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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人愿意买,以次充好还想强买强卖,我为同乡们犯愁呢!” 赵振赞同地道:“不错!就是这样!以后咱们要讨情,也要先看看人值不值。得跟顾同那样,看准了,要能干实事,还要脾气相投了才对大人讲。” 两人说得投机,赵苏又说:“你脾气有点急,也别去责怪张、范二人,更不要去找邹进贤。咱们与次品划清界线就行,躲且不及,不要主动去沾才好。” 赵振道:“放心,我明白,好脚不踩臭屎!” 赵苏的嘴唇抖了一下,把筷子放下了,看赵振吃饭,赵振边吃边说:“大哥,你怎么不吃?” 赵苏道:“我一会儿陪娘子。” 赵振“嘿嘿”一笑,扒完饭说:“我得回去了!” 赵苏让点起灯笼来,嘱咐他路上小心。 ………… 赵苏与赵振俨然成了吉远籍官员在京城的两个小小头目,他们私下讨论的事没拿给祝缨说,祝缨也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点结论。 赵振在她的面前一直在忙大理寺的事情,祁泰是个不大管事的人,赵振把很多事情给处理好了,拿到祁泰面前,祈泰无论是核对还是总结,倒是能做得不错。然后就默默地拿给施季行去批。 施、林二人也有分工,林赞也不太爱搭理庶务,施季行一来,他就把自己不想干的都塞给了施季行,林赞只看大事。 施季行忙了个四脚朝天,心里也挺美,大理寺是真的有钱。比他以前呆过的地方都肥。 施季行捧了大理寺的补贴单子拿给祝缨签字,大理寺发的东西比鸿胪寺还要多那么一点,最后一拨是一批彩缎。 到了祝缨案前,祝缨接过来画了押。施季行看她面前摆着一叠手稿,瞄了一眼,上面画着小人像,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祝缨道:“一些验尸、验伤的稿子,我看一看,再核对一下,要是没什么错讹就刊刻了,下发到各州县仵作手里。” 施季行道:“使得!也免得下面的人胡乱来。地方上的仵作多是粗浅,全靠师傅教、自己见。有没见过的,他们就开始胡说八道。有时候还得司法、主官亲自去查验。” 祝缨道:“唔,要是合适,该把各地的仵作召过来教一教的。我看以往那些经验手札,多有错讹与想当然。” 施季行道:“只怕难。贡士进京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那还是为国取士。仵作,吏目之流,更不值得了。” 祝缨道:“先记下了。咱们大理寺自己办,不让别人插手,也不用户部出多少钱。” 施季行想了一下,真要办成了,那天下各地的仵作就都是从大理寺出去的,以后万一要用到了,可就太方便了啊!他就没有反对,说:“也行,只是眼下事多。齐王就要开府了,听说了吗?皇后与张婕妤要给齐王选妃了呢!” 祝缨道:“你女儿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施季行笑道:“对啊!你也没女儿要说亲,咱们俩不正好在这儿说闲话么?” 祝缨道:“不知道齐王府里都有些什么人喽!” 施季行道:“那不能叫他们强过东宫。” “那是自然。” 俩人白天才说了亲事,祝缨落衙后一进家门就被祝青君堵着了:“大人,那位以前的陈大人带着他儿子来了!阿喆在陪着他说话。” 祝缨问道:“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并没有啊!” 祝缨快步走到堂上,只见陈萌父子正在与苏喆、林风说话呢。林风跟他讲逮兔子,陈萌道:“我们老家兔子也有、山鸡也有……哎哟!三郎!” 祝缨道:“你们今天怎么得闲的?” 陈萌道:“有事相求。” 祝缨把帽子摘了递给祝银,仔细看陈萌父子的面相。两人已从陈峦过世的伤感之中走了出来,父子俩脸上都了点笑影,尤其陈放,是忍都忍不住的蠢样。 “求?” 陈萌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为这小子的亲事而来的。今天,刘相公到了我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得我呀魂儿都飞了。哪知他一开口就是问我,儿子要不要娶亲?我哪敢说别的?只好说,孩子还在孝中,纵有淑女,也怕人家说我陈家不讲规矩。” “他要做媒?你这面子够大。”祝缨也在猜,得是哪家的姑娘能劳动刘松年呢?岳桓家?不对,闺女跟陈放的年纪不太配,岳桓家大的那个已经嫁了,小的那个比陈放小太多了。王云鹤家?也没合适年纪的…… 陈萌道:“是施相公家的女孙。” “哦!”祝缨想起来了,施季行是没合适的闺女,可是施季行他大哥有啊!也是施鲲的孙女儿。 “恭喜!”祝缨也笑着说,因为没听说施鲲的孙女有什么毛病。 陈萌道:“既如此,你是不是也要为你侄儿出份力?” “喜糖我包了!” 陈萌道:“我不揩那个油!不过女家媒人有了,我家媒人也不能失了场面!就有劳三郎你了,如何?” 祝缨道:“我?那边可是刘相公!我与他不相称的!” “就是你!换个人,谁能顶得住刘相公呀!还是你,我看你不怕他,能哄得住。就你了,就你了!我加厚赠你谢媒钱!” 祝缨笑道:“不是还有王相公么?” 陈萌认真地说:“要是先父在世,他出面拜托王相公那是相称的。如今是我,我与你熟,自然就是你。” “好!”祝缨不再推辞,“等我查一查怎么做媒哈。” “噗!”屋里的人都笑了。 陈萌的儿子与施鲲的孙女,门当户对,两家家长心里都已经许了,媒人就是个点缀。但是祝缨得先做功课,亲事是施鲲提议的不假,走礼的时候得男家先提出来。 祝缨跑施鲲家跑得轻车熟路,特意选了一天,穿上她的官服,带上人,往施鲲家里给陈放提个亲。到了施鲲家,只见他一身紫袍,气质竟奇迹般地回复了七八成做丞相时的模样,浑不似前几天的哀叹感慨。 六礼的流程很长,陈峦还没过周年,都知道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成亲。 陈、施两家也只要祝缨往施鲲家走一趟,让人看到了两家议婚这件事就行了。 施鲲更是对外放话,说自己“与陈相相知多年”,如今老友去世,自己愿意把孙女嫁给他的孙子。兜揽了孝期议亲可能引发的非议。 一看就是睁眼说瞎话,他跟陈峦以前可也没多少友谊,顶多就是没有互相打架的同僚。 接下来祝缨也不必做很多事,只要等着两家算好了吉日,到了点儿陈萌通知她去露面表演一下就成。谢媒钱得准成亲了才能给,祝缨今年且还拿不到这份钱。她又不喝酒,喜酒都不给她,陈萌包了二斤好茶给她。 她摸摸鼻子,抱着小江写的手稿,先去到了禁军,问了一圈发现禁军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过刀剑之伤。 禁军没有大将军,现在是六个将军轮值。有经验的老将几乎都不在了,没多少人能帮到她。 时悉好奇地问:“大理弄这个做什么?” 祝缨道:“大理寺断案,得懂些伤情。” 时悉似懂非懂地问道:“还用大理亲自过问吗?也未免太繁琐了些。” 祝缨道:“我把别的更麻烦的事让他们办去了,这件事就落我头上了,且我对断案一向有兴趣。不打扰了,我再去问问旁人。” 时悉倒好心,说:“那禁军中不大有这样的人,边军常见这些伤,他们又不在京城。您不妨去请教一些老将。” 祝缨道:“好,多谢提醒。” 揣着书稿,她就跑去找郑侯了。郑侯对这个有一点兴趣,指着几页纸上的描述说:“这些都是寻常兵刃伤的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些兵刃都很轻……” 果然是行家,且一眼认出来都是些“小巧”的东西造成的伤痕。祝缨见他有兴致,就与他多聊了一阵,趁机请教“重家什”是什么样的。 直说到郑熹回家,两人还意犹未尽。 郑熹来见郑侯,看到祝缨就说:“大忙人,谢媒钱拿了多少呀?” 祝缨一扬手稿,道:“我正闲着呢,赚点儿外快,好把这个给校订印出来,下发各州县。” “这是什么?” 祝缨道:“大理寺一些审案、断案、查访的法子都陈旧了,想重新校订一下,更改讹误,刊刻了印发各州县。我瞧着下面的事儿有点多,至少在这个上头,给他们立根尺子,只要不是傻子,比着这个量着办事儿,能少些乱相,省点事。” 郑熹拿来看了一看,道:“也好。唉,可不是乱么?” 郑侯问道:“又怎么了?” 郑熹轻描淡写地道:“抑兼并,逼出人命来了。” 祝缨与郑侯都静了一下,两人的表情没变,听郑熹说道:“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上头要抑兼并,下面的人就要拿这个当政绩。才换的主官,自己选的贡士到京之后就喊冤!说乡里有个绅士被逼死了。哎,对了,你在地方上干过,这个抑兼并,怎么做的?” 祝缨知道这父子俩都没干过这个事,简单地说:“朝廷要抑兼并,得看主官能不能干,能干的就拿违法的劣绅大户开刀,这是最好的。不能干的就跟野猪一样乱拱,也能有点成效,就是所有人一起倒霉。最缺德的一等是不动大户,拿小民凑数。” 郑侯问道:“小民怎么兼并?” “兼并其实就是人口财赋入私门,隐田隐户。朝廷怎么知道一个地方抑兼并了呢?括隐。以搜出来的人口,田亩为准,搜出来的越多,就是干得越好。陛下与丞相也不能亲自下去一寸一寸地量,怎么算多怎么算少?不是空口白牙说搜出来的就搜出来,朝廷就给记功的。有人口,有田亩,就有赋税,有人服役。能缴得上相应的钱粮,出得起相应的丁口,才算效验了。” 就是不抖人口、田亩,而加赋税徭役,这就都摊到普通人头上了。长此以往,就是逼得百姓逃亡。然后恶性循环。 逃亡的百姓就会变成流民、匪盗,然后就乱。 郑熹点了点头:“哦!” 祝缨道:“我只是奇怪,王相公是个极稳的人,怎么会催出事故来了?,” 郑熹道:“倒不是他催的,可他的脸上也好看喽!你看着就行!这事儿查也是御史台的事。” 祝缨道:“我明白的。”然后抱着小江的稿子,询问郑侯还有谁能够请教。 郑侯道:“老孙也死了,你去冷家看一看吧。在京的这些人里,见过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是。” 祝缨看天色不早了,今天就没去冷府,预备过两天再去。 …… 次日早朝,风平浪静,好像郑熹昨天在撒谎一样。既没有人提到有贡士喊冤,也没有御史跳出来说什么抑兼并不好,更没有人参某官不称职一上任就扰乱了地方。 祝缨看王云鹤的步伐依旧稳健,步幅大小没变、步速也还是原样。 不但如此,王云鹤还能向皇帝表奏,齐王府的属官已经凑齐了。 皇帝与丞相显然是已经商量好的,走了个过场,仪式留到明年,今年先降旨,把齐王给封了!现在他还住在宫里,只等外面的王府准备好了,把仪式一过,就搬过去。 这可谓这一天早朝最大的一件事了。 京城之中消息灵通的人已听到了一些“逼出人命”的风声,御史台也暗中派人去查,只都不挑破。 各地的刺史也陆续地抵京了,陈萌的府上又开始不断有人拜访。十一月初,祝缨竟也收到了几份地方上拜访的帖子! 他们多半是来与她套近乎,有的是看中她在皇帝登基的过程中“有功”,有的是期望大理寺以后别卡他们的案子。 祝缨一一接待。 刺史们去年没赶上先帝驾崩,今年倒赶上了先帝周年,一个个在周年上哭成了泪人。 先帝周年之后,所有人都仿佛办完了一件大事,觉得可以放开了欢乐了。于是别有一件热闹传开了——不但要给齐王选妃,还要给东宫添几个女子。 穆皇后有话:“齐王择淑女,询问望族即可。东宫添人,不可惊扰地方,在京畿采选便罢。”总之,不往外闹大。 此事不同于选宫女,百姓急惶不安。这回倒能算一些人的好出路,不少人家都心思活络,穆皇后面前,有许多人关说。 穆皇后心里,亲生的儿子更重,但却耐心地与张婕妤商量着齐王妃的人选,东宫的侧室被她往后放了又放,只让杜世恩先把关。 消息一出,却让一个人有了新念头。 京城,一座小院子里,一个姑娘对父母说:“与其总往姑母家讨饭,年年月月的惹人厌,不如就请她一总帮咱们一次大的!也免得她在姑父面前难做人!” 她的父亲道:“家里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呢?” 姑娘道:“轮不到我插嘴?怎么向姑母家讨钱就轮到我了?做针线换钱补贴家用就轮到我了?往家拿钱不是家里的事了?” 她母亲道:“你这嘴!少说两句!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姑父总归是鸿胪寺的少卿,比咱们能说得上话,我想进东宫参选!吃穿都是宫里的,还能给家里省些钱呢!要能养下一儿半女,咱家也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她的父亲道:“你姑父也得肯帮咱啊!” 姑娘道:“我就求姑母这一次!我去试试,成不成?你们答应呢,就陪我去姑母家,不答应呢,我自己去。” 父母商量了一阵儿,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一抬头,姑娘早跑到姑父沈瑛家里去了。 沈大娘子在家里一向做不得主,但听了侄女的话又觉得有理。求丈夫,恐怕是不能够了,且丈夫也不会办事。 沈大娘子将侄女一看,十六、七岁的年纪,白皙长美,一股少女的活泼劲儿。也识字,也懂道理,心道:倒是可行!帮急不帮穷,要是她能成事,我倒也不必总在家里看人眼色了! 她拿定了主意,道:“我的儿,你有这个心,我必帮你!” 她即命人开了箱笼,凑出一份厚礼:“拿了我的帖子,送到杜府去,给杜家娘子!” 她与杜世恩家也没有什么交情,但钱可以变成交情! 第347章 行家 祝缨揣慢悠悠地在京城的大街上踱步,京城的大街比去年此时热闹得多了。各地进京的人数目虽然不多,却带起了许多的热闹。贡士们忙着拜访名人求推荐以及会友,官员们也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往各处走动。 祝缨先远远地看了一眼老马的茶铺,见里面坐着不少人,她就不去了。又往大街小巷里慢吞吞地转悠。 一个毛孩子从她的身边风一样地刮过,祝缨身子不动,脸却往另一边看过去。另一边,一个略高一点的孩子正站在那里,一只手才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指头等着她自己把荷包送上门…… 祝缨含笑站着,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可爱了。两个小子尴尬地站在了原地,顿了一下,高个儿的那个叫了一声:“撤!” 两人飞也似地钻进人堆,不见了。 祝缨笑了笑,她今天出门没带人,也没穿那些锦绣衣服,一身青衣,揣着小江写的稿子准备去冷侯府上碰碰运气。哪知路上有人找她碰运气来了。 太久不在京城的街面上混了,京城的小偷们也迭代了,都不认识她了。 她不紧不慢地跟着,慢慢地找到了新贼窝。这里不是茶铺,而是一间小小的门脸,卖些小食,门前一口大锅,锅里浪花翻滚,翻起一些絮状的脂肪筋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肉汤的味儿。 一旁的木牌上写着:大碗八文,小碗五文,饼两文。 祝缨在门外棚下简陋的木桌上坐下, 里面一个弓着腰的中年人跑了出来,他肤色黝黑,穿一件油腻腻的围裙,撩起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说:“官人要吃汤?要饼不?” 祝缨摸一摸腰间,抓出二十四枚铜钱来往桌上一放:“把刚才进去的那两个小子叫出来,陪我喝碗汤。” 中年人陪笑道:“官人说笑了,哪来的小子?” “掌柜的呢?” 中年人将她打量了一下,吸了口凉气:“官人稍待!” 进去里面,不多会儿,一个穿着整齐些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没有围裙,身上也不油腻,乍一眼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祝缨伸出手指往桌面点了一点,他也坐下了,陪笑道:“小人就是这里的掌柜,小本买卖,祖传的房子。不知何时入了官人的眼?” 祝缨知道,自己做官这些年,身上是有股“官”味儿的,只要不用心伪装,落到“贼”的眼里,就像贼在她的眼里一样——清楚明白。 祝缨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王相公才从京兆任上拜相没多久,才回来,不知道京城街面变成什么样子了,想找个人请教请教。您贵姓?” 掌柜的愈发不知道她的深浅,小心地说:“您客气了,免贵姓钱。” 几句话功夫,有几个人奔着他们来,到了近前看清了祝缨,脚步声又迟疑了。钱掌柜不动声色地要使眼色,祝缨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往那人那里一指,道:“你先顾他们。” 钱掌柜拱手道:“您是行家!请您里面坐。” “不用,我就坐这儿。” “哎。您稍待。” 他起身跑过去,将几个人嘀咕一回,再转回来,小心地问道:“不知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祝缨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铜钱,道:“来喝碗汤,我汤呢?” “就来。” 他亲自去盛汤,刚才的围裙中年人袖子卷到肘上,一手一个提着刚才的两个小子拽了过来。祝缨一看,对两人和善地笑了,两人蔫头耷脑,祝缨道:“坐,忙了一早上了,吃了吗?”她又摸出十个铜钱,让拿五张饼过来,请两个小子一块儿吃。 两个小子看着钱掌柜,钱掌柜点了点头,他们才谢过了祝缨,伸手捧起碗来吸着热汤。祝缨也拿起一张饼,泡着肉汤慢慢地吃。吃完了,才对钱掌柜道:“您这儿味道不错。还有别处好吃的小食吗?” 钱掌柜陪笑道:“官人容禀,干小人这一行的,可不敢胡乱说出去。” 祝缨道:“好吧,那我自己去找,等到找齐了,我攒个局,请你们一同吃个饭。”说完,她又不紧不慢地走了。 京城的偷儿从此被她盯上了,不但偷儿,还有打架殴斗的狠角色、坑蒙拐骗捞偏门的,无不被她跑到窝点门口看两眼。被她撞上正在犯事儿,当场被看破是最轻的。最见效的是拐卖人口的,被她摸着了就招来京兆的衙役直接抄了老窝。也因如此,京城街面为之一肃,京城道上的人终于发现了——这是大理寺卿吃饱了撑的出来找事儿来了! 原本过年前是走偏门的人也跟着过年的好时节,今年被她这么一搅,好些人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总担心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进入腊月,京城黑-道叫苦不迭:“本以为没了京兆尹能过个好年了,哪知来了个阎王!” 亏得还有人知道老马茶铺,钱掌柜是当贼的,与老马是一路,他这一行里最先就想到了老马。于是几个相熟的人公推了钱掌柜当头儿,一同找上了老马:“那位大人究竟想干什么呢?他老人家划下个道儿来,咱们也好有个数!咱们可不敢惹官家的人呐!” 老马也莫名其妙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这铺子从前头马老爹手里接过来时就金盆洗手了的!” 钱掌柜道:“你洗手了,可毕竟在道上混过,总要有些香火情的吧?不能眼看着弟兄们没活路呀!拜托老哥哥给问问?” 老马为难地道:“我这样的人,哪配登大人的门呢?” 钱掌柜道:“我们共同凑了份儿礼,不叫老哥哥你空手过去,怎么样?” 老马问道:“你们都犯了什么事?” “就是没有!”钱掌柜哭丧着脸说,“都是街面上干的营生。是,是有些偏门,可咱们就是吃这行饭的!出格的事儿是真的没干呐!就是两个小毛孩子不长眼,没认出菩萨真身来,不合下手,被识破了……” 老马听了就放心了:“那不碍的,以前也有这样眼拙的,大人也没有很计较。” 钱掌柜身后一个专干算命骗钱的神棍忍不住道:“我可没骗到他门上啊!!!怎么也被盯上了?” 他这一声,几行捞偏门的都蹿了出来,都说自己没跟这位头上动土,让老马好歹看面上帮忙打听一下。他们真凑了一份厚礼,让老马送去祝府打听。 老马硬着头皮,把茶铺暂关了一日,一脸上刑场的样子到了祝府门上。他也没有名帖,到了门上,张张口,不知道怎么说自己。门上的随从是跟着祝缨到过茶铺喝茶了,倒热情地招呼:“老马?你怎么来了?” 老马吞吞吐吐了老半天,把来意讲了。祝虎道:“哎?大人这些日子总爱自己到街上逛,我们还说大人干什么去了呢!你进来坐!” 把人让到门房里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老马坐卧不宁,直熬到祝缨在街上又揪住了几个倒霉蛋,然后一身轻松地回家。 ……—— 祝缨踏进大门,老马从门房里蹿了出来。胡师姐“锵”一声,佩刀抽出来一半。祝缨道:“是老马。” 老马抹了一把汗,弯着膝盖就要跪下,道:“大人。” “起来吧,里面说。怎么来了?” 老马手足无措地看看脚边的礼物,祝缨道:“这是什么?你妹子家才安下来,拿这些做甚?” 老马躬身凑了上去,道:“不是我妹子,她在家收拾些野菜腊肉,要过两天才送过来呢。” “又不跟她要这个!一年到头的不容易,送礼,拿得出手的,自己就要肉疼。拿不出手的,脸上又怕不好看。跟我还弄这些做什么?” 老马忙说:“要的要的,一片心,您不要是您心地好,我们不能没良心。这个是小钱他们……” “哦?” 老马斯斯艾艾地:“他们说您到街面上转悠,他们有些怕。大人……” 祝缨与他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什么?” 两人到了小厅,祝缨坐下,指了指下手的位子,老马斜着身子坐下半个屁-股,才说:“道儿上这个鬼,是怕官府的。可是叫他们怕得太过了,就怕有亡命徒。您是金贵人儿,不合自己冒险的。有什么话叫下头人传去就行了。” 祝缨道:“没找你,就是让你安心过日子的。我与他们另有账要算,你不要总往里面掺和,过你的日子吧。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回去吧。把他们的东西带走。”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京城的黑-道直接打交道了,十几年过去了,道上都换了一批人了。真老马都死了,她还死盯着茶铺收集消息,容易耽误事儿。且京兆府现在还没个正经的京兆尹,就算有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接下来她要在京城混,朝廷上的局面也不太明朗,在街头巷尾有些耳目是必须的。也顺手收束一些这些捞偏门的,别做得太过份。 鸡鸣狗盗,自有其用处。 眼前这个老马,是不太够用的。而张、范二人为邹进贤讨情的事又给她提了个醒,地位越高,事情越多,就越容易不自己去接触下面的人,要靠“中间人”,无论消息还是事情都容易走样。就像朝廷里,皇帝、郑熹这样的人,对下面地方上的情况就是“道听途说”。 得亲自抓一抓。 当然,也不能凡事亲力亲为,但是过一段时间,她也得亲自过问,沉下去、多花些功夫,不能蜻蜓点水。十几年过去了,久不操旧业,如今重新拣起来,发现本事还在,祝缨心情不错。 现在钱掌柜等找到了老马,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打发走了老马的第二天,祝缨带上祝青君和胡师姐两个又重到了那家小食肆。大厨提起勺子就往里喊:“掌柜的!” 钱掌柜出来,腰也弓了:“大人。” 祝缨道:“钱掌柜,生意可好?” 钱掌柜苦着一张脸:“大人说笑了,小人们这仨瓜俩枣,请您高抬贵手。” 祝缨道:“明天别做生意了,我包你这儿一天,你去帮我请些人,请谁,你知道的。青君,把订金给他。” 祝青君拿出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些钱,往桌上一放。祝缨道:“我明天还来,告诉他们,别想着跑。” “哎。” 等三人离开,钱掌柜拿起小包,见里面写了一串名字,京城捞偏门的都写在上面了。钱掌柜的说:“得!你去买一头新鲜的小羊,现在就宰了,大锅里熬上一夜。我去写帖子请人。” 钱掌柜的腿脚也已快,天擦黑的时候,把单子上的人都约到了,各人也不敢逃,灰溜溜地等着第二天。 …… 另一边,祝缨带着二女离开,又踱回了府里。苏喆很好奇地问:“阿翁,您这又是去哪儿了呀?” 祝缨道:“出去逛街了。”说着,把街上顺手买的一盒绒花拿了出来。 苏喆接过了一看,笑道:“这个与咱们家里的不一样。” 祝缨道:“那你们分了吧。” 苏喆看看祝青君,祝青君摇了摇头。到了晚间,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苏喆问祝青君:“今天干什么去了?”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胡师姐跟着就算了,为什么青君也跟着呢?祝青君在祝府的定位是有些不清的,有点像学生,但是很可惜,她又不像苏喆有出路也不像祝炼是个男孩子。所以,她能做什么呢? 苏喆是很想让祝青君以后跟自己回阿苏县的,她情愿自己做县令给祝青君请个县丞的职位。但是在祝缨这里,苏喆也知道,祝青君顶天了也就是项安的位置。 祝青君道:“去了个卖肉汤大饼的铺子,我瞧那个掌柜的和厨子都不好人。” 两人是无论如何也猜不着祝缨想干嘛。 次日,祝缨上完朝、应过卯,把事务往施季行身上一推就出了皇城,回家换衣服,带上了祝青君与胡师姐就往肉汤大饼家去了。 到了钱掌柜处,只见桌凳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伙捞偏门的个个提前穿好了过年的新衣。大锅里浮着羊腿、羊头之类,钱掌柜垂手在巷口等着:“您老来了!” 祝缨笑问:“人都齐了么?” “是。” “有劳。” “不敢,不敢。” 祝缨这回就肯进他的铺子里了,这里门窗都开着,因而采光尚可。钱掌柜请祝缨往主座上坐下了,大厨使大托盘往桌上上羊汤大饼,又有各色小菜,钱掌柜还往酒楼订了酒席,又备下了上等的美酒,又给祝缨特意上了茶。 祝缨道:“坐吧。”她眼睛一扫,又问张半仙腿怎么了。 张半仙很惨,因为姓张,上次祝缨路过他的时候多照了他,把他吓坏了,越想越害怕,连夜想翻墙跑路,不合太紧张,把腿跌断了。腿断了,就不好跑,被巡夜的揪住了,今天只好回来了。 祝缨道:“多喝点儿骨头汤,以形补形。” 张半仙哪知道自己差点得了个“亲戚”呢?哭丧着脸应道:“多谢大人关心。” 钱掌柜他们把老马还叫了来,祝缨指着老马道:“这里的事,你今天要坐下了,就离不开这是非了。” 老马站起来就要跑。 祝缨笑了,对钱掌柜说:“我离开京城十几年了,街面上的人物已是换了一批,我都不太认识,劳您为我引见一下?” 钱掌柜哪敢说“不”?逐一介绍,行骗的、殴斗的、打手暗算的……最后一个是张半仙。 祝缨道:“自从王相公不做京兆做丞相也有二十年了,京兆府不大管着诸位豪杰。大理寺管不着京城治安,我还是有些事要向各位打听的,怕到时候彼此不认识,生了误会却误事,先认识一下。以后有事少不得劳烦诸位。” 钱掌柜等人都是老江湖了,听她说得越客气,心里越害怕,都说:“不敢。” 祝缨将眼睛望向一个穿得紧单薄的壮汉,这位在这些人里有些格格不入,他有点像老穆,靠拳头的,偶尔也杀人。但杀人只是江湖传说,据说没人看见过。这人起身,瓮声瓮气地道:“听大人吩咐。” 他的头压得很低,老实得紧。钱掌柜见状,心道:这个样子不像是怕官,倒像是被整治过了。 外面棚子下的桌子上停了一只鸟,低头不知啄着什么。祝缨对胡师姐道:“打它。” 胡师姐也不迟疑,摸出一枚弹子,鸟儿应声而毙。各路“豪杰”心道:这是立威么?不过是一手确实是俊。 祝缨道:“话说开了就好,青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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