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纹了。 祝缨道:“国富民强,朝廷岂有希望人贫困的道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还是你会错意了?” 郝大方的担忧仍未得到缓解,道:“大人莫要说这此虚话了,陛下与丞相们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 祝缨道:“丞相们难道不过日子?他们想的必然是更加深远的事情,你才是莫要瞎猜。” 郝大方若有所思,祝缨心里直摇头。 郝大方很快堆起了笑来,道:“大人说的是,我得回去复旨了。” 祝缨将他送到门口,郝大方说:“大人请留步,明天咱们就在宫里等着大人啦。” 祝缨微笑道:“好。” 转回府内,府里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笑。怎么能不为祝缨担心呢?之前安静,是因为祝缨镇定。后来皇帝来了,才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没想到爵位被削了!府里上下气愤异常。 现在好了,禁足令被取消了,还要去朝贺,这就是正式回归朝堂了! 祝银道:“哎哟!得赶紧收拾明天的衣裳了!我再去找李大娘,再蒸一笼米糕在灶上,明天一早热热地带着。” 正旦朝贺时间很长,有经验的都会在中间垫巴点儿。一般会准备一些没有味道、但是扛饿的东西。 李大娘正在灶下忙活,几眼灶上都是大蒸笼,听了祝银的话,她与女儿都高兴了起来:“这可真是大喜事呀!哎哟,那我这儿准备的这些个……” 苏喆走了过来:“阿翁又不能全在宫里吃了,宫里的宴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回来还要吃呢,你只管准备。再说了,过年还要请客呢!” 李大娘开始急了:“要请什么人?要什么样的菜?”祝缨被禁足,她就卯了劲儿准备府里人自己过年的吃食。祝府的风范,量大管饱,一般不用太精致。皇帝来吃的那一顿,就让皇帝感慨“太简朴了”。 现在要请客,这些准备的就不够好看了。 李大娘慌得要命。 “我手艺也还行的,可不先告诉我……这……我这就把高汤吊上!” ………… 大门轰地一声被打开! 祝府里出来一群人,趁着除夕最后的半天,跑出去采购。 祝缨则被苏喆、路丹青等人拉到镜前比划,苏喆老气横秋地说:“幸亏裁了新衣,过年不穿新衣,不像话!” 虽然闭门思过,全府上下的衣服还是都裁了新的,尤其是祝缨的。之前的衣服上沾了血,洗过之后就显得颜色不那么新了。本来以为没那么早能回去,祝缨嫌麻烦没想弄,在苏喆等人的坚持之下才做了,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苏喆、路丹青、胡师姐乃至祝银等人将祝缨团团围住,将各种佩饰在她身遭比划:“这样好看!”“不不不,这个颜色与紫色不搭,换那一个。京城配色与咱们家里不一样。”“那个金刀小了,换大的那个。”“在长就带不进宫了。” 祝缨站了一会儿,看她们还是弄个没完,只好说:“你们慢慢商议。” 说着,走到一边,苏喆在身后喊:“您走了,我们怎么打扮您呀?” 祝缨打开笏囊,抽出里面三片笏板来:“随便都行,哎,这个脏了,有新的么?” 祝银忙说:“有的!” 笏囊脏了之后祝缨就没再上朝,这东西就顺手放在一边,也没管它,现在不好再带出去了。祝银去找新的笏囊,祝缨看盆里有水,将染了血的竹板往里一泡,洗刷起来。没洗掉。 祝银取了新的笏囊来,见状询问道:“笏板咱们多得是,要不,我再找新的去?” “拿三片来吧,这两个也沾上了。” 胡师姐道:“我去拿!” 祝缨就不管这个了,再去检查牙笏。苏喆趁她一个没留神,把旧竹笏给偷偷揣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次日,哼哈二将伴着祝缨去宫里。 一路上,许多人认出了祝缨,有眼含隐怒避到一边的,也有面带亲近的,更有笑着招呼的,还有想凑上前来套近乎的,千姿百态。 顾同、赵苏也看到了祝缨,两人跑了过来:“义父/老师!”赵振等人离得远一些,听到传言,也在往这边跑。 顾同、赵苏欣喜不已:“您果然来了!” 林风将胸脯一挺:“是!陛下特意遣使者相召呢!” 祝缨心道,我过年都给皇帝上表了,还给他献了新年贺礼呢。 岳桓被几个面目斯文的人簇拥着也走了过来:“子璋!” 互相一番相认,年长一点的是岳桓的朋友一流,几个年轻的岳桓特意介绍:“这都是老杨的学生,去年才授官的。” 几个年轻人眼晴中带着情感,向祝缨作揖。祝缨道:“不错,杨先生既然看中了你们,你们可不要辜负了他,让人说他识人不明。” 几人认真地答应了。 岳桓感慨道:“你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脸,才生了气,说话就又这么和软了,这样太不容易立威啊!” 祝缨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能治小儿夜啼也不算什么威风。” 岳桓才抬起手,郑弈、郑绅等人也过来说话,郑弈道:“这下可好了,新年大家又能在一处热闹了!都别与我抢,我必要为三郎单设一日酒。” 岳桓故作不经意地又将手收了回来,说:“莫与我抢!我先来的!” 郑弈道:“好好好,您先。” 热闹在陈萌父子过来的时候稍稍冷却了一点,丞相过来,别人都让开了一片空地。陈萌也很高兴:“太好了!我可不孤单了。” 冼敬等人没有过去,另有一些人围在冼敬的周围。一个中年文士脸的官员低声说:“霍昱虽然讨厌,蒙此大难,不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另一个年轻些的说:“或许,是陛下为了保全霍昱呢?祝如此狠戾,中丞留在京城恐遭其毒手。且中丞在地方上也长于实务,有政绩,出去未必是坏事。” 冼敬咳嗽一声:“噤声!开始了。” 开始列队了。 众人各归各位,心中不无想法。祝缨被削爵,看起来吃了大亏,是被罚了,可是回来得好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祝缨不在乎这些目光,随着众人入宫,将这一天混完。郑熹陈萌等人都与她从容谈笑,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宫里领了宴,完事儿各回各家。她之前被罚闭门思过,各家的酒都没约她、她也没约别人,只准备自己人聚一聚的。除了郑弈,又有陈萌等人当众约了她吃饭,祝缨索性也请大家一同吃顿饭。 但是当天还是按照原计划,赵苏等人赶到祝府来庆祝。 顾同率先举着酒杯跳了出来:“今天双喜临门,不但过年,老师又重还朝堂了!” 大家一起起哄。 祝缨这儿吃饭也不拘束,很快他们就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顾同说顾渔:“好小子!干得漂亮,姓霍的为了邀名胡作非为,如今揭下他的伪装,外面同情他的人可不多。” 项渔道:“还是赵郎君厉害,我还差得远了。” 祝缨看向赵苏,赵苏大方地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提醒国子监的学生当心有人报复。岳尚书也是个明白人,将杨祭酒的学生们叫到自己府上,算是留了名字,方便庇佑。” 他说得含蓄,祝缨听得明白。才做官,举荐人就离京了,是最心慌最害怕的,也是最恨害他们无依无靠的。 这些人书可读得不错啊!祝缨这群人辩经是弱项,他们可不是。杨静在仕林的风评其实很好,这两年来才变坏了一些的,杨静离京,愤怒的不止是祝缨。赵苏做的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 也之所以,祝缨当朝打人,经赵苏、项渔宣扬,并没有得到仕林的一致讨伐。赵苏、项渔暗地里将祝缨套了个“护法”的招牌,说祝缨是不忿于小人祸乱朝堂、排斥君子,才出于义愤动的手。是维护君子。 将看祝缨不顺眼的人减到了最少。 赵苏、项渔干了这个事儿,却都不表功,只与大家一起吃年酒。此后祝缨各处交际,不能细数。 ……—— 年假一过,祝缨又回到了户部,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户部现在也还算轻松,去年才收上来的钱还没怎么花,又没有新的事项,是闲且宽裕的日子。这个时候,祝缨是不会驱使他们的。 户部一片其乐融融。 祝缨却被皇帝宣去议事。 祝缨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将她重新打量,却见她脸上一派平和,先说:“你真是有宰相气度啊!” 祝缨道:“陛下过奖了。” 皇帝不再客套,问道:“过完年了,咱们也该开始办正事了吧?” 祝缨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指了指手边的那一撂册子,他召了丞相问策,却不曾马上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丞相去办,他想先与祝缨再谈一谈再交出去。 以他对祝缨的感觉,祝缨把这东西交上来,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些想法。祝缨在他的心里是踏实能干的,且不会因私害公。 他说:“都说抑兼并,之前做得好的,多是仗着地方官员能干,也只是一时一地地做。王相在世的时候也做过,他亲自管的地方尚可,一旦放手,旧弊未除,又添新乱。你是怎么看的呢?” “臣还有一个念头,不知成是不成。” “你说。” “禁止买卖田产。” “这……” “臣的想法,田地与赋税、征发相连,将现有的田亩、人丁数目定下来,此后再有新垦的、滋繁的,可以随意买卖、迁徙。想要有额外的,各地须得将现有的缴足。” 皇帝想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将所有的田地都不许买卖?想要有更多的土地,就去垦荒!” “垦荒很难的,”祝缨说,“有些地方也没有那么多的荒地可供开垦。新垦土地允许买卖其实是让利,朝廷与士绅,手心手背,长在一块儿,又是两面。一刀切下去,必然招致许多人反对。到时候又是乱局,从上到下的乱。” 皇帝听得很认真,道:“这样就能行了吗?” 祝缨摇头道:“一时之计而已。” 皇帝道:“什么?” 祝缨道:“臣年轻的时候也想一劳永逸,后来才发现这是不成的。人有私心杂念,不是说庙堂之上,是说普通百姓士绅,谁不想发家?谁个不想子孙繁茂?有子孙,就想给他们置家业。越想越头疼。后来,与先前的王相公谈过。王相公说——” “什么?” “一劳永逸是不可能,可是,不是还有我们么?那就不断地做。陛下想,历朝历代,先贤明君谁不想解决这个事?又有几个做成了的?能用的办法,他们都在不断地试。放任不行,下猛药又容易把病人给治死。 所以,臣以为王相公的想法或许是更贴近实情的,可惜在施行的时候不得其人。” 皇帝道:“王相啊……我再想想。” 祝缨告退。 皇帝这一想就是一个月,也没见他想出个什么来。祝缨也不着急,这样的大事,牵涉这么广,如果是一拍脑门儿就做了决定,反而会出大乱子,仔细一点不是坏事。 皇帝不甘心,他还年轻,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憋了一个月,终于召来了丞相,将任务发给了他们:“诸位议一议,当如何做。” 祝缨这份新的数据显示,兼并的情况比上一次调查的时候严重了许多! 郑熹道:“怎么恶化得这么快?十年前还好好的。” 冼敬没好气地道:“那是因为十年前、二十年前,朝廷下令丈量、检视的时候,下面上来的数未必是准的。” 窦朋和陈萌都说:“是这样。下面各乡对县里报的时候差一点,县里报到州里再差一点,州里报到朝廷再差一点。” 要不怎么说亲民官重要呢? 一点一点累积,朝廷抱着漂亮的数字安卧,实际上下面的情况已经不乐观了。中枢大臣,从下面干上来的,多少知道一点,但都有“我在下面的时候没干这么过分,总体问题不大”的心理。直到积弊深重,不得不整顿。 这种事,得是明君贤臣风气特别好的时候,才能让下面比较准确地报数。否则,就算是王云鹤,只有亲自盯的地方能好,其他地方也只能靠“震慑”。 要不然就是祝缨这样的,把手下的当牲口使,让户部的人亲自下去摸底。还等能控制得住手下,不被手下糊弄。 这样的代价也不小,凡派了这样差的人,祝缨都得从吏部给人家抠升迁的机会。窦朋猜想,祝缨还得有别的手段复核,因为这些人也未必是全都可信的。或者,祝缨这个已经不太好看的数据,已经是下面美化过的结果了。 郑熹没干过地方,但是大理寺的奏本他写了许多年,一经提醒也沉默。 皇帝道:“这是一件大事,诸卿要用心。拿出章程之前,要保密。” 这话说得还算在谱,丞相们都答应了。 …… 步出大殿,窦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退意,他累了,想休致了。 其他三人商议着把祝缨给叫过来问话,他却一言不发。郑熹问他的时候,他说:“啊?叫来说一说,也好。” 祝缨于是又从户部被薅了过来。 她对政事堂也说了与对皇帝一样的话,又加了一句:“各地情况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恐怕还要仔细斟酌。” 朝廷对各地的税收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有的地方税率会高一些,有的地方会低一些。这些都需要再重新精确地计算。 郑熹与冼敬各怀鬼胎,对祝缨的方案不置可否。 陈萌道:“恐怕不妥,下面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你只要开了一道口子,他们能把整面墙都撕了。” 其他三人点头。 祝缨道:“口子已经开了,给他们透气了。谁要拆墙,那就不能怪我拆他们的骨头了。” 陈萌打了个哆嗦。 祝缨又补了一句:“当然,这须得朝廷政令。要是还不成,就当我没说。朝廷与地方士绅,是手心手背,都长在手上,却又是两面。您说是吧?” 郑熹道:“如此大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定下的,还要再斟酌。” 祝缨躬一躬身,不再说话。 此后,政事堂几人又频繁地磋商,祝缨也不着急,处理着手上的事务。杨静走了,国子监新的祭酒人选还没定下来,岳桓与冼敬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 国子监有些乱,不但人心惶惶,连钱粮都被卡住了。 这一天,赵苏拿了一份公文过来:“国子监又来要钱粮了。” 祝缨道:“这一旬还没过完,急什么?桃枝” 预算是去年底做的,当时的款子已经定了下来。但是怎么发,看祝缨的心情。她就按旬发,等着看国子监的变化和新祭酒的人选。 赵苏知道她为杨静打抱不平,道:“对!反正也没欠着他们的钱粮。这群人呐!要是有脑子,就该知道恨谁!霍昱走得太便宜了。回去让阿渔再好好提醒提醒他们……” 祝缨道:“我只是不相信这些人能够用好这些钱粮。拨出去的每一笔都要看好,他们要是用错了一处,哼!” 赵苏笑道:“好嘞!” “好什么呀!”叶登匆匆地赶了过来,“来吧,拨钱。” 祝缨与赵苏都看向他:“什么钱?” 叶登着:“薨了一位皇子。” 皇帝死了儿子,葬礼的钱户部也得出一部分。 祝缨问道:“哪一位?” “听说,是次子。” “呦!”祝缨说,不太妙啊! 第422章 再行 祝缨拿过了公文,打开先看上面的数目,每次最麻烦的都是这个。 这一次也不例外。 祝缨道:“这个数目是怎么定下来的?” 叶登道:“内廷里拿出来的,还行。” 祝缨道:“我怎么看着不太行?” 叶登道:“皇子在宫中夭折,内廷也会出一些,因是夭折,花费也少,咱们当然就出得少。这是比着前朝的旧例来的,有旧档可循。他们的用项列得也挺明白。” 先帝在位时间短,没来得及死年幼的孩子,这个前朝旧例是指皇帝的祖父时候的事,最近的一个例子也是将近二十年前了。 祝缨道:“二十年来,米价都涨了三成,这费用,够不够?” 叶登奇道:“难道您要多拨一些?”他惊讶极了,祝缨的风格,一向是正事的时候大方,但是后宫花费之类就给得极不情愿。 祝缨道:“我是要你准备准备,如果谁有不满想再多要,想好理由。” 还是那个尚书大人!叶登放心地道:“是!这个好办的!那这个?” 祝缨提笔批了:“不要一次都拨给了,扣一天,就说在准备了。” “是。” 叶登拿着公文去准备了,他已经知道了顶头上司的想法,决定按照祝缨的意见来执行。这年头,谁家不死个把孩子呢?皇家也不能幸免的。孩子与叶登没有很近的姻亲关系,也没长大,与叶家也没什么利益纠葛,他也没有特别地给个孩子大操大办的意愿。 夭折的孩子,丧礼简朴点就简朴点吧。办得太盛大,才有谄媚之嫌呢。先帝的陵寝都没有大兴土木,何况一个孩童。 叶登拿着公文出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如果皇帝非要大办,那他就请皇帝自掏腰包补全,以示关爱之意。 赵苏等叶登走后,也要拿着公文去办事。他的心情颇为愉悦,认为户部到现在才显出重要性来。之前他义父公心太重,过于贤良,各处要求都尽力满足,没怎么卡什么人的脖子。弄得户部像个谁都能进来揩油的大仓库。 现在好了,义父生气了,手上略紧一紧,就能让这些人难受。 该! 祝缨道:“你站一下。” 赵苏乖乖站住了等她吩咐,祝缨问道:“咱们那一项储备可还好?” 赵苏道:“很好。之前将旧粮替出来,轮换成了新粮,这一项可支京城半年之用。” “还是不够,至少要一年,继续办来。” “是。” 这是祝缨秘密安排的事情,之前是项乐在办,项乐丁忧回家,许多事都交到了赵苏的手上。祝缨于户部明账之外,又安排了一处仓储,再贮存了一些钱粮,备突发事件。凡在土地、人口、财赋上动手的,就容易引起税赋的波动,并且大多数时候是负面的,需要有一定量的金钱、粮食做稳定。 这件事她对谁都没说。一旦有事,这一笔就能顶大用。 她再次叮嘱赵苏一定要保密,赵苏也认真地答应了。 祝缨再检查一下公务,今年赈济预的款项预留下来、应付突发民变以及边境冲突的军费也有预算了,觉得眼下就是等着政事堂的信儿了——且得等一阵儿。 她现在比较悠闲。祝缨决定亲自抽空带郎睿、路丹青等人逛逛街、下下乡。理由都想好了,春耕已经开始了,她要亲自到京郊看看,预测一下收成。今天先将明天的公务安排一下,明天早朝后就出城去。 ………… 第二天,祝缨按时早朝,却发现窦朋告了病。 祝缨先让祝彪回府,让府里准备探病的礼物。再点了几名户部的官员跟着出宫。 一行人出宫,行至京城门口,巧遇了郎睿等人。祝缨道:“正好,你们与我同来吧!也见识见识!” 几个人一身利落的打扮,各带随从,高高兴兴地混入了队伍。有了少年的加入,户部的官员们被春风一吹,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不多时就与郎睿等人攀谈起来。他们看路丹青是个姑娘,都不主动去搭讪,以免被评为轻薄。 路丹青就被剩给了祝缨,祝缨一路给她讲解:“平地广阔,与山地不同,不但你们打猎要因地制宜,就是种地,也是一样的。” 路丹青指着田间道:“这犁好像比咱们家的大一些。” 郎睿听他们说话,也凑了过来:“就是要大一些!我前天看过的。这儿还有些农具与咱们家的样式也不大一样。” 祝缨道:“我年轻的时候南下,搜罗了不少北方农具,到了一看,好些都不合适,最后都堆在库房里吃灰,白占了一间屋子。” 大家都不知道还有这个故事,颇觉新奇——您也有失算的时候吗? 心情也更轻松了些。 在外面晃了一天,随行的人都觉得获益匪浅。祝缨从来不吝啬于教授身边的人知识,无论是断案判事还是庶务,随口就说,有问必答。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祝缨道:“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几个直接回家吧。” 官吏们都笑道:“大人疼我们。” 祝缨则带着郎睿等也回府,换一身衣服,等苏喆等人回来,带着有官职的几个人去窦府探病。 往窦府的路上十分热闹,官员们匆匆往窦府去,有不知情而求见的、有知情而特意探病的。马蹄声起,不免回头一望,他们一眼就认出了祝缨,随即无论是什么人,都客客气气地给她让出路来,十分乖巧。 窦朋是“操劳过度”“气血不足”又“偶感风寒”,故而卧病在床。大部分来的人都见不到他,只有皇帝派的内侍与他碰了个面,再就是少数几个人,比如亲自过来的冼敬能进卧房见他。 被陈萌派过来的陈枚都没能与他打着照面,转回家的时候,迎头撞上了祝缨。叫一声:“叔父。”如此这般一说。 祝缨道:“我去试试,能不能见着,你都带个信回去给你父亲。” 陈枚道:“我在外面等叔父。叔父,冼相公在里面。” “知道了。” 祝缨迈步上前,窦府的门房没有拦她,反而说:“大人这边请。”想是窦朋有安排。 祝缨被引到一处花厅,窦朋的儿子窦鑫从里面出来接待了她。祝缨问道:“相公可还好么?” “御医看过了,操劳过度。” 祝缨心道:这节骨眼儿上,可不太妙呢。 又问了一下脉案,也没听出别的毛病来。接着又问一下窦朋的起居、让窦家人也不要忘了照顾好窦夫人:“相公病了,照顾他的事儿夫人肯定更上心,她年纪也不小了,别再累着了。” “是。” 两人扯着闲篇儿,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过来,与窦鑫交换了一下眼色。窦鑫抢先开口:“阿爹醒了么?” “是。” 窦鑫道:“请。” 祝缨与他往窦朋的卧房走去,路上与另一队人擦肩而过。祝缨道:“相公。” 冼敬点点头:“子璋也来了?” “是,我才在城外公干,回来听说窦相公病了,因而来得晚了。”祝缨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冼敬身后还跟着一个瞪着她的年轻人,面色颇为不善。 冼敬显然不想给她介绍这个人,带着年轻人走了。窦鑫见她往年轻人身上看了一眼,便说:“那个仿佛是冼相公的侄子。” “哦,冼鸿。”祝缨说。 窦鑫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引祝缨入内。 那一边伯侄二人也不再说话,但是冼鸿憋不住,一出窦府的门就对冼敬说:“他如此作恶,怎么还是户部尚书呢?我就不信,没了他,户部尚书别人就做不了了!” 陈枚撇撇嘴,冷冷地看着这个咋咋呼呼呼的家伙,呸!跟他爹冼玉京一个模样! 陈枚往一边阴影里挪了挪,他不想跟冼敬打招呼了。 冼敬也没留意到他,而是斥责侄子:“休得胡言!” 伯侄二人上马,走出一段,冼敬才说:“户部尚书,你让条狗去做都可以,但是狗不能做好户部尚书。 得有一个人,坐得稳这个位子,不倒要收钱,同时还要稳定,不让天下更乱,不杀鸡取卵。 这个人不能贪,不会轻易被人拿捏,能够摆平麻烦之余再好好做点本职该做的事。朝廷不是只靠礼法就行了的,想要治理,就得有钱。 现在还真就只有他。 眼下还找不到旁人,你少同那群嫉世愤俗的酸丁一处高谈阔论!清谈误国!我将你带到京城来,是让你学着些实务,不是让你做纨绔的。” 冼鸿还是不服气,但看伯父表情严肃,也不敢多言。冼敬看他的样子,自己刚才说的话恐怕没听进去多少,不由叹了口气。 冼敬心里酸酸的,他想到了自己,细数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的条件,自己当年也算是代理户部勉强算个尚书了,当年能在户部坐得稳,也是老师王云鹤做后盾。 如今老师已经不在了啊! 孤独寂寞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冼敬突然之间难过得说不出话。 陈枚从阴影里闪了出来,眼神阴恻恻的。 又略等了一会儿,见窦鑫将祝缨从里面送了出来,他也不避讳,上前迎了:“叔父。” 窦鑫微微吃惊:“你……” 陈枚笑道:“上回听说叔父家有一本刘相公先前写的杂记,想借来抄录,我现在陪叔父回府取了,今晚就能看到了。” 窦鑫道:“刘相公要是在京城就好了……” 陈枚道:“您慢慢想他,我今晚却是就能看到书了的。告辞。叔父。” 祝缨同窦鑫道别,与陈枚两人并辔而行,转过街角道:“走,见你父亲去。” “诶?叔父,我爹今天值宿。” “哦!”祝缨缓了下来,道,“那你同我取书去。明天一早我亲自寻你父亲说话去。” “窦相公出什么事了吗?” 祝缨道:“他没出事,我看朝廷要有事。” 陈枚吓了一跳,不敢再打趣,紧跟着祝缨去取书。 …… 次日一早,祝缨在宫门外先看到郑熹——老郡主又病了,他昨天回家侍疾,所以也没有亲自去探病,此时正在同窦鑫讲话。 祝缨找到了陈萌,截住他说话:“找个辟静地方吧。” “那边有禁军值房。” “走。” 两人进了房内,随从守在门外,祝缨才说:“我觉得,窦相公想跑。” “啊?跑?跑什么?” 祝缨道:“我见过的丞相也不少了,从伯父,到刘相公、施相公等等,凡要自己想休致的,神色都差不多。” “他要休致?政事堂还一堆的事儿呢!他一走,郑七与冼敬打起来,就剩我劝架了呀?我……”陈萌开始酝酿脏话。 “人生病的时候就会多想,悲春伤秋,哀哀切切。也许等他病愈了就能想通了继续留下来也说不定,你瞧,他儿孙还没安排好呢。就算要走,也得过几个月,你有的是时间安排。” 陈萌稳了稳神,道:“我这就找他去!怎么能这个时候跑呢?” 祝缨道:“好好同他讲,多留一阵也是好的。他经验足。” “好。” 两人分开,陈萌去找窦朋,陈萌慰问病情,窦朋却只是说自己年迈,让陈萌等人多担待,以后就看他们的了。陈萌心里已有了成见,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要跑路,单刀直入:“您这话里似有退意。” 窦朋笑笑:“岁月不饶人,老啦!该给年轻人机会。” “你走了,还能有谁?” 窦朋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陈萌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这是病得心里不痛快了,好生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窦朋也不与他争辩,两眼一闭,往后一躺,闭目养神。 陈萌道:“我会算卦,你且走不了呢,好好养病,等你回来了,就不这么想啦。再说了,你走了,这朝廷怎么办?我一个人,拉不住郑七与冼敬两头牛抵角。窦公,为国!” 窦朋叹了口气,不言不动,陈萌对他拱拱手,叮嘱窦鑫好好照顾窦朋,给窦朋掖了掖被角才离去。 祝缨看得挺准,窦朋确实要跑路了,陈萌很是犯愁。他算的卦,说的其实是“你儿孙没安排好之前,走不了”,可一个丞相要安排儿孙,还是不太难的。窦朋养好病,一安排,那就要走了呀! 祝缨今年四十二,当丞相还差一些。真要到动手推人上位的时候,陈萌才发现祝缨的缺陷——她控制一地、一部,掌控力是足够的,说党羽也好、说门生也罢,人手足够使。做为丞相、管理一国,她所掌握的力量仍然显弱,乔木长成需要时间,她还差点火候。 现在强推她上去,会不会是揠苗助长? 陈萌犹豫不决。 ………… 次日,陈萌愁苦着去上朝,与郑熹打了个照面。 郑熹头天晚上值宿,见了他的表情,问道:“你已经听说了?” 陈萌以为他说的是窦朋休致的事,他还怀疑郑熹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祝缨私下告诉他的?还是?他回了一个含糊的:“什么?” 郑熹与他头碰头:“西番,大举进犯!昨夜急报!” “啊?怎么会?北地胡兵叩关的时候他们趁火打劫没讨到好,一触即退,很识时务,如何现在又犯了失心疯了?朝廷虽然多事,他们怎么觉得能够占得到便宜的?消息确切么?” 郑熹点了点头:“两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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