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少废话!”商人旁补充地说了相貌,又问自己兄弟。店主还没回答,一个帮忙的伙计说话了:“是不是住在那边独院里的?” “对对。” “他们进院子去了。” 壮年男子扒开众人,抢先跑了过去,商人也忙跟着追去,店主怕他们砸坏东西,也拨腿跑,一边跑一边揪着伙计骂:“你又看到什么了?就你长眼了!” 一行人跑到院子前,发现门从里面被插上了,店主出声叫了几声,没人应,拍门,还是没人搭理。壮年男子提开他,一脚踹开了门! 一行人一涌而入,里面安静极了,从院子进屋,只见妆台上的匣子打开着,簪梳都在,桌上的茶杯里还有喝到一半的茶、几包打开的本地的小零食。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床单仍然留有坐下的痕迹。 就像是所有人在正常生活,却突然之间都消失了一样。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突然,一口箱子里发出咚咚的声音,把人吓了一大跳!壮年男子抽出刀,小心地走过去,一刀劈开铜锁,挑开箱盖,看到里面是个捆起来的人! 商人踮起脚瞄过去,突然惊叫:“兄弟!” 壮年男子扯出箱中人,拨了抹布:“人呢?” “不、不、不知道,跑、跑、跑了!” 壮年男子气得将他又扔回了箱子里!又扯过了店主,问还有没有别的路。 店主也吓着了,哆嗦着说:“没、没有了!” 壮年男子只得拖着两人商人疾风一般又卷回了头人的大屋,头人一挑眉:“是吗?”一旁一个胖胖的绸衣男人说:“看来是她了,如果不是,跑什么?” 头人道:“快!搜!追!” 点起兵士护卫,一面在城中大搜,一面出城寻找。这一片地势平坦,不太有好躲藏的地方。只要一路往南搜索,发现逃跑的人还是比较容易的,至少比钻进山里的人好搜捕。头人的卫士们捉拿逃跑的奴隶经验异常的丰富,就算让祝缨逃出了大寨,也很难逃远。 壮年男子叫上人手,提刀出门,从屋子后面又转出了一个俊俏的年轻女子来,她快步走到了房里。头人看到她,微微一笑:“你来啦?” 年轻女子却笑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我的仇人来了?” 头人道:“两个跑商的人认出了她来,黑头去抓的时候她已经跑了,我让黑头继续追穷她去了!” 年轻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整双眼睛都开始眨红:“我嫁给你,是因为你答应了为我阿爸阿哥报仇!以前,你说离得远,很难!现在人已经到了这里,总不会再难了吧?你要不答应我,咱们的事就算完,我也不给你做老婆,我嫁一个能为了报仇的好男儿去!” 头人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胖男子识趣地离开,头人自去哄妻子。 好一阵儿,两人开始正常的说话,年轻女子道:“我要用她的头祭祀我阿爸。” “行。”头人一口答应。 然而,等到第三天,壮年男子回来,却是一个人也没抓到! 祝缨消失了! 年轻女子这几天夜不能寐,闻说壮年男子回来匆匆赶来,没见到有任何一点收拾,不由大失所望:“难道你要用她向她的家人索要金子吗?” 头人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也是这么对壮年男子吩咐的,人带过来,先派商人捎信敲诈一笔赎金,再看后效。 “他们没抓到人!”头人委屈地说。 年轻女子掉下眼泪来,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她轻轻地别过头,捂着嘴跑掉了。 头人生气地问:“黑头,你认真找了吗?” 黑头冤枉极了:“我们追出了一天一夜,路过的寨子都去过了!地上也没有痕迹,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还能长了翅膀吗?” ……—— 翅膀是没有的。 祝缨一行人都骑马,出了客栈就上马往外城外赶,沿途带翻了好几个摊子,背着一路的骂声出了寨子。 祝青君道:“动静有些大,就怕追兵马上就要来了,我带人断后,姥带他们先回。咱们在前面那个门前挂了三个尸首的寨子那儿碰头。” 路丹青道:“还是我来吧!你要保护姥!” “我来!”祝青君说。 路丹青冷静地道:“有追兵,必须有人殿后。姥一身干系到梧州的安宁,不容有失!咱们这些人里,数你最强,当然是你护送姥回家。” 祝青君摇头道:“这一队人里没有笨蛋也没有废物,但是在一个只走了一遍的陌生地方能够准备认路的,我只相信姥和我自己。你认路也不行!如果要分兵,必须是我与姥各领一队,不能让姥殿后,只能是我!我殿后,还能带人找回去。这是最好的安排!别耽误了!这些兵都是我带来的,你还使不动呢!” “别吵了!咱们不回家。”祝缨说。 “诶?” 祝缨抬起马鞭往西北一指,笑道:“咱们先往西番的方向去!” 祝青君道:“那往那儿,咱们就没有向导啦!” 祝缨道:“没关系,方向对就可以了。走!” 说着,率先调转马头,绕了一个大弧,再往西番的方向奔驰而去。 到了晚间,他们才在一处山间小屋里住下,这处屋子不大,看起来像是山间猎人留下的,她们将里面略作收拾、安排了岗哨,又寻找水源、顺手打了点野味。点起火来,才有心说话。 祝青君招呼来了叔姪二人,问道:“再往前,你们还听说过什么路途么?” 叔姪二人道:“没有了,只知道他们有贸易。对了,吉玛人不比花帕人,他们有些凶的,西卡其实也凶一点。” 祝缨道:“这是自然,不凶,怎么能在西番手里活下来?咱们只去看一看,还要赶秋收回去呢,不会多停留的。路也好找,我在那大寨里不但听到奇霞话,也听到西番话,既然如此,就是有路可通。等到咱们看过了,这边儿搜捕的劲头也过了,咱们再折返就是。”她说着安抚祝青君的话。 阿苏家与西番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她在京城的时候,两家之间关于茶的交易她在其中也出力不少。阿苏家的茶砖对西番而言是一个不错的补充。不过从梧州到到西番的路途又难又险,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太多。 更多的时候,是梧州商队能过大船经驿路将茶砖等物经京城等处中转,运到榷场附近。双方的交易也有公开的,也有暗中走私的。这条路虽然远、耗时长,胜在运载量大、更安全。 祝青君反对道:“夜长梦多,且无给养。此处有商人偶遇,焉知番人边镇没人认得您呢?您可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 路丹青等人都紧张了起来,祝青君道:“何况,本来也没打算必要去西番的,越走越远可不太好。不如咱们再西北走一段就折返!” 祝缨道:“咱们改装就是。一旦有变故,这些邻居也是很重要的人。番人,在这一片,也是算是大国了。不能不防,不可不探。至少要看一看万一他们想插手,多久能赶到。” 大家讨论了一阵儿,祝青君还是拗不过祝缨,只得说:“那每天都要照顾好马匹,到了前面,如果有卖马的,就多买几匹备用,情势不妙就不要留恋,跑回来!” “好。” 她们休息一夜,再次启程。先往西番的方向去,一路上果然没有追兵,她们还照着之前行事。行不三日,平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还是山。此时已经有些冷了,往山里要再行两日才是西番的地方。 她们在附近买了替换的马,一人双马,开始折返。并不沿原路返回,而是又划一个弧,避开了之前走过的寨子。这一路又发现了一些之前不曾听说的寨子和小路,也算有收获了。 因为身上还金子、有药,一路食宿尚可支应,只是抵达甘县的时候,人人都瘦了一圈,连祝缨都黑了一层。 …… 祝青君素来识途,早早就识出地形,却在站到甘县的新路上、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的那一刹那了才对祝缨道:“姥,咱们到家了!” 梧州的路与梧州境外的路有明显的不同,它比外面的官道要窄、略显不平一点,却比山中其他地方强太多。远行的人低头看看脚下,就能看出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一行人的衣服已显单薄破旧,祝青君不敢放松,依旧提刀护卫在祝缨左右。又要派人去通知项乐来迎接。 祝缨道:“不必了,咱们直接找他去。”又看了看四下,田里已经一片金黄,远远散着些人在收获了。 一行人疾驰到了甘县城外,沿途偶尔有人抬头紧张地看一看这一队奇怪的旅人,还有人大叫:“有刀,西卡!” 都由祝青君出面化解。 一路的动静,让项乐提前知道了祝缨的到来,他眼窝深陷,在椅子上瘫了一下,旋即站了起来:“走!迎接去!” 两边的人看起来情况都不太妙,项乐道:“您可算回来了!” 祝缨先问:“你怎么这样?” 项乐哽咽道:“没有您的消息,心里急。”他跟随祝缨多年,听说祝缨出去打猎都觉得奇怪!看看梧州这情况,就说甘县吧,西卡家还闹着呢!祝缨会不管边境安宁跑出去打猎几个月不回家? 这不像她! 一定是有什么事。 几个月不见,他有点慌。 祝缨张口就来:“我打猎,看到一头白色的鹿,身上有五色的斑点,为了追它迷失了方向,是青君找到了我们。” 项乐张了张口:“白鹿?五色的斑点?” “对吧,可惜了,追着它到了一座大山前,让它飞上天了。等我回过神儿来,跑得太远了,这才找路回来的。” 项乐惊愕地道:“那这又是什么征兆呢?” 祝缨道:“全须全尾地回来,总不会是凶兆。” 项乐略略放心,也笑了出来:“是!您说的都对。对了,阿炼回来了!” “哦?” 一行人一面进县城一面听项乐介绍情况,祝缨“游猎”出行后不久,祝炼就结束了自己在外面的“游宦”生涯,回到了梧州,目前正在别业里帮赵苏的忙。自从有了他,赵苏也能腾出手来做更多的事情了。 之前取中的二十人也渐渐上手,上个月还给甘县派来四个人帮忙。 项乐道:“有了他们,甘县的档案卷宗也更像样子了。识字碑也立起来了,学校也算有正经老师了。”甘县土著几乎无人识字,档案都是新建,后续的维护也得要读书人。 祝缨道:“很好。” 项乐也不敢留她在甘县长住,祝缨一回来,他先请祝缨洗沐安顿,然后就派人报信去了别业。第三天,祝缨正在营里教人射箭,赵苏就亲自过来接她了! 赵苏的心一直提着,直到见到了祝缨本人,才念了一声佛:“可算回来了!以后可不敢轻易出远门了!” 祝缨好笑地问:“有这么吓人么?” 赵苏当时没有回答,待到启程时,在路上才告诉祝缨:“阿炼回来了,见不到您很担心。阿婆与姑姑也是数着日子。这倒还罢了,几个头人也问起,要不是小妹是我表妹,我也难招架。顾翁那儿又转来一封书信,游宦的南人们说——敛翼待时只怕日子难熬,熬不住。都要回音。这些都是我不敢擅作主张的。” 祝缨一一记在了心里,又问:“家里还好?” “很好,阿炼担心梧州的情形,又带回来一些工匠,有铁匠,都安顿下来了。” “不错嘛。” “铸范的匠人也在找,寻到了两个,看着手艺不太好。要么咱们让他们练手,要么就得另找人。这门手艺人不好找。市面上私铸的钱,那工艺,您是知道的,不讲究。好钱也没人私铸。手艺好的,在朝廷手上。” 造□□就是为了赚钱,谁会上好工艺?偏偏现在他们需要工艺好的。 祝缨道:“现在先不急。” “您此行,收获颇丰?” 祝缨微笑道:“还好,这一片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好好经营,咱们腾挪的地方是足够了。” 赵苏大喜:“太好了!” 两人一路说笑,一路到了别业。 与往常一样,还没到山城她们就被认出来了!一路被问着好到了山城,半路又遇到了苏晟出来迎接,他笑吟吟的:“您回来啦!瘦了!一定要与林风的媳妇一起吃,能吃胖!” “他媳妇怎么了?” “嘿嘿!” 赵苏低声解释:“林风要做父亲了。他的娘子每日进补。” “哦!” 进城门走到一半,路上遇到张仙姑出了刺史府跑出来等她,身是花姐、祁娘子、祝炼等人等人。祝缨多看了祝炼一眼,只见他已经蓄了须,是个威严模样了,笑着点了点头。祝炼的旁边竟是顾翁!祝缨也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跳下马来,走到了张仙姑的身边:“怎么还出来了呢?” 张仙姑上了年纪,脾气好了许多,没有一见面就打熊孩子,而是问:“哎哟,可算回来了!走得这样久!” 顾翁附和着说:“是哩!我们也跟着担心!不知道大人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样的事,竟离家这么长时间。想帮着寻找,又不得其法。” 祝缨道:“原是一时手痒,不想遇到一件奇事——被一头白色的鹿引得越走越远……”她把对项乐说的鬼话又说了一遍。 张仙姑吃惊地问道:“一头鹿引的你?还是白色的?” “对啊,老大一对角!脑袋后面一圈儿金光!” 张仙姑信以为真,对花姐道:“那得画张画儿,供一供,谢它保佑老三出入平安。” 花姐道:“干娘说的是!我找学校里画画儿最好的学生来画!” 路丹青一路跟着,此时见祝缨言笑晏晏,不由有些恍惚,怀疑自己真的跟着祝缨见过了那么样的一头白鹿。 第469章 长远 祝青君悄悄伸手碰了碰路丹青,路丹青手一抬支出了半个防卫的架子,定睛一看又卸了力道,道:“吓我一跳。” 祝青君道:“大伙儿都回啦,就你发呆。” 路丹青一看,可不是,祝缨搀着张仙姑,一行人正在往府里走,忙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拽住祝青君的袖子,道:“不能有别的说辞。” 祝青君道:“这还用说?” 回到府里,大家重又高兴了一回,祝缨道:“让大伙儿担心啦。” 张仙姑道:“可说呢!回来了就好,正好秋收呢,这些人都忙得够呛!” 祝缨道:“秋收是最要紧的,都安排下了吗?”说着,目光扫过赵苏、祝炼、项安、项渔等人。 赵苏道:“已经有安排了,正在着手,牲口、谷场也都有调配……” 简略说了两句,祝缨道:“大家辛苦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晚我请客,给大家压惊。”众人都笑着答应了。 项安道:“大人才回来,还请更衣,我等就静候晚宴了。” 张仙姑道:“对对,来,我给你做了新衣裳。”她一眼看出祝缨身上穿的早不是出行时的衣服,并不合身,顺势带女儿去换衣服。 到了卧房,张仙姑就不客气了,一面从衣柜里掏衣服,一面说:“你这是逃荒呢?” 祝缨衣服之类都丢了,身上这个是在甘县项乐、祝青君等人给她准备的。她惯穿男装,谁也不敢拿旧男装给她穿,她个儿还挺高,一时也难以找到合身的女装。最后硬是在项乐新裁的衣服里扒拉出了一身来。 祝缨一面换衣服一面说:“那倒没有。” 张仙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说,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你打小就这样,遇着难事儿都不跟我说!” 祝缨道:“哦,那个白鹿是我编的。” 张仙姑抬手就在她的背上拍了三下:“我就说、我就说,一定是有事儿了。哎,你带了那么多东西出门儿,连根草棍子也没给我捎回来,这不对啊!” 当年逃命假扮货郎都能赚钱的,没道理带着这许多人出门,她会赔本儿! 祝缨突然哑了,是说过河的时候掉水里了好呢,还是说遇到土匪扔了好呢…… 张仙姑板着脸说:“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祝缨道:“那什么,山里比咱们这儿还穷,有些不忍心,就送了他们一些,哈哈,交个朋友嘛!” 张仙姑冷笑道:“把衣裳也送了?遭抢了吧?” 祝缨只得说:“那倒没有,看着日子不早了,想着家里还有事儿,着急赶回来,就把笨重的东西都扔了。这些身外物,也不算什么,正事要紧。这不回来冷了么?在项二那儿凑合了一身。” 张仙姑半信半疑,祝缨已经换好了衣服,花姐来给她梳头,说:“青君拿了些图来,说是要紧,都放到书房了,胡娘子亲自看守。” “好。”祝缨说。 ………… 张仙姑勉强算糊弄过了,梧州上下听到故事也算是糊弄过了,只要祝缨安全地回来,她说什么是不会有人穷追不舍的。 祝缨在上面一坐,下面一片和乐,所有人都透着一股子的放松与兴奋,这是两种很少见到能够同时出现的情绪。祝缨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向大家道了辛苦,又说秋收要紧,这件事还要所有人“同心协力”。 赵苏、祝炼率先响应,众人纷纷附和。唯顾翁强颜欢笑,又不好扫兴,只得虚应故事,显得心事重重。祝缨知道他想的什么,却无意在此时理会,晾一晾他们也没什么坏处。 是夜,宴散后,祝缨并不去休息,而命人把张仙姑、花姐、二江、赵苏、祝炼、祝青君、路丹青等几人郑重地请到了书房里。几个人陆续地赶到,最先到的是张仙姑,她已经少与女儿在书房里说话了,到了之后一脸的惊讶。 花姐、二江、祝青君随后赶到,祝炼、路丹青、赵苏稍慢一些。赵苏进书房的时候,看见到场的这些人,竟也摸不着头脑了。 要说议事,张仙姑不应该出现,老太太为人很好,又不糊涂,上下都喜欢她。但是不得不说,人是好人,梧州的正事儿,她没那个参与的本事。 按理说,应该对出行有个交待、听取这段时间梧州的情况汇报,则项安、巫仁等人也没有现。 要说有事要交待心腹人,赵苏以为周娓这样的,应该是死心塌地的,竟也没有被召来。 他不动声色,先行礼,再坐下,静听祝缨吩咐。 祝缨招呼祝青君,将一幅满是折痕的舆图打开,道:“这几个月我出了趟远门,绕了好远的路,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倒画了张图。你们来看。” 众人围了上来,赵苏率先认了出来:“这……是舆图?梧州以西,难道是?” 这话就挺多余,连张仙姑都看得出来上面标着些西卡、吉玛之类的字样,当然是舆图啦! 祝缨提起桌上的乌木镇纸,长长一条,在舆图上指了指:“接下来,不管朝廷,先管这些个!今天来的,都是口风紧的,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能泄漏半个字!” “是!”赵苏也亢奋了起来。一旁的祝炼呼吸也急促了一点,默默地点头。 祝缨接着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前她在甘县遇刺时已经埋下了伏笔。而对付吉玛族的理由就更充份了——他们对自己有敌意。当时是非常明显的“吉玛头人必然是有敌意的,如果是善意的,会派有礼貌的使者到我落脚处请,而不是派武士执刀而来。” 先西卡、再吉玛。“三年足兵足食,三年征伐”,吞并掉西卡、吉玛两处,再与西番接触,划定边境,花五到十年休养生息,再“相机而动”。未来二十年内,要干的就是这些事儿。 赵苏问道:“三年积聚,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况且,您已经饶了刺客,刺客也不曾再来,这个……” 祝缨道:“西卡、吉玛我都看过了,还有盐场之利,足够了。再拖下去,西番恢复了元气,不会坐视不管的,在吉玛的大寨里,西番商人也不少,吉玛族的头人们可也有给番主进贡的。以我手上的人、地,想攒出能打完了吉玛对抗西番的兵马,是不可能的。 西陲之战已经过去几年了,当年我就说,番主至多十年就会再成气候。一定要卡在这个时间,趁他无瑕他顾的时候将这件事做完! 梧州,若是不愿辜负人,就须保留五县羁縻,刺史府除了为大家多几个提供身份的职位之外,形同虚设,毫无威严。说是梧州,对咱们形同囚笼。所以,轻易不能动用五县之力,动用了,就要给人家相应的酬谢。给了酬谢,五县又要壮大,刺史府还是摆设。” 祝缨很冷静,自己手里现在就勉强算两个县,其他五县一旦参与,不但在行动过程中不会完全地听命,极有可能自行其事、拖点后腿——譬如路果喜金,事后还要分红。且这些人家族人口还多,一分,就是开枝散叶。 这对她是不利的! 张仙姑听得呆了,眼前局势的复杂已经超出了她凭朴素的直觉与道德能够做出的选择范围。但紧张的气氛又让她动弹不得,只得安静地坐着,听着,看着。 花姐问道:“可是,大郎说的也有道理,这里这么大一片地方,这么些的寨子、头人,三年,应付得来吗?家底子是不算薄,干这件大事,是不是再思量思量?” 祝缨道:“你忘了,我有歹毒的法子——释放奴隶。这一路看过去,这一片的头人们,呵!还是随手杀奴隶,搞人祭,田里干活的奴隶还绳捆索绑的。” 这也是她不想带上五县的另一个原因。 她吞并的法子在头人们看来也堪称“歹毒”,一路打、一路释放奴隶、分田地,后面派已经训练好的官吏跟进治理。索宁、艺甘两回练手,一回是祝缨亲自主持,另一回是派了人去,不但有了经验,现在山城里已经有了二十个通过考试的官吏后备,又有几十名学生。 一旦拿下地盘,她先下令设县,这些人就可以分散过去以老带新。接着向朝廷申请个敕命,这片地就归她管了,齐活。 头人们能容忍到什么时候,也是很难讲的。她在祝县,没有“良贱”之分,但是在其他几县,尤其是路果、喜金等处,有“奴婢”“部曲”的分类,只是不再像对待奴隶那样的残酷而已。 如果带上这些人,到分红的时候,他们的势力也会壮大,到时候怎么处置他们又会成为新的问题。不过祝缨身边与五县纠葛太深,祝县被五县半包围着,是不宜与五县起强烈冲突的。所以只是不再帮着他们扩张,但仍保留他们现在有的利益。 五县头人怎么样不知道,路丹青已经在频频点头了。 祝炼道:“老师的谋划方略必然是好的,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确实有些紧。” 祝缨道:“一眼看过去这么一大片,当然觉得难下手,把一件事情拆开来,一点一点的去做,不知不觉中就能完成了。以县为准,一县一县往前推进!每到一地,放奴隶、分田地、设官署,再征当地壮丁为民伕从征,有勇武都里也可编入行伍,有功的同样计功,就地征粮征税……” 每一个头人都有一个不小的的粮仓,除了分一些给穷苦人度过最初的艰苦时光之外,完全可以作为土兵的补给。损失的兵马也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从现在开始,你们还要做一件事——学西卡话、吉玛话!不但要自己学,还要带手下的学生们学!”祝缨又做了些安排,“要保密!只有这样,日后设衙署的时候才能方便。语言都不通,怎么可能相处得好?” 小江听得半懂不懂的,此时发言:“只怕,他们平日又要做这、又要做那,两、三年里,学不会这许多。” “编个小本子,先把常用的话注音生背!有个几百句就够用的了,其他的慢慢学。” 路丹青道:“西卡话我也会的!吉玛话会得少一些。” 小江道:“我只会一点儿,你教我吧,大人,我去编词曲。” 祝炼指着舆图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道路、新城、桥梁、水渠……”祝缨说。 祝炼吃惊地道:“两族竟如此开化了么?那可不好对付了。” 祝缨道:“不是他们修的,是我预备要修的。” 两族的地盘颇大,照祝缨的估计,能再设四到五个州。如果连同梧州,大约是五、六个州。这就涉及到一个规划的问题了。要营建节度使幕府驻地,要设刺史府,有些可以利用原有的旧寨,有些是需要新建的。 祝炼指的那几个地方,就是她重新选定了的几座城池的位置。一座大城、三座小城。都是要后续用心经营的。 还有道路,路通到哪儿,手就能伸到哪儿。石炭、铁,必须拿到手,如此一来就能铸兵器。要兴修水利,这样才能增产粮食。 祝缨道:“这些,休养生息个十年,我还担心时间不够哩!” 赵苏道:“足够了。” 祝缨摆了摆手:“还有人口呢?你还觉得十年够用了吗?十年,只能让咱们勉强立足不被轻易吞并。” 她预计的每个州人口都只能达到一个比较低的标准。人口主要是人生下来、养活了、长大了。以祝缨的经验,照她现在的养法,不用二十年,人口大约能够增长一半。 一对夫妇养大两个孩子只能维持人口不变,养大三个,人口才能开始增长。一般人家,不能保证所有的孩子都成活,想要三到四个孩子,得生五个以上才能禁得住夭折。二十年,人口翻不了番,但能增长。 “二十年。”赵苏喃喃地说。 张仙姑还是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找她来说,还以为是之前自己逼迫太紧,女儿不得不将大事都告诉她,心中有了一点点的愧疚。 忽听得祝缨用镇纸敲着舆图说:“我已经四十五岁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二十年后。所以,今天这些话,你们都记住。我尽力打下这一片江山,如果我死了,你们,照着规划来。不可轻易挑衅朝廷。记住,闭塞是不能够长久的,不可与山外断绝往来。” 众人大惊,张仙姑站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祝缨摇头道:“我说的是实情。所有人看着我,也都算计着我的那一天,想着我没有后嗣,所以人心才不能瓷实了。这些我都知道,我会一样一样的办。我一定会选择一个能够实现我的志向的人。这个计划只是个大概,我会接着完善它,现在,照我安排的来。准备去吧!” “是!” 众人答应完,赵苏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顾翁?” 祝缨道:“明天我与他谈。” “是。” 众人行礼之后散去,唯张仙姑与花姐留在书房,张仙姑鼻尖红红的,说:“听着像是好事儿,怎么我心里发酸呢?” 第470章 动手 祝缨说了很多,张仙姑反而更不放心了,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但是想到祝缨今天才刚回来,又是宴请又是议事,如今夜已深了,她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说:“外头野了这些天,早点儿睡!明天别起那么早了,你只管睡到解了乏再起。” 祝缨道:“我又不是明天就死,我……” “呸呸呸!”张仙姑大惊,“胡说八道!” 祝缨道:“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要捋一捋,不把路指明了,谁愿跟你跳崖?也是给大伙儿提个醒,一旦我有事儿,他们该怎么办。这世上,虎父犬子多得是,即使是亲生的也未必能够成事。不能建功立业,祖坟没几年也就得塌了。我现在比他们那些更凶险,只有后人能够照我的路走,才是能保住咱们的身后。” 张仙姑道:“你快去睡吧!” “娘也早些睡。” 张仙姑这一夜哪里还能睡得好?将这一生从头想到了尾,却发现打一开始这路就注定了,一步一步都没有更好的选择。辗转反侧良久,鸡都快叫了才合上眼。 祝缨第二天却没有睡懒觉,照常地起来,没事人似地开了个晨会,刺史府与县衙的两套官员却都没有散——他们还要依次向祝缨仔细汇报这几个月来县里、州里的情况。 秋收也开始了,赵苏等人都是跟着祝缨从福禄县干起的,去年也都实际过。轻车熟路,从谷场、牲畜到人员、道路等等,规划得似模似样。 最大变化出现在“人”上,侯五也坐在了厅上,林风等人都看向他,由他来代表发言:“秋收了,壮劳力都要抢收,练兵的事儿就先停了,等闲下来再开始。” 由他开了个头,林风、苏晟等人也说开了:“我们就闲着,听说甘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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