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的。您再敬佩祖父,大臣当朝殴斗,也是从他暮年第一次出现的。兼并也不是一天造成的。眼前虽然闹心,但还是要往前找原因。这是积弊,不是一天造成的。想改变,也需要循序渐进。 他教导您比教导您的父亲更多,是把希望放在您的身上的,能被他老人家看中,您必有过人之处。他把治病的希望放在您身上。” 新君短促地笑笑。 祝缨道:“您与他面临的情势不同,一是没有积四十年之威,二您接手的江山,不如比他的时候。那个时候,风调雨顺,这几年却是灾害频仍……” 新君不安地道:“是我德薄。” 祝缨道:“上天的考验罢了,还请不要未战先怯。” 新君又点了点头。 祝缨道:“您应对这样的考验,有什么准备吗?打算依靠什么?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呢?” 新君道:“选贤取能。” 祝缨笑道:“郑、冼二人,谁贤谁能?” 新君的表情又难看了起来。 祝缨道:“路是要一步一步的走的,陛下的威望,不是‘人君’泛泛而论,而是陛下自己的威严,也是要积累出来的,急不得。熬过艰难岁月,恰是积累的本意。急躁不安,有损尊严。 您第一要心智坚定,您不坚定,所有人就都没有了主心骨,只好随波逐流。您现在想要做的是什么?您得心里定个调子。” 新君又点了点头。 祝缨道:“调子定下了,不是列条陈,更不是马上就发号施令,而是想一想——让谁去做、依靠哪些人。天子富有四海,百姓皆是赤子,道理是这个道理。十个指头有长短,亲生的孩子也有贤愚不是?满朝文武,您想用谁?” “能者都用。” 祝缨摇了摇头:“总要有个主次的。天下这些州县财赋都还有个多少之别呢!” “现在朝上如此相争……” “粗粗一看,分成几党,闹得最凶的郑、冼,”祝缨说得很直白,新君都诧异于她竟如此敢说,“根子就不在郑、冼二相身上,是他们身后那些人心里都很不安,担心您会损害他们的利益、维护另一方,这个时候,他们一定要找一个自认的、不会背弃自己的人,拱卫他、推他出来,去争。您想要取天下菁才为己所用,余清泉,留不留?柴令远,用不用?您的心能坚定起来吗?瞧不惯,要动他们的时候,您要怎么动?让谁去做?” 这新皇帝,威望,那是没有的。一个毛孩子,就算是君……这要怎么说呢?如果君臣大义这么有用的话,刘协也不至于禅位、曹髦也不至于被杀了。 就这还想玩平衡操控天下最聪明的那群人,让所有人都能为其所用,就有点可笑了。 当然,君臣名份也不是那么的没用,挟天子以令诸侯是非常有用的,比起让别人“挟”,新君还没到亡国的份上,他完全可以自己利用这样一个身份的优势。他的存在,就是一种优势。 只要别太自信,以为是皇帝就能把天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行。 既无威望,能力也不如乃祖,就老老实实别玩那些掌控的游戏,专一投注一方势力,让这一群人为自己所用。在这个基础上,兼顾一些其他人的利益。这对一个普通的皇帝来说,足够了。 新君与先先帝不同,先先帝能玩得转各方势力、各方势力都认他,新君这摊子也不行、本事也差点儿。就不能玩这么大,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像她祝缨,就认认真真地认准了“南士”、“獠人”,暗中培养女子。不去跟郑熹抢什么勋贵,也不往清流那里硬蹭。 “天下需要安定而不是纷争,哪怕是朝堂上会有纷争,也绝不能让恐慌蔓延到民间。朝上闹得你死我活,都不算事儿,因为争斗而折腾百姓、弄得下面百姓有怨言,受损的必是陛下,大乱就在眼前。 无论是抑兼并又或是开科取士,所有的一切,都必是安民,而不是扰动。 算来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曾经有一个大案,龚劼一党被清算,自上而下伏法、被罢、被降者数以百计,但民间晏然。前两年,还只是地方上查出几个不称职的官员,就能让乡绅自杀鸣冤。 这就是差别。” “然而兼并不可不抑,贤士不可不进。必有一争。” “那就让他们争。只要把这些争斗都控制在这京城之内,于您、于天下,就没有什么大碍。接下来,您无论做什么,也都是这个意思。新取贤士或任地方,也是一样的道理。” 祝缨将双掌掌心向上,托起一张小案,稳稳地端住了。 皇帝豁然开朗! 他的祖父教过他,对大臣要不偏不倚,明面上说,天下之主当然是要公平公正,阴暗地想,这也是帝王心术之制衡。世有阴阳,帝王之心也有两面。但祖父确实没有教过,压制不住、平衡不了怎么办? 祝缨给了他一个适宜他执行的方案:选一个可靠能用的,维持住,再谈其他。 皇帝虚心地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祝缨将小案放下,双手一摊:“那就不是为臣子的可以‘教’陛下了,臣也只能说,选贤与能,亲贤臣、远小人。谁是贤臣、谁是小人,得您自己去决断。臣子看到的,与君主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郝大方听了半天,心道:您这半天,说了跟没说一样。 皇帝却若有所思。 祝缨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告退,皇帝也没有强留。 郝大方心中十分好奇:这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呢? 看皇帝的脸色,好像是比较满意的了。突然,皇帝对郝大方道:“宣陈萌过来。” ………… 祝缨离开大殿,仍旧是回户部办公。 春耕是一件,此外又有一些灾情也需要户部协调。有的地方报了灾,得留个档,到了十月算账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 她并不知道新君与陈萌已经聊上了,更不知道冼敬此时正在受难。 冼敬没有在政事堂,自从丞相多了之后,各人也有了调休的机会,今天他在家,也必须在家安抚一下“自己人”。 拜相变相地巩固了他在清流中的地位,却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正因拜相,许多人对他的期望又增加了一层,内心对他的要求也变多了。 他拜相的日子很短,自己人给的压力却是不小。 冼敬拜相后没有搬家,还住在原来的府里,府邸看着简朴,却是朱紫盈门。朱紫之外,又有许多青绿,也是人头攒动。这些人极有礼貌,躬身行礼,眼中却都透着热切。 “相公,余兄等人,能够回来了吧?” 这样期盼的目光刺得冼敬垂下了眼睑:“我自有安排,趁此机会,正可让他在地方上历练一番。不经地方,终是不美。”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士人们又活跃了起来,都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也有消息灵通的人,说:“柴令诚放言,柴令远也要复职了!这等纨绔,竟也能立于朝堂的!相公,不能让他们得志呀!他做的非法的事多了,岂能让他们再祸害百姓呢?” “相公,听说,吏部那里还是把苏喆的官职给定下了,要派去礼部。这岂不是礼乐崩坏了么?如何能忍?!既是蛮夷,就让她回家做蛮夷去!既入华夏,就要遵循礼法!相公难道也要纵容她吗?” “相公,苏喆是祝尚书的人,祝尚书,谁不知道是他是郑相公的人?他们如此胡作非为,都该退位让贤!相公要是怕了他们,我们自向陛下上书理论去!相公若是纵容,就恕晚生也要对相公无礼了。” 冼敬的脑子嗡嗡的,不是他非得盯着苏喆不放,他放过了苏喆,就该有人不放过他了。 冼敬沉下脸来,道:“休得放肆!梧州地虽偏僻,乱起来也非百姓之福,朝廷何惜一官?” 被他训斥的人还不服气,当面没敢与他争执,到得晚间,冼敬的侄子冼珍却来告诉他:“他们聚到霍家去了!” 霍昱,御史中丞,官阶不高,将将衣绯,却是个敢言之人。他所治的学问与王、冼没有渊源,与冼敬是没有同门之谊的。但却又是个“寒士”,且佩服王云鹤之为人,他也是当年陈、施、王三人选出来放到地方上历练的人之一。 以前有人将他算作“王党”,后来以为他是冼党。连冼敬也觉得他是自己人。 但是现在…… 冼敬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他说:“备车。”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难以管束?个个心中都有“道”,一言不合就放肆狂言也是有的。 这些人是没救了的,不如去重选些纯真的年轻人,从头开始培养,就像当年老师将祝缨等人外放出京一样。虽然眼下是用不上了,但是还有“以后”呢! “去杨府。”冼敬说。 杨静的手上,可是有许多好苗子的。 第407章 请教 杨静的住处离冼敬家稍有一点距离,冼敬扳鞍上马,一行人往杨府而去。 到了杨府,才猛然发现——因为之前值宿宫中,今天冼敬是调休,杨静没有这个调休。 冼敬扑了个空。 冼府的仆人们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互相使使眼色。心中在想:坏了,原来是要拜会杨祭酒,不是为了别的! 他们以为,冼敬一个丞相,肯定知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他要到杨静家里必是胸有成竹的,或许是为了些别的事情呢? 哪知道是冼敬一时给忘了。 杨府的管事躬身请冼敬进去奉茶,冼敬叹了口气:“他此时必有公干的,我就不留下来了。我今天还有事,你同他讲一声,明天散朝后……” 说着,冼敬又觉得没意思起来了。镇日忙忙碌碌,我急得什么呢?今天就在杨静家里静坐,等着他回来,又如何? 想到这里,冼敬又改了口,径入堂上,坐下来喝茶,心中渐渐平静。 杨府的人却不敢让他这么等着,早有个小厮飞奔去请杨静了。 京城颇大,找到杨静、杨静再回家,已经是后半晌了。 冼敬竟安安稳稳在杨府坐了半日,这令杨静有些诧异。他顾不得先把衣服换掉,先与冼敬见礼。又奇怪地发现,冼敬居然比早朝的时候看起来舒缓了不少。 杨静的心情好了一点,他是见不得冼敬一脸的“到饭点了,我还没做饭”的苦命媳妇脸。 双方见礼,宾主坐下,杨静先客套一下说把冼敬闪在家里,实在过意不去。冼敬则说是自己来得唐突。 客气完了,杨静便问:“不知相公有何贵干?” 两人都是文人,但是他们两个人近来也都没有以文会友的闲情逸志,杨静猜测着冼敬过来是干嘛来的。 冼敬也就不客气地说明了来意:“陛下初登大宝,我忝为丞相,当为国选贤。” 杨静道:“那是丞相的职责。” 冼敬也就直接地说明了来意:“国子监中,可有锐意进取的年轻人?” 杨静垂眼往地上看了一眼,又抬起眼来:“有。” “哦?”冼敬有点高兴,“那可太好啦!” 杨静幽幽地说:“自然是好的,我给他们旬考、月考,排名选出来的。” “是严师。” “名单出来了就交吏部。” “啊?名单都交上去了?” 杨静明知故问:“对啊。为国选材,选出来的当然要交吏部酌情授官啦!否则岂不是摆设?还考什么?还学什么?” 冼敬表情一僵。 杨静道:“教他们这么久,总拘在学校里怎么行呢?” 冼敬面皮一抖,喃喃地道:“是啊,不能总拘在学校里。这些学生的课业、德行,如何?” “我亲自选的。”杨静平静地说。他手上是有这么一份名单,但是还没有交到陈萌手上。不过早晚的事儿,这份名单本来就是他经过细心考查,要推荐上去的。 冼敬道:“挺好、挺好。” 杨静又顺便问了一句:“说到学生,相公也是治学大家,府上子弟是要留在家中亲自教授了么?” 冼敬这个级别,可以荫子孙入学了,但是杨静在国子监里还没有见到冼敬的子孙,所以有此一问。 冼敬忙说:“大的已然授官了,小的课业还不熟练。”国子监不是个开蒙的地方,接收的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学生,所以即使是荫生,一般要在家里开蒙、大致学一些,然后再送去。 杨静点头道:“那倒还罢了。”瞅瞅天色不早了,又留冼敬吃饭。 冼敬起身告辞:“不了,今日打搅已是过意不去了。” 杨静起身送他,送到大门上的时候,恰遇到另一拨人前来拜访。打头的那个两人都认识,是个年轻的姑娘,一身打扮不男不女的,在离杨府大门还有几步的时候一个利落的下马。身后的随从也纷纷跳下马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过来牵过了她的缰绳,把马拉到拴马石边。 苏喆! 苏喆在京城也是比较好认的一个人。 她刚到京的时候年纪还小,那会儿还是照着个小姑娘的样子打扮的。无论是她本族的服色,还是入京之后祝缨给她置办的新装,几乎全是女装,无论是衣服还是首饰,哪怕不懂她族风俗,也能一眼看出来是女孩儿。 但不知何时起,渐渐的,她的服饰上就容易混杂进一些男装的细节。祝缨也不管她,有祝缨护着,苏喆也就越发的恣意了。刘松年开府,给她送刘府起,就常着男装出入。随行北地,索性就没带女装。 回来之后也不故意装假小子,但是习惯了一些利落的打扮,头上很少戴步摇流苏,髻挽得很紧,束着男式的腰带,还挂着短刀。衣服的料子、绣花却是流行的女子常用的。终于弄成了个不伦不类。 冼敬有点惊讶:“苏喆?” 苏喆看到他微微吃了一惊:“冼相公?”抱拳给了冼敬一礼,给冼敬看了个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是为了表示谦虚,他该还半礼的,但苏喆这个礼行的……它分明是个男子的礼仪!怎么还呀?冼敬竟然钻了牛角尖。 倒是杨静见怪不怪的,问苏喆:“你今日倒有空了?” 苏喆笑道:“是呢,还有事请教,上回您讲的那个,我回家又琢磨了一阵儿,请教阿翁,阿翁说他也不明白,叫我来接着请教您。” 冼敬好奇地问:“是什么事?” 苏喆也不瞒他:“教学生的事儿,山下的官学还好,我们山里至今也不过是阿翁从刘相公那里骗了些识字歌。那可不太够,有再想多学一点儿的,就接不大上山下的学问。阿翁就说,我该用心,不该因为自己到了京城就不管家乡了,让我来请教杨先生。” “原来如此。”冼敬忽然想起来,苏喆,家里有县。说她是一方诸侯,还真是名符其实。甚至是一个完整形态的沿袭周时分封的真正的诸侯,可以治土临民的那一种。 杨静对冼敬道:“这孩子很好,知道教化百姓,言之有物,又不忘本。” 苏喆笑道:“您可别夸我了,我不过是学着阿翁当年的样子,一点一点接着做下去罢了。” 杨静道:“见贤思齐,如何夸不得?我难道不也是在学老师当年做过的事吗?” 祝缨自己忙,苏喆的仕途比别人多波折,她不愿意让苏喆就这么闲在家里发霉,亲自把她带到杨静面前,郑重拜托了一回,接下来就让苏喆自己登门拜访了。 杨静在家治学教书几十年,苏喆特意来向他请教——已经简单识字了的人,接下来要怎么学一点儿实用的东西? 苏喆是个一点就通的姑娘,她自认在阿苏县里要让连头人加平民、奴婢都学会识字,那是不可能,但是办两三个差不多的学校,让县里每一代都能有识字、会算术、能够与山外联络的人还是可以做到、也是必须做的。 苏喆是刘松年当年开府时的属官,不管是不是摆设,她都是刘松年丞相府出来的人。杨静是刘松年推荐的正经弟子。从刘松年那儿算,一个是“故吏”一个是“门生”,合称“门生故吏”,两人竟勉强能算是个“平等”了。 双方既有渊源,杨静朝户部要钱祝缨从来都不含糊。祝缨笑吟吟地把“孙女”领到杨府来,于情于理,杨静都是愿意指点一下苏喆的。 眼见冼敬与苏喆两个就要在大门前聊起来了,冼敬说:“你们聊。” 匆匆离去。 杨静与苏喆都送了他两步,看他转过巷子,才收回目光。 苏喆笑得明媚灿烂:“先生!我知道先生忙,不过,托您给写的书,可千万别忘了呀!刘相公给阿翁都写了,咱们俩可不能比他们俩当然差呀。” 杨静啼笑皆非。 ………… 苏喆哼着小调回到了祝缨府上。 今天收获颇丰。 她与杨静聊得还算投机,杨静答应给写点书稿。与刘松年一样,这样的“大儒”并不是只管翻烂五经,他们在其他方面的造诣也是不错的。杨静的算术之类都很好,此外于统筹方面也有些本领。 今天在杨府遇到了冼敬,虽然不知道冼敬过去干嘛的,苏喆觉得这事儿得跟祝缨说一声。 祝府门外,也有一些访客的车马,苏喆跳下马,随从牵着马进府。苏喆一撩袍角,快步走了进去,迎面见到祝彪。 两人打了个招呼,祝彪道:“骆驸马来拜访,大人正见他呢。家里来信了,也有你家的。” 苏喆高兴地说:“是吗?!那我先去换衣裳,等驸马走了,你告诉我一声,我找阿翁拿信!” “好。” 苏喆很快换了衣服,走到厅外窗边,随从们对她打手势,她偷笑两声,也打个手势。里面,谈话已经到了末尾,骆晟终于说出了目的:“宫室修葺的事,还请帮忙催一催。” “工程不归我管,这个我不好插手,你不如去寻郑相公。要是说工程的款项,户部绝不为难。” 骆晟自降生以来就很少要用求人,求也是求皇帝之类的人物,今天托到祝缨面上,他已经很不好意思的,但为了自家,也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目的也很简单,赶紧把太后的宫殿修好,请穆太后移宫,然后再整理中宫,这样骆姳才能正式地搬到中宫,举行典礼。成婚七载,骆姳今年十六岁了,庶子有了三个。现在皇后还住在东宫旧处,皇帝倒已经搬了。 这工程一天不完工,帝后二人就一直分居。公主府想想就觉得心烦意乱的。 以安仁公主的想法,恨不得立时就逼着有司把这移宫的事儿给办好。骆晟怕她再惹事,只好自己出面。 事情说妥,骆晟放心地告辞。 祝缨将他送出,回头一看,苏喆正站在檐下笑着等呢。 苏喆原本笑着,想要讨家书,等祝缨走近了,她忽然问道:“阿翁,怎么了?是驸马请托的事难办么?” 祝缨道:“怎么这么问?” 苏喆仔细打量她的脸,道:“奇怪,总觉得您表情不太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祝缨道:“跟我来吧。” 两人往书房走,祝缨拿出了苏鸣鸾给苏喆的信。苏喆接了信,依旧觉得祝缨好像有点不对,但观其言谈举止,又仿佛与平常无异。 直到回房拆了信,才发现事情可大可小——苏鸣鸾的信里写,别业那里,祝大去年冬天大病了一场,才好。这事儿不敢隐瞒,痊愈之后身体也不如前了。但是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冬天会怎么样。 第408章 荒谬 苏喆担心了半夜,想破了脑袋也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破解之法。 人终有一死。 爹娘一死,当儿子的就得丁忧,哪怕是像郑熹那样贵为丞相的,也得老老实实回家呆着。就算今年不死,往后一年一年的,每年都像是非常危险的样子。 苏喆与祝大相处过不短的时间,这老头儿虽然看起来不像是能够生养出祝缨这样的人物的样子,但确实是祝缨的爹。 这是一个绝对不会让她喜欢,但是又说不上厌恶的人。一想到他会死,还是有点伤感却又不得不接受祝大已经七十多了比皇帝都能活的事实。 苏喆担心的不是丁忧,而是怎么丁。是回南方还是留在京城?丁忧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这不是由人力所能决定的。 半宿没想出来个万全之策,苏喆在后半夜终于沉沉睡去。临睡前想:阿翁会怎么办呢? 祝缨这一夜也是半宿没睡,与苏喆的辗转反侧不同,她忙了半夜。 信是加急给送过来的,苏喆拿到的是苏鸣鸾的家书,祝缨拿到的是花姐、祝青君等人写的书信。当时匆匆一拆一读,骆晟就来了,祝缨先把信收起,应付完了骆晟,吃完了晚饭、练了功,又见了几位客人,天已经黑透了才回到书房里细细地读信。 花姐的信里写了祝大的情况,脉是她诊的,又担心自己医术不够,花重金从隔壁州的州城里请了个大夫来诊治。为了防止传出谣言,他们没有透露祝大的身份,只托辞是梧州的一位老封翁病了。 梧州这十来年出了不少官员,大部分都是有爹的,外人也分不清是哪家的“老封翁”。 会诊过后也只得出一个“上了年纪了,年轻时伤了身子”的结论,且有一位杏林高手说“能活到现在,已是祖上积德了”。剩下的就是熬日子。 花姐写信给祝缨,就是让她早做准备。丁忧肯定是要丁的,一下就是三年。好在张仙姑情况尚可,依旧能吃能睡。但花姐也不敢掉以轻心,多派了两个年轻的姑娘陪伴她。 随信又写了一点别业里的其他事情,比如侯五的腿脚也不如先前了。他到祝家的时候,祝家给的许诺就是要养老,所以花姐与张仙姑商议,正好把侯五手里的事务移给了祝青君。侯五生活的待遇不变,另配了两个男仆照顾起居,日常吃饭跟着府里的厨房吃,生病了府里管。 花姐在信中隐讳地写了“在府时给他单拨一处小院居住,没在别业里另给他房子,防务练兵,都由青君接管。青君也住在府里,我也单给了她一处屋子住”。 是以祝青君代替侯五,渐渐减少侯五对外面的影响。别业的兵,不能分裂,这是花姐的判断。 祝缨注意到了,花姐在信中用的是“士卒”“兵”这样的词。 细细看完花姐的信,再看张仙姑,除了说祝大还活着,渐渐恢复之外,就是让祝缨照顾好自己。相隔三千里,许多话张仙姑都宁可烂在心里也没写在信上。 祝缨又拆了祝青君的信,这封信前半截像家书、后半截像公文。前半段也写一些祝大、张仙姑以及花姐等人的情况。后半截把别业、梧州的情况写了个厚厚的汇报。其中包括“编练新军”。 祝青君与侯五不同,她回去之前已经是有正式武官的官员了,所经所见,比侯五还要强些。侯五没管过太多的人,祝青君在北地是渐渐掌管到了数百人。本领自然更强。 祝青君把梧州各县的“兵力”挨个儿做了个评估,总结出普通人就是乌合之众,各县令寨子里兵的也不能算作“精锐”比北地的胡兵战力要差。别业的“兵”经侯五的训练,比各县寨子里的兵略强一点。所以她打算按照一个县的配置,训练出几百兵来。 别业现在是“抽丁”,祝青君请示,别业这边与北地的兵制不同,是继续抽丁,还是招募?她个人认为,两样都行。因为别业现在还不存在“兼并”,所以抽丁也能维持。如果是招募的话,她也请示过花姐了,几百步兵、几十骑兵的钱,也能拿得出来。 整个别业的财务,如今是花姐牵头,项安、巫仁是实际掌管的人,项乐偶尔也帮个忙。 祝青君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新梧州全境给踩了一遍,地图也画出来了。又把梧州边境逛了一圈,认为别业应该立足自身,同时还得防着其他几个县。他们不至于攻打别业,但是像喜金、路果这样的家伙,容易闯祸,说不定得别业救援。 她把各县也给评估了一遍,最后小心地建议:虽然是羁縻,但是整个梧州也得有个主心骨不是? 祝缨叹气,又把余下的信统统看完,有项安的,说了些别业的情况,介绍了打算与祝青君配合,往更西、更北的部族那里去。但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商旅恐怕不太安全,得有兵护送。 祝缨将这些一一看完,再次将张仙姑的信细读一遍,提笔开始列重点。 张仙姑的情况、盐场的情况、别业人口、练兵,最后重重写了一条:梧州是不是已经与更西的部落接触且发生了更多的冲突了? 离别业三千里地,连祝大去年的病都没人告诉她,如果说梧州发生过什么摩擦而没告诉她,也不是不可能。 祝缨这一夜就忙着列条目,但是没有马上动笔写回信。 次日一早,苏喆打着哈欠梦游一般去吃早饭,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醒过来,小心地看一眼祝缨的脸色。 祝缨神色如常,昨晚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了。苏喆又看了一眼林风,只见他左眼乌青——怪不得昨天晚饭没见着他。 所有人坐下,祝缨拿着一个包子问林风:“眼睛怎么了?” 林风含糊地道:“与他们闹着玩,不小心擦着了。” 祝缨闻到了药油的味儿就不再多管他了,转而问苏喆:“今天干什么去?” 苏喆道:“杨先生今天还有公干呢,我先去会馆,到晚上再去请教他。” “唔,也行。” 大家吃饭,吃到一半祝缨突然发问:“家里是不是与艺甘家又或者西卡家他们打起来了?” 林风嘴里叼的一个羊肉馅儿的包子,正咬开了浸了两唇的油,啪嗒一下,半个包子掉桌上,一跳,滚地上去了。苏喆正伸着筷子往碟子里挟一块熏鱼,叮一声,筷子直接戳到了瓷盘上。 那就是有了。 祝缨一挑眉。 苏喆忙道:“那个,阿妈信里也没写,我听他们会馆的人偶然提到了两句的,咱们也没怎么吃亏。且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个没事搭理他们呢?” 林风用力点头:“就是就是!都是常见的事儿,您放心,都理会得!咱们现在已经打得很少了!您没到梧州之前,哪季不打?” 他比苏喆又大上几岁,小时候听的故事还记着呢。各家、各族之间,互相抓奴隶、抓人牲的事儿……是吧? 苏喆道:“就是现在,也不常弄的。” “对对!”林风伸手又去拿包子,半途有点心虚,又收回了手。 祝缨叹了口气,道:“好吧,知道了。以后有梧州的事情,不许瞒我。” “是!”苏喆回答得很快,“那……别业那儿……太公……” “已经好了,静养罢了。” “那接下来……” 祝缨道:“没事。” 苏喆不太明白,这个“没事”是指祝大已经痊愈了,还是?但是让她在早饭的时候直接问祝缨亲爹死了怎么办,她还是没这个胆子的,老实闭嘴,饭量都减了一半。 那边林风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吃过了饭,祝缨去上朝,林风才跟着她往朝上去。作为前东宫的一员,在最后的时间里蹭上了这辆车,林风混到了从五品,从此祝缨上朝也有了个尾巴。 今天的早朝上没有吵架,林风熬完了朝会,打个哈欠,一旋身,撞到了一个人。两人目光一碰,又齐齐“哼”了一声。那人冲林风的脸颊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冷笑。林风回了两声冷哼,也把眼睛扫过那人破掉的唇角。 这位就是昨天跟林风打了一架的人了。 旁边又有同僚怕他们惹事,将他们二人分开了,一个个低声劝解。这边说:“他就是嘴臭,没有别的意思。”那边说:“林风是苏喆的舅舅,你当着人家舅舅面说她,原是你失礼。” 却是朝上从来没有过女官站班,这两天已经有了风声,一是礼仪也不合,二是不知道怎么对她。便有人认为,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儿,做了也没什么益处,不如不做。除了说苏喆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失礼、蛮夷之风外,连带说了祝缨之护短护到不可理喻,违背礼制了。 话赶话的,被林风听到了,扑过去就是饱以老拳。打完了,林风又觉得没意思,回府也没跟祝缨告状。所以,这个事情祝缨至今还不知内情。 官升得越来越高,管的事越来越多、知道的事越来越多,不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此事,祝缨已经深有体会了。 她耐着性子,将户部的事分派完再单独叫来了赵苏。 ………… 赵苏最近过得非常的充裕,直接管他的上司是叶登,叶登本人不大喜欢管理细节,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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