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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道:“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陛下的功业这才刚刚开始。” 中间卡着一个皇帝,余清泉看着是给皇帝说话的,其他人顿时失了与他争辩的立场,眼睁睁地看着余清泉把话给掰了回来。记住他的人不少,余清泉却并不在意。 直到皇帝说:“罢了,散朝吧。” 大臣们才议论纷纷地三五成群往外走,冼敬等人毫不避讳上前围簇着王云鹤,郑熹站直了身体,转脸向下,也有郑奕、冷云等人凑过来。卫王、太子等人则是往后面去求见皇帝——这才是一家人呢。 郑熹再往人堆里再看,又见鲁太常拉着祝缨说话。 此外还有一些不太明白的人,跟着朝上看热闹地傻乐,其中一个大傻子让郑熹越看越头疼。这人叫柴令远,不是别人,正是安德公主的孙子。公主薨了,儿子没有天子“以日易月”的好事,得踏踏实实把孝期捱完,但是孙子孝期短,已经可以出来了。 卫王向皇帝进言,皇帝也想照顾“自家人”,这小子回来的当年就披上了红衣,二十来岁的年纪,朝中多少官员一辈子也熬不到的好事就落入他的袋中了。郑熹做大理寺卿的时候二十七岁,穿紫,但是能干。柴令远…… 郑熹叹了口气。他可以不管公主的孙子,但不能不管自己的堂外甥——柴令远这破玩儿的亲娘是郑熹的堂妹。 今晚得叫过来骂一顿! 郑熹对郑奕道:“今晚把他带过来!” 郑奕也看了过去,柴令远也是他的外甥。郑奕也有点头疼地说:“不能不管他吗?” “别说气话。做事可以不用他,但不能让他坏事,他得收敛着点傻气。不看他,也要看他的父母!” “一点儿也不像我!”郑奕抱怨了一声。 郑熹心说,像你哥。 再看祝缨时,却见鲁太常做了个“请”的手势,祝缨同施季行说了几句,施季行点了点头,祝缨就同鲁太常一道走了。 祝缨与鲁太常到了太常寺,这个地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是祝缨的禁地,现在能够登堂入室了。上了茶之后,鲁太常把仆从摒退,祝缨就抢先开口:“方才多谢您了。” 鲁太常不客气地问:“你刚才是要干什么?” 祝缨有点腼腆地笑道:“是我鲁莽了。自我做官起,也就同姓段的有些冲突,那也是池鱼之殃。二十年来和风细雨,今天的场面有些难看。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鲁太常道:“这样的事怎么能和气?郑、冷诸人,根基所在,肯做到现在已经很克制了。再者,人主恐怕也听不得那样的话。余清泉出来就罢了,那是他师门。你呢?郑相才是你的恩相。王相公又素有人望,谁也不想正面碰他,否则也不至于只是敢传些流言了。你指摘哪一个都不好。” 祝缨忧郁地道:“王相公素有名望,做过的实事不是空口白牙能够抹去的。此一时得意,过一时别人醒过味儿来,郑相公的风评也不会好。也是个两败俱伤。偏这两个人,我都不能让他们太吃亏。左右为难。” 鲁太常道:“莫要想着两全其美,不可能的。你趁早做打算。” 祝缨道:“那您呢?” 鲁太常道:“我?”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祝缨道:“您都不知道了,我更糊涂了,真是伤脑筋,今晚怕是睡不好了。” 鲁太常道:“我离得远,你离得近,早日想明白早日解脱。我看你一向神智清明才多此一举。你要别的肚肠,我可也没下一回了。” “您这话重了,我还要时常向您请教的呢。”祝缨谦逊地说。 起身告辞。 ………… 大理寺里已经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赵振、祁泰看祝缨的目光都带着担心。 其时施季行已经安排完了今天的事务:“照旧。” 祝缨也就不再折腾了,回到房里接着想事情,她很难想象,面对这样的局面王云鹤除了硬扛还能怎么样。 那一边,冼敬也在咬牙切齿:“何等小人!如此歹毒!” 王云鹤道:“你的本职在詹事府。” 冼敬道:“殿下求见陛下去了,我来请教老师,也没什么不妥。” 王云鹤神色如常:“早在意料之中的。” 冼敬道:“殿下并没有这个意思。” 王云鹤微笑:“我知道。” 余清泉也说:“小人谗言而已,清者自清,至尊父子天纵圣明,不会被人所惑的。” 冼敬又说:“欲行变革,必有小人阻道,中伤君子。” 余清泉道:“咱们也不是没有人帮忙的,抑兼并得罪人,但是不少官员也拿这个当政绩,科考是本来就有的,如今不过是固定下来。最近最大的一是件是动了军制,眼看着胡人又不安份了,到时候真刀真枪见真章就是了!” 冼敬道:“不错,只要撑过这两年,比一比,看出成绩来了,陛下面前就能交代了。把持朝政又怎么了?哪怕要退,也得出了点成果之后再退,得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不能是被人挤兑走的!您纵是休致,也要休得体面,不能这么窝囊!” 余清泉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他们还有一个想法,这件事情他们是会想持续做下去的,所以王云鹤这个头肯定得开好! 王云鹤道:“计较流言,正事还做不做了?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余清泉无所畏惧:“是!” 他与冼敬大步地离开,又各自与自己的朋友、同侪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酝酿着反击。 ………… 朝廷的气氛愈发紧张了,祝缨落衙之后先让苏喆去刘松年府上报了信,再去了一趟陈府。 陈萌见她又至,很是惊讶:“你怎么又来了?” 祝缨道:“那我走?” “别!来,坐!”又让陈放奉茶。 祝缨缓缓地将朝上的事说了出来,陈萌拍着膝盖说:“哎哟,这下不能善了了,你别参与其中才好。” 祝缨道:“只怕不行,郑相公邀我过府一叙。” 陈萌道:“我就说他是个狠角色,竟不肯放过你。这可难办了。你?” 祝缨道:“我来同你说一声,我还得应付他去。大不了这个官不做了。” “别胡说!辞官已经是表态了!宁愿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王相公不会把你如何,郑七是个会下狠手的人啊!真是可恶!何必这样逼人呢?” 祝缨道:“我来告诉你,你莫要轻举妄动,我先去他家看看。” “哦。” 祝缨再到郑府的时候已经略晚了一点,厅里坐了几个熟人,郑熹还没出来。温岳等人也知道了今天的事情,都在说着这事儿。温岳道:“王相公何苦?” 他们也不愿意与王云鹤对上,鲁太常说得很对,谁跟王云鹤对上都会受损的。 邵书新道:“他想做君子,可惜身边也有小人。才不是还有个逼死人命的案子么?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可见底下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他们说话的时候特意避开了祝缨,没让她发表意见。 外面人声越来越近,只听郑熹说:“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老实一些!我带你见一些人,你以后遇到了他们,不要口无遮拦,要客气些。” 郑熹进来了,众人起身,身后跟着郑奕与一个年轻人——柴令远。 柴令远与年纪最小的祝缨差了十几岁,比郑奕、温岳等人差得更多,一水儿的狐狸里混进一个呆子。他还嫌这些“老头子”无聊。 与各人都见了面,多看了祝缨一眼——这人最显年轻。 郑熹道:“好了,你现在回家,不许乱跑。你父亲还在孝中呢,别为他惹事,不然等我亲自收拾你去。” 柴令远哆嗦了一下,乖巧地说:“是。” 郑熹道:“今□□上的事,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不用担心。” 柴令远又答应了一声,郑熹对他笑了笑温言道:“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柴令远得了个好脸,刚才的畏惧又飞了,又转回身来加了一句:“舅舅,您别心急,他们成不了事儿的!” 郑奕道:“你又知道了?快滚!” 柴令远更加不怕他,道:“我当然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郑奕赶他走。 “唉,再来个灾祸就好了!”柴令远咂了咂嘴,说,“别暴雪了,就地震吧!再死点儿人,看他们还怎么说寒冬!” 祝缨看了这个纨绔一眼。 郑奕笑骂:“滚蛋吧你,灾祸哪有那么容易来的?” 柴令远滚了,郑熹正式开会了。 朝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郑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都说说吧,怎么看的?” 姜植犹豫地道:“论理,也是该整肃一下了。只莫要太激进就好。” 邵书新道:“楚王好细腰,只要开了头,放任下去就不可能不矫枉过正。左也是过分,右也是过分,一动不如一静。王相公老了,他拉不住马头,还是停下吧。” 温岳问道:“那怎么弄?” 郑奕道:“不就那么几个人么?不如私下派人刺探他们私下的……” 祝缨咳嗽了一声,道:“余清泉有一句话说对了——这是个寒冬。” 郑熹问道:“怎么说?” “这个冬天不好过,得早做准备。” 郑奕道:“哪有不好?” 祝缨问郑熹:“胡人那边可有新消息?上次大战他们也没伤筋动骨不是?冬春正是胡人日子艰难的时候,不南下寻草料才怪。别自己家里闹着,强盗已经在外敲门了。” 她这里有些商人与胡人交易,从探听到的消息来看,胡主确实比这边的皇帝强一些,人家肯用人,手段也更强。 虽然散伙也比较容易,一旦强力的首领死了,可能部族也就渐渐散了。但是最初的“吞并”也是比较容易的。 郑熹道:“你呀,还是心软。” 祝缨摇了摇头,说:“冷将军他们的机会,还是在战场上。胡人是不会听陛下一句话就退了的,是得真刀真枪的干。” 郑熹笑而不语。 郑奕道:“好吧,你心软,不肯与他们对上,我却没那么多计较的,我去盯他们。” 郑熹道:“都去吧。” 他最后把祝缨留了下来。 眼见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俩,郑熹看着这个“年轻人”。初遇祝缨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祝缨会有今天的。而祝缨竟是他所拔擢的人里走得最高、最能干的一个,郑熹叹道:“早年不该为了省事儿,派你总往京兆府去找他。” 祝缨笑笑:“我的来历您知道,一照依王相公所设想,我是绝没有机会与您同殿为臣的。大约,我能骗一骗一些脑子不好使的富人,让自己手里有俩糟钱儿,一家人过得舒服一点。我的道儿要是走偏了,兴许您也能见着我,从陛下那里骗些香油钱、或许还能骗个小官儿当当,最后被君子当妖道给斩了!” 郑熹大笑! “促狭!促狭!” 祝缨道:“说的实话,都看着我呢!也有问我的,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我忠于陛下!不然呢?说谁就是拉着谁一块儿投井呢!” 郑熹道:“何至于此?” “自打闹起来,没少操心。问了好些人,都是——抑兼并可以,别查我的隐田就行。” “刻薄啦!” 祝缨道:“是刻薄,难道不是实情?” “也是。” 祝缨道:“我再说点实在的?” “嗯?” “王相公可以败,可以死,但不会窝囊地退。” “那就难办啦!” 祝缨道:“那就是您去想的事儿了,您二位,我真不忍心看到你们起纷争。我只想提醒您一件事——这些日子的流言,已经在陛下心里种下了种子,在提醒他提防大臣。您是丞相。” 郑熹道:“他……” 祝缨道:“英主不会在乎那些流言,在乎的人,就会更加的在乎,也不会只注意一个人。” 郑熹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对。” 祝缨道:“是您引我走上这条路的,我不想看着您有疏漏。今天能用他对付王,就怕明天,也会有人用他对付您。” 郑熹又点了点头。 祝缨道:“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说来惭愧,抑兼并,任地方的时候我干得比他们狠。” 郑熹失笑:“知道你为难。” “也不是很难,我只说实话,能说的我都说了。至于我能做什么,您看下去就是了。” 郑熹认真地看着她,祝缨也毫不退让,郑熹点点头:“不会让你很为难的。” “那就是还有一点儿,也行。” 郑熹笑道:“难为你啦,回去好好休息吧,现在还不用你出手。” 祝缨向他躬身一礼,慢慢退了出来。 她的眼神渐渐变冷。 …… 回到府里,祝缨叫来了祝青君:“从今天开始,盯一盯柴令远,安德公主家的。” “是。” “出门的时候多穿点儿,天冷。” “哎!”祝青君笑着答应了。 祝缨低头不语。 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转年正月,也没暖和多少。新的一年,祝缨的三十六岁生日,依旧没有大办,但是温岳等人与郑奕、郑川却都热热闹闹地凑了上来。 郑霖也带了丈夫、儿子过来给她庆生:“今年这个岁数在谱,要好好过一过,压一压。” 他们为她准备了许多礼物,知道她家没有女乐,他们自带了歌舞伎。 今年依旧有些南士来为祝缨庆生,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惊叹了一回。 曲终人散,苏喆揉了揉笑僵的脸,问祝缨:“阿翁,您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祝缨说,“热热闹闹的,不好么?” 可是苏喆知道,朝上却吵得乱七八糟的。王云鹤被中伤之后,仕林的笔杆子也没停下来。刘松年没有开腔,却还有些刻薄鬼开始编勋贵家的笑话儿。 许是从“何不食肉糜”里来的灵感,他们开始编纨绔们的笑话,笑话他们从不读兵书却是将军,数不清自己手下有几个兵之类。 双方又互相揭短,有说穷书生发迹之后休掉发妻的,也有讲豪门荒淫无度的。这些事情大部分让御史台办了,大理寺狱被御史台借去了一半。 到得四月里,祝青君查到了一些柴令远的恶行,纵奴行凶之类是常见的,另外传说他在安德公主的丧期之间霸占了安德公主留下的一个侍女。 祝缨道:“送给冼敬——匿名。” “是。” 王云鹤这里,余清泉的岳父正被郑奕针对,余清泉围魏救赵,参了柴令远。双方各有损伤,祝缨也被参了个“党附”郑熹,她麻溜地向皇帝继续表白自己忠于皇帝,放过了参她的人,反手抓了两个趁机中饱私囊的——王云鹤的手下,并非都是君子。 双方在朝上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到来令双方都停了手——胡人叩边! 去年的时候,祝缨就担心会来这么一出,现在累利阿吐果然来了! 第354章 暧昧 胡人是不能不管的,王、郑二人分头去准备。 郑熹又把冷将军请到了自己家中。 “据你看这一次是实是虚?” 冷将军傲然道:“管它是实是虚,也不曾占了便宜去不是?胡人一向不安份,打就是了。上次胡相为使,就该给他扣了!也免得有现在这些事。” 郑熹道:“两国交兵,还是要讲道理的。” 冷将军轻轻地喷了喷鼻息。 郑熹问道:“输赢呢?” “必能克敌致胜!” 冷将军回答得斩钉截铁。郑熹的眉头微微松了一点,又问道:“你拿得准?自从让你们自己整顿,至今不过数月,真的可以吗?” 冷将军道:“本就是他们借机生事!军士本就没有他们讲得那么颓丧!” 他说这个话,郑熹还是有点相信的。以郑熹的常识,王云鹤所述之事必然是存在的,或许有些地方还有点严重,但应该没有王系人马讲得那么严重。既然开始整顿了,应该还可以。这类的事郑熹以前不是特别的上心,近来特意请教了郑侯。 郑熹叮嘱道:“还是要谨慎的,如今你出不得纰漏!不要被忠武军比了下去。” 冷将军嘲弄地笑了一声:“忠武军?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了?才操练了几天呢?没见过血,练不出来的。” 郑熹严肃道:“话虽如此,也当用心。” 冷将军也摆正了态度,道:“是。那辎重粮草等等,可不能再扣了我们的。” 郑熹道:“正要说这件事呢,收敛着点儿,窦朋可不好应付。” 冷将军哼唧了两声,虽不愿,也应承了下来。他的身份,只有在战争的时候才能名利双收,平日里是不如文官等的,现在开战了,不许放开了获利,心下难免不乐。 冷将军发狠道:“这次一定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劲卒锐师!少弄那些没用的东西!” 郑熹道:“这是自然。” 冷将军得到了许诺,心情不错,满意地告辞了。郑熹垂下眼睑,将所有的事情盘算了一下,再将冷将军所言与郑侯对他教导的内容一一印证。冷将军有所隐瞒,但都是细枝末节,都是意料之中的将领会有的心思,倒是可以容忍。 北方边境本就是冷将军的长项,他即日便返回前线,应对胡兵。这一次他走得比较仓促,军情紧急,骑兵迅捷如风,战报报到京城,那边估计已经打完一场了。如果胡人这次不是试探而是正式的开打,没有冷将军坐镇还是不行的。 冷将军次日上表,当天便得到了批复。户部这一次压着火,将他所需之辎重悉数拨付。 冷将军亦知此行事关重大,只略说了两句酸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计算日程,冷将军还在路上的时候,边境又传来了一次捷报——胡兵被击退了,朝中一片欢欣。饶是如此,冷将军还是坚持带兵到了边境上。 报功的文书到了朝廷,祝缨这等不太懂兵事的人看不太出来。郑侯与冷侯两个久不出面奏事的人却觉得味道不对,郑侯不等别人说话,先到了政事堂找儿子。 郑熹正在高兴,问郑侯:“胜了难道还有什么麻烦不成?我思他或许有些夸大功绩,但总不能都是杀良冒功的吧?” 郑侯道:“胡人退得太利落了!我不知道胡主、胡相有多么的精明强干,但是从胡相上次出使,至今已有三年,对他们来说,火候应该差不多啦!” 胡主本来就是共主,是有些实力的,在有实力的基础上,一个坚定的君主,一个能干的相国。三年,不应该是两战皆败的。否则,胡人就不配被称为边“患”。 郑熹道:“我明白了,让他们就地休整,暂不还师?” 郑侯道:“不错。” 另一面,冷侯也去信给冷将军,让他不可骄傲大意。 次日早朝,皇帝脸上带一点喜色与大臣们商议此事,祝缨对北方兵事并不了解,她便沉默不语。郑侯等人各抒已见,都以为应该让那冷将军先不要回京。郑熹用余光标着王云鹤,王云鹤果然表示了赞同。 窦朋却出列了:“若如此,粮草辎重要怎么办?这分明是胡人的诡计!拖着大军空耗国帑。重兵备边,如何安宁?还请尽早定策,早日反击,令胡虏不敢南下。” 冷侯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须看前线,眼下只是一战获胜。大军若深入彼境,须有准备。粮草辎重悉靠转运,尚书能供给吗?” 窦朋沉默了。 皇帝道:“那便让他们暂驻边境。” 这一次,所有人都躬身应是。 时入五月,又是一年端午节,祝府今年包了许多的粽子,祝缨被苏喆按住了手腕缠五色缕。收回手的时候,苏喆自己腕上的五色缕勾到了祝缨手上的戒指,她一面拆解一面说:“您怎么把这个戒指翻出来了?” 祝缨的手上是一个大大的银戒指,还是她在梧州山中的集市上买的,当时买了一大盒子的银饰,自己顺手留了几个,这个银戒指就是其中之一。做工不精细,样子有点夸张。 祝缨道:“看到了,顺手,我瞧着挺好的。” 她的手也比一般女子的更长一些,显得戒指更加古拙硕大。苏喆看了看,道:“我有点想家了。” 祝缨笑道:“想回去吗?” 苏喆摇了摇头,道:“我想再看一看这朝廷,他们终于肯露出些真面目了。” 祝缨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苏喆道:“以前吧,有些事儿还不显,现在好像都不装了。” 祝缨笑道:“也好,再看一看。他们要是打得太狠了,咱们还是离远一些,别让血溅咱们身上。” 一旁林风担心地问:“不会伤到您吧?” 他与苏喆往刘松年家去得多,挨点骂,再听刘松年阴阳怪气几声。刘松年对他们也说一点局势,但不多,只言片语,林风多少听进去了一些。祝缨这处境是不太好的。与两边都熟,两边好像又都没有特别当她是心腹。 林风叹气道:“义父与刘相公有些像啊,都为难哩!” 祝缨道:“是吗?” 林风道:“嗯,那天郑相公府上给刘相公送礼物呢,我遇到了,刘相公把我骂了。” 苏喆与祝青君“噗哧”齐笑,林风道:“笑什么?是顺嘴骂的!” 苏喆道:“我怎么不知道?” 林风道:“就你去会馆的那一天,新茶下来了,昆达赤派人过来的那次。” “哦哦。” 祝缨问道:“家里与西番直通的路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吗?” 苏喆摇了摇头:“西卡、吉玛他们不很愿意借道,他们要盐、要米、要许多东西。艺甘家又提防得厉害!” 林风低声道:“花帕族可真是……” 祝缨道:“先不管他们了,咱们先过节。” 小鬼们又开心了起来,端午这天,赵苏又携妻儿过来,那孩子已经过了整天睡觉的时候了,开始会哭了。此外又有在京的一些南方的官员,都在祝府里吃饭。祝缨又派项安往两处会馆里,拿钱、米之类在会馆里待客。请在京的南方士子们吃粽子,赠五彩缕之类。 祝府向来无酒乐,南士们也都习惯了,大家一处游戏,不用醉醺醺的,不用觑着空儿拿捏敬酒,倒也轻松自在。 赵振说道:“朝上好乱,大敌当前,他们可别再闹了吧。” 赵苏则说:“咱们有好些同学在北地为官,但愿不要遇险。” 一语说得大家都有点担心。祝缨道:“既是出门在外,好事坏事都会遇上的。他们都是实干的人,不会比前线将士更危险的。只可惜遇上天灾,也是一种考验呐!但凡能撑得过去,必有回报。” 大家才振奋了起来,这群人是祝缨一手提拔出来的,难免沾了点“祝缨味”,遇事愁也愁,却极少会退缩。 只有赵振说:“只盼着神仙们能消停,咱们才好认真做事。”他们这些人出仕就有祝缨庇护着,出仕的时候没人告诉他们神仙打架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们以为的神仙打架是隔空骂两句,不是对着砸法宝啊! 他们还为祝缨担心,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到了现在,祝缨的风评也变得暧昧了起来。朝上有人说他“阿附”郑,有人说他“畏惧”王,与之前众口一词地夸赞“能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振等人已在外面与人起过许多争执,只在祝缨面前不好说出来扫兴而已。 祝缨道:“外面的事情我都知道,做你们的事,我自有分寸。” 众人才高兴了起来,又设投壶。林风高兴地唱起了山歌,赵苏被他勾得,也唱了一首。 赵振道:“你还会唱歌呢?” 苏喆抿嘴直乐,据说这位舅舅是能唱会跳的,小的时候在山里有时候还与大家一起唱跳。回到了山下,谁要把他单点出来让他演个獠人的歌舞,他能抽刀子捅人——捅过,家里赔了不少钱。 赵苏看到了,跑过来把她的头发给揉乱了,苏喆大怒!跳起来要打她舅,赵苏道:“坏了,外甥要打舅舅了。”一面跳上了梅花桩,两上一番蹿腾,祝青君喊苏喆下来,给她梳头去。 祁小娘子骂道:“你发癫了,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还给她弄得披头散发?”她的孩子跟着哭,赵苏摸摸鼻子,接过孩子逗他笑。 到得兴尽宴散,客人们陆续离开。赵苏留到了最后,对苏喆道:“舅舅给你赔礼好不好?” 祁小娘子抱着孩子说:“就算是长辈,做错了也得认个错儿。” 看他们一家人这样,别人都先走了。卓珏邀大家去会馆,他请客,晚上再吃一顿,年轻人便同去。包了一个小院子,卓珏给众人满上了酒。 赵振道:“你莫喝醉了,醉酒出丑可不雅致。现在多少人说大人的不是,连带看咱们也有些白眼。” 卓珏道:“说的就是这件事儿!不就是王、郑二人么?王相公有王相公的名望,郑相公有郑相公的好处。大人越强,咱们越好,大人要是别人的马前卒,那咱们是什么?以往,咱们南人就算出仕,能搭上些关系,也不过是这个——” 他指着盘子里一道冷碟边上围的腌萝卜丝:“凑数的!说拨开就拨开了,说扔到桌下喂狗也就喂狗了!咱们须得拧成一股绳,襄助大人!大人好了,咱们也就好了!” 众人都以为恰当,赵振道:“哎,老赵呢?这事儿不能没有他!” 一语未竟,赵苏的声音响起:“谁叫我?” 他推门而入,赵振道:“怎么才来?你手欠什么?苏家小妹是大姑娘啦……” 赵苏笑笑,他故意留下来的,不得不手贱撩一下外甥女——昨天冷云问他了。 因为端午节鸿胪寺里有许多的安排,赵苏忙得比较晚。落衙后又去冷府里走了一趟,既是汇报,也是送礼。 冷云留他下来说话,问他:“你义父现在还好吗?” 赵苏知道他问的什么,先说祝缨现在被人“误解”,也没什么可以诉说心事的人,“从来有事都是自己先做了最难的,也不对人抱怨”,祝缨还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等等。 冷云说:“天真!只怕他兜不住。” “义父从来不会对不起朋友。” “如果一个朋友与另一个朋友不合呢?他要对得起哪一个?” 赵苏道:“我从来不担心义父会帮着别人对付我,这样就够了。会轻易抛弃别人的人,也会轻易地抛弃我。我自己的仗自己会打。我相信如果我落难了,义父会救我的。” 这事不适合公开拿出来讲,他故意留了一下。 赶到会馆继续吃酒,就听到卓珏放话。赵苏嘴角微翘:“你们声音太大了。大声密谋么?” 卓珏道:“这里是梧州会馆。” 赵苏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几人一番嘀咕,都认为卓珏所言极好,又公推了赵苏将这个意思明确无误地说给祝缨。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们是愿意继续跟着祝缨干的。 赵苏对卓珏道:“我怎好掠人之美?明天落衙后,我陪你去拜见义父,为你敲敲边鼓。” 卓珏大喜:“多谢大人。” “我可称不得大人,你是顾同的半个学生,在你面前端架子,他是会骂我的。” 卓珏笑道:“您也是我的半师呢。” 赵振凑了过来:“我呢?我呢?” 卓珏痛苦地别过了头去。 ……——— 赵苏与卓珏约好了去找祝缨,哪知第二□□上又出事了。 前线有了捷报,无论冷侯等人如何提醒,原本紧张的气氛还是松懈了下来。朝上又打了起来。 祝缨没想到自己也能被当面质问。 此时,御史台的王大夫已经很难控制住手下的所有御史了,连御史都分了两派,余清泉是王云鹤徒孙,郑川是郑熹的亲儿。单这二人就很让人头疼了,其他的人也别有心思。从来朝廷上打架,都少不了御史的身影,有为公也有为私。 因此一听到有人出列要弹劾的时候,王大夫后背一紧,慢慢地回头往下面望过去。 一看之下,他又放松了。这次出来要弹劾人的不是御史!王大夫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出列的是左赞善大夫。这是一个东宫官,这下轮到太子紧张了——他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件事情。他看向冼敬,却见冼敬微微地摇了摇头,可见冼敬也不清楚。 左赞善大夫是要参的祝缨,说他袒护了之前一个犯官,而这个犯官是郑家的“故吏”。说此人“其罪昭昭”,细数了八大罪状,最后只是罢职了事。分明是循私了,是因为他们都系出郑党门下,彼此袒护。现在有证据,祝缨之前拿了两个官员,办得就比较重。 他提的这两个官员,都是号称抑兼并,实则从中渔利的。比较起来,并不比郑侯故吏更过份。 冼敬暗骂此人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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