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着祝青君走了,留下祝缨眨着眼睛想了好一阵儿,才回房休息。 第454章 查探 邵俊一路辛苦,到了客馆不知为何总也不能入睡,他自觉并不紧张,却辗转反侧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清晨鸡啼,好好睡了一夜的陈枚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不见邵俊的身影,问了随从。随从答道:“邵郎君尚未起身。” “哎哟,这可不大好。”陈枚嘀咕一声,他们是带着差使来的,昨天到的时间不太好,因此正式的差使没有办,今天得早些到祝府,把正事办了。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邵俊窗下,故意用轻松地语气说:“邵郎还在沉睡吗?是山居安逸,令人沉醉么?” 可怜邵俊拢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仆人推醒,低吼一声就要骂人。仆人一头的汗:“郎君!陈大人在外面等着你呢?” 邵俊黑着一张脸,含糊地问:“什么事?” “天亮啦,等您去办差使呢。” 邵俊抬眼看向窗子,果然,天已经很亮了,邵俊用力揉了一把脸,装作很有活力的样子对窗外说:“就来!” 冷水洗了脸,清醒了一点,邵俊强打精神与陈枚碰面。陈枚看破不说破,只说正事:“咱们先去刺史府,将差使办完。我今天还想在城中转转,你呢?” 邵俊道:“当然是先办正事。咱们一路过来,须得修整好了再回去,我今天要回来安放一下行李。明天再逛。” “好。” 陈枚暗喜:不用想办法避开邵俊了,今天邵俊回客馆,他就能从容见祝缨了。 两人到祝府的时候,祝缨刚开完晨会。她名为刺史,实际上刺史府的政令下去能够令行禁止的只有祝县与甘县两处。其余五县有需要安排的地方,都需要另行规划。因此她每日下令的内容就只涵盖两县,通常很快就能安排完。 州里、县里的官员都在堂上闲聊,等着陈、邵二人过来。 二人一到,先与祝缨见礼,两人名为天使,却不敢往上座去坐下,只在祝缨下手新放的两张椅子上坐下。陈枚先说了来意,祝缨道:“稍等。青叶,把老夫人也请来,就说要宣旨了。” 青叶也跟着姓祝,是在别业长大的。祝缨身边的老人被抽调走了一部分,她是后来补进来的。听了吩咐,忙小跑去请张仙姑,堂内众人也慢慢站起来,正衣冠、设香案等。 蒋寡妇、杜大姐扶出了张仙姑,陈枚与邵俊先向她问个好,然后才宣旨。给了一位前神棍死后哀荣。 陈、邵二人要做的都是官样文章,很快就结了。此时天还早,也不到午饭的时间。张仙姑道:“你们有正事儿,我就不添乱了。晌午来吃饭?” 邵俊眼看要打哈欠了,陈枚笑道:“阿婆,都不是外人,这一早上一套下来,也辛苦您了。我且不马上就走,您也且休息一下儿,明天咱们再消消停停地吃顿饭?” 张仙姑多看了邵俊一眼,心道,你们两个跑这么远的路,只怕也累着了。顺势说道:“好。我这儿有放养的老母鸡,在山上吃虫子长大的,味道香。” “那我明天要多吃一点儿。今天就先告辞啦。” 陈枚说走,就真的与邵俊告辞回客馆。回到客馆,邵俊是撑不住了,脱了外袍倒头补眠。陈枚昨夜睡得不错,换了身便服,他径往刺史府而去。 ………… 祝缨庶务不多,但却有一件大事要考虑——孩子都长大了,他们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办? 她近来都在思考两个问题:一、怎么经营好梧州并且扩大这一片“基业”;二、这片“基业”以后何去何从、由谁继承。 突然之间就深切体会到了两代先帝的苦处,她起身翻了块黑绸,慢慢叠好,缚在双目之上,默默地站在当地。久不如此,她迈出的第一步,竟有一点点不稳。 胡师姐伸出双手,虚护在她身遭。祝缨又站住了,凭着记忆,慢慢走到桌前,路上不小心踢到了门槛。 坐下之后,她就不说话了,胡师姐也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才坐下不久,陈枚就来了,祝缨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黑绸,道:“请进来吧。” 陈枚快步走入,没忘了先行个礼,然后说:“叔父,我爹让我捎封信来。还有些话要对您讲。” 祝缨点点头:“坐。” 陈枚看祝缨,只见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底也是佩服的:这才是宰相气度呢,与阿翁就很像了,我爹且还不及。 一想到自己那倒霉的爹,陈枚也是同情的。他先不坐,而是说:“叔父,朝廷里也不太平。” 边说边将一封信放到祝缨手边:“我爹见天儿的惹气。对了,陛下的脾气也变糟糕了。” 祝缨问道:“有什么话要捎来的?” 陈枚道:“信里也写了一些,您先看。” 祝缨打开信来一看,陈萌写了一些京城的情况,写了祝缨留下的一些比较能干的南士、下属,他也都安排了,让祝缨不要太担心。又写了一些熟人的情况,譬如王叔亮,他与岳桓渐成了好友,只是二人一个按不住冼敬,另一个也动不了郑熹。 祝缨想起来王叔亮给自己的信,也是唏嘘。王叔亮固然指责她破坏了朝廷的布局,但也承认梧州这样的地方比较适合她,她能在梧州活得自在些,梧州在她的治下也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提醒她不要忘了根本,要善待百姓,不要成为边患。 现在看,她在梧州是自在了,王叔亮在京城反而不得自在。 陈萌花了两整页写皇帝,皇帝这个人,不能说他愚蠢,他就是个普通的、有点小聪明的年轻男人。他接手的国家就不是个好摊子,以他的能力无法“中兴”。他偏偏有宏图大志。陈萌不得不批评一下祝缨,祝缨让皇帝看到了一点“中兴”的希望,然后走了。如果没见曙光也就罢了,见过了,又给塞小黑屋里。皇帝整个人都很暴躁。 最后,陈萌写道:陛下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了。我们已经很努力瞒着他,不同他讲梧州的事了。你就不要总是提醒他还有一个你了。提醒得多了,他真要做点什么事恶心你,政事堂也不是时时都能看得住他的。陈萌与郑熹还能合作,可架不住还有冼敬之流,他们很有可能为了打击郑熹、争夺皇帝的好感而顺从皇帝。 譬如盐的事儿。你能干,先管好梧州吧,别让邻近的州告你的状。百姓贩私盐就贩了,你可别公开的低价倾销。 祝缨看完信,问陈枚:“你爹说什么了?” 陈枚道:“我爹说,您才到回梧州,万莫再生事了。冼、郑党争,冼势力上落下风,口头、笔杆子却是更厉害一些的。您是郑相公引入朝廷的,要骂郑相公,必先提您一提。您……梧州毕竟贫瘠偏僻,设若……以吉远府为前线,不与您交战,只是围困,您恐怕也……” 陈枚慢慢地数道:“梧州有粮、有盐、有兵、有物产,有、但是不多,自给自足够了,再多也是无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为蛮荒、烟瘴之地,便是您,也消耗不起的。您这儿又缺铁、少钱,文教也是才开化。 我爹说,只因梧州邻近的两州一府互不统属没有一个统筹的,单个儿谁也困不住您。可真将他们逼急了,两州一府合力将您围住,您也麻烦。” 祝缨点了点头,道:“哦,朝廷还是这么缺德,看来我不用担心胡人和西番了。” 陈枚苦笑道:“您别取笑。阿爹说,您比政事堂高明,政事堂能围困,您必会设法破局。只恐这破局的法子不会太和气,到时候不免两败俱伤。请您高抬贵手。还是彼此和谐、相安无事的好。” 祝缨问道:“百姓就活该吃淡的?” 陈枚道:“盐政,政事堂会管一管的,就是邵俊的父亲,打算派他统筹一下……” 祝缨道:“他一个人不成的,他是郑七的故吏,有许多人情他都要顾及。且办法谁不知道?能把这法子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才算完。这事儿啊,还要有一个铁面判官镇着才好。这样的人难选。冼敬也会想插手的,他手下的那群野猪,啧!” 陈枚虚心地请教:“那叔父的意思是?” “我的办法,告诉了他,他也用不了。” “您先说嘛!” 祝缨道:“杀。” 陈枚噎住了:“杀……那个……” 祝缨道:“我就说,他用不了。” 陈枚苦笑道:“岂止这一件事用不了?户部的姚尚书,也说,抑兼并的办法,他也用不了。杀了这一个,换上另一个,也是换汤不换药,一样的。何况这样做一定会开罪许多人,史上这么干的,最后无不被拿来平息众怒……” 祝缨双手一摊,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做。我哪里比政事堂高明了?只不过是我真的会动手罢了。 回去告诉你父亲,想要不得罪人而办成事,是不可能的。梧州的盐场不大,产量本来就不多,我自己吃还不够,流出去的不会太多,让他不用太担心。他自己也做过刺史,难道不知道这些诸侯的把戏?被扎一针,就能哭得像被砍掉了胳膊。 让他放心,我还要守孝呢,近来不会再激怒陛下和朝廷的。” 陈枚就是要的这句话,当时陈萌对他说的是“求这祖宗别再惹事了!” 现在祖宗发话了,陈枚高兴地道谢,然后提供了一个情报:“邵俊似乎是奉了郑相公之命,他这一路十分用心。” 祝缨道:“这样么?那倒有意思了。” ……—— “有意思”的邵俊睡了半天,午饭也没吃,下午醒来的时候,陈枚不在客馆,随从说他去逛集市了。邵俊于是也不吃饭,也不去集市,打扮一番,去祝府投帖求见祝缨。 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在小花厅里,祝缨请他坐下,等着这个年轻人先开口。 邵俊口称“使君”,说明了来意:“奉郑相公之命,有书信一封,还请过目。” 祝缨接了过来,问:“郑相公还好么?” “除了冼相公,一切都好。” 祝缨笑了笑,又问郑府其他人:“夫人安好?” “也好,正在张罗二娘的婚事。” “哦?哪家才俊?” “是阮家的公子。”邵俊答完,眼睛盯着信。 祝缨一挑眉,邵俊有点紧张,道:“郑相公说,请您看完信,给一回信。” 祝缨道:“有事?” 邵俊小声说:“为了盐的事……” 祝缨慢慢拆开信,只见郑熹写的与陈萌写的差不多是同一件事,连顺序都差不多,只是措词有些不同而已。郑熹没有过多的写京城的形势,只写祝缨的学生们都还安好。然后也是借盐价,让祝缨不要再搞事了。 害他也天天挨骂!也就祝缨离得远不知道,反正吧,她因为大理寺的经历,已经开始被骂“酷吏”了。 祝缨歪歪嘴,乐了:“还有这说法?” 邵俊道:“酷吏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呀。” 祝缨摇了摇头:“你不懂,骂就骂吧。信,过两天给你。” “是。” 邵俊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章程,再问,祝缨也不告诉他。祝缨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有耐心,也爱教,对会传话的邵俊就没有这样的宽容了。她也不给邵俊解说,由着他一头雾水地走了。 邵俊是安心要把这个山城看个遍,回去好有话说的,也匆匆辞说,号称要买些好玩的土仪带回家给母亲、妹妹。 祝缨道:“要付钱。” 邵俊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个话来,只得反射性地答道:“会的。” 然后茫然地出了府,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 邵俊不明白祝缨,然而此时,京城中却有一个人正在述说自己的见闻。 冷云、李彦庆返京了,他们在途中才知道祝大死了,但调头回去吊唁也是不可能的了,两人只好按照原本的计划先回京。 冷云,谁也不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他只要与祝缨叙个旧,糊弄着,好让李彦庆能够仔细观察就行了。 李彦庆也不负所望,在政事堂里将所见所闻都说了,最后说道:“她更愿意与‘诸獠’相处,小小的山城里许多种语言乱飞,客馆的差役里就有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族属的獠人。” 冼敬问道:“她还有什么志向?会不会……” 李彦庆知道冼敬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我以为,祝子璋现在自己还没有‘书同文、车同轨’,她应该会很克制。甘县在西,我看她接下来会更往深山,而不是出山。冼相公,她是朝野公认的能臣干将,心中自有判断,不会失智到挑衅朝廷的。” 郑熹又问盐务,李彦庆道:“她确实关怀民生,不愧是能做丞相的人,沿途所见各州县,皆不如她。相公,还请怜悯苍生!” 第455章 巡视 这些派往梧州的使者里,李彦庆带回来的消息最实用,但是他的话却让冼敬很不舒服。明知他说得有道理,冼敬还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城府极深,三十年来身份上瞒过了所有人,二十年来经营梧州也是暗中施为。话不可说满。” 郑熹如今看祝缨,再没有先前“手植乔木”的欣慰了,但冼敬不痛快了,他就没有那么不痛快了,道:“话不可说满,也不妨碍实话实说。总比危言耸听、擅开边衅强。且侍郎说得有理有据,安抚地方本就是个慢功夫,以常理推测,她确实干不别的。纵有心,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陈萌对李彦庆道:“侍郎不妨将见闻详细写来。” 李彦庆道:“我正有此意。” 郑熹道:“着紧些。” 李彦庆应声辞出,回去写他的见闻录。剩下三个丞相,个个有心事。 政事堂在如何对待祝缨上是有默契的,陈萌更倾向于怀柔和善,郑熹也不愿意将祝缨定位为“叛逆”,即使是冼敬也得承认,以朝廷现在的情况,不宜释放敌意。三人都确认,与她兵戎相见是不合时宜的。 身为丞相,又不可能对这样一股势力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三人各施手段,都想尽可能多地刺探到梧州的情况。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召了不少南士询问,也派人与梧州会馆的人接触过。得到的讯息都不能令人满意,“南士”对梧州的了解也不深,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所谓獠人。顾同、赵振等人是福禄县出身,但是两人回话都是“深山闭塞,我们也不往山里去。”话里话外,一点讯息也不透。 会馆那里倒是苏晴天等人主持,这些人在祝缨刚离京的时候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主事的是苏晴天,在京城很久、在祝缨身边的时间极长,也套不出什么话来。问她就说,她们奉公守法,可是主动归附朝廷的,丞相这样怀疑她们,可真是让人寒心。 因此,派人亲自去梧州看一看就成了必要的选择。也之所以,陈萌要派亲儿子过去,别人也没有很反对,郑熹又接着送去了冷云、邵俊,冼敬也把李彦庆派了过去。 现在人回来了,情况还算乐观。冼敬口上说得严厉,心里倒松了一口气。 陈萌也算看出来,祝缨这是“施鲲休致——逃离苦海”,可以安心在梧州生活了,只苦了他留下来要面对这样的朝廷。别的不说,就眼前这两个货,一旦梧州可能有的威胁解除,他们俩又会斗起来。 哪知冼敬却要下一盘大棋,他说:“既然梧州无反心,她又有心教化蛮夷,不妨赐予书籍。” 陈萌心道:你好歹毒!时日久了,受你教化,她怎么办? 郑熹心道:傻货!你送书过去,用不用都在她。真以为她还是福禄县令,想着法儿从国子监求书吗? 陈萌道:“一年没到已经派了一拨使者,太隆重了。待秋赋入贡,让他们回程的时候把书籍捎回去就是。” 郑熹故意说:“二郎还没回来,他这一年着实辛苦。” 陈萌道:“趁年轻,多见识见识,到了你我这个年纪,想动也动不了啦。” 二人轻轻巧巧,把话题给转开了。陈萌是信任李彦庆的,心里一面骂儿子还是欠历练、没能看到李彦庆看到的东西,一面又为祝缨的“克制”感到安心,想来儿子回京之后,短期内不用再跑腿了。 他嘴上与郑熹闲扯,心里已经在算陈枚的归期了——四十天应该够回来了,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信呢? ………… 陈枚在山城里住得不错,这里并不繁华,却有一股生机,让人看了精神舒爽。陈枚准备回京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点点不舍。 邵俊又拉着一个通译,去与人问话了。陈枚趁机再去见祝缨,询问回信的事。 祝缨已知他们在收拾行李了,算着他们也快离开了,正吩咐准备些土仪让他们带回去。 祝青叶进来说:“大人,陈大人求见。那位邵大人没有跟来。” 祝缨道:“带他过来吧。” 陈枚与祝缨很熟了,进来之后少了拘谨,多了些恭敬:“叔父,我就要启程回去了,特来辞行。” 祝缨道:“再晚,天气就热了,道上就不好走了,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以后要当心了,朝堂会变得越来越恶劣。” 陈枚吃了一惊:“什么?” “规矩坏了,”祝缨说,“以往朝堂不是没有争斗,争斗的人总算还有些脑子,还空出点儿良心装着百姓。如今,满口仁义道德,百姓却只是个借口,是畜产,看什么都是棋子。一旦起了这样的心,就不会好好对待百姓,麻烦就要来了。不过,这对你们父子倒不算太麻烦,回去告诉你父亲,当心皇帝。” 陈枚心跳加速,上前一步,一揖到底:“还请您明示。” 祝缨道:“咱们这位陛下,他的麻烦也还在后面。他性子急,也不英明,是个半瓶子的酸醋,偏偏天下系在这半瓶醋上。他是天子,他在哪儿,哪儿就有大义。聪明人固然看不上他本人,但不能忽视‘天子’。自齐桓公起,有多少人借了天子的光成就了自己? 你不理天子,自会有别人理他。冼、郑二人,谁能得到天子的支持,谁就赢了。如今这位,他是还想着制衡之术,才有意留着双方,连同你爹,政事堂几个丞相不一心,他才能觉得安心。 不要因为他不够聪明就当他不存在,你见他时,一定要认真、诚恳。” 陈枚飞快地记着,知道这些话是很难得的,只恨不能掏出笔写下来。 “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皇子会陆续的出生、长大,你们马上就要面临着立储。中宫无子,长子比他爹还差,人心浮动。必有一番争斗,让你爹小心。纵有千般的麻烦事,只要大事上站对了地方,就能立于不败了。不过,我不看好沈瑛。” 陈枚请教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祝缨打量了他一下,看得陈枚紧张得浑身发麻,才说:“相府公子,人又不傻,脾气也不讨厌,唉……到地方上走一走,沉下去,扎实些。有些事,你不自己经历,是没有感觉的。郑七就是吃了浮在天上的亏。” “是。”陈枚又问,“不知叔父给我爹的回信?” 祝缨拉开抽屉,拿出一封很厚的信来放到了桌上,陈枚上前,又手捧接过,竟感受到了信的重量。 祝缨道:“以后再想通信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也未必再有什么机会过来啦。” 陈枚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他低声说:“您保重。您……” “嗯?” 陈枚道:“不识真神的时候,我们就为您担心过,您又没有宗族子嗣,南人学生不大灵光,很担心您的晚年。如今,您是孤身在此,还请早为次来做打算。听说,狼王老了,牙齿掉了,也会被狼群驱逐。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如果您遇到危险,请一定要让我知道,我愿意奉养您。” 祝缨听了哈哈一笑:“好啊。” 陈枚捧了信,恭敬地退了出去。出了门,将信揣好,陈枚回到客馆去正式宣布要回京了,后日动身。又派人去找邵俊回来,却并不告诉邵俊自己去见过祝缨的事:“明日咱们就去刺史府辞行。再晚,南方就很热,路上太遭罪。” 邵俊不疑有他,赞同道:“好。反正能看的也就这些了,使君又不会将她府中案卷开了任我等查阅。” 陈枚道:“梧州本就是羁縻,哪怕刺史不是她,咱们也须客气些。” 邵俊道:“我明白的。唉,这样一个人……不过,总也算有个好下场了,留在京中,不定是个什么模样哩。” 陈枚有些不悦,反驳道:“你这样说,倒似是小瞧了她。” 邵俊本是顺口一说,听陈枚的口气,他也诧异了:“你这是?” 陈枚板着脸道:“咱们现在还在客馆呢,慎言!” “哦。” 两人次日又正式去辞行,在府里看到许多的箱笼,祝缨指着庭院中的物品道:“梧州荒僻,只有这些土产。” 二人客气了一番,也都收下了。以陈枚的经验,什么金银珠宝是不想要有了,估计就是土仪。邵俊还有点期待,与陈枚领了东西回客馆,他暗中清点了一下,是有点惊讶的——真的只有土产,唯一稍贵的就是一点灵芝。 这不像是传说中的祝缨能干出来的事儿,邵俊长叹一口气:看来,明天要到集市上采购一番,沿途还要再买些其他的东西了。 出这一趟差,家里得捎点礼物,郑府更是不能忘了,须备南方特色的厚礼…… 陈枚倒是适应不错,祝缨给的礼物里有梧州特色的纸、布、糖之类,还有一些不贵但颇有特色的小饰品,他能应付家里就行了。 两个人,来的时候陈枚带着点疲倦,回去的时候倒是平静。邵俊出差,一腔豪情,回去的时候仅是人情世故就让他头大了一圈,一张年轻的脸看上去也沧桑了许多。 ……—— 祝缨亲自将二人送出城,又派了项渔将二人送到吉远府。项渔在吉远府住了三天,第三天上,又与徐知府、庞司马一起送二人上路,才转回山上。 回到山城祝府,项渔向祝缨汇报了天使已经动身的消息,祝缨道:“好。赵苏,我明日动身去甘县,这里的事务交给你了,项渔,你们要相帮赵苏。邸报、文书,每日派人送到甘县。” “是。” 赵苏又问:“您带多少人走?什么时候回来?” 祝缨道:“青君与我同行,我先到甘县住一个月,如有变动,会派人通知你的。” “是。” 祝缨这次出行,就不带张仙姑了,花姐要随行,小江、周娓等人就留在府里陪着张仙姑。张仙姑万分不舍,道:“既然都是自家地方,我与你同去又能怎地?咱们已经过了明路的,也不怕朝廷抓咱们。” 祝缨笑道:“路还没修好哩。过两年,路修好了,我陪娘到处逛逛去。我与大姐都离开了,咱这家里,没个人压阵不行。您得在家好好的。” 张仙姑只得无奈地说:“好吧,照顾好自己。”又要看祝缨的行李,嫌她衣服带得少了,又要看她驱蚊的香包带得够不够…… 一直念叨到祝缨带着花姐、祝青君等人消失在通往甘县的路上,张仙姑才被祁小娘子、小江等人拥簇着回城。 那一边,祝缨骑马并不快,祝青君做前导,胡师姐陪在她们的身边。祝青君向祝缨介绍着沿途:“再往前二十里,就有一个小寨子了,里面的人还算温和,去年分了地,都安顺了下来。如今依旧留在甘县的,极少有艺甘家的死党,那样的人,早在去年就跑了。” 途中,遇到了田地,祝缨又下马去看,发现种得不是很好,问道:“派来的人没有好好教么?” 祝青君无奈地一摊手:“教了,也得学得会、学得好。一是语言不通,教得慢,二是原本他们也有经验,未必肯信一个生人的话。有些阳奉阴违。我与项二郎商议,做出几个样子来,让他们看着哪样产量高。哦,就是前面那块地!” 祝缨点头:“是个办法。” 一路走走停停,相邻的县,祝缨走了三天才到了甘县的县城,即原本艺甘洞主的大寨。 项乐却不在县城,前来迎接的人是从山城派过去的,其中两个还是祝缨原来的随从,他们高兴地上前:“大人!校尉!” 祝缨问道:“项乐呢?”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余光瞥到了祝青君的身上,赶紧端正了眼神,说:“昨天接到信儿,西卡家的那个讨厌鬼又来挑衅了。校尉不在,项二郎只好亲自去交涉。” 祝青君的脸沉了下来,祝缨依旧不动声色:“有什么事,先进城再慢慢说。” 第456章 亲切 祝缨先不进城,而是打量起这座县城。自打把项乐、祝青君派驻到这里,她这还是头回过来。 甘县的县城比祝缨那个“别业”还要小一点,规划也很不规整。它半依矮山,在外面看过去,它的外面围墙还算新,却不是一个很标致的城墙模样。 祝县的县城,修建的时候是祝缨打的底稿,参考的是朝廷营建城池的标准。甘县的县城底子是艺甘家的大寨,寨子就不标准。 祝青君道:“咱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也想修整来,只是一直不凑手,就怕中途被偷袭,工程也大,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工。” 祝缨道:“不必胶柱鼓瑟。” 祝青君道:“里面也没有咱们家那样规整。底子是原本艺甘家的一个小寨子,艺甘家的老洞主搬过来之后又在外面护建了一些,也没个规划,想哪儿盖哪儿。” 祝缨道:“原来的寨主呢?” “艺甘洞主来了之后没多久,他的寨子保不住,家里人也死了,剩下的人跑到吉玛家去了。” 艺甘洞主几代人营建、居住的大寨还在祝缨那个山城的下面,后来艺甘洞主舍弃了那里,那里倒是地势平坦、占地比这个要大。这次被迫搬迁,也可称为艺甘家与祝缨的一大仇,弄得双方很难和解,最终不得不兵戎相见。 艺甘洞主是这一片的头儿,于是寻了一处还算大的寨子搬过去,不免也来了一个鸠占鹊巢。 祝缨耳朵里听着祝青君的解说,打马进了县城。里面果如祝青君所言,道路也不很平直,依山借势,显得两边的房子也起伏不平。住在城里的人倒还算安逸,小孩子也不避人,围着马前后地跳,乐呵呵地看热闹。 还有小孩子用花帕族的话冲祝青君喊:“回来了哟!” 祝青君对祝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对小孩子大大方方地说:“对啊,回来了!” 她的花帕话还带点口音,小孩子们笑着学她的口音说“回来了”,祝缨听了直乐。 也有小孩子问她:“这才是你的男人吗?” 祝青君哭笑不得:“哪儿学来的屁话?” 小孩子对她扮了个鬼脸仍然拿眼晴瞟向祝缨,祝缨已经跳下了马来,小孩子们往后退了两步,好奇地打量着她。见她长得白白净净、脸上带点笑,也不凶恶,小孩子们又往前进了两步。祝青君等人也紧跟着下了马。 祝缨从兜里摸出点糖来,一面给他们分糖,一面笑着说:“不是的哟,为什么这么问她呀?又不是走在一起就要是一对的。” 听她会说花帕族的话,小孩子们有点小惊讶,又有点理所当然,道:“有人给她唱歌了。” 一个小姑娘含着糖说:“那是个讨厌鬼,耽误我们收谷子。你不耽误我们过活,我们就不讨厌你。你也唱歌吗?” 很快,有大人过来拉孩子回家。祝缨自到梧州之后更加不讲究吃穿,祝大死了她要穿孝,新制的衣服就都是普通的细布,出门的时候张仙姑经她准备了不少换身的衣服,也都是从这些里面拿。与在京城时的精细打扮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它是新的、还没有补丁,式样也与普通人的不一样。 小孩子看不明白,只觉得好看,有生活经验的成年人一看就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他们又怕小孩子冲撞了“贵人”惹祸,紧张兮兮地盯着孩子。其中忽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附近的人又小声询问,他们开始冲着祝缨指指点点,隐隐地说道:“像是他。” 祝缨弯下腰,很认真地说:“不唱,我也不是她男人。” “哦——”小孩子们发出一点失望的声音。一个小瘦子把口中的糖喷了出来,把他自己给气哭了。 祝缨又摸了一颗糖给他:“呐!这回拿好了,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吐出来还好,要是呛着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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