞,到别的地方去了。” 祝大有点怀念:“哎,他走了啊……” 项安小声问项渔:“见着你爹了没有?” 整个后衙都叽叽喳喳了起来。 张仙姑最担心的无过于祝缨的安全,“露馅”是她几十年来最担心的事情。祝缨安全归来,这几个月的担心就暂时落地了,她说:“可算回来了!前头的人见完了?快,洗把脸,吃饭吧。” 她眼角出现了两道深深的皱纹。岁月如刀并不确切,刀锋的砍斫只能留下越来越细密的裂纹,岁月的痕迹更深,它又像是抹墙的腻刀,将深深的皱纹之外统统抹平,又像添了一点劣质的油,让深痕之外泛出一点光滑,像被人握在手里盘包了浆的文玩。 她脸上的欣喜却是鲜活的,祝缨道:“哎!” 祝大道:“你叫她洗脸,还拉着她说话哩!” 厨下烧火的赵寡妇也提来了热水,杜大姐张罗着兑水。铃铛见状,去厨下取了点热水,预备花姐回房后用。 祝缨看向祝大,他穿着宽大的道袍,头发在顶心挽起了一个髻,一根长长的银簪从发髻间穿过,阳光下反射着光。 祝缨道:“丁贵他们还在后面,我从京城带回来些东西,这两天就到。” 张仙姑道:“你就甭管那些了,现在又没到,以前不也都是这样安排的吗?我们又不急着要东西。你快去洗脸。都忙去吧,饭呢?” 赵寡妇提着铁壶出来了:“就快得了,都在厨房里,怕凉了,放在蒸笼里。饭摆在哪儿?” 祝缨道:“各吃各的吧。”等休息好了再聚餐。 赵寡妇提着铁壶快步走回厨房对巧儿等人传话。 祝缨的目光又扫过各色人等,人人都带笑。她又问了留在府里的别业随从:“在山下过得还好吗?” 她们都笑道:“好极了。” 祝缨道:“那便好,你们胡师傅回来了,有事找她去。” 女护卫们也笑嘻嘻地向胡师姐问好。 各归各位,麻雀们各聚一团,张仙姑和花姐就跟到了祝缨的卧房。张仙姑将床上叠好的一套衣服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将其中的内衫、中衣抱了起来,放到屏风后的凳子上。人就站在屏风外面说:“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走啊,我的心呐……” 祝缨道:“我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的?” 祝仙姑压低了声音:“少给我装!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吗?唉……就怕你露馅儿。花儿姐是怎么知道你身份的?还不是你自己个儿不晓事?你上京,没露事儿吧?” 花姐在一旁道:“干娘,您看小祝这么平安地回来了,就是没事儿,她能应付得了。” 祝缨道:“对,应付得了。我走这几个月,没什么事吧?” 花姐道:“都很好,章别驾也应付得来。对了,福禄县的尚培基被调走了。章别驾先收到的消息,派了祁先生帮同彭司士去福禄县帮忙封存府库。这个,没事儿吧?” “嗯,没事。还有呢?” 花姐道:“新年过得很好的,咱们在城里过的。去年你北上之后,到了山里开市的日子,章别驾没进去,是司马和长史两个带着商人进山的。我也陪干爹、干娘一同进山。章别驾还劝来着,干爹说想山里,非要去,才去了的。” “苏飞虎?在驿站见面的时候他没说这个,只说时常打猎,我还担心他踩坏庄稼又怕他闷出病来。” 花姐道:“他还好的,进山了才说了实话,他还想他那个寨子,又抽空回去看了几眼。喜欢得不行。” 祝缨道:“小妹分给他寨子这事是干对了。你们呢?” 花姐道:“我寻思,既然是治病医人,就该山下也医、山里也医,也跟着进山了。她们别的还不行,帮忙煮药之类还是做得的。” “都带进去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我没带山下的学生进山。进山的时候,就给孟娘子她们先放个假。让巫仁到番学里留守,巫仁很能干的。” “哦。那挺好的。”祝缨说。花姐的意思就是,虽然大家知道山里有别业,商人也都见过了,但是都是当一处别业,是“私产”。不过能见到祝家庄的人是越少越好。 说话间她已经洗完了开始穿衣服,花姐取了梳子等物。 很快,祝缨就收拾好了,张仙姑拖她到自己房里吃饭去,祝缨道:“阿炼那儿的饭菜怎么样?” 林寡妇道:“已经给他送过去了。” 祝缨估摸着为了迎接自己的回归,家里人应该已经忙了好几天了。刚才卧室里一尘不染,她现在穿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丝绸不经大力揉搓,不耐曝晒,在南方要保存,又得放点樟脑。久存之后取出来一股味道。衣服上没有怪味,又熏了点香,是提前取出处理过的。 她说:“大伙儿都辛苦啦,都去吃饭吧。今天没别的事儿,等丁贵回来了再忙。” 林寡妇等人都说:“是。” ……—— 终于,祝缨一家人可以一起吃个饭了。此时却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家四口围着桌子一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第一个是蒋寡妇,她是张仙姑院子里的仆人,又涨了工钱,自认不能把主人家撂下了自己去吃饭。她自觉地留下来,对林娘子说:“你们先去吃,吃完了来替我,给我留点儿。”林娘子道:“知道。” 第二个是杜大姐,她自认虽然是个女管家,但是也不能不管主人家。她也陪着。 第三个是铃铛。花姐坐下了之后对祝缨说:“她还想搬到番学里去住着,我想,那备学放假了怎么办?就让她放假还是住原来的屋子,你看?” 祝缨点了点头:“很好。”她看了下铃铛,铃铛在家里还穿着从山上卷下来的衣服,她又长高了一点,袖管、裤腿用布又仔细地缝上了一截延长。衣服肩膀那里就显得有点紧了。 祝缨说:“她这衣服小了。” 铃铛说:“娘子们给做了,新的我出门穿,在家还穿旧的,穿坏了不心疼。” 祝缨道:“也行。”铃铛说的是山下官话,已经很顺溜了,祝缨认为她至少在语文方面的功课是不错的。 她吃饭快,很快吃完了,铃铛帮着蒋寡妇收拾碗碟、桌子,杜大姐又去沏了茶来。 祝缨道:“你们都去吃饭吧,我跟娘说说话。” 她们才都退了下去,林娘子又提了一食盒的零食糕点送过来,在桌子上摆了。张仙姑道:“你吃完了吗?” 林娘子道:“吃过了。” 祝缨拿起一块点心道:“点心还有多少?有多的,就给各房都送一些,如果不够分,索性就哪一房都不要送。” “尽有的,我与巧儿做了许多。” “那你们去给各房分一分,分完你们也歇着,不必过来了,我们一家人很久没见,说说体己话。” 林娘子道:“是。” 终于,只剩下一家四口了。张仙姑和祝大就催着祝缨:“说说,说说,怎么样?” 祝缨道:“京城家里一切都好,金大嫂他们还托我给你们问好。我又托了温大在京城给我再买些田。” 买田这事儿老两口喜欢,都说好。 祝缨又问他们梧州的事。 张仙姑道:“也都好。哎,那个江娘子,抱回来一对双,两个小闺女,说以后就是她的孩子了。” 祝大道:“咋想的?也不抱个儿子,以后咋顶门立户……” 祝缨看了他一眼,祝大不吭气了。 花姐轻声道:“她打外头抱来了,不是梧州的育婴堂。她与小丫一人一个,又说,小丫不是她的丫头,认了小丫做妹妹。” 户籍嘛……在梧州改户籍还是很容易的。 祝缨问道:“孩子是什么来历?” “没说。” 张仙姑道:“不知道最好,这样以后也没人找过来啦。倒你们俩……” “什么?” “你都三十了!不能没个后呀!你这,身边儿一堆人的,也不得个闲。我跟你爹商议,要不……就算自己不生,咱从小抱一个来,就说外面有人给你生的。一生出来就抱来,从小养着,不叫他知道是抱养的,以后也是一样。”张仙姑压低了声音。 祝缨道:“别瞎琢磨。”她心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还没死,但是别人看自己财产中的每一文钱,都像他要收入袋中的“遗产”似的。 突然之间,祝缨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不喜欢太子了。谁能喜欢一个会把自己的财产变成遗产的人啊?!就好像是说,“有了他你就可以去死了”一样。 那不得把家业攥到我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活着的时候谁也不给!这样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听话到最后一刻。 祝大道:“你可不能不讲理啊!” 祝缨冷静地说:“抱别人的来充当自己的,必会有人告诉他原委,到时候想找亲生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不许他搭理亲生父母?那不好吧?要是与他亲生父母相处,怎么处?我图什么呀? 次一等的受人挑唆,怨恨你害得他骨肉分离。你壮年的时候他还不能如何,等你老了虐待你,你受得了啊?看热闹的人还要说一句这是夺了别人孩子的报应。 都是养别人家的孩子,何必给他们养子的身份?不如就给学生的身份。天地君亲师。学生背叛老师,也是要受人唾弃的。且学生可以有很多,可以优中选优,这样我也放心。” 张仙姑道:“别把人想那么坏。” “你敢赌?还是以前没见过翻眼不认人的?” 张仙姑叹了口气,道:“我们活着还能跟你就伴儿,我们要是死了,你可……” 祝大也说:“外姓人靠不住啊!” 花姐一直沉默,此时说:“干娘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小祝也说了,学生是不错的。干爹,您要担心男学生靠不住会霸占家产,我这儿还有女学生的。” 张仙姑和祝大沉默了一阵,勉强振奋了一点:“那学生,也得好好选啊……”张仙姑又说花姐:“花儿姐,你也只要学生啊?” 花姐微笑道:“朱家已经有后嗣了,我与娘对朱家也算有交待了。我自己么,还是想照着自己的心意过。” 祝大道:“你们这是拿子孙后代来换官儿做啊。” 祝缨道:“那换不换呢?先说好了,换了,眼前什么都没有,别想着抱着庄子养子孙后代。就跳大神,做官,还是多生儿子一家子一起病饿而死?” 祝大怏怏地道:“那换完了,就该下一笔买卖了。有什么能换个子孙满堂的?” 祝缨看这件事跟他们还有得磨,只好抛出一个杀手锏:“不出意外我明年底就要回京了,你们心里有个数。” “啥?”祝大的声音大了一点,张仙姑掐了他一把,祝大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山里咱们家庄子不就白瞎了?” 祝缨道:“怎么这么说呢?别业不还是在那里吗?” “咱都要走了!” 祝缨做了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道:“官员不得在所辖之地置产。现在不过仗着在山里,又是羁縻,离京城又远,含糊着罢了。认真算起来,这个别业未必合法。从梧州卸任,这庄子反而能过明路了。” 这也是她没有坚持非要再干一任的原因。她都不是梧州刺史了,还不兴在梧州置个山中别业?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老两口,祝大道:“那……现在还是不能声张,是吧?” 张仙姑埋怨道:“你个老不死的,都是你,坐在放赖非得叫个‘祝家庄’!晚两年你能死啊?闷声发财你知不知道?非得弄得人都知道那个叫祝家庄!” 祝大被她说得脖子愈发往下缩,腰愈发弓,嘟囔道:“我这是为了咱们家!” 祝缨道:“就叫祝家庄也不碍事。把州里的事务处置一下,咱们还进山。那是咱们家,得好好收拾。娘也别怪爹,这事儿有弊也有利。” 如果给别业起个雅致一点的名字,可能外人会一时迷惑,但是别业里的“自己人”也会困惑。把“祝”字的招牌给“自己人”记牢,是利大于弊的。你不起名,别人就要管那里叫“石头城”了。 祝大添了一句:“就是。” 祝缨关切地问祝大:“爹喜欢山里吗?” “喜欢呀!” “喜欢那个庙吗?” “喜欢!我跟你娘啊,我们进山里,要说房子大些自在些,没事儿干也难受!庙好啊!我还去给人看求签、解签的摊子哩……”祝大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他进京之后跟张仙姑两个就不再沾跳大神这类事儿了,虽然也爱拜个神,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之前飘泊无依操持贱业。现在不一样了,庙是他们家的!他当自己是这个庙的东家,那就无所谓了。坑蒙拐骗这一行干了半辈子,还是很怀念的。 别业里那个四不像的庙成了祝大最喜欢的地方,他不但在那里帮人拜神。有时又将城里一些没处去的孤儿吆喝到了庙里,闲着无事教他们识字。 祝缨听着诧异:“爹怎么想着教他们认字的?” 祝大得意地道:“他们连签都不会记,怎么行?” 张仙姑道:“他老了眼花,写不来字儿,叫人给他写,那孩子说不会。他要显摆,给那孩子教写字,越教人越多。” 祝缨道:“那很好!” 祝大得到了闺女的肯定,愈发得意:“是吧?!你爹还不赖吧?!”他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不用自己哄的孩子。太亲近是不太敢了,一群小孩儿围着他转,他是很快乐的。 祝缨道:“那庙就是给您建的。” “哎!这才是我孩子!” 张仙姑翻他一个大白眼!问祝缨:“那咱们走了,这庄子咋办?” 祝缨道:“是我走,你们不必离开。” “那不行!要不,咱们都别走了。咱们现在也不愁吃穿了,这个官儿做得提心吊胆的。你就别做了,咱们跟那些大人似的,叫什么来的?哦,休致。回来往山里一躲,好好儿过日子。” 祝大道:“不做官啊……” 花姐有点紧张地看着祝缨,祝缨道:“凭什么呀?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回京接着干是我该得的!你们看家,不用怕。我要露馅儿了,就再回来。到那时候再说‘躲’。” 张仙姑着急得不行,祝大还在犹豫,问道:“你能逃得出来呀?别跟刚进京似的,进了大狱……”张仙姑听不得这个话,马上就说:“这官儿咱不做了!”不做官一切迎刃而解,也能专心过日子,也能不怕人了,还能生个自己的孩子。 祝缨道:“能有现在这些,就是因为我还做着这个官。一旦不做,就又要打回原形了,我这些年不是白忙了吗?” 张仙姑焦虑地道:“这可怎么办?” 花姐终于问出了一句:“你拿什么叫我们放心呢?” 祝缨道:“我会安排好你们的。这不还有两年吗?今年我也不用进京,明年才回。这两年,我会好好经营别业的。我做官这些年,可也结了些仇家,一旦不做这个官,怎么与他们周旋?” 这事是老两口没想过的,张仙姑道:“惹不起躲得起,进山就不碍着外面别人的事了,怎么还不依不饶呢?” 祝缨笑了:“这些人凭什么放过我?两个村子争地争水还能人头打成狗脑子,我现在有的不比一个村子的水、地多得多?夷三族、诛九族的事儿他们都干得出来。” “早知道……”张仙姑说。 早知今日,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祝缨对张仙姑却又说出来另一番话:“千金难买早知道,咱们这些年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吗?起码我现在不用担心明天饿肚子、受风寒病死了。” 要说“荣华富贵”张仙姑还不太在乎,一说忍饥挨饿以及重病,她想了一下,说:“只好熬着了。” “咱们一直就这么过来的,别想那些个了。咱们就这么点儿本事,且顾自己吧。”祝缨说。 ………… 回家原本是件高兴的事情,与父母聊过之后,好像他们都不太高兴。 祝缨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家里的许多事需要父母的配合,不说清楚了,他们心里没数,万一会错了意就麻烦了。 祝缨将他们留在房里,准备去书房,看一些文书、邸报之类。张仙姑对花姐频使眼色,花姐点点头,跟在祝缨的身后到了书房。 书房昨天打扫过了,现在没人当值,两人走了进去。祝缨道:“怎么了?” 花姐道:“干爹干娘,心心念念……” “打住,谁不想呢?可不行。我今天就是要与他们摊牌,现在要我生孩子养孩子?疯了吗?我那么多的事要做!” “好,那就不说那个,也没想劝你,我会留意干爹干娘的。你回京是要找你的秩序吗?要怎么做?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祝缨道:“不,不必为了我的事耽误你,我自有办法应付。咱们从今往后,得学会分开。别人家不也是父母家人在原籍,自己外出做官的吗?他们行,我也行。 至于秩序,王相公倒提醒我了。” “什么?” “跟他聊了几次,也向他提了一些事。他说,不要臆测空想。我这一路想了很多,他说得对,闭门造车是不行的!动手干事原本就是我的长项,结果我一时失神居然想着自己枯坐悟道!什么秩序之类,都做着吧!咱们也已经在做了!譬如你和小江她们的官职,譬如,我在梧州做的一切。还有山里……怎么做合适就怎么做,怎么干能把麻烦解决了,就怎么干! 干出点名堂了,再回头看看自己干了什么,这里面有什么秩序。不干、空说,那不还是跳大神算命嘴上功夫么?” 花姐被她说得笑了:“你又刻薄了。” 祝缨道:“是吧?还得能干得出来、行得下去。做道德文章本就不是我的长项,这玩艺儿也不是干事的首选。还是得手上硬才行。” “对!” 第278章 布置 想要手上硬,人就不能闲。 花姐近水楼台,是刺史府里第一个在晚宴前单独找上祝缨的官员。她们俩先是说了一些私事,接着,祝缨就仔细问了一下花姐近期梧州的细务。 花姐虽然人在番学,也为祝缨留意着各方动向。在张仙姑那儿才说了几句正事,就被扯偏带远了,现在两人可以仔细地说一说了。 祝缨问了别业、糖坊、番学以及梧州城内的一些事情,又问了一下身边这些人在这几个月里的表现。再多,以花姐的活动范围,就不可能知道得更仔细了。 花姐也一一答了,且说:“项乐在别业好些日子没能回家了,他年都没能回家过,这可不太好。” 祝缨道:“想着了,春耕也完了,我也要到别业去住半个月才好。再将他替下来,好好放一个假,他家里也想他了。” 花姐道:“那别业交给谁来管呢?” 祝缨道:“人还是少了点儿,对吧?我先去了那里再说。”像别业这样的产业,交给自家人打理是最放心的,她现在眼前就这仨人。所以她想的是,让父母渐渐移居山中别业。然后将别业里的那个学校收拾起来。医学生有一个规定的任务:如果地方上有需要,博士就得带着医学生给地方上看诊。 山里也是梧州,花姐也应该时常去山里的。这样就又有一个比较信任的人可以过去照应了。 项乐、项安说是为了报恩才到她的身边,但是恩情这个东西也是会消耗的,不能拿人往死里使。总放山上也不合适,先替下来,让他安排好家里,才能再谈“以后”。 花姐道:“也是。你好些日子没进山了,是得将这些事务拣起来。” 祝缨道:“别说我了,你呢?书写好了?” 花姐道:“你可不能笑话我,是整理出稿子来了。也亏得巫仁帮忙。” “你说她两回了,果然很能干?” “确实,”花姐说着笑了起来,“你看那位孟娘子,那么一个要强的人物,偏偏相中了她做独生子的媳妇,可不是因为与她娘相熟。” 祝缨来了兴趣:“那是为的什么?” 花姐轻声道:“好强寡妇挑儿媳妇,只要这婆婆是个聪明人,就不会挑个软弱可欺的儿媳妇预备拿捏。就算看着温婉,内里也须得能干。” 祝缨不吭气了,听花姐介绍巫仁。 巫仁这姑娘,除了跟算命的犯冲,没别的毛病。天下的老师都有一个习惯,喜欢从学生里薅几个干活的,学生越能干,老师给她派的活就越多。花姐是番学的老师,也毫不意外地薅到了巫仁。 开始是给照顾着番学里的同学的种种事务,让花姐能腾出手来准备她的著作。一上手,花姐就试出来巫仁的轻重了,自从有了巫仁,花姐手上做事流畅多了!好用就要接着用,花姐渐渐将番学里的一些其他的事务也交给巫仁来办。 做杂事的过程中,花姐又发现了巫仁于统筹、计划、预算、收支等方面很有天赋。番学里的医学部就多了一位“学生总管”。到了年底,与仇文对账的底稿都是巫仁在办的,花姐只是做了个初审。 新年里番学的预算分配,医学部所需种种之类,也都是巫仁先做了个方案拿给花姐过目的。 “比我强。”花姐说。 祝缨道:“怎么可能?” 花姐道:“就是强嘛!她也年轻,学得也快。我当年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算账、派事可没她这么利落。要硬说哪条不好,就是人太腼腆了。场面上的人一多,她就说不出话来,脸都红了。但是能干事呀!” “好好,你都夸了她了,那就是好的了。过两天我见她一面,方便么?” “当然。” 祝缨道:“那你将那书稿拿过来我瞧瞧,咱们再拢一下,就交给印坊,先印一些你们番学里用。” “哎!” 花姐高兴地离开,书房外面看到项渔一个小脑袋嗖地缩了回去,她宽容地笑笑。项渔这孩子有点顽皮,但知道轻重,何必苛责? 她不知道的是,项渔标着她离开了书房,赶紧跑去跟他姑姑项安报信:“现在书房没别人,姑你要回事儿赶紧去!” 项安往侄子的脑袋上拍了下:“乖。”走了两步又来倒回来对他说:“你呀,没事儿别冲大人那儿探头探脑的。不好。” 项渔道:“我是为了你哎!” 项安道:“谢谢啦~”预备回来再跟这小子说一下,谁都不喜欢被别人特意盯着。 ……—— 项安第二个到了书房。 祝缨道:“坐。” 项安先将账本拿出来放到祝缨的桌上,再小心地坐下,她所说的事比起花姐所言就要少许多,主要是向祝缨汇报一下糖坊的事务。糖坊之外,能挂点儿边的还有两样:一、开荒,二、小女学徒。 祝缨道:“详细说说。” 项安道:“糖坊越开越大,用工越多。又不能侵占农田,就只好开点荒地了。趁现在先动手,梧州的平地不多,山坡上开新田太费力,不太划算。我就想,招募些人手来开荒。” 梧州气候炎热潮湿,杂草、树木长得快,平地开荒已然比较麻烦了,境内又多山,动手晚了,平坦处的荒地被人抢光了,就麻烦了。 “要是没有那么多的甘蔗田,就只好往外地采进,甘蔗沉重,运费不低,成本增加,利润就要减少。”项安算账很明白,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本地将荒地给开出来! 祝缨要保粮田,那她新开荒地,种什么就没关系了吧? 祝缨笑道:“很好。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女学徒了,项安有一个隐秘的心思,她是女管事,得有“自己人”,想多栽培一下小女学徒们。招工的时候更多的向女性倾斜,恐怕会有点反对的声音,她需要刺史发话。这样她就能用祝缨的名头来干这件事了。 但是她给出的理由却是:“育婴堂里又有几个丫头长到十二岁了,我看街上也还有些穷人家的女孩儿,能干,肯知苦,又聪明,忙一天也挣不上两文钱,咱们正缺人,她们又听话肯干……” 理由给了许多,再扯一个“体恤穷人、怜惜孤儿”的大旗,项安觉得祝缨会同意。为显示自己并没有私心,她还提了一个建议,不止项家糖坊,官坊也可以招收育婴堂的学徒工。 祝缨先问她:“这些学徒里,你看着有能干的了?” “是。” “放到官坊,算什么?”祝缨笑问。 官坊里的工人,身份上是匠人,就像之前的唐师傅等人一样,名册捏在长官的手里。祝缨要人,冷云转手就把唐师傅送给祝缨了。育婴堂的孩子一旦进了官坊,接下来就不好说了。 项安忙道:“是我想岔了,官坊依旧还是原样?那样利润就又……” 祝缨已知其意,道:“眼下有干得不错的学徒工吗?” “有的,正因干得不错,我才想要依旧这么招的。” “那就接着干。” “是。” 祝缨又问她:“梧州别的作坊产业,你知道多少?” 项安道:“只稍知道一点儿,还是糖坊更熟一些。纸坊那里也知道一点儿。旁的就只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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