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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祝缨的任命,还得给祁泰也鸿胪寺给安插了!这一调动静就大了。 今天,祝缨就新模新样地到了他们的面前了。 三人见礼毕,王云鹤让祝缨坐下,问道:“一路可好?” 祝缨道:“还好,走的陆路。顺便回了趟老家,拜祭了一下先祖。” 面圣的事情不能问得太直白,施鲲便说:“你是陛下亲自调回来的,不要辜负了圣恩。” 祝缨忙答了一个“是”字。 王云鹤本想嘱咐的,一想祝缨这些年干的事又将所有的嘱咐都咽了,只说了一些官样文章。 祝缨也都应了下来。见丞相没说到细务,祝缨主要提起了祁泰:“相公,总不能叫我独个儿去鸿胪吧?” 王云鹤没好气地说:“忘不了!不就那个祁泰么?!” 祝缨挨了一句,笑容不改:“他寄住在我那里,没见着告身,那我就去吏部问一问了?” “去去去。” ……—— 祝缨以前没有见过姚臻,姚臻看着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一点,但有一个大肚子,蓄美髯,很合传说中的大臣形象。 祝缨向他见礼,姚臻笑吟吟地道:“祝少卿新任,真是恭喜呀!” “尚书客气了。” “坐。” 祝缨谢了座儿,茶上来,两人寒暄几句。姚臻笑问:“少卿新任,不去鸿胪寺问事,到我吏部来是什么道理呀?” 祝缨笑道:“无论什么事,都是人的事。只要是人的事,都在尚书囊中。晚辈这就求到您了。” “什么事用一个求字呢?” “未识同僚。”祝缨说,她要向吏部借看鸿胪寺的人员履历卷宗。 姚臻道:“原来如此,这倒容易。” 祝缨忙向他道谢,又说了祁泰的事情。 姚臻一挑眉:“少卿如此看重此人,想必是个能人了?” 祝缨笑道:“是不是能人见仁见智,我用着顺手就是好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姚臻道:“这倒是了。”又说政事堂已下了文,吏部也给祁泰办好了手续,但是一时找不到祁泰的人了,正好遇到了祝缨,这事儿今天就能办妥。 然后又派人将鸿胪寺的卷宗搬了来给祝缨看。 祝缨看过了卷宗,向姚臻道谢,出皇城之后一头扎进了京兆府——此时还未落衙,她得先见了郑熹再去公主府。 郑熹诧异地问:“祝缨?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超笑道:“想是等不及到府里拜见您?”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郑熹道:“请进来。” 京兆府的布局没有大变,郑熹家眷不住在这里,后衙只作小憩之所。陆超陪同祝缨往里走,边走边说恭喜。祝缨道:“同喜同喜。” 郑熹在后衙见祝缨,这次见面不同以往仓促相见。祝缨有了鸿胪寺的官职,此番回京就是长驻,郑熹将她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叹道:“可算是回来了。” 祝缨道:“您这口气,说得像经过了千难万险似的。” 郑熹笑道:“你总是这样,什么样难的事儿都像耳边吹阵风,浑不在意。” “在意也没用,反而弄得心情不好。有事办事,无事睡觉,多大点事儿?” 郑熹道:“只有能干的人才有底气说这样的话,怪不得安仁公主特特地跑到家里来,要我嘱咐你好好帮一帮骆驸马。” 祝缨诧异地道:“安仁公主吗?不是永平公主?” 郑熹道:“原来还有她!” 祝缨道:“旁的不知道,昨天居然收到了永平殿下的帖子,叫我今晚去她府上赴宴。” 郑熹严肃地道:“陛下钟爱此女,许多人都巴不得与她交好,你要理会得清。” “殿下是我上司的妻子。” 郑熹一笑:“小滑头!这样想就对了,陛下虽然钟爱这个女儿,朝廷大事,可也未必就是她一句话能够求来的。还是要陛下觉得可行。不要本末倒置,将前眼睛放到女人的裙带上。” “那不能够,眼睛放到女人的裙带上不就成流氓了么?” 郑熹只觉得祝缨一回来自己心情就变好了,他虚指了祝缨几下,放下手来又问:“他们回来说你搬家了,家里怎么样了?忙得过来吗?” “就我一个人,已经搬完了。” “哦?” “家父年轻时受过伤,上了年纪之后病痛缠身,愈发地信神求道,看中梧州山中清净,执意在梧州山中静修,家母不得已留下来照顾他。如今家里只有我。” 郑熹听到祝大就脑壳疼,这破神棍真真初心不改,毁了儿子婚姻之后还想修仙?真想问祝大有个好儿子,让他养尊处优二十年身体怎么反而养不好了,突然想起来,哦!祝大犯过案子,他受过刑。 一时语塞。 到外面宵禁的鼓声开始响起,郑熹道:“不是要去永平家么?该动身了。” 祝缨掌心向上:“大人,给张条子吧。” 第291章 公主 祝缨从京兆府出来之后稍作修整便带人往永平公主府去。 永平公主府占地颇广,皇帝为了女儿操碎了心,于规划之外又迁了数十家民宅,为公主营造了这庞大的宅邸。以致许多人都怀疑,若非旁边不远就是安仁公主府,皇帝能再多拆出一片地方来。 不但地方大,其内也极尽奢华。 祝缨上次来的时候未能入正堂,不曾得见更多的壮丽。今番不同,她是永平公主以夫妇二人的名义正式邀请来的。天虽然是晚的,自府门往内灯火通明,公主府的气派尽入眼中。只这一晚上的照明就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反正祝缨负担不起。她将新府许多院子给锁了,就是为了节省些维护的费用。在她的身后,项安、项乐、祝炼、胡师姐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虽见过皇城的高大巍峨,对皇城之内没有任何的了解。 一见公主府,便被震慑住了。 先来两队穿戴整齐的家仆,执灯相迎。再往内,又有穿绢绸的管事模样的男子过来,询问四人的身份,另有席面安排他们。次后是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一脸慈祥,身后四个年轻女娘,身上的首饰随便拿出一件都是项大郎会特意让人捎回家给母亲妻子妹妹的品相。 他们都还只是府中的仆人,顶多算是个普通的管事。 几人都有点点晕。 祝炼见过的大世面最多,此时也摒息凝神——公主比丞相家还厉害啊!阿婆在家的穿戴都没有她们这么晃眼。 祝缨独将祝炼留在身边带着,连胡师姐也都交给公主府的人招待去了。 师徒二人再往里走,才来一个官员模样的人,三、四十岁年纪,灯光之下略显年轻些,也是个美男子,白面长须、身形颀长,步仪从容。上前先问个礼:“可是祝少卿来了?下官是公主家令史胤。” 祝缨也还礼:“原来是承文先生。” 史胤心中微讶,旋即恢复了平静:“正是在下,今日忝作陪客。殿下与驸马已经等候少卿多时了,请——” 到得堂前,又有几名近侍过来,却是永平公主自宫中带出的内侍宦官了。他也是个中年,没须,一眼就能看出根脚。祝缨也向他称呼一声:“王大监。” 这宦官倒没什么惊讶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那可不敢当,大人抬举老奴了。请。” 再进去才算到了正堂。 永平公主上面坐着,骆晟坐在她的旁边。室内被无数灯烛映得亮如白昼,祝缨迈进门槛,只扫一眼就发现今天只有自己一个客人。 她先上前去拜见公主,公主是君,休说她现在是穿红,就是穿紫,该行礼也得行礼。永平公主是个美人,岁月对她也格外的宽厚,算来她比祝缨还要大几岁,但看起来好像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很是温和,她整个人极为舒展,但是坐在那里的时候却绝不是瘫在位子上。 永平公主也在打量祝缨,她听到祝缨的名字很多次了,一直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直到祝缨与骆晟产生了更多的交集。 祝缨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没有蓄须,白净面皮,不算很高,但是身材修长匀称,五官很柔和,一脸的温和单纯。乍一看可以冒充个二十出头初入官场的年轻人,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太简单。祝缨的眼神初见时一片平静清澈,细看一眼,让永平公主又有一种熟悉之感。 永平公主平素不怎么干政,身为公主却总能见着这个帝国最精华的那一部分人、事、物,隐隐觉得祝缨这股劲有点像一个见过的的人。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永平公主笑笑,声音不紧不慢的,吐字却很清楚:“少卿一路辛苦,我与驸马都等着少卿回来呢。” 祝缨连说不敢,又与骆晟见礼。骆晟见到祝缨倒很高兴,邀她入座,又问:“这个就是子璋的学生了吧?” 祝炼有点僵硬地行礼,永平公主也好奇了起来:“这是哪家儿郎?” 祝缨笑道:“臣在梧州时收的学生,姓祝。” “好巧。”永平公主说,又给祝炼赐座。 师生二人入席之后,上面的夫妇二人并不谈正事,舞乐声起、侍女、内侍鱼贯而入摆上各种珍馐。 先由史胤举杯,为宾主暖场。 永平公主笑问:“老师不饮酒,学生能饮不?” 祝缨道:“臣饮酒必生事端,故不敢饮。他渐长大了,少饮几杯却是无妨的。” 永平公主并不强让祝缨饮酒,给祝缨上的是茶,宾主相处颇为舒服。史胤这个陪客感觉也不错,祝缨竟然知道他,言谈之间还提到了他当年写过的文章。 永平公主又问起祝缨当年田罴的案子,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祝缨又复述了一回,顺便夸了骆晟办事“稳妥”。 骆晟道:“子璋过奖了,我不过看你们办案而已。” 祝缨道:“没有您,案子不会办得那么顺利的。” 史胤又从中调和:“驸马素来可靠,少卿又是一时俊彦,有二位在,鸿胪寺必能上下通达。” 永平公主也加了一句:“以后驸马在鸿胪寺,还要少卿多多用心。” 祝缨道:“敢不从命。” 永平公主显出高兴的样子来,酒馔又换了一席。祝炼这一席上六个盘子只各尝了两口,他自认跟着老师也算吃过好的了,这六盘菜只尝出来鸡、鱼、肉,剩下的竟不知道是些什么,只知道好吃,还想再吃。席面被撤下了,又换了新的一种! 这一只烤羊,厨子将肉切开,每席分一盘,自己拿着小刀切了吃。 又是没吃多少,又撤了下去。 酒倒是一直满着,祝炼代祝缨陪公主、驸马喝了一杯。酒一入口,他就瞪大了眼睛。祝家只有祝大每天饮酒,其余人只在节日自家关起门来喝两盅,节日喝的都是好酒。印象中,这样好的味道他也只喝过两次。 公主家,真是厉害啊…… 酒过三巡,又有一个头戴纱帽的人过来说:“殿下,西府那里听说殿下宴请少卿,送了酒食过来。” 却是安仁公主听说儿子儿媳妇请客,又送了一大菜——整只清炖的小牛。 次后又有种种甜品,时已入夏,又有冰品、鲜果等等。 祝炼咬着一颗樱桃,听骆晟问祝缨:“子璋什么时候到鸿胪寺来报到?” 祝缨道:“我才回京,新搬了家,这几天收拾好了就过去。以后就劳大人多多指教了。” 骆晟道:“你行的,你行的,我哪里教得了你?” 祝缨诚恳地道:“下官对鸿胪就只知道个四夷馆,必得大人指点的。今天有些晚了,到鸿胪寺前,下官还想再来向大人请教,不知大人近几日哪一天方便?” 骆晟道:“哪天都行呀!” 祝缨道:“大人还有公务呢。” 永平公主想了一下,说:“少卿什么时候家里安顿好了,驸马什么时候去少卿家走走也好。少卿,要帮忙吗?” 祝缨道:“多谢殿下,下官尽早将家里布置妥当,便请大人过府一叙。” 永平公主与骆晟都含笑点头。 宾主尽欢。 骆晟要亲自送祝缨出府去,史胤请示永平公主:“殿下,已是宵禁时候了,是否用府里的车送少卿回家?” 这话是有缘故的,一般人犯了夜禁高低得抓进牢里关两天醒醒脑子。官员能开到条子,可以在宵禁之后走夜路。但是也有一种人,什么时候狂奔都没关系。他/她们或是在车上挂一令牌,远远看着就知其来历。或是身上携带,夜遇巡查一验即知。 这类人的数目极少,其中就包括了永平公主。 永平公主微怔,道:“使得。” 祝缨没说自己有条子,就势谢过了她。那一边,项乐等人也吃完了饭,小跑着过来站到祝缨身后。 一行人回到新府,祝缨又给送她回家的人包了红包,关门休息不提。 ……—— 次日,祝缨也不去鸿胪寺报到。收到任命之后,官员一般都有一定的准备时间,具体时长视职位不等。 祝缨府里已初步安置妥当,她多留几天为的是拾遗补缺,趁自己得闲发现问题好马上解决。此外还要交际一下,今天是一定要去京兆府、郑侯府上的! 祝缨掐着点儿,算准了郑熹从皇城出来就在道上堵他! 郑熹骑马从皇城出来,走到一半就勒住了马头,瞪着街边的祝缨。个不要脸的,一身青衫、面白无须,搁那儿装年轻书生呢! 祝缨一笑,拨转马头过来与他并行,郑熹的随从都认得她,也都笑嘻嘻地让开了路。郑熹瞥了她一眼,道:“你没正事干了吗?你那新差使,黏得胶手,你还有心情呢?” 祝缨诚恳地道:“这不请教您来了吗?” “我又没掌过鸿胪。” 祝缨道:“可您晓得事儿啊!顶头上司我都不熟,您得帮我。” 祝缨吃亏在出身极低,京中高门深宅之内的种种并不是在官场上混上二十年就能了解的。哪怕是皇城内的六部九寺,她也不敢说自己就能看透了。她熟的是绯衣及以下。紫衣者她已不能尽知,又何况京中权贵之间的盘根错节? 有些事,譬如,她能知道永平公主是安仁公主的儿媳妇,但是史胤的一些概况,还是昨天郑熹现告诉她的。这些事,对郑熹等人来说都是日常接触到的,对祝缨而言,她与这些人并不相交。 祝缨对郑熹道:“您先把京兆的事务安排完,今天给我半个时辰就行。我这两眼一抹黑呢。” 郑熹道:“你这是赖上我了?” 祝缨笑道:“安仁殿下还将儿子托给老夫人呢,您不得帮老夫人圆了这个人情?我要不晓事,办不好事,您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呀?” 郑熹作势要打她,祝缨也不怕他,还对他翻白眼。郑熹骂道:“小狐狸!” 祝缨浑不在意,不紧不慢地与他并行。郑熹问几句祝缨新家如何之类,京兆府便到了。郑熹还是那个习惯,每天要开个晨会安排一天的事务。 祝缨识趣地到一旁候着,然而京兆府依旧有她的熟人,或悄悄拱手、或点头致意,动作小小地与她招呼,她也含笑点头,又往后退了一点。 等郑熹安排完,祝缨便随他到了后衙。郑熹的家眷不在这里,却也布置出休息的地方。两人在小园中坐下,对着一池碧叶,甘泽亲自过来上茶。郑熹看了一眼祝炼,道:“你刚入京的时候与他也差不多大。” 祝缨道:“不知不觉这些年过去了,猛然调到鸿胪竟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长进一般,什么都跟当年一样是生的。当年我只要看大理寺这一点地方,做好一个评事,事情很简单。如今放眼一望,还怪吓人的。” 郑熹道:“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祝缨道:“别计较那么多么……” 郑熹哭笑不得,道:“还想知道什么?” 祝缨不客气地说:“我先不去鸿胪,摸摸底再说。我与骆鸿胪的交情不比您,也与冷大人有些不同。过两天想再见他一次,多少问一问情形。他毕竟身处其中。但是如何做事,恐怕得靠我自己。据我所知,鸿胪拢共两件大事,请客、吊丧。” “噗——”郑熹一口茶噗了出来。 祝缨无辜地道:“难道不是?” 郑熹一面擦嘴一面点头。 祝缨道:“再没那么泾渭分明的地方了,两件差使,两个少卿。另一个偏偏是沈瑛。” 郑熹笑了。 祝缨又说:“怎么分工啊?愁。请客,事涉外番,那里头什么商人冒充之类的都有,鸿胪寺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们只拣有国书的送到陛下面前,没国书的、随行的却也都好好待着。这里面有厚利。不定连着谁。” 郑熹一点头。 祝缨道:“再说吊丧,本是件极好的差使,五品以上的丧事都用得着鸿胪。我偏偏不熟这里面的门道。两件都是厚利,两件都牵扯着贵人。您再不给我指点指点,我一头扎进去非得出事儿不可。您说了安仁殿下,我昨天见了永平殿下,二位生来顺遂,人生快意,恐怕不会给我太多的时间,她们要的恐怕是立竿见影就能看到的好事。” 郑熹不置可否。 祝缨道:“陛下调您做京兆,姚尚书掌吏部,钟尚书掌礼部,禁军连年调换,驸马又管鸿胪。他老人家只要天下太平。” 郑熹笑了,十分舒展的,不带一点戏谑,道:“你看明白了。” “看明白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郑熹道:“想知道什么?” “那咱们先从鸿胪家开始?” “好。” 两人“闲聊”了一整天,午饭都是在京兆府里吃的。 ……—— 祝缨泡在京兆府里请教郑熹,她对两位公主的评价不能说高,另一个地方,永平公主对她的评价却是相当不错的。 公主不用上朝,永平公主也不想在家被兄弟们堵着,她跑到了隔壁安仁公主家,婆媳俩一起泛舟说话。 安仁公主问永平公主:“昨天见着那个少卿了,怎么样?” 永平公主笑道:“满室美姬,目不斜视,又不饮酒,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失态的癖好。想来与段家的那段恩怨并不怪他。” 安仁公主也比较满意:“那是郑家的事。咱们不管那个,只要他不胡作非为,将我儿带坏就好。眼前也看不透陛下要做什么,只好自己打算啦!” 永平公主眉头微皱:“大娘的亲事,三郎家里又透出意思来了。” 安仁公主有一点点的烦躁,道:“她才九岁,那些个又看不出前程。” “大娘”是永平公主的长女,“三郎”却指的是永平公主的三哥。永平公主素得皇帝宠爱,她的兄弟们不免有些亲上做亲的意思。这种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是在此时此刻,却又显得格外的目的明确。 永平公主与驸马共有两子一女,算起来够三门亲事的。多头下注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女儿却只有一个。 安仁公主自言自语地道:“不能当未来的皇后,何必现在结亲?” 永平公主道:“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唉……他的儿子,年纪倒是合适的。” 婆媳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幽怨:好好的太子,怎么就死了呢? 安仁公主道:“我儿如今有了个得力的帮手,他若得势,你我皆安。我听人说,祝缨一向运气好,能旺身边的人!从郑七开始,连冷家那个小子都露了脸。” 永平公主缓缓地点了点头。 ……—— 祝缨猜着了一点公主们的心思,安仁公主特意找到了郑侯家、永平公主又请她吃饭,摆明了给骆晟做脸。 她也没敢耽搁,先在家里摆酒请客,又为项大郎饯行。 项大郎此番南下,如无意外短期内是不会再回京的,因此将许多置办的物事都要带走。祝缨又让他捎了一匣子的家书回去。 接着,祝缨就再次递帖子求见骆晟。 永平公主也没有打发骆晟去祝缨家,祝缨仍是进了公主府,到骆晟的书房里与他见面。这一次到公主府门前,与上一回情形大为不同。 上一次,灯火通明的热闹全是由公主府的铺张来的,这一次,喧闹是由无数的客人带来的。公主府里又在宴客,祝缨在门外的一辆车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孟弘。 祝缨不动声色,帖子一递,公主府门上的人认得她,忙说:“少卿来了?请!” 祝缨便得与骆晟单独见面了。 祝缨在书房外间等了一阵,骆晟才走进来,来便接过小厮递的湿巾子擦汗,口里说:“子璋久等了。” 祝缨欠身道:“下官才到。” 两人坐下,骆晟道:“说好了我去你那里的,你今天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为公事。哪有让您到下官家的道理?” 骆晟精神一振:“你只管说。” 祝缨连日打听,肚里已有了主意,这个破鸿胪寺,从外面看还是郑熹说得准,黏得胶手。它不像当年大理寺,从上到下都被清理了,是从头开始。也不像福禄县,祝缨自己说了算,逮着小吏一顿暴打重新招人。 祝缨现在是既不能全换人,也不能上来就立威——上面有个骆晟,既不比郑熹,也不像冷云,旁边还有一个沈瑛,这位仁兄二十年来没能寸进,也不知道现在得是个什么鬼性子。 下面两项大活,一个典客一个司仪,想必是早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了。 因此,她只试探地问骆晟:“不知鸿胪寺如今是怎么做事的?” 骆晟道:“就还照着以前的例来。” 祝缨沉默了,这位是真的“垂拱”。 祝缨又说:“下官有几个用得顺手的人。” 这个骆晟很懂,说:“你只管带过来。” 祝缨又问沈瑛,骆晟压根儿就不知道祝缨和沈瑛之前的前尘往事,说:“他是个方正守礼之人。” 整个鸿胪寺,在骆晟眼里没坏人,小小的偷奸耍滑是有的,但那也是人之常情。祝缨看着这个好命人,心道,算了。 她对骆晟道:“下官明天就去报到,还有一个祁泰,也带过去,让他帮我。” “这个可以。” “明日开始,下官先将鸿胪寺的旧档理一理,理顺旧档就开始做事。明天下官会给大人一份章程,还请大人审阅批示。” “好!” 祝缨礼貌地从永平公主府告辞而出,天已黑透。 第292章 鸿胪 骆晟是个实在人,祝缨离开之前他又要安排人把祝缨送回去,祝缨忙说:“不敢再劳烦府里了,今天下官是有准备的。” 骆晟没问她有了什么准备,嘱咐她路上小心。祝缨又让骆晟不必远送,两人在门口道别,引来许多人的目光。骆晟与祝缨都不在意,祝缨道:“大人府上客多,请回吧。” 骆晟道:“好。” 祝缨翻身上马,不给别人叫住她的机会,带着人扬长而去。 出了永平公主府,外面已经宵禁了。路上的人很少,祝缨一行人很顺利地回到了府里。才扣响门环,门就打开了,祝文迎了上来:“大人,有位冼大人来拜访。” 祝缨问道:“人在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在大堂那里,祁亲家与咱们家阿炼与项二郎作陪,刚来一会儿。” 祝缨快步走了过去,冼敬正在同祝炼说话,闲问几句怎么没见到祝大和张仙姑之类的话。项乐道:“老封翁染疾不便挪动,大人不敢耽误公事,老封君只得留下来照顾。” 祝缨走了进去说:“太常!” 项乐与祝炼忙站了起来,祁泰看到救星一般,起身对祝缨拱手为礼。 冼敬看到是她,从容起身:“促狭!” 祝缨笑笑,她与冼敬算熟人了,如此称呼官职有点生疏,面对面从她口里说出来又带了点戏谑,改口称之为“冼公”。 两人坐下,冼敬道:“你这里倒也住得,还算衬你。” 祝缨道:“衬不衬的也就是它了,哪里还有功夫另觅住处再搬一次家?我与冼公是必要做个长久的邻居了,该着我去府上拜会的,因我这几日抽不开身,倒累冼公先过来了。” 冼敬皱眉道:“我来正为你这个‘抽不开身’,可是有人急着催你?” “倒还没有人开口。冼公这么说,想是有缘故的?” 冼敬道:“这个事儿别人不好同你讲,我只好舍下脸来说一说了。别人再急,你不能急,更不好急着下手。你虽素来有主见,但鸿胪的事又杂又乱,且无甚权柄,不是个很好的地方。” 祝缨道:“料到了。” 冼敬道:“不止于此。鸿胪寺这个地方,若要说它不要紧也不尽然,它干系□□颜面。要生事,又能惹出个大把柄来。要说它重要呢?又全是些琐碎争执的事务。单说四夷排序一事就闹出过无数麻烦,你可别什么都没问就一头扎了进去。又有司仪署的事务,比典客还要麻烦些。” “还请冼公指教。” 冼敬认真地说:“司仪署可是对内!这些丧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早年老师与我说起,都惋惜你不能多读几年书就早早出仕了。 你这些年一是大理寺二是地方,都做得不错,然而鸿胪又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你先前那两处的经验,在这里不能说全部无用,也得是从新开始。这里要讲一个‘礼’,这是你以前没有专攻过的。” 祝缨赞同地点头。与外番打交道要展示□□风采,礼仪是其一、文采是其二。丧葬也是“礼”的一个极重要的部分,凡事牵扯到“礼”就常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方面确实不是自己的长项。 冼敬又说:“听我一句,先别上去就动手,先把礼仪补上了再说。又有,五品以上官员是要有祭文的,怎么安排?陛下面前数得着的人,自会安排学士们写,差一些的没有安排,就要鸿胪寺自己去跑关节。你与文士一向不怎么相交。哪怕有刘先生,你总不能事事都找他!” 祝缨道:“还有沈少卿呢。” 冼敬道:“就算他弄来了文稿,你也不能不上心。鸿胪寺有典客、司仪二署,你二人一人分管一个倒也妥帖,却也不是千真万确的,出了岔子,谁问你是管哪一项的?你难道不是鸿胪少卿?还是要担责的。 一个不巧几家同时有事,为免麻烦,两个少卿有时也会分头致祭的。此外司衙内外的种种麻烦,我不说你也知道。” 祝缨道:“我原也打算先看看旧档、熟悉一下人事再做打算的。” 冼敬道:“唉,那便好。如今我在太常、你在鸿胪,竟不如先前那样畅快。好歹,那些账目看得见,现在这些功夫哟……” 祝缨道:“朝廷既然有六部九寺,想必各有各的用处。” 冼敬容色一整,道:“这是自然!陛下调你回京不是无心之举,鸿胪寺之典客署,连通各番,你懂吗?” 祝缨知道这句话才是今晚冼敬绕路许多之后真正想说的,忙坐正了,道:“想来调我过去,也是因为梧州羁縻的事办得还行,与各族相处免了兵祸。” 冼敬认真地一点头,起身道:“天儿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祝缨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冼敬道:“明早同去?” 祝缨笑嘻嘻地道:“我明早还能再缓缓,明天须得办些杂事。后天就能与大人同行了。” 冼敬笑道:“以后我路上就不寂寞了。” “彼此彼此。” …… 祝缨回到府里,神色未变,虽不知冼敬此来是不是王云鹤授意,却是一片好心的提醒,且都说到了点子上。 他说得含蓄,祝缨听得明白。就差直说祝缨出身不清贵,与鸿胪寺天生不对症候了。骆晟做这个鸿胪寺卿其实是对症候的,出身高贵,无论是司仪还是典客都镇得住场面。将祝缨与骆晟一对比,就看得出祝缨的缺陷了。 比起祝缨,连沈瑛都更合适这里! 冼敬又告诉了祝缨,无论面上看怎么不合适,她都得把鸿胪给看好了。因为这里面有皇帝的意思,帮驸马只是顺带,主要还是看好鸿胪寺。新旧交替之时,不能在外务上出纰漏,不能在外番面前丢脸,还要给朝廷做脸。在这方面,骆晟的身份作用就不太大了,需要有人能控场。 这一点祝缨自己也看出来了,郑熹也点过了。 郑、冼二人的看法与自己一致,祝缨认为自己的判断几乎可以说没有问题。 将事看透,祝缨愈发从容了。她看了看一直装大型摆件的祁泰,道:“明天你与我同去皇城。” 祁泰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他以前是皇城内一小吏,被扫地出门的,现在摇身一变,以从七品的鸿胪寺主簿的身份又回去了! 饶是与祝缨已经很熟悉,可以放松对话了,脸上依旧木木呆呆,感激的漂亮话也说不出来。他有点懵,心中五味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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