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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事府的人员,皇帝好像忘了一样,这几天也没提詹事府的事。他现在的境况比当年的先太子还要差一点,连个正经商议的人都没有。 骆晟轻轻叫了一声:“子璋。” 太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祝缨。 祝缨叹了口气:“您自己派宦者当然容易招话,要是请陛下也指派一位宦者呢?派谁都行,客客气气地请来。至亲父子,向父亲撒娇也是彩衣娱亲。” “这……只恐陛下要说没有担当了。” 祝缨心说,你爹还活着,你想担什么?天下吗? 只恨不能只顾皇帝不顾太子,太子受委屈,一旦记仇,秋后算账谁也扛不住。太子还是不够谨慎,说的话已有“怨望”之嫌,太子越这么说,她就越得给圆回来。 祝缨愈发语气温柔:“儿子依靠父亲并没有错。您新搬回宫里居住,万事重新开始,不依靠陛下又要依靠谁?总不好等陛下先开口。” 骆晟适时添了一句:“我看行。” 太子道:“让我想想。” 行吧,祝缨不想再说了,对骆晟使一个眼色,两人从太子处出来。往东宫略看一眼,再与张、肖汇合。骆晟就不管了,由祝缨与他们去四夷馆。一切还依之前的安排,祝缨召来了之前分好的组,每个掌客都给配了相应的士卒。 余下的士卒由张、肖轮番率领坐镇。肖校尉起初想赶紧整顿行伍,又怕半天时间不够,心下焦急,催着张校尉:“胡人就要来了,这点时间哪里够?大哥怎么还不急?” 张校尉道:“不妨事,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一看,一切井井有条,只要将人往里一填,依葫芦画瓢就行。肖校尉不由吃惊。 胡使也在这天下午到了。 第301章 国相 肖校尉与张校尉并肩而立,他二人商定夜间轮流住在四夷馆,白天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胡使进驻的场合,二人是必须到场装充一充面的。 他二人今天的角色就是当个哼哈二将,出头露脸的事儿让鸿胪寺的人去干,万一遇到胡人“无礼”,他们也要展示□□男儿的气概,不能令胡人嚣张了去。为此,二人将甲胄穿好,手按佩刀,将肚子挺起,眼睛也瞪得比平时更大了几分。 然而看到胡使的一刹那,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威风也减了几分——这是胡使? 外邦使节进京,沿途官员都会派人随行护送,一程一程地直送到京城,由鸿胪寺的人接手。祝缨带人迎接,互送者给双方介绍,祝缨再与胡使见礼。 胡使由远及近,祝缨的眉毛动了一点点。来人一袭白色的胡服锦袍,衣服上绣着蓝色的花纹。他身形颀长,冬衣在身也不显臃肿,体态比昆达赤养眼多了。再近几步,五官也明晰了起来。 他与刘松年长得并不像,却有一点刘松年的风韵,白面有须,目光炯炯,顾盼生辉。四十上下,正是权势财富学识已积累了不少而没有被衰老所威胁的时候,从容镇定又不显刻板。既没有被生活折磨出的疲态,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高高在上。 他抬起手来,行了一个胡人常用的礼。手指纤长劲瘦,戴一枚大大的戒指,戒面铸成狼头形状,非但没有破坏掉手的美感,反而衬得手指更加秀气了。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手上几处茧子。 俨然是一位儒雅的文士。 双方都带了通译,互相致意。来人事先已知会过鸿胪寺,此人是胡人的国相,名叫累利阿吐,意译过来是青色的毡房的意思。 通译翻译完了客套话,累利阿吐笑道:“少卿如此年轻,□□果然人才济济。” 他的官话说得比祝缨那些梧州学生还要好一点!祝缨才学了几个月的胡语,能听得懂一些他说的话,但绝没有他说官话这么熟悉。 夜路走多了遇着鬼了! 祝缨含笑道:“国相过奖了,天下俊才多矣,我不过是其中末流。馆舍已各下了,国相,请。” 累利阿吐道:“有劳少卿。” 在他的身后,无谁是副使还是随从,都看着他的举动行事。一行人一路往馆舍行去,累利阿吐对京城的街景满眼欣赏,不时询问祝缨一些京城特色。他的官话几乎听不出口音,用词也很准确,成语、典故都没有错讹。双方交谈的时候完全没有通译能够插口的余地。 到得馆舍,又有掌客迎出,祝缨先陪他到了下榻之处,奉上茶点来。宾主坐下,累利阿吐先是恭贺了册封太子的事:“于途中听闻册立太子,不胜欣喜。” 祝缨向他道谢,继而指着掌客说:“贵使有事,只管告诉他。馆内之事让他做,做不了的,让他传达。” 累利阿吐也道了谢,祝缨又说:“贵使远道而来,请暂在此歇息,我就不再打扰了。” 累利阿吐道:“少卿且慢。” “国相还有何事?” 累利阿吐微笑道:“册立太子是一件大事,想必比使节重要得多。今日一别,少卿恐有要紧事。我这里有几件事,一并说与少卿,将咱们的事理会清楚,少卿岂不方便?” 祝缨眨眨眼:“国相请说。” 累利阿吐对身后招了招手,身后有人捧出一轴纸来,上有漆封。 他一共有几件事:“国书我已携来,不知何时可以见到皇帝陛下?”“既有太子了,不知可否见到太子殿下?”“我此来另有一件要事,乃是榷场,近年敝国歉收,不知可否购买些谷物?”“此外又有些边境上的事,不知可否与知兵者一谈?” 祝缨道:“国相这可问倒我了,我为相国请示去。” 累利阿吐又拿出财帛来,祝缨推拒道:“份内之事。”累利阿吐却说:“叨扰馆驿,心中不安。” 祝缨道:“要是国相住都住不安心,就是我的失职啦。只管安心住下。我这就禀报去。” “有劳。” 祝缨又对掌客等人说:“你们过来,领一下器物。” 将四夷馆内人招了过来,从典客丞开始叮嘱:“胡使不简单,要小心招待。不要对他下暗哨了。在使者面前说话都小心些!” “是!” 典客丞道:“难得有这样的使者来,换一身衣裳,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那你可别一错眼叫他真的换了衣裳没了。” 典客丞一缩脖子:“是。” 祝缨道:“他要打听朝廷里的任何事,都不许掏心掏肺!” “是。” 祝缨又让掌客额外多领一份文具笔墨之类:“拿去给他,你领的就是这个。”眼见天色不早了,飞快离开四夷馆,直奔永平公主府去。 ………… 骆晟今天还没回家,永平公主先见的祝缨,笑问:“今天你们要见二郎,怎么样?” 祝缨道:“太子殿下如今还好。鸿胪寺有点儿小麻烦。” “诶?怎么说?” “今天来了个厉害的人物,胡使是他们的国相,很厉害。” 永平公主道:“你都说厉害,想必是真的厉害了。” 祝缨笑笑:“也不是不能应付,不过要好好准备。一会儿说不得还要请骆大人同去,见一见两位相公。” 永平公主道:“这么严重么?” 祝缨想了一想,道:“有备无患,说与殿下也无妨。胡人在北,北地近来歉收,就是今年也不能说风调雨顺。胡人与北地相接,他们也要受气候之苦。” “这个我知道,他们一旦有事,就又要叩边了,好烦的。” “已经有零星奏报了。” 两人闲说几句,骆晟回来了,对永平公主点了点头。对祝缨说:“他们说你来了,今天如何?” 祝缨道:“胡使不好应付。见面就提了几件事,把咱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可得商议一下。” 骆晟道:“好。” 永平公主就说:“边吃边聊吧。” 三人一起吃饭,祝缨将累利阿吐的种种一一述说。然后问骆晟:“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国相,这般人物竟没有人提起!他的身份是真,已经核验过了,并不是商人之流假冒,实在可疑!” 鸿胪寺看起来人畜无害,对藩属国的情报还是设法掌握一些的。尤其西番、胡这样的大势力,尤其祝缨到任后。路途遥远,口耳相传,或许有以讹传讹之处,但一个国相,此前从未听说,这就有意思了。四十上下,姓氏不是可汗家族,就能做国相,不简单。 永平公主问道:“番邦竟有如此人物么?” 祝缨道:“就是他了。” 骆晟道:“那要怎么办呢?” 祝缨道:“这个人确实有宰相之才,胡人也不可轻视,也不宜公开宣扬,顶好是私下向陛下、相公们说一说。还有一件事,各地刺史入京,多半要携贡士的。这些文人聚到一起,正是扬名的好时候。” 骆晟道:“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要是让累利阿吐与这些书生多相处几次,啧!我是相信不会有人叛国,但是他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什么来就不一定了。他这一路过来,也不知道已经探询到了多少讯息了。” 骆晟道:“今天是施相公值宿,咱们去见王相公。” “好。” 两人匆匆吃完了饭,跑到王云鹤家里去求见。 王云鹤这几日心情不错,太子终于立了,皇帝虽然还别扭着,看得出来对“太子”的忌惮与不满。但是那又如何?你还能再废一个不成? 王云鹤难得地翻了两页闲书,门上就报说骆晟与祝缨来了。王云鹤道:“必是三郎弄鬼!请进来吧。” 他将闲书一扔,返身往书架上抽出一个手抄本来,封皮上写的是《使胡手札》。随手翻了两页又放了回去。 祝、骆二人到后王云鹤道:“坐。” 三人坐下,骆晟有点拘谨,大部人见到王云鹤都很小心。他又看了一眼祝缨,却见祝缨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王云鹤道:“有事?” 骆晟道:“是、是,鸿胪的一点事。子、子璋,你来说。” 祝缨又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给王云鹤复述了一遍。她在公主府里没有说得特别详细,骆晟现在听她说得这么细,许多细节好像也没必要讲,怕王云鹤听烦了。 不想王云鹤听得很仔细,听完了还说:“这个人此前果未听说。他说的事,明天你们报与陛下,政事堂会腾出人手来议一议他们的事的。四夷馆那里,要看好他。” 祝缨摇摇头:“已经嘱咐过了。说了恐怕也是白说,那人不蠢,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套出许多话来。如今叮嘱,不过是心到神知罢了。相公明鉴,无论贸易还是边境兵事都不是鸿胪寺的职司,朝廷派人与他接洽时万不敢随意派人,务必要是精明强干之人才好。” 王云鹤点了点头道:“看来此人不简单。” “是。” 王云鹤对祝缨道:“你去鸿胪,竟也合适。” 祝缨笑道:“陛下问的时候我就说,我不挑活儿,给活儿就干。” 王云鹤又对骆晟道:“你待人赤诚,见胡使的时候不要太心软。” 骆晟道:“是。” 王云鹤又看了一眼祝缨,道:“这个胡使固然需要重视,也不可忽视了旁人。” 骆晟已经老实地回应了:“是。” 王云鹤心道:看来,我得见一见这个胡使了。又有骆晟在,于是不与祝缨多聊,端茶示意,骆晟与祝缨识趣地告辞。 …… 次日一早,王云鹤与骆晟在早朝时提到了胡使。 皇帝才为立太子的事熬过一回,不想马上在大朝上再接见一个胡使,说:“政事堂先管一管他说的事吧。” 王云鹤躬身领命,散了朝就把祝缨、骆晟叫到了政事堂。王云鹤将事情交代给了施鲲:“我去看一看那个人。” 施鲲却紧盯着祝缨道:“你看得准?” 祝缨道:“不是他拿主意,也得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在支招。” 施鲲点了点头:“差不多。” 王云鹤很难得地亲自去了四夷馆,祝缨眉头微皱,心道:看来北地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点,否则他不会亲自去四夷馆。 这涉及到了谈条件,像昆达赤,与他谈条件就是鸿胪寺先跟他聊着。现在王云鹤出动了,祝缨不以为两个丞相都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愿意过来的。 骆晟已经问出口了,他很惊讶:“这怎么还要相公亲自去?这也太……” 王云鹤道:“你们不知道,政事堂扣下了一些战报。” 哦!祝缨恍然,就说!怎么北地旱一次就要从南方转运许多粮草!就算之前有亏空,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你们可真能瞒!怪不得有这许多调动!之前的一切安排都补足了充分的理由,鸿胪寺以前的熊样确实不大应付得来。 脑子转得飞快,人也到了地方。 累利阿吐不像昆达赤那样的坐不住,不但自己坐得住,他还约束随从,也不挑衅西番争次序。四夷馆一片安静祥和。 张校尉和肖校尉肚子更挺了。典客丞哆哆嗦嗦地拜见王云鹤,紧张兴奋得都结巴了,还要夸一句:“真是个懂行的人。与他一比,西番来的简直像是猴子了。” 王云鹤慈祥地说:“是吗?那倒要见一见他了。” 累利阿吐那边听到这边的动静,走出住所往外。他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服,仍是胡服,绣黄色的花纹,气质果然是京城名士一流。只不过京城名士们着胡服的时候身上佩饰都没有他这么地道。王云鹤看他一眼,就觉得祝缨说准了七、八分。 两下见面,祝缨为他们做了个介绍?王云鹤面前,骆晟干脆装哑巴了,随王云鹤施为。即使不装,骆晟也很难说出什么话来。祝缨竟没有夸张,这个胡使国相真是见之便如沐春风! 紧接着,更让他说不出话来的一幕发生了。王云鹤上前两步,握住了累利阿吐的手说:“国相风仪,令我倾倒!” 亲娘哎!骆晟抖了一下,去看祝缨。祝缨脸上还带着点笑,但也微僵了一下。 王云鹤哎!他什么人没见过啊?就这样?累利阿吐虽然不错,你可是天天看老刘的人啊!郑熹是卖相差还是能力差?每年晋升的官员总有几个仪态出众的美人,也没见这么夸张的! 他看冼敬的眼神都没有这么慈爱! 青天白日的,这个老鬼可真是…… 难怪他能当丞相! 一定在打什么主意!胡使此来肯定还有别的事! 那一边王云鹤已经与累利阿吐聊上了,累利阿吐还拿出了自己的诗作请王云鹤品评。王云鹤赞不绝口,还说祝缨:“你,就这个上头不上心!韵书背完之后你还干什么了?” 祝缨痛快认了,道:“我俗。” 累利阿吐马上夸祝缨年轻有为,举重若轻:“绝非只知附庸风雅者可比。” 他陪着王云鹤聊了一阵,然后提到了自己的难处:“敝国虽有共主,然而……” 胡人名为一国,实则还不如分封,大汗对各部的控制并没有那么的强。因此,每年叩边的人,未必就是大汗授意的。大汗的部族强大的时候,各部更听话一点。势力衰弱,有人就要争位了。现在的大汗不弱,架不住各部得吃饭。 北地旱了,胡人各部日子只有更不好过。胡人也有一部分是半定居耕种为生,天气不好,就要转为劫掠。所以累利阿吐希望能够换取一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维持边境稳定。 “对你我都有利。” 王云鹤叹息道:“百姓都苦啊。唔,你们要多少呢?” 累利阿吐道:“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王云鹤道:“我让他们议去,贵使有事,可随时让人说与三郎。三郎,你要居中联络。” 祝缨低眉顺眼地:“是。” 累利阿吐大喜:“多谢相公。” 王云鹤笑眯眯地说:“我还有事,让他们陪你。” 第302章 有心 王云鹤身为丞相,事务缠身,没有多少时间在四夷馆停留。骆晟听到他亲口说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他就像是一个特别喜欢老师的差生,既不想与老师分开,又不想老师检查他的作业。 骆晟敬佩王云鹤,哪怕这位丞相曾经下过安仁公主的面子。之前骆晟做这个鸿胪寺,照本宣科,自觉日子可以顺势过下去,议政的时候尚能保持从容。最近事务不知怎么的就增加了,还引来了王云鹤亲自过问。他有点小慌。 累利阿吐不能理解骆晟这种情感,他带着些不舍地起身送王云鹤出门。王云鹤道:“几乎忘了,贵使墨宝可否惠赐?”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累利阿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亲自去取了来,双手捧给王云鹤:“能得相公指点,晚生求之不得。” 王云鹤接了卷轴,道:“留步。”他的目光扫过骆晟和祝缨,看着这一高一矮、一傻一精,祝缨戳戳骆晟,对累利阿吐拱一拱手:“国相留步。”拖着骆晟一同去送王云鹤。 王云鹤拿着卷轴又不急着离开,在四夷馆里略绕一绕路。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些旁的使者。时至今日,四夷馆里已经住了十几个使者。 祝缨一一给王云鹤介绍,遇到小邦,王云鹤就只说几句温和安抚的话。如西番这样的大邦,他也朝去坐了一坐。昆达赤第一眼及看到了他手上的卷轴,祝缨道:“相公,给我拿着吧,一会儿给您送回去,我不会把累利阿吐国相的字画弄坏的。” 通译低声翻译了。昆达赤与祝缨也算有点熟了,问道:“丞相喜欢字画吗?” 祝缨道:“莫要多心,相公最是清廉。这是累利阿吐自己写画,请相公指点的。相公一向喜欢好学的人。” 昆达赤虽然对祝缨有一丝丝的鬼神敬畏,但是看到祝缨带着王云鹤去见累利阿吐他还是很生气的!他在朝上见过王云鹤,认得出来。他,一个王子,亲自到了四夷馆,这些日子有什么朝廷上的大臣来见他吗?没有的! 对,少卿也不算小官了,但是丞相还是差得太多了。 丞相居然就去见累利阿吐了?他是王子,并不比国相身份低贱。 这事儿必须得争一争。 王云鹤笑容可掬地说:“那也不是不喜欢别的人,若有人有心向学,我也不能视若无睹呀。王子住得可还习惯?” 昆达赤嘴角抽了抽,勉强压住了那点怒气,道:“住都住了。国书已经递出去了,接下来呢?咱们榷场的事怎么办呢?” 王云鹤道:“这些都是细务,王子是亲自议事,还是有能臣代劳?” 一般情况下,双方办理具体事务协调的人身份应该对等。 昆达赤自己也不太精通,指着一个老者说:“我的师傅也是我国大臣,他说,我要看着。” 王云鹤也与对累利阿吐一样的态度,说自己会回去让人过来与西番人接触。 昆达赤道:“那可快些呀,你们的新年就要到了。” 王云鹤道:“当然。” 骆晟对昆达赤这个态度小有些不满,认为他不如累利阿吐。 王云鹤此时已不能不回去了,骆晟、祝缨二人又护送他回皇城,然后二人又回到了鸿胪寺。 ……—— 祝缨现在回四夷馆屁用没有,她是管着接待以及一些情报搜集的,与各邦的讨价还价她没这个权利。但是这个谈判,她还是想跟着探听一点消息的,她可不想只当一个传声筒。 二人回到鸿胪寺,沈瑛又不在,骆晟问阮丞:“难道谁家又有讣闻了吗?” 阮丞噎了一下,道:“大人说笑了,鸿胪寺有这样的差使,岂有不禀告您的道理?少卿说闷,出去走走。” “哦。”骆晟是个让下属省心的上司,答应一声之后就没别的话了,示意祝缨到自己屋里说话。 两人坐下,骆晟道:“万没想到王相公会亲自到四夷馆去,万一他要再想过去,子璋,四夷馆你最熟,这事就交给你啦!” 祝缨认真听了他的安排,也郑重答应了,接着说:“您呢?” 骆晟很自觉地问:“哦?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他现在更关心岳父家,但这个不太方便对祝缨说。 祝缨道:“除开已经抵达的使者,又有消息,还有十七个使团也在路上了,预计十二月底之前能到。此外还有两个使团,要明年年初才到。这些看着虽然杂乱,但都不是大事。咱们依着旧例都能办的。” “还有不依旧例的?” “榷场呀。虽然总有番国要提榷场的事,但是今年看西番与胡人都提到了,来的使者份量也增加了,这不是件小事。即便是户部、太仆之类要与他们交涉,鸿胪寺也不能袖手旁观,为他们当厨子、老妈子吧?” 骆晟有点迟疑:“以前没做过,没有旧例,只怕不太方便。” 祝缨道:“现在开始做,以后就有了。” 骆晟还有点踌躇,祝缨又加了一把火:“这本是我的一点私心,不能白白吃了公主的饭。” 骆晟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夫妇是因子璋是可交之人,所以才……” 祝缨摇了摇头:“不是永平殿下,是安仁殿下。长公主一向不弱于人,对我一个少卿示好,难道是因为我?” 骆晟严肃地道:“难道她找上你了?这事你不必管,我同她讲去!我早对她说过,鸿胪寺的事情你比我明白,不用她催。” “呃,不是……” 两人往后倒了几句,祝缨也知道骆晟为她拦了事儿,骆晟也知道祝缨想给他扒拉好处。骆晟不缺钱,祝缨就要给他扒拉点权,在这个新立太子时刻让他说话声量能大一点。骆晟搓了搓脸,问道:“当真可以?只怕他们又不愿意。” 参与谈判,就是分权。 祝缨道:“我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今晚咱们去王相公府上,他这回可得给咱们一个说法。如何北地不宁,鸿胪寺接待使节之前竟不知道?哪怕要咱们只干接待的事儿,也得给咱们交个底。否则,前面打得头破血流,咱们还要笑脸相迎,岂不荒谬?咱们再以‘之前从未听说累利阿吐,鸿胪寺也该知晓一些四夷的信息’为由,要求参与。鸿胪寺搜集四夷讯息,难道不是职责之内的事情?” 骆晟道:“就算参与其中,咱们又能做什么?” 祝缨道:“先什么都不做,就戳在那儿,看看、听听,看清了,讨价还价的事情由着他们去做,咱们不争这个功劳。只要有一二拾遗补阙之举,鸿胪寺也不算是个白去搅局的。” 骆晟在鸿胪寺这些年,以高深的“垂拱”功力,将鸿胪寺的许多事务都变得可有可无。祝缨也只好多搂一些事回来。 骆晟道:“使得。” 两人等到了落衙,又一起去夜谒王云鹤。 王云鹤白天就猜到祝缨一定不会消停,看到她又把骆晟拖了过来,乐了:“你还真是个闲不住的。” 祝缨有点阴阳怪气地道:“军国大事不能宣扬得人尽皆知,这个我是很明白。可是既要鸿胪寺接待,又不给句实话。前面打得头破血流,咱们还要笑脸相迎,岂不荒谬?” “你们不是知道边境有小股匪类么?” 祝缨道:“相公莫要考我,看如今这样子,哪怕是小股,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少吧?累利阿吐能有这样的造诣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之前竟无从得知此人来历。您知道什么就别逗我们的,告诉我们吧。” 骆晟赶紧跟上了一句:“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 王云鹤道:“你不是猜着了?政事堂是压了一些军报。” “有多少呢?”祝缨虚心的问。就胡人与朝廷的关系而言,累利阿吐说得并不全是托词。他们确实没办法约束到每一个部族的每一个人,边境部族偶尔劫掠的事是有的。边境报上来,朝廷知道了,再下旨斥一下胡人可汗。那边再来个解释。 很常见。胡使到京,也还是“依例”接待,也有当面质问的,也有互相斗嘴的。 祝缨要问的是“趋势”,如果这种事情变得频繁了、规模变大了,相应的策略就要改变。 王云鹤将一张纸拿去给他们看了:“只许看一眼。” 祝缨扫了一眼,见与自己猜的差不多,叩边、劫掠变多了。但是纸上写得比较模糊。北地离京城没有梧州那么远,梧州两千多里,北地没有两千,只有一千多。一千多里外的情报,又涉及到完全统计不到的胡人,比较模糊。 骆晟也看了一眼,只知道“变多了”。 祝缨趁势以“搜集”为由,申请鸿胪寺也加入到谈判中去:“原本会见番使都有鸿胪寺参与的,如今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样子。” 王云鹤看着祝缨,不说话,骆晟额上有点出汗。 “还是为了累利阿图,我总觉得他此行不简单,想看看他办正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别的目的。”祝缨说。 骆晟道:“他提的那样的条件,还会有别的大事不成?” 祝缨道:“说不好。最坏是妄图大举进犯。但,如果不是呢?” 王云鹤一挑眉,祝缨道:“我要是他,就来看一看朝廷是个什么样子的。好么,可汗管不着下面的人,这还算什么共主?若是朝廷腾不开手来,我就趁这机会好好管一管这些人,做个真正说话算数的国相。” 王云鹤眼露赞许,这个想法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说:“你在鸿胪寺这些日子倒不算虚度光阴。” 骆晟背上一紧。 王云鹤道:“好吧,你们也参与进来。” 骆晟忙说:“是。” 祝缨已经把理由、依据都找好了,王云鹤又不反对,骆晟自信明天早朝自己可以坚持得来! 王云鹤没再多嘱咐,以为祝缨能将事情做好,再看骆晟也不是帮倒忙的人,便让二人明天且缓一日,与相关衙司先商议一下,再一同与累利阿吐、昆达赤等人协商。 二人领命,又辞出相府。冬夜的风吹在脸上,骆晟也不觉得冷,心里反而生出一股热情来。他没有邀请祝缨再到自己家议事,而是说:“明天你先别急着去四夷馆,咱们碰一碰,与户部等处说一说,再定。” 祝缨道:“好。” 两人分手,骆晟驱马回家,先去见母亲,对安仁公主如此这般一说:“子璋是个有心的人,我从与他相交,从来没有吃过亏。阿娘就是不催他,他也不会不管事的。一催,倒显得咱们刻薄了,给人一点好处,就要人办许多事情。倒将情谊做得难看了。” 他在母亲面前胆子一向不大,今晚说了这些话已是鼓起勇气了。但是不说不行,经过东宫之事,他也知道继续混日子不太好,让他主动找事做,他又什么活都看不到。既然祝缨能干,那他就,对吧? 因此也有底气跟母亲说话了。 安仁公主只要儿子显眼,随口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怪道郑家都说他好。”却没有说不管儿子。 安仁公主眼里,儿子就是有些呆,太老实了,她不操心不行。儿子一走,她想了一下,又打发人给祝缨送了些摆设,说是:“暖宅。” 祝缨新家住得门轴都要再上油了,她倒想起来暖宅了。 ………… 此后数日,一切还算顺利。户部尚书窦朋是祝缨的熟人,一眼看出来祝缨是要干点出挑的事,念及她素来可靠、信誉也好,竟没有很反对。 窦尚书的算盘打得极响,这事儿还得是他们牵头,再怎么样鸿胪寺也越不过户部去。相反,还能支使祝缨干事,何乐而不为? 就让胡使也尝尝与这个混蛋讨价还价的酸楚滋味! 窦尚书的主意打得不错,骆晟也很感激他的大度,对他说了一些好话。祝缨却说:“明天我恐怕要稍晚一些。” 窦尚书道:“还有什么事?这个可是你自己讨来的,怎么又要不管了?” 祝缨道:“也是与番使有关的,正旦朝贺之后拜见太子的礼仪。几天前与礼部约好了的,去东宫看看场地。看了就回来。” 窦尚书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呀!” 骆晟比祝缨大上几岁,也像模像样地感慨一句:“我所不及。” 窦朋啼笑皆非:您跟他就不是能拿一块儿比的!他跟您也不是能拿一块儿比的。 祝缨对骆晟道:“还要王、阮二人同行,他们是老人了,且接下来安排人事之类也须他们调度。” 骆晟道:“好,你安排。” 祝缨于是回鸿胪寺,将这二人连同典客令一同叫来:“你们随我去礼部,他们那里也要派几个人,咱们一同去东宫看一看礼仪。你们都是老人了,觉出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尽早说,莫要将要做坏,辜负了陛下与殿下。” 三人都笑道:“是!” 这个差使不太好干,因为皇帝看起来别扭,虽然大家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反过来想呢?这也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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