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的!” 累利阿吐道:“冷静!” “太子”道:“知道了。” 一行人匆匆地赶回王庭,胡人因其生活习惯,王庭是一个比较大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有两、三处常驻地,视季节、气候的变化,一年中有时候迁徙一次、有时候迁徙两三次。如今是夏季,他们赶到的是春夏季的驻地。 二王子、三王子已与驻地的贵族等势力见过了面,他们推举二王子做新汗。而驻地内拥戴“太子”的势力必不肯信,虽然群龙无首,仍然比对方更坚定。双方僵持不下。 累利阿吐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他一到,局势顿时一变,二王子、三王子只得孤注一掷,他们的母家也只能继续站在他们的背后。 累利阿吐先组织葬礼,在胡主的灵前审问那位年轻的夫人。 年轻的夫人看起来端庄秀丽,行动自如,并不像被挟迫的样子。二王子脸色大变对累利阿吐道:“她是你带的证人!怎么能保证说的都是真话呢?” 年轻的夫人道:“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放心,我只说真话。” “太子”沉声道:“快说!” 年轻的夫人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还是说了:“大汗对我说,这个太子不顶用,要换掉他。太子知道了,很害怕,要我杀掉大汗,回来告诉大家是二王子让我干的。” 累利阿吐与年轻的夫人的目光对上,情知不妙,便要命人将她带下去。四王子则代大哥质问:“父汗一向喜爱大哥,让他做太子,怎么会要换掉他?” “国相和太子战败,大汗很生气,嫌弃他们没用,才亲自到前线去的。改来改去,害了那么多的部族贵人,最后,还是没打过南人。他们骗了大汗,大汗厌倦了。” “太子”目眦欲裂:“你!你这恶毒的女人!父汗什么时候说过……” “和我在床上的时候,那时候你不在。”年轻的夫人轻飘飘地说,将“太子”噎了个半死! 场面热闹了起来,“太子”简直不知道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好在累利阿吐见势不妙,忙把这年轻的夫人又押了下去。此时,几位王子已经打了起来,接着,他们身后的部族贵族、改制设立的官员位也加入了战团。 这些人打起来比南朝实在得多,拳拳到肉、砰砰作响。 好半晌,才各自分开,到自己的住处去,分别密谋。 “太子”愤怒不过,要去杀了这位庶母,累利阿吐道:“她已经那样说了,现在只有弄明白缘由,让她改口。她要死了,就坐实了是咱们在杀人灭口。” “你保证她会指认二弟的。” “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再问。” “同去。” 年轻的夫人被关在她原本的房间里,原本的侍女已经被替换成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女奴,她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 “太子”进房之后,看这庶母居然没有一点愧疚不安,还端坐在妆镜前,不由生出一股无名业火来:“你这条毒蛇!” 累利阿吐拦住了他,他开始认真对待这个年轻的女子,他问道:“为什么?我已答应了你,会给财富,放你离开,你可以好好的生活。” “好好地生活?”夫人笑了。 累利阿吐不客气地揭了她的老底:“你不是族中贵女,大汗一直知道,你是被献上的最普通的族中的女子。大汗的宠爱,让你过上了现在的生活。你本也没有许多财富。我答应给你的仆人和牛马,也绝不算少。比起你本来的生活,当然要好上许多。” “那些都不是我要的,我有自己的爱人。”年轻的夫人的手抚在胸口,她的脑袋端端正正地安在脖子上不再歪来歪去,她毫不畏惧地看着累利阿吐。 “太子”笑了:“二弟?” 年轻的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他也配?我的爱人,是最好的勇士。” “你们族里把你献过来的!谁稀罕么?”“太子”很愤怒,各部之间的联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现在又说什么狗屁的爱人!早怎么不说? “我的爱人死了,你的父亲、那个糟老头子杀死了他。” 累利阿吐怒道:“那是大汗!是大英雄!是所有部族的希望!大汗娶各族女子,与她们生下孩子,与各族的血脉相融,从来如此。” “那他就该去专心做他的英雄,别做年轻姑娘的丈夫!”年轻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累利阿吐,“你也是个糟老头子,你们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看着让人恶心!没有年轻的姑娘会真心喜欢你们! 被迫罢了。 在你们的身边,不过是因为你们手里的刀!你们本身没有一丁点儿让人喜欢的地方! 看到那边了吗?衣服好看吗?跟衣服架子有什么关系?汗位真好啊,跟坐在上面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杀他跟杀条狗没有区别,狗挨上一刀,也会死,大汗挨上一刀,也会死,大汗和狗,没有区别。” 累利阿吐气得眼前发黑:“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大汗的伟业,可以让所有的部族都得到好处!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不想想你的族人吗?!” “不,吃第一口的是他,吃第二口的是他的家人,你这条狗只能吃到第三口,第四口是跟在你身后摇尾巴的。我们?轮到我们就只有你们啃剩的骨头了!不,你们会先啃了我们的骨头,再去啃南人的!啃完了我们,你们啃不动南人了,又缩了回来,接着啃吃我们吗?!你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想我的族人?他们在哪儿呢?拿我们的族人去浇灭南人怒火的,难道不是你?让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南人锋利刀箭的,难道不是你?”年轻的夫人轻蔑地看着这位国相,人人都说,这位国相是草原的贤者,是会辅佐大汗创造辉煌的人。 真辉煌啊! 这光芒里,有一缕是以她与她的族人为柴烧出来的吧? 烧我的骨头给你煮饭?那就一起饿死算了! “太子”愤怒地拔出佩刀:“我杀了你!” 年轻的夫人轻轻地放下了手,一支长长的簪子插在心口,没了遮掩的衣衫上一大片血迹展现在众人面前:“你弟弟找上的我,让我行刺,我答应了。国相也找到了我,让我指认,我也答应了。我照着你们说的做了,你们可还欢喜?” ………… “哦,居然是讣闻?”骆晟说。 此时已是五月,大家在一起吃粽子。 冷侯年轻大了,嫌不能消化,吃了三个就停手了,说:“看来,我能回去了。” 祝缨道:“奏本已经上了,等他们批复下来再动身,免得扯皮。” 冷侯笑道:“好。” 现在不告诉朝廷,朝廷就会认为接下来还有可能再打仗,对报功的奏本批得就会比战争结束之后要快一些。 而奏本批下来,冷侯也确实该回京了。大军消耗巨大,拖得太久,朝廷怕是要算账的。祝缨还可以多留几个月,她也准备好了奏本,名义就是“安抚”,大战这不是到现在才算是结束嘛! 那善后,也就是从现在开始。 祝缨是想拖到秋收再回去的,现在又有和谈的事儿,到秋收后,问题不大。 所谓“和谈”,也是从“讣闻”说起的。虽然胡人的继承不是由朝廷定的,但两国算是邻居,邻居家死人了,给你一个讣闻,没毛病! 有这一个口子,就可以开始谈了。 祝缨又说:“这个,得奏报朝廷。” 赵苏道:“我这就行文回鸿胪寺。” “行。” 冷侯心情不错:“那我可在京城等你们了!等你们回来,螃蟹正肥。” 祝缨笑问:“您请客?” “我请!” “好嘞!都听到了?回去找君侯吃螃蟹,吃穷他!” 冷侯笑道:“光螃蟹吃不穷。” 他们不知道王庭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他们可以暂时松上一口气了。 十日后,冷侯启程,官军调走了一部分,留下少部分驻守。祝缨与赵苏忙碌了起来,祝缨之前的善后计划可以开始执行了。 如果是民政的话,就全是在她掌握之中的事了。她将计划呈交政事堂,列了日程表,将将在秋收后可以携众南归。 赵苏这里进展也很顺利,冷云那里来了一封公文:尽量分而治之。 次日,旨意下来,也是个“尽量分而治之”,要削弱胡人的力量。政事堂紧接着发来一个份更详细的指导。 苏喆很怀疑,冷云的公文是照着政事堂的作业抄的,只不过鸿胪寺里他说了算,不用走太多的手续,所以抢先送了过来。 到得八月末,赵苏与双方终于谈妥,朝廷同时册封“太子”与“二王子”为可汗——累利阿吐是发讣闻的,二王子是早就与赵苏眉来眼去的。 朝廷还假惺惺地在诏书里劝他们以和为贵,让他们双方不要再打了。 单看两份诏书,祝缨都要相信朝廷里全是良善之辈、可怜的劝架老翁翁了。 啧! “待双方使者到来,咱们就动身吧,快着些。今年难得没有大灾,抢收秋粮要紧。双方使者来了,给他们放到同一个驿馆里,但不要住在隔壁。要能看得见,但互相摸不着。对了,保护好他们的安全。北地,可有许多人与他们有血仇呢。” 赵苏笑道:“是。” 第376章 召回 越是临近回京,祝缨反而越忙碌。需要她安排的事情很多,即便把胡使给骆晟和赵苏、苏喆接待。,她依旧有许多事要忙。之前幕府的人员需要安置、即将到来的秋收也需要盯紧,今年的年景依旧称不上风调雨顺,只能说“勉强正常”而已。 此外,祝青群麾下的女兵也需要安置。祝青君不可能只依靠祝缨从别业那里调来的几十号女兵就能打得这么顺手,北地招募的兵士里,也有祝青君麾下的一些。这些人,哪怕不给个官做,也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整支队伍调走也不太现实,祝缨计划着给两种选择,一是分一些土地,二是将她们分到各州县,给个女吏之类的缺干着。随便她们自己选。 此外又有依附的普通胡人,人家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南下来种个地。但是北地与整个“胡人”都有血仇。也得安置好了。 又有之前垦荒的老兵…… 她拢共才在这里呆两年,时间真的不够用! 祝缨又有一个自己的念头:我多留一日,至少今年的赋税能够轻一些。 眼看着田里的庄稼在黄中还带着一点点的绿,祝缨盼着明天它就全熟了! 祝缨蹲在地头,看着饱满的穗子弯垂下来,一旁的老农笑道:“比去年好些,能够安心等庄稼熟了再好生收了晾晒,去年收得急,好些散的穗子落在地里没来得及。回过味头来想再收拾,好些也不知怎的竟发芽了。” 祝缨道:“丰收就好了。” 老农一笑,脸上泛起一堆褶子,眼睛也亮了起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远处一骑飞奔而来,项渔道:“大人,有天使来了!” 祝缨蹲那儿仰起头:“啥?” 项渔跳下马来,说:“说是急召您回京,陈大官人正应付着呢!二叔叫我来请您回去。” 项乐招呼了好几路人分头出来找祝缨——祝缨此人,闲时乱逛,不多派几路人马容易找不着她。 刚才还笑的老农脸都变了,跟着祝缨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祝缨,问道:“大人,这就要走了么?” 祝缨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京城来人相召,大概是不走不行的。 老农道:“还没尝着今年的新粮呢……”不知怎的,说到一个“呢”字,他的嘴里发酸,抬手抹了一下鼻端,不停地抽着鼻子。 祝缨道:“我回去看看他们,你留神些。” “哎。等等!”老农忽然叫了一声。 他弯下腰,从地里揪下几绺泛青的穗子,放在粗糙的手里搓去外皮,左手倒右手右手再倒左手,一边倒一边吹,终于搓出一捧饱满的颗粒,捧着递到祝缨面前说:“还是生的,可也甜,您尝尝?” 项渔眨眨眼,别过了头去,不敢开口。祝缨抬手接了,往嘴里塞了半把,嚼了嚼,没有完全成熟、晒干的颗粒嚼起来有点韧劲又不太费牙口,带一点草木的清香,又有一点点的香甜。 “挺好吃的。”她说,“别再揪啦,留着熟了自家吃,粥还能稠点儿。” “一顿两顿的,”老农含糊地咕哝着,“真的就走了啊?” “哎,我回去瞅瞅。” ……—— 回到行辕,项渔鼻尖还红红的,看祝缨冷着一张脸,他也无心劝解。 祝缨跳下马来,自有随从接了,牵马去饮水喂料。祝缨一面往里走,项乐迎出来一面说:“天使才到,看他们的面相,像是有急事。要不要去知会骆驸马一声?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他总得来说句话的。” 骆晟虽然不太会做事,毕竟身份在那里。 祝缨道:“现在先不用。” 祝缨到了大堂上,却见陈放、荆纲等人正在陪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累得两眼发直,显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祝缨记得这个人,年龄的原因,她与如今京城的年轻人接触不多,只能记得一些见过的人脸。这个年轻人有点来历:他是今上舅舅家的孙子。 今上登基的时候,生母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如今宫中没有太后,但是皇帝也没有忘了舅家。现在这个年轻人,年纪只有祝缨的一半,细论起来算是太子的表弟,在禁军中任职,约摸是当年陈放的那个位置。虽然是仪式摆设,确实是真正的天子亲卫。 他正与陈放聊得投机。 看到祝缨来了,他也不敢托大,站起来问一声好,然后说:“有旨。” 他带了皇帝的手书,非常简短的“旨意”,让祝缨即刻返京。陈放对祝缨使了个眼色,轻轻地点了点头。 祝缨接了旨意,道:“便是要动身,也要明天一早了,天使且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就走。我这里的事便是能撂下不管,也得向骆驸马交代一声。” “晚辈没有催促您意思,明日就明日,路上快着些就好了。”来人说话有气无力的,看着腿还在发抖,可见赶路十分用力了。 “不催促”“明天就走”“路上要快”,祝缨示意亲自送他去休息,一边走一边说:“京中出了急情?能给我交个底吗?不然咱们这么没头苍蝇似的,赶回去有什么用?” 来人有些犹豫,祝缨耐心地看着他,来人走路有点飘,左右看看,低声说:“晚辈来的时候,陛下……病重了……” “啊?” 来人面色凝重,道:“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看到我,就派我来找您回去。” 祝缨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将这人上下看了看,道,“你还能赶路吗?” “不能也得能。”来人苦笑道。 “好。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 祝缨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这人办个像样的接风宴,来人路上跑得太猛了,不但腿抖,走路像个鸭子,手也抖,筷子都拿不稳,索性在自己房里让仆人喂饭吃了。 祝缨只得囫囵安排一些事务,连夜拜访了骆晟,留下赵苏、苏喆帮他,又留包主簿等人协助行辕善后,以温岳等人协调最后官军的安置——这些本是她打算花半个月时间亲自抓一抓的。现在只好放手。 她甚至来不及召来顾同等人安排事项,只好给罗甲秀、顾同、姚景夏等几人写了便笺。又将一些事务写了简略的安置计划,一气忙到半夜,才匆匆睡了两个时辰。 次日一早,她带着祝青君等人在金良的护送之下,挟着宣旨的使者,一行人骑马冲出了州城。 来使以为自己就够拼命了。他虽不是出身特别高贵,也是自幼锦衣玉食,能下得了狠心吃这个苦,他觉得自己已然不错了,岂料一位“中年前辈”发起狠来比他厉害多了! 祝缨在北地也没置办什么家什,回来也没带什么土仪,一昼夜便行了二百里,当天就把使者累得像条死狗,沾床就睡。次日一早,祝缨精神抖擞,吃完早饭略歇一歇就又催促上路,使者面如菜色,累得午饭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祝缨还劝他:“吃点儿,不然没力气赶路。” 使者抖着手往嘴里塞了一筷子小炒肉,“哇”一声,扭头又吐了出来,抱着茶壶一阵狂饮。一边喝,一边摆手:“不、不成的,吃、吃不下去,您只管吃,不用理我。” 终于,在他觉得自己会被累死的时候,京城到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祝缨终于发话,先在离京二十里的驿站里洗沐一番,养一养精神再好进城。 一路行来,使者累得没精力管别的,祝缨却已经收到了郑熹、冷侯、陈萌等人从京城设法传来的消息——皇帝病了,但是已经有点好转了,前两天还召见了冷侯与丞相们一次。 正因收到了这样的消息,祝缨才会在驿站里休息,否则,即使累死使者她也会拖着这个小孩儿的尸首及时进京的。 眼下,她先把使者给摇精神了,再说:“既然已经到了,便先具本吧。否则你我这么匆匆而来,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又要传出什么谣言来了。” 使者的手连日拉着缰绳,已经抖得像个筛子,喝粥的勺子跟饭碗一直没停地“笃笃笃笃”像是在敲木鱼。他苦笑一声:“晚辈……” 祝缨看了看他的手,道:“没关系,手抖就手抖,可以解释,但是要写。” 两人写了个奏本,派人送到京城,次日一早整束停当,一同进城。 金良大声吆喝着:“把节帅的仪仗打起来!” 使者十分服气,千里奔袭,你们仪仗还带着呢? ……—— 祝缨回京不比冷侯,冷侯是得到了完整的“大胜凯旋”的待遇,祝缨一路疾驰,又是事出突然,皇帝还病着,朝廷也没有心思举行什么盛大仪式迎接她。郑熹还没忘了要求摆一个简单的仪式,把祝缨给迎进城。 冷侯自告奋勇:“我亲自去!” 冷侯凯旋而归,晋爵为公,食邑也增加了,皇帝又赏赐了金帛,让他多荫一个孙子,很实惠。仗打得顺手,也是祝缨识趣配合,冷侯也要给祝缨做这个脸。 他出面是很合适的,两人共同御敌,勉强算是“同袍”。冷侯带了一干将校出来,场面也还算热闹。连冷平辉的脸上也不再是阴沉,他因为最后一战,官复原职了。 祝缨与冷见了礼,面上的寒暄过了,冷侯与她并辔而行,低声道:“陛下略好了一些,他还是信任你呀!” “诶?” 冷侯道:“召边将回来,要么是特别的信任,要么是特别的防备。对你,是信任的。” 祝缨道:“借您吉言。” 冷侯道:“别不信,如果是先帝,或许还有说法,咱们这位陛下,质朴纯真。陛下当时第一想的是刘松年,接着就是你。” 祝缨道:“当时就这么凶险了么?” “先是一日一夜不醒,再是接连七日不起,齐王也从宫外赶回来侍疾,一直没有出去。” “现在呢?” “昨天又露面了,时间很短。” 祝缨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交换了眼色,都想到了先帝驾崩时的光景。祝缨心里全是不乐:多少人的心血,你们一个就是不死,一个突然要死,误了多少事。 城门到了,两人住了口,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祝缨直接进宫面圣,从宫门到殿上,一路都有人点头示好,但他们都不太敢笑。 祝缨迈上大殿的台阶,看了一眼侍立的禁军、宦官,禁军她不能尽数了解,但是皇帝亲卫还是都认识的,皇帝身边的宦官也都是熟脸——皇帝的近侍没有被替换,问题不大。 她进了殿,适应了光线,舞拜。 皇帝赐了坐,祝缨听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谢座坐下。 “看到你来,我就放心啦!”皇帝说。 他的气息有些微弱,白发也多了许多,眼袋特别的大。祝缨道:“陛下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帝不想谈这个话题,而是说:“你这一路奔波,辛苦啦。” 祝缨忙表了一回忠心,说自己听说皇帝病了,“五内俱焚”不敢说辛苦,现在看到皇帝痊愈了,才勉强放心。请皇帝“保重”,因为“北地渐平”,顺势简要说了些北地的情况。 皇帝却不太关心的样子,听说一句“太平”,便摆了摆手:“知道了。” 杜世恩觑了个空儿,低声劝道:“陛下,该吃药了……” 祝缨便辞出去,皇帝道:“不要走远!” “是。” 皇帝又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道:“卿有功!当赏!” 皇帝很快下令,爵禄之类的先放一放,先赐给祝缨一处离皇城很近的房子,近到步行上朝都不会迟到。 皇帝欲言又止,他突然病倒,自己也惊慌得不行,一醒就想着如何应对。思来想去,觉得现在的祝缨与先帝的刘松年比较像,这让皇帝安心。以皇帝的心意,祝缨顶好能值宿宫中,但是这不太合规矩。只好退而求其次。 祝缨谢了恩,看杜世恩服侍皇帝吃了药休息,才往政事堂去。 政事堂里只剩下窦朋一人。 祝缨不动声色,先拜见窦朋。窦朋唇上的水泡突破胡须的覆盖冒了出来,他说:“终于回来了。北地自在,不思京城了吗?” 祝缨向他说了北地的事,窦朋道:“你的奏本我这里都看了,你办事,再没有人不放心的。你收拾收拾,早日就回来上朝吧!” 祝缨道:“呃?是。” 窦朋恹恹地看了她一眼,道:“接下来可就不得闲了!冷侯能有假,你是没有的!” “怎……”她本不想问的,可是这里既不见王云鹤,又不见郑熹,就不对味儿。 窦朋道:“王相公又病了,郑相公……今天早朝递的丁忧的奏本。” “啊?不是,怎么这么突然?” 窦朋道:“他早就该丁忧了,当时是为了北地战事,如今你们都回来了,他当然要丁忧啦!从冷侯回来就有人上本,督促他早早回去守孝。他一走,压不住那些鬼。” 郑熹在的时候,不但能够压一压冼敬等人,还能压一压郑奕等人不要瞎跳。郑熹一旦不在朝上,不能及时压制,由着郑奕、冷云等人发挥,窦朋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局面! 王云鹤,同理。老头儿一病,不能上朝,就有人上蹿下跳,让郑熹也滚回家守孝。 你一拳我一脚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祝缨道:“那我先去王相公府上探病。” “可别被打出来才好。”窦朋小有不满,王云鹤一病,冼敬等人因不安而躁动,可没少给他惹麻烦。 祝缨道:“您说笑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笑意,祝缨看窦朋不想多说话的样子,也识相地辞了出来。 秋高气爽,蓝蓝的天,造物完全感受不到世人的愁苦。 祝缨动了动脖子,抬脚往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她回来了!施季行率众迎接,笑称“节帅”。 祝缨道:“回来就解职啦!你不厚道,拿我开玩笑。” 施季行笑道:“是高兴!您回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大理寺上下都高兴,祝缨不在的时候皇帝突然疾病,他们一时没了主意。原本,祝缨离开两年,大理寺虽然不如她在时,但是施季行也很能干,一切运转正常,施季行也自认完全可以胜任。 直到皇帝突然病倒。大理寺上下看着他,施季行第一反应是回家询问父亲怎么办。施季行才发现自己缺在哪儿。 这节骨眼上,祝缨回来了,施季行也是松了一口气。 祝缨先不问公务,与众人寒暄一番,告诉大家明天就回来上朝,众人便也不急着向她诉说了。 祝缨接着去鸿胪寺,当面告诉冷云有关胡人的事物概况,掏出几张纸来:“这个一定要多看几遍,记熟了。朝上他们要是问起来,也好有得说。” 冷云接了过去,笑道:“知道啦!才回来就闲不下来,你呀,劳碌命!要我说,你赶紧回家,能歇几天歇几天,现在不歇,接下来恐怕没功夫歇了!” “怎么?” 冷云大大咧咧地说:“他们能再打起来你信不信?还有藩王,也不老实。” “老的小的?” 冷云道:“那谁分得清?你去看看郑七吧,他啊……” “好。” 祝缨又去吏部、兵部等处,告知自己回来了,因为回来得急,相关解职的交割容后再办。顺便和两处沟通一下,她还有举荐做官的人选。 在皇城转了一圈,她才出去往王云鹤府上探病去。 第377章 探望 陈放陪着祝缨回京,与金良等人都在皇城外面等着。如果情况允许,祝缨会给他们创造机会面圣。 祝缨独自出了皇城,就是皇帝不愿意了,陈放不免猜测起皇帝的龙体是否安康。 对还没想出个所以来,祝缨就到了他们面前,他们说:“还不算太麻烦,剩下的事咱们慢慢与他们聊,你们也都许久没有回家了,先回家,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陈放问道:“那您呢?” “我去王相公府上探病,你们自己安排,”祝缨说,但是林风是个例外,“你去刘相公府上,代我致意。” 林风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我我我……义、义父,那您什么时候过来救我啊?” 祝缨道:“我是去探病,你告诉刘相公,从病人家里出来,去别的地方不好,今天就先不过去了。哎,什么叫‘救你’?你在刘相公府上还没习惯吗?” “这会不一样,以前每天训一点儿,现在他老人家可攒了两年的话呢!”林风打定了主意,见势不妙就先跑,留给义父去善后。 陈放用余光瞥了金良一眼,只见金良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儿焦急又掺了些不解。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叔父操劳许久,忙完了也请早日回府歇息。家父知道您回来了,怕是要等不及见您呢。” 祝缨道:“好。” 陈放拖着林风走了,皇城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们了。祝缨这次回来得就很急,全不像冷侯回来时的那样。金良是有心要问,看到围观的人有点多,忙压低了声音,道:“我还要去府里,您……” 祝缨道:“你把这些先还回去吧,我回来要解职的,这些仪仗现在用不上了。到了府里代我向郑相公问一声好。我去探完病就去府里致奠。青君,代我谢谢他们。” 祝缨的谢,一般都很实惠。祝青君会意,得给这些人准备红包。 金良道:“先、先去他那儿?相公丁忧在家,你先去别家,不太好。” 祝缨道:“先去丧家再探望病人?不会被打出来吗?” “呃……” 祝缨道:“咱们今天要办的事还多着呢,别发呆了,快着些吧。”说完,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王云鹤的府上去了。 王云鹤家离皇城不远,离祝缨的新宅子也不远,她现在没功夫去接收那个皇帝赐给她的新府邸,拐个弯,直接到了王家投帖。 王云鹤人病着,门上却有许多人在等着探病,门房坐了许多文士模样的人,街上又有很多出头露脑的京城百姓往他门上看。 门上,还有人在与王家的人理论:“我们只是关心相公的身体。” 王府的管家道:“相公正在养病。” 拦着不肯让他们进,但是这些仕子又确实是关心王云鹤,府里的人也不好恶言相向。争执了几句,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来,他也微胖,祝缨认出来这是王云鹤那个调到了京城的儿子王叔亮。 只见他向外一揖道:“多谢诸位关心家父,然而御医嘱咐要静养,还望各位见谅,我会将各位的关切都转达给家父的。” 仕子们却不肯离去,内中一个中年文士道:“咱们回家也是着急,无心做事。世兄只管侍疾去,我们坐在这里反而安心。” 互相都不能说服对方,祝缨上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她的身上。王家人认出了她,王叔亮提起衣摆,款步迎了上来。 为了不让王家的人为难,祝缨先下马,到了府门前,道:“烦请通报相公,祝缨自北地还朝,面圣毕,从政事堂窦相公那里来,求见王相公。” 王叔亮心头一松,祝缨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他忙说:“请。” 门上仕子投向祝缨的目光中带着评估,他们知道她是谁。 王叔亮与祝缨并肩入内,路过这些人时,王叔亮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家父需静养,恐不能多谈,还请祝公见谅。” 祝缨顺势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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