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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我一个外臣,在她身上下功夫离间她们骨肉,难下手。伺候她,还要伺候她的那些个无能外戚,何苦来?!” 她越说越恼:“帝王家事,拿利益掺着情爱,令人作呕。妇人拘于宫闱之中,再大的宫殿也不过是个囚笼,把脑子都困傻了!她们真的很讨厌!” 祝缨道:“你都想明白了,还跪着做什么?” 苏喆爬了起来:“阿翁一向与人为善,我……我给阿翁惹事了。安仁公主的脾气,指不定瞧见了咱们家的谁就要刺几句。我、我给大家惹事了。” “人怎么可能永远不得罪人呢?只要别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就行,”祝缨不太在意地说,“先前与人为善,就是为了这些时候可以不必委屈自己。至于礼部的这个差使……” 苏喆忙说:“我是来认给您惹这个麻烦的错,并不是要推脱差使的!这个差使我做得来!不是我,换了别人,一个男人,向宫中又或者陛下说了册封后宫的事,难道就不被安仁公主记恨了?我不怕她这个! 我就是怕她给您脸色看……那个,我刚给您磕过头了。 这是我到礼部接到的第一个正经差使,我得做下去才能站得住!阿翁对我很好,可我不能指望天下人都是阿翁!我得自己来。” 祝缨定定地看着他,道:“是吗?” 苏喆认真地说:“是!我是女子,生而不像男子那般名正言顺!家业,是阿妈和您给我的,官位,是您给的。我是‘从权’来的,我不想能一辈子被人提起就是‘从权’!但凡有个别的人出现,就不不用我了。 我已经长大了,您和阿妈不能护我一辈子。 我不想变成皇后那样的人!看来似疼爱,其实是养废了,我喜欢被您从梧州带到京城,从京城带到北地!北地不让我与青君一般杀敌,我不喜欢。 别人提起我的时候,至少得说一句,我,干得不错!我是女人,我的本领配站在这里!这样我才能配接掌阿苏家!才不算辜负您和阿妈。 我将来是要凭真本事带着阿苏家与男人争饭吃的。” 祝缨道:“我说过要你辞了差使了吗?既然开了头,就做下去!自己选的路,就走下去。安仁公主,我们现在可以不管她了。” 苏喆大喜,顿时来了精神:“是!” ………… 祝缨又批了一会儿文书,直到祝文来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才回房休息。 她坐在妆台前,从妆匣里拿出一封书信来,张仙姑的笔迹,她读了很多遍了,又忍不住读了一回。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了她的脸。 苏喆很好,这些年教养她的功夫没有白费。 可惜,一个“蛮夷”的女头领,永远是一个“从权”的“特例”。 想让天下人正视女子有立朝的本领,苏喆,是不够的。 第411章 安全 苏喆要继续礼部的差使,祝缨便不再插手此事。 只是她不主动找别人,却有别人找到她的门上。 次日傍晚,祝缨才从户部回到家里,蓝德就一身便服,带了一个小宦官,悄悄地到了祝府。 门房将他延入府中,蓝德眉头微皱,是有些为难的。他前一天奉命去了永平公主府,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讲,又将骆姳的难处给说了。骆晟当时着急,就想同祝缨见个面,却又被永平公主给拦住了。 永平公主当时就说:“阿娘不通,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的,总不能一有事就要寻别人讨情去吧?那样有多少情份也要耗光了。唯今之计,只有阿姳稳坐中宫,才好从容再说其他。” 永平公主就让蓝德回宫捎话,她第二天去见女儿,让女儿先不要着急,再下令当天不要惊动安仁公主。 又派人打点出礼物来,第二天送到祝府去。也不用明说,祝府也就知道是为了安仁公主善后了。不提条件,不要祝府的人凡事唯骆姳的马首是瞻,但求不要记恨。 今天,永平公主果然进宫了,母女见面,感动落泪。 两下哭够了,将眼泪一擦,永平公主就说:“事情我都知道啦,是你阿婆冲动了。你身为皇后,虽然是晚辈,但也不能处处忍让纵容。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你外公还在世的时候了。两宫对你的宽容,也有看在你外公的面上,但是再多的情份,也抵不过日夜消磨。由着你阿婆再这样随心所欲下去,什么情份也都没了。你阿婆那里我去说,你在宫中要安心,要大度。此时不宜哭闹。” 有了一个主事的人,蓝德本该心中安稳的,但永平公主这么一说,他又悬起了心来,开始担心骆姳还没怎么得宠就要失宠了。皇后嘛,不在于宠,但连个孩子都没有的皇后,是需要皇帝的爱护的。 正愁间,永平公主又拿主意了:“你阿婆一向随意,你要知道轻重。现在可不是为了置气同朝廷大臣闹的时候。 想要册封后宫,那就册封!你要抢先向陛下进言!进言的时候说,大郎的生母出身卑微,但却是长子,不能比庶出的弟弟们不如,以后要都养在你的膝下。他的生母,这次先不要给她位份。” 永平公主做了两手打算,把庶长子养在皇后跟前,万一皇后生不出来孩子,那这就是骆姳后半生的依靠。如果皇后生出儿子来了,那也比这几个庶子要小一些,这个长子养着当个臂膀,也不亏。 名义上,都是皇后的孩子,实际上……她们家里父子兄弟相残、一母同胞还能打得死去活来斩草除根呢。得防着。 太子,不能有两个母亲!那位生母就只好隐一隐了。 骆姳道:“大郎上次发烧之后,就呆呆的。” 永平公主认真地说:“傻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是陛下的长子,这就够了!太聪明的,长大了记恨你从生母身边夺走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骆姳咬着下唇不说话,永平公主叹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忍心呢,对他好一些就是了。嗯?” “好。” 永平公主又叮嘱蓝德要好好侍奉,然后去寻穆太后说话。 蓝德思来想去,觉得不是个事儿,晚间便托辞出宫,到了祝府。 ………… 祝缨已收了永平公主府的礼物,命把礼物统统交给苏喆:“呐,这是你惹气得来的。” 苏喆撇了撇嘴:“这算什么?谁个靠受气赚三瓜俩枣来?” 祝缨道:“该你得的,你就拿着!看来公主府里还是有明白人的。” 苏喆道:“只怕也就那样了!明不明白的,都是绕着那点子事转。” 两人没说几句,蓝德就来了,苏喆道:“您瞧,又来了。杂夹不清的。” “莫走,见一见他。” “哦。” 蓝德见苏喆也在祝缨面前,目光有些犹豫,祝缨对苏喆摆了摆手,苏喆对蓝德一抱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德这才说:“大人好性情,大人的这位孙女儿,真真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半点气也不受的。” “谁家孩子是生来该受气的不成?你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不敢不敢,”蓝德说,“我看呐,安仁公主也就是那个样子了,虚。” “她再虚也是皇室的长辈,还是要有分寸的。” 蓝德道:“她,我还应付得来,只求您家里的小娘子以后发作前先知会我一声。昨天好险没给我吓死。” 祝缨道:“年轻人嘛,她顶多也就是这样,不会再有别的事的。纵有,也不会是皇后面前能说的了。” 蓝德放下心来,道:“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昨天……”他将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都对祝缨给说了。末了,添了一句:“我看呐,也不用我操心了,操心不上,我就留着精神头儿管管自己个儿吧。” 祝缨道:“怎么?有人给你气受了?” “那倒不是,是有一件事必要托到大人这里的。这天下的人里,除了我那死了的爹,我就只信大人了!” “是什么事?” 蓝德这才说出来:“这些年我也存了一些养老钱,想放在大人这里。” “咦?你才多大年纪?怎么……” 蓝德道:“我家中自有花销,也打算养个儿子。但据我看,皇后娘娘身边这些人主意还不太准,我一个无根之人,得留条后路。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好歹请大人看在这些年相交的面子上。” 祝缨痛快地答应了:“可以。你也不必寄存,你有急用时,我难道会袖手旁观?” “一件归一件,大人平日多有赏赐,这是我自己的。” “行。东西也不必进我这里,你存到货栈里,票给我,我派人看着。” “好!” 蓝德放心了。 祝缨又要留饭,蓝德推辞了,说要赶回宫里。 ………… 或许是有永平公主插手,此后安仁公主安静了一些,苏喆的差使也顺利了一些。 先是皇帝下诏,一口气册封了三个后宫,把赵宫人册封为婕妤,严归册封为宝林,第三个却不是皇长子的生母,而是一个之前没听过的李宫人,也册为宝林。 苏喆要据此教授她们礼仪、培训服侍她们的宫女、宦官的礼仪,以备移宫之后正式典礼。 她先回礼部查了相应的礼仪抱回家去背,马上驮了大大的一袋子,在门口遇到了祝缨也回家。 祖孙二人进了家里,苏喆才嘀咕:“以前我以为江山在刀尖上、书本里、犁铧间,现在看这后宫,江山竟与皇帝的脐下三寸、宫女的柳眉杏眼、后妃挺起的肚子缠绵不休了。” 祝缨对新宠没兴趣,道:“岂止这些?还在有帝王、皇子寿数呢。江山确实在兵民,一家一姓的得失,却与这些息息相关。天下、朝廷、皇室,这三个可不是一回事。 你也不必灰心,她们的一切都源于皇帝,寄生于陛下,掐断了她从皇帝那里获取权力的路,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些人,看似重要,又不那么重要。” 苏喆毕竟年轻,脸色又难看了一点:“阿翁,以前我们不用烦心这些事,是因为您挡在前面了,对吧?这么许多事情耽误着,正事都不得闲去做。您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苏喆有些难过,长久以来,祝缨在她这里扮演着一个比母亲还重要的角色。她本人对这些“脐下三寸”的事没有她说的那么的厌恶,这些在她眼里还算寻常。她的家族纷争,她母亲的上位与对舅舅的安排,与皇室的纠葛还是有些类似的,只是家业没皇帝家大罢了。 但是祝缨是有抱负的人,差不多二十年了,苏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祝缨比她看得开,只轻笑一声:“还不是时候。人生总是要过一些关卡的。” 苏喆嘀嘀咕咕。 祝缨笑道:“去接着做你的事吧,我有数。” “哦。” 此后苏喆又忙碌了两个月,终于,穆太后迁居,并且在修整一新的宫室里接受了朝贺。命妇在门内、外官在门外。 接着,户部又拨了一部分的款项,把后宫部分稍作修葺——这个简单些,因为之前一直有人住,房舍还没有破败。不像太后居所闲置太久,翻新耗时。 然后就是后妃的迁居了。 迁入之后,才开始举行典礼。 皇后接受命妇的朝拜,官员就没有去参拜皇后。后宫诸人,就更是只在宫中举行了典礼。她们的品级都不算高,由礼部等处分派几个官员主持了事。 苏喆本人也捞到了其中一份差使,她是册封赵婕妤的使者。做完这一桩,她就又没了事干,依旧回礼部的那个“冷宫”里。 姚臻对她赞不绝口,认为她竟然能在中宫扛住了安仁公主,没让安仁公主来找自己的麻烦,甚好! 因她有这么一个作用,礼部的同僚们倒也都默认了她的存在,且在心中暗暗有了主意:以后有与女人打交道的事,让她去。 苏喆就这么闲闲地又过了几个月,时间到了夏末,先帝的陵寝可算是造好了,可以把先帝给葬进去了。 于是,皇帝打头,带着宗室、百官,一路哭着将梓宫迁入地宫之中。 李丞相以头撞棺,哭得尤其惨烈:“陛下!陛下!带我走了吧!” 修建先帝的陵寝耗时不长,因为规模不如他父亲的。 他的父亲在位四十余年,他只有六年,这一点就比不得。他父亲去世的时候,留下的家底也厚,他在位这几年天灾人祸就没断,还打了一场大仗。新君也不太用给他修过分豪华的陵墓这种事来显孝心、显得名正言顺。 政事堂里除了李丞相还有些不舍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想为了他空耗国库,给自己添麻烦——养兵、赈灾、剿匪处处要钱,能省则省。 大臣们也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因此修得很快。 李丞相只觉得对不起这位先帝,哭得两眼发昏。施鲲也来了,他对陈萌、郑熹道:“快把他劝住吧。” 两人一左一右,将李丞相给薅到了一边。 李丞相当时没说什么,回到政事堂之后,对窦、郑、陈、冼说:“先帝走得匆忙,拨的守陵士卒、百姓是不是太少了?又有守陵的宦官……” 他要说得很多,除了这些,他还很关切先帝遗留下来的妃嫔。 皇帝把生了孩子的先帝妃嫔依旧留在宫中奉养,但是以李丞相的观点,依照旧例,允许齐王等人接太妃出宫奉养更有人情味一些。 说完了妃嫔,他又认为杨静要把国子监的学生再考核授官这件事也需要商榷。为此,又与冼敬起了争执。冼敬虽然与杨静没有谈拢,心里却是赞成杨静的做法的。 二人意见不和,李丞相就不止在政事堂里说了,他又上表陈述,冼敬不得不也奏本争辩。 如是半月过去,施鲲命人给李丞相送了一张帖子,约了个时间与他见面。 老前辈约见是要给面子的,李丞相推掉了其他的会面,也不让施鲲奔波,亲自跑了一趟施府。 ………… 施鲲的白发比李丞相多,人却比李丞相从容。 他含笑请李丞相坐下,先问了他辛苦。 李丞相道:“我与先帝师生一场,又受先帝知遇之恩,都是臣子本份,何谈辛苦?” 施鲲道:“你也不年轻啦,如何不辛苦?” “是啊,老喽!” “嗯,岁数是不小了。我呀,早就看明白了,这人呐,寿极则辱。” 李丞相怔了一下,问道:“您何出此言?” 施鲲微笑道:“天子守孝,以日易月。一月而除服。所谓冢宰,还真要再干三年吗?如今先帝已入土为安,该退的时候就要退。” 李丞相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才干了几天的丞相?这资历才上来,两朝丞相,瘾正大着。 施鲲叹气道:“你不肯放手政事堂,就容易放手人间。我虽不想提,可你想想去了的王云鹤,何等艰难?” “那是……” “你不会也想干个二十年吧?”施鲲含笑问道,“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多想想。” 李丞相的脸上表情变来变去,道:“我要想想。告辞了。” 施鲲让施季行送他出门,施季行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安静地陪他走到府门外,不与他交谈。眼见他上了车,施季行才折了回来,对施鲲道:“阿爹,他看起来不像是想休致的样子。” 施鲲道:“他最好能想明白,如此一来,我也能向陛下交差。” 李丞相心事重重地憋了几天,这一日,秋风乍起,宫中赐出杖几来给他。李丞相的谢表还没写完,皇帝就批准了杨静的请求。 李丞相只得无奈地上表请求休致,皇帝痛快地同意了。 李丞相心中难过极了,扶着杖,站在政事堂里,不舍地打量着这里的陈设。窦朋等人也不来打扰他,由着他与这地方做最后的告别。窦朋心中升起一股凄凉之感,同情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 几人都很安静,忽然,一阵脚步打破了这样的宁静——冷云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冷侯死了。 政事堂大惊! 郑熹问道:“可是属实?!!!” 冷云道:“我能拿这件事开玩笑吗?我要见陛下!” 郑熹道:“好!你只管安排好家里,别的不用你管,我们自会处置!” 冷云点点头,抹着泪又往宫中奔去请见。知会了郑熹,就不用担心冷侯的身后事办不好了。 事实上,冷侯身后,极尽哀荣,一应礼仪都比着郑侯当年的来,甚至比郑侯当年更让人悲伤。 连皇帝都亲自去祭奠了一回,朝廷大臣、宗室贵戚们也都齐聚冷府。 祝缨与陈萌看着府中人来人往,忙忙碌碌,陈萌道:“除了缺一个丞相儿子,冷侯的身后也不比郑侯差。” 话有些刻薄,祝缨却比他还刻薄:“他一死,造反的人都安全了几分。由此观之,朝廷确该一大哭。” 老将已凋零殆尽了。 如今的将领,打过的最大的一场仗就是与北地胡人之间的战争。那些人冲锋陷阵的本事是有的,却都缺乏“统筹”的经验。他们只听郑侯、冷侯定下大略,然后分头领兵行动。此外还有一个祝缨,她倒是有统筹的能力,但又没有前线领兵的经验。 冷侯是最后个有这样的能力、并且能力被证明的人了。 第一关,熬过去了。朝中武将,再没有值得我忌惮的人了。祝缨暗暗地想。 第412章 心思 “不是还有叶将军他们么?冷平辉虽然有错,但胜负乃兵家常事,此后他在冷侯麾下也将功折罪了。除了他们,阮将军等人也不赖呀,”陈萌听了祝缨的话,开始细数朝中将领,“又有温岳,此外还有北地子弟,大郎说,那个姚景夏也是不错的。你怎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 祝缨算是“知兵”的,她说出这样的话,陈萌是丞相,是祝缨的好友,只以为祝缨这话是为朝廷考虑。 顺着这个想法,他便问出了一个丞相该问的话:“人才新旧更替,经验上或有不足,总不至于太差吧?” 祝缨想的却是“谁对我有威胁”,她倒也回答了陈萌的问题:“不太差,但也都没有练成。将来有事,战事最开始的时候,恐怕要有挫折,要拿钱粮人命土地来磨炼。天下所有的事都是这样的,以正合、以奇胜。纵有不世出的天才,也要与麾下兵士相知互信,这可是水磨功夫。” 陈萌忧愁地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两人同时望向室内,皇帝正在安慰丧家,冷云哭得像个孩子,皇帝握着他的手也是絮絮叨叨。郑熹等人陪在一边。 祝缨对陈萌道:“你还不去?” 陈萌道:“我寻舅舅问问话去,冷侯的身后事,不能出纰漏。” “他办老了事的人。” “你不知道,越是大事,我越担心他。他这一辈子,总是差半分。” 于是陈萌去找沈瑛,祝缨则蹲在了火盆边儿上,慢慢往里面续着纸糊的元宝。刻薄归刻薄,祝缨与冷侯相处得还算不错,这其中有她的忍让,也有冷侯的配合。她是初历战阵的新手,无论是郑侯还是冷侯,他们才是主导者。 一同经历过生死压力的人,心情上总是会互相更加亲近一些。 小冷将军也蹲了过来,拿着个元宝也往火盆里化,一边烧一边说:“伯父走了,这一辈子呀……说是高寿、说是哀荣,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祝缨道:“都这样。” 两人都没哭,小冷将军望着火盆说:“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听说,西番那儿总不老实,打又没有大打,很是磨人。我倒想去看看,您看怎么样?” 祝缨道:“倒也可行,只是到了那边儿得自己拿主意啦。” 小冷将军道:“以现在的兵力,我倒还能应付得来。只是不知道京中能不能照应。出门在外,您是知道的,最怕后院起火。咱们家这位,笨是不笨,只是干不了操心的事儿。” 祝缨道:“你要走之前,先拜见一下郑相公。再者,他那位表弟熟谙边情,从郑相公这里求一封书信,你去了更方便。京城里一应粮草辎重,则尽我所能,即使有不协之处,我也会如实告知你。” 小冷将军下了决心:“多谢!” 他把手里几个元宝一股脑儿地塞到火盆里,腾起一缕黑烟,接着,火苗一蹿! “你们两个干嘛呢?”一个声音从二人头顶沉了下来。 两人抬头一看,陈萌回来了。祝缨拍拍手上的浮灰站了起来:“烧点儿下去。” 陈萌也蹲了下来,往火盆里扔了一只纸元宝,他的身后,两个杂役又担了一筐过来,三个无聊的家伙围着火盆烧元宝,好些人都看到了,又都不敢上前。当中一个火盆,外一圈三个人,再外一圈是一片空地,最外面才是来往的其他人。 冷侯在军中的一些旧部也都来了,他们凑不到这个火盆前,也便都蹲在祝缨与小冷将军身后。 直到皇帝从里面出来,一眼就看到地上蹲着一堆人。 有人小声提醒了他们,三人拍手、拂衣站了起来,皇帝脸上的感伤之色还没褪下去,低头看了看风卷的满地的纸灰,叹了口气:“回宫吧。” …………—— 冷家接着办丧事,朝廷上的事却是不能耽误的。 冷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皇帝要辍朝,但是仍然要处理政事。顶在眼前的就是冷云等人丁忧,得把空缺给填上。 第一当然就是冷云的位子,皇帝看了一眼丞相们,说:“冷云丁忧,调施季行为鸿胪寺卿。” 陈萌马上表示了同意,他是绝不想让沈瑛在某一个地方担任正职的。郑熹、冼敬等人也没有异议,施季行资历够了,出身也足够,能力也是有的。 窦朋问道:“那大理寺呢?如今就只有一个少卿了,恐怕不合适。”大理寺的少卿林赞,不是个吃苦干活的人。 皇帝一时失语,他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郑熹心头一动,举荐了裴清之子裴谈:“裴清以前就是大理寺少卿,裴谈官声也不错。” 皇帝问了裴清的事,郑熹如实说了,又说他曾任京兆少尹。皇帝道:“想起来了,我当时年幼,但是听说他很不错,有王相公几分神韵。” 裴谈的任命于是定下来了。 皇帝想起来今天在冷府忙前忙后的沈瑛,问道:“工部是不是还缺一个侍郎?” 陈萌道:“是,侍郎夏某病亡。” 皇帝道:“沈瑛在鸿胪寺多年,尽职尽责,待冷侯事毕,调他任工部吧。” “是。” 窦朋道:“那鸿胪寺就又缺一个少卿了?” 陈萌责无旁贷,推荐了一位姓吴的老乡,此人在外任上许多年了,今年好有六十岁了,托了他想进京来熬最后的资历。 职位的调动、填补是一个顶一个,要调不少人,皇帝又说:“其余着吏部拟出名单报上来。” 他们又议了一会儿朝上的其他事,皇帝叮嘱:“让施季行快些接管鸿胪寺!外番使臣要到了。” 下一个新年就是他作为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正旦,皇帝是希望能够办好的。外番使节在其中充当了不小的戏份,施季行比较能干,皇帝希望到时候场面能够好看一些。 丞相们答应了。 接着,窦朋又汇报了一下各地报的灾害,以及轻微的“盗匪”。这几年无论是灾害还是盗匪,频率都比之前高了不少,朝廷也总结出了一整套的应对办法,应付起来不算太难。只是这消息听得让人闹心。 皇帝耐着性子问:“怎么天灾人祸都变多了呢?” 丞相们先是请罪,说责任在自己,然后由窦朋向皇帝解释:“两件其实是一件,有灾情,百姓失业,聚为盗匪。还是要安抚百姓。” 皇帝对窦朋道:“又是天时……不过,也须防着人祸才好。各地刺史将要进京,今年,我要亲自考较他们!” 丞相们互相使了眼色,都低下头来:“是。” 冼敬颇为欣慰:陛下越来越有明君的样子了! ………… 皇帝离明君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比起他的父亲,确实要有作为。 趁着不用上朝,大家都比较松懈,他换了身便服,带上郝大方悄悄地出了了宫,往施府而去。 京城也有好久没有皇帝这样微服出行了,禁军吓了一跳!守门的校尉两条腿蹬得像车轮,嗖到了温岳的面前:“将军!陛下要微服出宫!” 温岳一惊:“什么?他要去哪里?!!!” 他的脑子里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件事:传说,这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竟然带着一个宫人出宫,到了这个宫人家里去了! 九五之尊固然神圣,但是年轻的皇帝在温岳的眼里,是一个不太知道轻重的形象! 他也急了,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手提着佩剑,狂奔出门:“陛下现在在哪个门?” 等到跑到了宫门口,才看到皇帝一身锦衣,宛然一个清贵公子,身边也没有什么涂脂抹粉的宫人。温岳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道:“臣……” 他将手中的剑与头盔塞到身后人手里,重新行礼:“臣……” 皇帝打断了他:“你来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去施家。” 温岳马上说:“臣护送陛下过去。” 皇帝笑笑:“就在京城之中,不用这许多人,劳师动众的,太后又要念叨啦。你在宫里,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北苑了。” “是。” 施府离宫廷不远,皇帝很快就到了施府门口。施府门上的人不认识他,但是郝大方露了痕迹——他一看就是个宦官。 很快,施鲲便亲自出迎。 皇帝抢上前扶住了施鲲:“从冷家出来,一时感慨,来探望一下老相公,老臣渐次凋零啦。” 施鲲道:“我们这些人,活得也够久的啦。” 两人一边走,施鲲一边迎皇帝到了正堂,请他坐下,自己在下手作陪。两人先说些感慨,细数了一下当年的老臣,陈峦是太子没怎么接触过的,但是王云鹤等人则不然。算起来,君臣二人送走了不少老相识。 施鲲感慨道:“臣不知何时去见他们,总觉那一天不远了。” 皇帝忙说:“老相公何出此言?我还有许多事要请教老相公呢,没有你,朝野都不安心。” “陛下过誉啦,臣也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道:“是真心话,只说这政事堂,就够头疼的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想请教老相公,眼下情势是好是坏?朝中纷乱,我又该如何应对?冼、郑二人单看似都是栋梁,放到一起就容易生出事端来,这恐怕于朝廷不利吧?” 施鲲微微一笑,道:“不就是争闹吗?只要他们不祸害到了天下百姓,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与祝缨说的有点相合了,皇帝道:“那他们相争……” 施鲲道:“人岂有想得完全一样的?陛下不以二人为奸佞,就要容忍他们,用好他们。二人各有所长,用他们的长处就是了。陛下不要朝令夕改,请以江山社稷为重。” 这话他好像也听过。 皇帝又点头,看来大面儿上自己的理解也没有错。他接着就是向施鲲请教一些比较具体的事情了,比如:“老相公看,如今哪些人可堪造就呢?” 施鲲笑道:“世间多能臣,只要陛下留意,就能看出来的。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岂用他人多言哉?” 君臣二人聊了很久,皇帝才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走,施季行后脚就回到了家中,他脸上带一点笑意。直接升到鸿胪寺卿,算是超擢。施季行心中有数,这应该是父亲劝退了李丞相的回报之一。 他回家向施鲲汇报了此事,施鲲道:“知道啦。唔,鸿胪寺……” 施季行笑道:“我抽空去祝府拜会一下老上司。” 施鲲也笑道:“知道就好。” ………… 施季行升职的消息传出来,许多人都很开心,亲朋也有亲自到贺的,也有派人送了礼物过去的。鸿胪寺也很高兴——终于又盼到了一个靠谱的上司了。 之前的冷云、沈瑛都是什么英雄人物! 只有沈瑛心中不是滋味,他在这个位子上好久了,一直不得升迁。连后来者如祝缨,都升做尚书去了,他还是个少卿!施季行做少卿比他还晚,如今混成他的上司了。这……有个丞相父亲就是好啊! 他低头看了看才拿到手的祭文,这是学士写给冷侯的。冷侯死后,极尽哀荣,不但场面大,亦得袝葬。本以为冷云丁忧,自己能够代掌鸿胪,证明自己的能力的,如今…… 可是眼前的差使他还得办好,冷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有疏忽,冷云绝不会比其他人更好说话。 沈瑛如鲠在喉,借口忙冷侯的事,总不在鸿胪寺里,免得看着施季行心烦。直忙到冷侯入葬,他才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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