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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也有公务要出差。又死人了,得他出面。 祝缨道:“这是怎么搞的?夏秋比冬春还多。” 沈瑛道:“命吧。” 祝缨笑笑,带着赵苏离开了,指一指祁泰的屋子,道:“老祁在那里,你们见一面。” 翁婿见了个面,祁泰对女婿时也是个沉默,祝缨与赵苏二人皆不从意。见过了祁泰,祝缨又把赵苏带到自己房里,派了乔三去把柯典客等鸿胪寺的小官都叫过来,让他们与赵苏见面。 彼此认识之后,祝缨道:“你们今天将各自的事务理一理,明天开始,由他接手咱们鸿胪寺的庶务了。” 柯典客等忙答应了。 祝缨道:“好了,就这样吧,我带他去四夷馆、太子旧邸等处看一看,今天就不回来了。” 忙了这么一圈,祝缨才带着赵苏出了皇城。 两人到了四夷馆、旧邸看了一圈,在四夷馆蹭了一顿那里的午饭,才一同回到祝府。 ………… 祝府也刚吃过午饭,三个小鬼出面招待的祁小娘子。祁小娘子与祝青君并不熟,听到祝青君是花姐的学生之后,两人才有了话题。 吃完了饭,正在厅里喝茶聊天的时候,祝缨与赵苏回来了,几人一同出来相迎。 祝缨看看祁小娘子,也是个温婉的青年妇人的样子,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你们两个,随我来。” 赵苏与祁小娘子到了书房,赵苏夫妇二人郑重叩拜义父。礼毕,祝缨道:“坐下说话。” 夫妇俩含笑起身,在下手坐了。 祝缨道:“可算又见面了,本该从从容容地说话的,又有急事,我长话短说。” 谁带出来的人像谁,两人早习惯了祝缨的行事,赵苏道:“全凭义父安排。” 祝缨摸出一串钥匙放到桌子上,往前一推:“这是老宅的钥匙,那里已经腾出来了,现在归你了。老祁不好交际住在我这里也就罢了,祁家总还有几门亲戚,你们住过去,也方便自己行事。” 祁家是不要指望祁泰有什么交际的,这个祁小娘子已经放弃了。但是姓祁的确实有点亲戚,祁小娘子还有舅家之类。祁小娘子回来了,总不能再六亲不认、人鬼不交,得交际。赵苏是义子,住到祝府倒也可以,但是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有事没事往祝府串亲戚,这就不太合适。 赵苏做了几年县令,也攒了一些家当,房子少了局促,得多弄两间。祝府对他们一向宽容,但也不好意思在人家家里占太多的屋子。他们还打算认认真真要几个孩子开枝散叶,住在祝府就更不方便了。 上京之前,祁小娘子就在想这件事了。她想先借住祝府一段时间好找适合一大家子的房子,找到了就搬过去。买暂时还有点困难,租个大点的、多一些房间的,还是可以的。 祁小娘子道:“我们消停了就去找房子,不会占用太久的。” 祝缨道:“老宅就是给你们住的,这两天我也有事,他也要到鸿胪去忙,搬家的事你多上心。忙不过来让小妹、青君她们帮你,缺人手了就同家里说。” “哎。”祁小娘子盈盈一拜。 赵苏上前接了钥匙,交给妻子。 祝缨道:“我还有事,就不管你们了,自己看着办。等老祁落衙了,你们晚上就在这儿吃饭。” “是。” 祝缨又让苏喆、祝青君等人帮着祁小娘子,随手又抽出一片竹笏来扔给赵苏:“随身带着,在皇城里用得着。” 再让项安准备好奠仪:“再以大姐的名义备一份。” 项安道:“赵郎君方才提醒过了,也备下了。” 祝缨对赵苏一点头,去后面换了一身素服,骑上马往温家去。赵苏夫妇也不觉得被冷落了,赵苏提起钥匙,对苏喆道:“我们去老宅了。” 苏喆道:“哎,等等,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项安又拿出一张单子来:“大人吩咐过了,您远道而来家什未必凑手,这是在京城置办的一些。” 赵苏打开一看,前面几行是写一些当季的布料,又有给祁小娘子备下的一套首饰。项安道:“大人说,京城的样子每季都有新的,恐郎君娘子准备不及,这个先应急用。” 然后是给赵苏准备的文具之类。其余就是些锅碗瓢盆之类零碎笨重,不方便带着上京而日常生活又很需要的家什了。 赵苏夫妇二人几年在外任上,事事自己操心,拿到单子的那一刻,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自己有了依靠,顿时安心。二人干劲十足,带着人先把行李之类都搬到老宅安放,将正房的卧房收拾出来,预备晚上住。 苏喆笑着指着花姐曾经的房子说:“我喜欢这儿,我与青君要是来做客,要住这里。” 赵苏道:“好!” 再安排仆人、检查门户,眼见日已西沉,一骑马、一坐车,忙往祝府过去蹭个晚饭。 祝府里只有祁泰回来了,赵苏又见到了祝炼,他们一同在厅里吃饭,祝缨没有回来。 ……—— 祝缨在温家滞留了很长的时间。 她知道消息是比较早的,无奈家中没有主事的女眷,别人家的女主人知道消息之后就派人送奠仪过去了,她还要等到赵苏提前到鸿胪寺报到才知道消息。 她的奠仪到得晚,人却到得早。别人还在衙门里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温府了。 温府的灵棚已经扎起来了,也有些男男女女在帮忙。温岳办一场丧事的准备还是有的,早在十几年前家里就准备好了棺材,每年上一次新漆,寿衣之类的东西也差不多。所以虽然忙乱,但不惊惶。 温岳迎了出来,祝缨道:“节哀。” 温岳哭得两眼发昏,他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一死,他在宫里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先哭昏了一场。现在胡须上都哭得沾了些清水鼻涕,呜咽着道:“多谢你能来。” 祝缨道:“现在说这个做甚?有什么要我做的?” 温岳道:“你能来就好。” 祝缨的奠仪送到,温娘子就知道她来了,也出来相见:“三郎。”温娘子的眼神里有担忧,温岳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 祝缨问道:“讣告都送出去了么?” 温娘子道:“各处亲友都知会了,也向府里报了信,君侯派了人来帮忙。” 祝缨又问还缺什么:“要人要物,只管说。” “家里有准备的,钱也有,只是有些东西一时不凑手。” 祝缨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来吧。”鸿胪寺里有个专与丧事打交道的司仪署,虽然是沈瑛管的,但是祝缨也曾了解过。 温岳现在还是没有混上绯衣,温母的丧事挨不上鸿胪寺来管。眼下却有个鸿胪寺的少卿在,祝缨在脑子里划拉了两下,硬将比着司仪署的礼仪,将这场丧事来了个“仿五品”,在不会被弹劾的范围之内将之办得体面极了。 等郑奕落衙之后过来看时,温家上下已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本家仆人、来帮忙的郑侯府的人,各司其职。记账的、收礼的、吹打的、做饭的、待客的、管用器的……丝毫不乱,连各人从哪里进、哪里出、走哪个门都安排好了,温岳只管对着哭、温娘子只要听个最后的汇报以及看好财物就行了。 又有温家一时不凑手之白布、素帛,祝缨当时就让祝文:“去家里各取二十匹来先用着。”祭文、墓志之类,她也用了自己的关系,拿钱请冼敬给写了一个。抽空还过问了温岳报丧丁忧的奏本有没有写好呈上。 然后她就坐在一边喝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哭。 郑奕张大了嘴:“豁!” 祝缨对他挥挥手,郑奕上完了香,安慰一下家属,蹿到了祝缨的桌子边坐下:“你这是……” 温娘子领着个半大小子过来,福了一福:“十三郎。亏得有三郎在,他才能痛痛快快地难过。不然,他连难过都没那个功夫了。”几个人一同看向温岳,他又抱着金良痛哭了。 祝缨道:“客气什么?对我们不必讲这些话,你且忙去,我陪十三郎在这里吃茶。” 郑奕也说:“听三郎的,都不是外人。” 温娘子答应着,揽着儿女又与一些亲友应酬。 郑奕低声道:“他是个孝子,可惜了。要是人能再拖一阵子,一旦……他在禁军或有功劳,挣得绯衣。老人家的后事也能再风光一些,不必你这样微服前来帮忙,倒好能挣得鸿胪寺派员来的一个体面。” 祝缨知道他的意思,这说的是,温岳是经历过皇帝调之后仍然能留在禁军里的人。一旦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是比较有机会获得功劳跨跃五品大坎的。如果发生宫变,那就妥妥能飞升。到时候温岳的母亲再死,丧礼能更好看一些。 祝缨还知道,郑奕能这么说,就是郑熹一方对温岳在禁军之中是有安排的。温岳这个年纪,一贯以来的积累,就差这么一哆嗦,他就能顺利升个五品了。 现在好了,温岳得丁忧。什么计划都打乱了,温岳本人仕途也耽误了。 金良那边与金彪也看到祝缨和郑奕,父子俩也过来见礼,他们对郑奕很认真地抱拳为礼,又对祝缨问好。祝缨道:“坐。” 金良双鬓已白,金彪倒是个魁梧模样,两人看郑奕点头,才坐了下来。金良低声道:“温大郎……唉……劝不住,孤儿寡母,又与别人的心情不一样。” 几人吁叹了一阵,白志庆、柳昌也到了,舒炎是新丰令,显然是来不了的,但是听到了司仪报他派人送了奠仪过来。然后是禁军里的将校,也有派人送奠仪来的,也有亲自来的。 人一多,稍有些乱,祝缨又为温府理了一理,再坐回去吃点心。禁军内有不少人认得祝缨,祝缨也对他们挥一挥手,又与回头继续与白志庆说话。白志庆是礼部的员外郎,巧了,王丞去了礼部做了郎中。白志庆于是请教一下王丞的脾性,祝缨道:“他不是爱生事的人。” 郑奕道:“不爱生事好啊!朝上已经够乱的了。哎,老邵也快到了吧?” 祝缨道:“也就这几天了。” “那能赶得上来一趟。” 闲扯到了一阵,郑奕先告辞,白、柳等人看天色已晚,也赶在宵禁前离开。祝缨看金良也要起身,说:“金大哥等一下,我有事要托你。” 她看人少了些才起身,对温岳道:“我明天鸿胪寺还有些公务,晚些再来看你。” 温岳哭得浑身是汗,洗了把脸才哑着嗓子说:“多谢。我现在是顾不得许多了,我……” 祝缨道:“再说这些就见外了。不用管我们,我们这就走了。” …… 出了温家,金彪道:“要宵禁了。” 金良看祝缨不紧不慢的,又看自己儿子着急的样子,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祝缨有什么事要说,但是,祝缨绝不会带着他们爷儿俩犯夜禁寻开心。 他们到了金良家,金大娘子还在等门,看到祝缨来了,站了起来:“三郎来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叫一声“大人”才好。 祝缨笑道:“想大嫂家的猪蹄了。” 金大娘子道:“有!尽有的!”招呼她进来坐,又要张罗晚饭。 祝缨指一指跟随的祝文等人,说:“劳大嫂也管一管他们。” “放心。” 祝缨与金家交情长,祝缨道:“大嫂也来坐。” 金大娘子也不推辞,一家三口都坐着相陪。祝缨还穿着素服,金家人也没嫌弃,她也不喝酒,金大娘子就给她上了蜜水。 三个人——金彪不敢插嘴——先聊了几句,从想念张仙姑、祝大,又说到花姐医治过温母。金良对祝缨道:“今天温大也多亏了三郎,这场后事办得风光漂亮,三郎一向是能干的人。要是我们,想帮忙也只会干些跑腿的活计。” 祝缨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们难得聚一聚,说说咱们自己。” “什么?” 祝缨道:“阿彪……还是九品?” “唉……” 祝缨道:“我知道你家的来历,府里有什么安排没有?” “正九已经很好啦,哪能事事都劳烦府里?他又没有什么功劳,年纪又小,熬着呗。” 祝缨道:“要是府里没有别的安排,我倒有个路子。过两天我就往那边府里去,与京兆商议一下怎么安排阿彪。” 一家三口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祝缨。 祝缨道:“熬资历也不能傻熬着,那不熬干了?熬糊了?得设法把品级提一提,这样遇着功劳的时候他才能挨得上。不然,白种了树吃不到果子。” 金大娘子道:“果然可行么?” 他们家虽然与郑侯府上有渊源,但也确实不能坐等郑府事事为他考虑。府里给金良从一个家仆带成了个六品官,已是非常好的主家了。 祝缨点了点头。以前不好说,现在有把握了——阮丞在兵部做郎中了。中低级的军官的管理、选拔、考核、升降,是兵部在做。 “这么多年的猪蹄子,可不能白吃啊。”祝缨笑着说。 “哎!”金大娘子说。 金良道:“你哎的什么呀。” 祝缨笑出声,金大娘子也笑出了声。 ………… 祝缨第二天带着赵苏去鸿胪寺,先认齐了余下的人,再办交割。然后她就理所当然地将大把的事务都交到赵苏手上了! 赵苏是她带出来的人,做事与她有几分像,很是让人省心。 赵苏一就位,骆晟举荐的那位阳丞也快到了。鸿胪寺里已有人知道赵苏与祁泰的关系,又有小黄等人,祝缨俨然已掌握了鸿胪寺的半壁江山。却没什么人讲歪话——祝缨提拔自己人,但不刻薄其他人。 柯典客就一门心思也想变成“自己人”,与赵苏十分配合。 祝缨落衙后又往温宅去转了一圈,再往郑府去。 郑熹才从京兆府回来就听说她到了,在书房里见了她,彼时郑川正在一旁伺候笔墨。 郑熹道:“看来温家的事儿也耽误不着你。” 祝缨道:“只怕耽误着您了吧?” 郑熹挑眉,祝缨道:“温大郎在禁军里多少年了,这节骨眼儿上痛失慈母,上进的天赐良机也溜走了。” “是啊,诸王蠢蠢欲动,”郑熹先踩了诸王一脚,然后说,“你是有想法了?” 祝缨道:“您要在禁军里头已经安排好了别的,当我没说。要是还没有,请您得尽早安排了。” 郑熹点了点头。 祝缨又说:“想来别人的安排也被那一场架打乱了。”朝会一场群架,武职的也有参与的,末了皇帝又把武职、禁军调动了一番。 郑熹道:“还有呢?” “我在温大家遇着金大父子俩了,您要是对他们没有安排,我想帮金彪往上走一走。当年金大帮过我不少。” 郑熹问道:“你要怎么帮金彪?” 祝缨道:“他们的升迁是兵部在管,走一走兵部的门路。” “阮?” “是。” 郑熹道:“好。” 祝缨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然。你自己的事情也要上心,鸿胪寺不是久留之地。” 祝缨笑道:“我不挑活儿。” 郑熹道:“那还往鸿胪寺里放那么多人?” “不是往那里放人,是我到哪里,哪里就有我的人。” 郑熹笑骂:“大言不惭!与骆晟不要走太近,你难道想做外戚一党?他聪明能干也就罢了,一个菩萨,你拽不动。” “这不是在一处混日子么?不在一处,也就管不了了。” 郑熹道:“邵书新后天到,休沐日聚一聚。” “好。” 外面来说晚饭好了,郑熹道:“一起?” “我又赶上了!” …… 邵书新入京的时候天气更凉快了一点,这天不是休沐日,祝缨还是预备落衙后去他家里看看他。 杂事都推给赵苏,祝缨翻看邸报,忽然觉得嘴里没味儿——陈峦的孙子、陈萌的儿子,出仕了,起手就是正六品。 飞快地浏览完了全部的内容,祝缨轻轻地合上邸报站了起来。 不知陈峦放不放心孙子进京呢? 第324章 陈放 二十年来多少能人的天才设想都破产于皇帝死得太晚! 譬如王云鹤,也是有一点“新群登基万象更新,我做一些改革更方便”的想法,哪知能干的先太子死在了皇帝前头,新太子又是那样一个脾气,皇帝活得久,诸王又被纵容成了这样,都是阻力。 譬如施鲲,一位只想安稳混日子的人,与王、陈谋划了一件人生中俯仰无愧天地的事——送了许多年轻精英出京历练储备人才兼避开乱局,为国为民死了到地府都能吹牛的那种。皇帝多活了这些年,眼瞅着精英们都长成了,他们不踏进这场乱局都不行了。磨炼你们不是让你们练好了拳回来打架的啊!朝会上动拳脚只是表面,私底下大动干戈的主力可不就是这群人么?成养蛊了,避了个寂寞! 譬如郑熹,很早到了先太子的身边,起手就是一个詹事,多么的亲密无间,他也乐于为太子扛雷。结果呢?皇帝活得比先太子还长!不说努力付诸东流,留下来成果的也不多。安排了温岳在禁军,皇帝熬到了温岳丁忧。安排了蔺振在皇帝身边、姜植在御史台,皇帝熬到了把这二人调出京。这都什么事儿啊! 譬如刘松年,他被皇帝召进京,是为了准备襄助过度的,这一过度就是二十年,天天在京城里耗着,耗得老刘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得过皇帝。 又或者段琳,段家相当的明白,他们有仇人,但是问题不大,一朝新旧交替,就是洗牌的机会。结果桌上这一局牌它打不完了! 更不要提英年早逝的先太子一系了,先太子的命不算很短了,多少雄心化成灰土。先太子妃满眼光辉灿烂的人生,“噗”一声,被吹灭了。承义郡王、东宫旧属等等等等……都没了。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就是皇帝自己,二十年前拔除龚劼开始,也是为了好儿子。结果儿子居然不耐活。把好外甥郑熹给了东宫,然后郑熹也跟着蹉跎了好几年。眼看旧臣故人渐次凋敝,剩下的儿子皆不如死了的,皇帝心里也是凄凉得很。 每个人每天都面临着“皇帝活太长”带来的难题,以及衍生出来的一系列题目。世界它居然不照着大家规划的来,总是出意外! 不如意事常八、九啊! 人们不太敢将对皇帝寿数的推测说出来,只能奋力地解着衍生的狗屁题目。 京城里每天都有整个帝国的菁华们惆怅、调整,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一个郁郁的人——陈峦。 他急流勇退又安排陈萌往外任去,便是担心儿子脑子不够使,搅进新旧交替的时刻成了别人的垫脚石。新旧更替,他一个老臣上表一贺,自己儿子就又能现到新君面前了,那时候再往京城一放。妥贴。 哪想到皇帝又活了十年?直熬到了他孙子都能出仕了,儿子的资历都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都是含了口滚烫的羊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早知道该让儿子在地方上攒点资历就火速回京磨着,把脑子磨好了下场迎接交替!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孙子出仕不是陈峦安排的,皇帝想起他来的时候也没有同他打个招呼。 说不得,只好随机应变了。 “帖子拿好。进京后先拜见陛下,然后拜见各位相公,要恭敬,”陈峦对孙子陈放说,“几位相公眼下恐怕无暇指点你,遇大事或可求教于王云鹤。平日可与你祝叔父亲近,那是一个可靠的人,比别的同乡故旧更可信任,对他一定要礼貌。沈瑛是个愚人,做事做不到点子上,姻亲嘛,礼数要到。” “是。” “要始终将陛下排在最前面,便是要蒙蔽,也要将蒙蔽陛下放在第一。” 陈放清了清嗓子,陈峦刺了他一眼,陈放老实站好。 陈峦微叹:“陛下念旧了啊!” 陈放低声道:“是。” “是什么?咱们好些年没有回京了,京城局势,不是你一个年轻人千里之外看过几封信就能知悉的。去了多听、多看,少说。” “那想和做呢?” 陈峦轻声说:“现在还轮不到你,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好。老老实实看三个月,循规蹈矩干上半年,再想着动手动脚吧。要与人为善。” “是。” 特意算了个宜出行的日子,陈峦亲自将孙子送出了大门。站在门口,陈峦不无忧虑地看着长孙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 陈萌加急送回来的小儿子忙说:“阿翁,外面热,咱们回房吧。大哥聪明的,一定能够显名的。” 陈峦道:“你哪里知道哟~” ……—— 陈放一路晓行夜宿,途中经过了父亲陈萌所辖境内,又跑去刺史府里拜见了一回父母。 陈萌道:“一转眼你也长大啦,到了京城之后先静观其变。你阿翁为相多年,我看诸王未必会安份,是会有人想与你做朋友、拉拢你的,你谁都不要答应。再过两个月我便也要动身进京去了。” 今年轮到陈萌进京了,他倒觉得这个时候让儿子出仕时机不错,自己很快就能再回京带俩月孩子。 陈放道:“阿翁也要我谨言慎行。” 陈萌道:“这就对喽!我这里还有封信,你带去给你祝家叔父。” “好。” 儿子答应得痛快了,陈萌又担忧了起来,前阵子朝上这一通乱,他身在远处都能感觉到那种紧张。儿子能够应付得来吗? 陈放道:“儿入京之后不过是个六品,想出事也出不了大事的。” 陈萌道:“六品与六品也不同啊!在陛下身边,嘴要严,要恭敬。” “阿翁也是这么说的。” 陈萌又殷殷叮嘱:“什么沈家、冯家,走动走动也无妨,遇事不要听他们的,也不要为他们递什么话。” “哎。” 陈放听了父祖两耳的教诲,又被母亲好一番关爱,将他的行李重新整理了一番,又添了几身秋冬的衣服才放儿子上路。 到京畿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陈放已经换上了夹衣。 这一日到了驿站,核了身份,驿丞才说:“小官人这边请。”便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几个男子起身,上前问道:“可是陈相公家的郎君?” 仆人要上前,陈放拦住仆人,自己说:“我是陈放。” 当先一个带点稚气的少年上前一揖,道:“在下姓祝,是鸿胪祝少卿的学生。奉老师之命前来迎接郎君。” 陈放看他个头不太高,看着有点紧张的样子行止却有礼,便和气地说:“原来是叔父的高足,叔父进京路过舍下,你是不是也一同来过?” 来的少年就是祝炼,他被祝缨安排到驿站里蹲陈放。他以前也领些任务,但是完全独立完成且跑这么远的大活,这还是头一次。 意识到自己紧张了,祝炼稳了稳神,道:“正是。” “里面说吧。” 陈放比祝炼大几岁,陈峦尽心教导的孩子,气度看起来比郑家家塾那些人还要略强些。以祝炼的眼光看,他的身上也带一股极自然的“贵气”。 两人进房坐下,陈放先问祝缨好,祝炼也代答了。祝炼道:“老师在京中不得出来,所以让我来知会您一声。京城近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请您留意。” 陈放道:“叔父有心,不知是什么事?” 祝炼道:“您是要去宫里任职的,第一要务那当然是陛下。” 陈放这个六品不止起点高,位置也很好,是皇帝的近卫,由出身极高的贵胄子弟担任。它不看你的本领,也不看你的资历,就是看出身。从这里出身的人,哪怕放在纨绔堆里,也是顶尖的那一拨的纨绔。 这活儿郑熹干过,骆晟干过,冷侯小的时候也给先帝干过。但凡有可取之处,都直接摆在皇帝的眼前。 瞎了之后,皇帝愈发的念旧了起来,而他熟悉的旧人已凋零了大半了。想起一个,死了,再想起一个,又死了。想起陈峦,没死,就问陈峦的子孙。陈萌已经是刺史了,再问还有什么人。 王云鹤与施鲲当然不会说陈家没人了,回复说,陈峦的长孙已经长大了。皇帝想到陈峦做丞相的时候事事称意,钦点的把陈放叫到京城去做官。 也算是皇帝庇佑的人了。只要谨慎,陈放的将来坏不了。同样的,如果不谨慎,缺点错处也都摆在了皇帝面前。 陈放问道:“陛下圣体安康么?” 祝炼摇了摇头:“眼睛一直没有好,一直高深莫测。” 陈放点头,心道:那就是喜怒无常叫人摸不着头脑。 祝炼道:“老师说,您进京之后哪里都别去,先进宫。一切事务都要排在陛下后面。” 这话就与陈峦的叮嘱合上了,陈放道:“叔父说的是。” 祝炼又告诉他:“之前朝会上殴斗的事,禁军也有几个人被黜了,又换了些新人。您府上的两位熟人也被调换了。老师说,请您与他们见面的时候留意。” 陈放忙说:“这是自然。”他看了一眼祝炼,决定把一些话亲自对祝缨讲。他家没有支使哪个“同乡”、“故旧”站队,那些人打群架不是他家指使的,这个得讲明白了,绝不能误会。 接着,祝炼又告诉了他一些皇子之前的事情,包括东宫。皇帝现在面前最主要的是太子和鲁王。太子也还过着有点像先太子的日子,不过他主要是挨骂,皇帝骂完他一顿,就会给他多安排一点事情。久而久之,太子也习惯了。不过有歧阳王与骆姳在,倒是比较轻松。 然后祝炼又拿出四份清单给他:“老师说,这一份是现在在京为官的同乡,这一份是宫中与您职司相关人员的名单,这一份是您入职的步骤,最后一份是京中现在流行的一些玩艺儿。” 陈放双手接了:“多谢叔父。” 祝炼接着说:“老师还说,十里不同俗,京城与老家的衣饰之类还有些差别。已经安排了裁缝到您府上准备着了,您回家之后量体,他们给做着,不耽误您穿用。” 陈放心道:祝叔父果然名不虚传。 又感谢了。 祝炼又转达了祝缨的一些叮嘱,最后说:“老师还有最后一句话,请您一定要记牢。” 陈放道:“不知是什么训示?” “面圣的时候,一定要沉着,口齿清晰,说得不要太快,一举一动,要如陛下都能看到一样。” 陈放都记下了,然后取出自己的名帖:“还请世兄转呈叔父,我面圣之后便登门拜访,领叔父的教诲。” 祝炼代收了他的名帖,然后告辞。 …… 陈放次日一早进京,先到宫中办入职。祝缨给他的第三张单子上写明了步骤、到哪里去办、办事的人、该人有什么性情特点、需要他做什么等等。 他的祖父是前丞相,对这些本就熟悉,但是十几年过去了,毕竟有些变化陈峦不能尽知。祝缨就仔细得多,连遇到的人、办事的方位都给他写明白了。 一路顺畅,通到了御前。 陈峦已对他讲了不少皇帝的事,又有祝缨给的小抄。见到皇帝时,陈放也不慌乱。 皇帝目不能视,仍是接见了他,说:“你阿翁还好吗?” 皇帝的声音苍老而虚弱,有点含混不清。陈放抬头往上看,看到一个靠在椅子里的老人。陈放的声音有些哽咽:“祖父在家中常思念陛下,今日见陛下圣体安康,祖父必是欢喜的。” 皇帝感慨道:“初见他时,我与他都还年轻。” 一老一小叙了一回旧,皇帝道:“你才回来,给你两天假,回家去安顿一下吧。” “是。” 皇帝赐了他一些财物,给了两天假,陈放却打算只休一天,提前过来上工。从皇城退出,先回自己府上,府里接着个宝贝,一群人呜咽着围了上来。领头的管家道:“府里可算又盼来主人家了!郎君的屋子已经预备下了,您先休息。” 陈放道:“我先认认人,你们也认一认我带来的人,免得在家里见面不认识当了贼。” 他第一先将府内管事认明,再将府中巡视一圈,又将自己带来的管事、僮仆安排了。才坐在厅上,问留守的管事近总。 管事躬身道:“京里不大太平,咱们都盼着您来主持呢。” 陈放又问:“可有什么客人来么?” 管事忙说:“鸿胪的祝少卿派了人来。老奴想,咱们府上也不缺这些,总是一片心意……” 陈放笑道:“不缺东西,只是没想到要预备这些个,对也不对?”自家管事当然比不得朝廷的少卿脑子好使,这里的吃住都准备好了,时兴样式的衣服之类这管事一准儿是没准备的。如果准备了,刚才就会连同住所、车马等等一起邀功了。 管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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