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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祝青叶没有拿刀,而是拿起了腰间的葫芦:“先把伤口清洗了!”她的声音有点变调。 祝缨道:“一会儿再说你。” 双方战了好一阵,渐渐的,对方的体力支撑不住,队伍也越来越乱,祝缨压阵,缓缓地向前逼进。祝青叶提着药包跟在她的身后,眼见对方退得远了,强上来给祝缨清洗伤口,用力将伤口周围挤出更多的血来,又敷了点药膏。又找祝缨要刚才那支箭:“我要看看箭头!” 苏喆、金羽都跑了过来:“姥!” “回去吧,”祝缨边说边把箭给了祝青叶,“看得差不多了,兵,还得练!要精选出一批弓手……” “你、你的脸肿了……”苏喆说。 祝缨道:“知道,不会是太厉害的毒药。真有这东西,早给青君她们招呼上了。撤吧。” 初次上阵的土兵中有人惋惜:“打赢了,怎么还退呢?” 祝缨用帕子按住伤口,顺口说:“追过去,未必适合扎营。要推进,得准备好了,一举攻占下一个关隘才好。” 金羽给那土兵后脖来了一巴掌:“就你话多。” “不要打他,肯问就好,”祝缨说了一句,“治伤、收尸、安排岗哨,回吧。” 双方的水平她也都看完了,在心中又重拟了一个方案——土兵分两部,一部分仍然是官员传统的训练方法,另一部分就照金羽麾下的战法来。 苏喆也与金羽说:“你不错呀!怎么想的这个法子?挺好使的。” 金羽道:“是青君。她常年在边境,桑力家好麻烦的,又不能动大军,这样打起来顺手,她告诉了我们,我们也照着改了式样。” 一开始,他们还不大瞧得起这土法子,甚至认为祝青君回到山里之后把正经官军的本事给抛了。上手之后才发现,祝青君这法子更灵活便利、损失小、杀伤大,才都跟着学了的。 苏喆道:“怎么练的,告诉我,我也试着来。” 祝缨道:“你先不用学这个。照原先的练习,我还有用。” “诶?” 祝缨想到了那一片平原而已:“回营。” ……—— 回到营中,安排好了善后事宜,祝缨向祝青叶要回那支箭来研究。 祝青叶正在研究箭头,见状又扑了上去:“姥!觉得怎么样?是疼?是痒?还是麻?” 她紧张极了,就怕祝缨说出一句“没感觉”,那就完了! 祝缨道:“有点儿疼。” 祝青叶反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箭头上有毒,不过您伤口不深,会疼就没有大碍。能不动就不要动,静养最好,最好连路也不要走,也不要动怒。更不要再练功了!等到好了再活动。” 祝缨问道:“什么毒?会死人吗?” 祝缨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久违的记忆又泛了上来,没有上一次的疼呢,她想。 祝青叶没好气地道:“蛇毒,见了血,伤口再深些就难治了!来,把药喝了。” “会死人?” “是。” “好,散出消息,就说我已经死了。小妹呢?金羽呢?这几天一发不要动、不要追击!去,让阿炼多准备些火油、干柴……” 祝缨一条一条地吩咐下去,将营盘做成了一个陷阱,声音也渐渐含糊了下去。祝青叶伸手往她额上一覆,只觉得掌下额头滚烫,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不着紧!” 祝缨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没事,不许慌,也不许传出去。扶我起来,我要让营里的人都看到我还活着。” 她虽包着半张脸,人还是那个人,营中人心渐稳,有序地悄悄撤离营盘。因包着半个脑袋,祝炼见到她的时候大吃一惊,误以为她瞎了一只眼,又惊又怒又是后怕,呜咽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祝缨的头微微有些懵,道:“活得好好的。” 祝青叶道:“快准备一间静室,该换药了。” 祝炼忙抹去眼泪:“哎!”忙前忙后跟着进了静室,看祝青叶卸了绷带,露出祝缨半张涂了膏药的脸以及完好的眼睛,才瘫坐在了椅子上。 祝缨道:“不要歇,安排好退下来的兵。让苏喆、金羽准备,一旦敌人撤退,就乘胜追击。你也要准备好,抽丁,以防大火蔓延。我要烧敌人的,你们别把自家烧了。” “是!” “对了,给我抓几个舌头。不要奴隶、士卒,要头人,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的抱团的,为什么会抱团。这不对劲。” “是。您、您,休息,我这就去办!” 第479章 连锁 祝青叶紧张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恨不能以身相替! 眼见祝缨又吩咐了一句:“联络京城,祝晴天。” 大家都知道的晴天有两个,祝青叶道:“我、我记下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大家都理会得。”使个眼色,与几个小伙伴七手八脚把祝缨给抬到床上去了,再小心地检查祝缨的状况。 治病治病,一半靠治、一半靠命,眼下就是这么个情况,尤其是遇到了毒,祝缨还没有当时就休息。祝缨沉沉睡去,祝青叶却丝毫不敢懈,自己在床前铺了条毡毯打地铺,也不敢睡实了。伤在脸上,开始疼痛麻痒之后很难不去抓挠,祝青叶索性坐在床边看着。 祝缨的反应也让她担心,按说伤口不深,应该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可一旦担心起一个人,她被人弹一指头都会担心她重伤。 到后半夜,祝缨又出汗,祝青叶又将她摇醒,再灌了一剂药下去,一面暗暗祈祷。 如是两日,祝缨总算清醒了,将被一揭,慢慢下地。祝青叶正在打盹儿,倏地一惊,顿时睡意全无:“您要干嘛呀?” 祝缨的声音有点黏糊:“起床。” “那可不行!您还虚着呢!先前不知道,您身上还有旧伤?索性一次养好了。苏家小妹已经他们出发设伏,咱们家小郎君也照您的吩咐抽丁准备了。对了!您不能出去,您忘了吗?是您吩咐的,要假装设伏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担忧,就怕祝缨被毒傻了,之前的安排都是说胡话的。可不能够啊!设伏的高排她觉得挺好的。 不会吧?不会吧? 祝缨道:“哦,那倒是了。让他们抓的舌头呢?” 祝青叶道:“您脸上才结痂,别多说话、少动面皮,还有点儿肿呢。俘虏有一些,都不是您要的那种,您要的得现抓,正抓着呢。您别动,我们给您打水,洗沐换药。” 祝缨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气坐在躺椅上,祝青叶给她换药,又按着脉,道:“还要静养的。” 祝缨含糊地说:“阿炼呢?让他过来一趟。” “哎!”这个可以有的。 祝青叶错眼不见,等把祝炼叫过来,发现祝缨正在整理装束,她还提刀! 祝青叶大惊,扑了上去:“您又要干嘛?你们怎么不拦着?”与祝炼一起又要劝阻祝缨,祝炼道:“小妹她们已经去了,都布置停当了,谣言也散布出去了。我让人准备白布、白纸、让寿材店选好料,什么都没明说。流言传出,怎么也要再过两、三天。现在还不到时候,您只管休息就成。舌头刚也抓到了一个。” “我要亲自审。” “不行!”祝青叶说,“不宜劳动!您要问什么,都让他们去问就得,可别累着了。” 她本极敬爱祝缨,此时却将腰叉起,像只双耳瓶:“您要这样,我回去就要告诉老师了,您……”也不想她担心吧? 祝缨的声音依旧有点黏糊,话却没耽误说出来:“哟,那她会哭的,你也不想她担心吧?” 无、无耻啊!祝青叶确信祝缨没被毒傻,人怎么能够这么坏?抢她的词威胁她! 祝炼道:“您该明白自己一身之重……” “带过来,你问,我听,”祝缨说,“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凑到一起,与西番又有什么瓜葛。”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颊,看着二人:“咱们都保密。带人,过来。” 两人被她的目光一压,不由低下了头,很快“舌头”被抓了来。是一个西卡族的小头人,也是他运气好,之前遇到他们这样的都是直接杀。现在倒被抓了来审问。 他还要硬气不说,自祝炼起,一个一个也没有惯着他的,抬手就是一拳捶下去。以前只有头人打别人的份儿,哪有挨打的时候?故而不怎么扛揍,祝炼也不客气,拿他的脑袋就往熬药的炉子上烤,将他吓得什么都招了:“是、是、是吉玛的普生头人自己要过来的……” 普生头人便是那一片大平原之主,也是险些将祝缨“挽留”下来做客的那位头人。他号称是为了夫人报仇,吉玛族的其他头人是响应他的号召。他们兵也多、武器也好、人也更能打一些,西卡族正面临祝缨的压力,自是求之不得的。 祝缨道:“不对。报仇只是引子。” 也确实是引子,吉玛与梧州离得更远一些,整个吉玛族都响他一家的号召,齐心协力,吃了败仗还不散伙,自然也有利益在内。梧州比较富裕是其一,其二便是,这两族的头人都深恨“释放奴隶”。 他们甚至能够与朝廷和平相处,虽然也少不了抓点良民当奴隶,但是,朝廷是从来没有明令让他们释放奴隶的。祝缨不一样,她这是要让大家生不如死啊! 原本,梧州对于两族来说也就是个“朝廷”的意思,彼此大面儿上相安无事,私下里有点摩擦也就凑合着过了,该贸易的还是贸易,梧州的物产他们也乐意换一些,茶叶之类与西番的交易,他们也不介意从他们的地盘上过。 但是不久前梧州大肆宣称释放奴隶、鼓励奴隶逃跑,这就不能忍了。祝缨还一气跑到了普生头人家的地盘上,她要干什么? 真是越想越心惊,正好凑上岳父家的仇,又想到“传说中”梧州的“富庶”,抢一票,不吃亏。 自身既受到威胁,又有利字当头的诱惑,自然能够短暂的放下彼此之间的一些旧账凑到一起。 祝缨点了点头,祝炼不想她劳累,抢先问:“普生头人与西番是不是有勾结?” 这头人道:“他家与西番邻近,原就有些交情,说西番还给了他官做哩。” 祝炼也严肃了起来:“普生头人兴兵是不是西番指使的?” 头人点头又摇头道:“有点儿,又不大像。” 祝炼捏起了拳头,头人忙补充道:“他一会儿说有西番人在后面帮忙,一会儿又说西番人也不能做他的主,西番人还有事要求他。又拿些刀、弓,说是西番人送他的礼物。” 这就说不清楚了。 祝青叶就问毒箭的事,这个头人倒知道。兵器淬毒这事并不很常见,一是毒未必能久存,很麻烦,二是容易误伤,还不如就用正常的兵器。因此这毒箭是特意拿来对付祝青君的,普生头人那里有人认出了祝缨,就便宜了祝缨。 当时普生头人吹得神乎其神,现在看来,祝缨还活得好好的,真是……老天不开眼。 祝炼又问了一些普人头人等的现状,得知他们的粮草消耗也颇为惊人,兵员损耗也大,也有些急躁了。再问,这头人就说不出更多了,祝炼请示祝缨,祝缨抬手在颈间一划。 祝炼将这头人嘴一捂,命人带下去处死。又审了另两个俘虏,得到的供述都大同小异。 祝缨心中有数,普生头人约摸是西番昆达赤的“羁縻”。对这个情况,她是有心理准备的。相邻的两股势力,如果没有一丁点儿的交往,那才是奇怪。 只是她的计划里,那里最后才要面对的,如今需要把一些预留的准备提前,比如“骑兵”。再比如,要更早地预防西番插手自己与普生头人的对决。 祝青叶道:“姥,您现在也出不了门,咱歇一歇?” 祝炼也说:“既然敌人已露分裂之相,倒不必太担心青君、小妹她们,只管等她们的好消息。” “我知道轻重,我不出去就是。”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祝缨也不再坚持,竟真的在室内静养,安心等前线的消息。 ………… 前线,苏喆等人安静潜伏了很长时间了,对面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她们一面布置陷阱,一面观察敌情,又想敌人早些过来受死,又怕他们来得太早陷阱没布置好。 一种煎熬之中,普生头人得到了消息——祝缨死了! 普生头人大声笑道:“好!真是太好了!蛇无头不行!斩掉这蛇的脑袋,咱们可有蛇肉吃啦!” 桑力头人道:“即使艺甘家回来,我也要捉够奴隶!” “当然。” 桑力头人的儿子面色一变,又被众人调笑:“你想他们家的那个凶狠的丫头了!” 说笑间,又讲起瓜分的事情来。普生头人等吉玛人只要抢些财物、奴隶走,同时给甘艺家夺回地盘,其他的都随便西卡人处置,反正吉玛人也不打算往这边迁徙。西卡人则更希望消灭掉梧州的有生力量,使梧州再也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要求吉玛人需要帮助他们将梧州、尤其是祝缨方的“头人”统统杀死。 双方商议好,一同斩人牲祭祀,约定直接冲营! 直到些时,普生头人的心才算放回了肚里!他知道祝青君一直在背后捣鬼,如果战事不能有进展,他将被迫回撤。如今真是意外之喜!先往前推,让己方得到补充,再率修整之后的队伍,返回老家,沿途正可对决孤军在外、已然疲惫的祝青君部。 完美! 也没有特别精细的计划,不过几家头人,各选一个方向,先冲了祝缨这边的大营。杀掉抵抗的人之后,利用祝缨大营的辎重进行补给,然后杀奔甘县。 计划得很好,执行得也很顺利,然面冲进营盘之后遇到了一些抵抗,对方好像没睡醒一样,浅浅抵抗几下就跑。跑不多远眼看跑不掉,又返身再抵抗一阵,中途偶尔还会有一小队援军汇合过来帮忙抵抗。 再战,再逃。也不知道这样来来回回了多少次,联军被越引越深。 苏喆等人也将计划执行得很好,又暗恨:敌人太多,己方营盘扩建仓促,并不能将这些人都诱入埋伏圈中统统烧了了事! 她们是祝缨教养长大,尤其是苏喆,祝缨养她的时间比她亲娘都长,祝缨受伤,她的恨意也被拉满。下令:“弓弩手准备!不要为我省箭!照准了他们的头人和弓箭手!” 眼见埋伏圈不能再容纳更多的人了,苏喆向空中射出一支带着尖锐鸣响的火箭!土兵们将箭头绑上布条、蘸上火油,点着了,破空之声响起,不断地有充满干柴的帐篷被点燃。两侧山上,又有滚木、大石被推下…… 苏喆冷冷地看着山下一片火海,道:“不要管里面的人,盯着往外逃的,杀!” 这一仗从白打到黑,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下来。普生头人联军大败,普生头人的马好,见机快,率先后撤,跑出二十里才停了下来,看看后面并无人追击。于是收拢残部,又与其他头人会合。 头人们虽然畏惧他的势力,仍然抱怨:“我们折损这许多人。” 普生头人见抱怨的人太多,端到一半的架子也放了下来,道:“我看那个女人一定已经死了,他们并没有追过来,一定是回去发丧了。咱们好好收拢士兵,再杀回去!” 桑力头人大力支持! 其他头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们称不上全军覆没,各自也损失不小,眼下皆无战心。普生头人又给他们打气,一力保证祝缨已经死了,并且许诺,这次事成之后,给各家一些武器作为酬劳。 头人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当下重新聚合,清点损失,却发现兵马损失了三分之一,各家损失有多有少,损失多的愤恨不平,损失少的有些窃喜。至于粮草辎重,却是都有些支持困难。普生头人愈发说:“不如拼死一战,他们不是有粮有人么?抢!” 众人头人终于统一了意见! 约定整顿人马,三日后再战! 那一边,祝缨收到捷报,终于走出了屋子,在太阳下面抻了个懒腰:“哎哟,不错!” 苏喆等人见她能活着,都是大喜!苏喆冲了过来,将她的腰一抱:“吓死我了!以后不许您上前线!” “就是!”祝青叶附和! 苏喆嘟嘟囔囔,什么“在北地还不许我上前线呢,现在是谁受伤了?”等等,经提醒,才松开手来,汇报战况。 俘虏是有,但极少,苏喆理直气壮地将对方头目悉数处死,毫无愧疚之意:“可惜,他们没扔下什么甲杖器械之类,只有一点牲口,粮草余下的也不多。” 祝缨道:“派出斥侯,盯紧他们。” “已经派出去了,他们又聚合了,像是还不死心。能有什么用?我准备好了喊话的人,阵前招降好了。他们对士兵也不好,给碗饭就能跑过来了。”苏喆嘲弄地说。 祝缨道:“要仔细。” “哎,会严查奸细的。” 双方都在修整,也都盯着对方,祝缨这里依旧不出,反正祝青君等人已经撒出去了。另一边,普生头人却越来越不安,他带的兵马多,但是确实不幸——不如梧州的土兵能打。各个头人也心生不满,下一仗如果不能打赢,他也只能火速回归,并且名望会受损。 这让普生头人十分难受。 到得对阵这日,普生头人也不再阵前杀人,只是正常的祭旗,然后擂鼓前冲! 不想对面忽然立起一面大旗,上面一个“祝”字,普生头人也不认识这个字,不过认得纹路,还道祝青君回来了,不由一喜:在面前出现,就不会是在背后捣乱,好事。 不想,几面盾牌将祝缨拱卫着冒了出来。 她没死! 各头人原本就不甚整齐的队伍愈发凌乱了起来。 双方对阵,苏喆压镇,金羽前突,越来越沉稳,普生头人等没能占到便宜,有头人见势不妙,带着自己的人逃离了战场。普生头人也只得再次撤退。 这一次,他们逃得更远了一些,在这里,普生头人再难压住“回家”的声音了。桑力头人大急:“仇已经结下了,现在跑,她以后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头人们却不听,也有说:“现在不跑,她现在就不会放过我们了。”也有说:“她不放过的是你,并不是我。”之类。 桑力头人对普生头人道:“是你自己来的,现在你总要有个说法。” 争吵之间,又一个噩耗传来——祝青君发疯了。 祝青君原本打得挺守规矩,跟在祝缨身边,多少有一点“王师”自许的味道。不意突然听到祝缨“被普生头人打死了”的消息,祝青君又惊又怒,很快调头杀了回来。 逮着各寨头人又杀了第二茬,顺手还把人祖坟给扬了,遇到吉玛执刀执弓者,更是当成死敌,将普生头人的身后打了个对穿,引水将一大片通路给淹了,又挖断了两条大路,把粮道彻底掐断。 普生头人阴着脸,道:“你们要走,我也不拦,以后,咱们再各论各事。” 头人们也是心神不宁,各自引兵而还,又思忖如何避开这个杀星,不出两日,走了个干净。 唯桑力头人苦留普生头人:“你与我是她最大的仇人。” 普生头人笑笑:“你说的是,我留下。” 桑力头人心中稍安,又送了酒食来犒劳,普生头人与他开怀痛饮。 是夜,桑力头人梦入黑甜,忽然听到喊杀声,猛地在床上抽搐了一下,睁眼细听,竟然不是做梦!门被推开,桑力头人坐了起来,他的儿子推门而入:“阿爸!普生头人抢了咱们的粮仓!” 第480章 调整 桑力头人万没想到,上一刻还是盟友的普生头人竟然捅了他一刀子,这一刀之狠,让桑力头人除了叫嚷:“拦住他!杀了他!”没有半点其他的办法。 西卡本就不如吉玛人彪悍,普生头人又是在寨中突袭,以有心算无心,桑力头人这里还没把人聚齐,普生头人已经抢完走了! 儿子、奴隶架着桑力头人出屋,只见寨子里数处着火,一片鬼哭狼嚎,此时大屋之上外方,哪里还分得清什么头目、奴隶?有的人在逃蹿,有的人在救火,寨门大开,普生头人的后队都走得只剩一个打着火把的背影了! 亏得儿子还算清醒,道:“阿爸,咱们要快些将寨子修好,梧州那位老姥还活着,她一定记恨咱们!普生头人走了,就剩下咱们在这里了!” 桑力头人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哆哆嗦嗦地道:“快!快!叫人!救火!补门!” 普生头人之可恶实出桑力头人的想象,他抢就抢了,还放火!不但在粮仓、民居放火,他逃走的时候还冲坏了大门、一段城墙!非但如此,他走之前还狠狠地开罪了梧州那个女人! 不是,那是个女人吗?桑力头人脑子里诡异地闪过一个念头,怎么看也没什么女人样子。“獠人”间或也有女人当家,通常是某头人之妻、之母,强横之中也要透一丝柔软,祝缨全没有那个样子! 他这儿还在胡思乱想,儿子又来请示:“阿爸,咱们的存粮也不多了。” 桑力头人不假思索:“先向你舅舅、叔叔家借些,今年秋天多收些就好!” 这是惯例了,从来没有头人受亏的,到了秋天的时候,从下面多搜刮些就是了,奴隶,一天吃两顿的就让他们吃一顿,也就凑合着过了。 儿子答应了,又监督去修葺城寨,桑力家既与甘县不断对峙,又参与了联军对付梧州的“战争”青壮损耗不少,修葺城寨也需要劳力,需要头人儿子亲自征发、监工,一时之间,怨声震天。 桑力头人直到两天后,喝着米酒、吃着烤肉,忽地想起来一个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等他想好,祝青君竟没有追击普生头人,而是杀了回来! 祝青君在联军后方左突右出,闹了个天翻地覆,盛怒之时也分了一半脑子思索:我该怎么办? 她是随祝缨亲探过两族之地的,知道地域之广,她的这些人如果没有后勤,能冲到普生家的大寨也未必能够打下来,打下来也守不住。搅乱对手很容易,之后的善后已然超出她现在的能力。 且她还不死心,急切地想回来看一看祝缨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番突杀之后,她又回来了! 桑力家严阵以待,祝青君却没有直入桑力家大寨,而是将桑力家附近的小寨一口气拿下三个,在各寨心惊胆战之时,一个转身,疾驰回到了甘县。 ……—— 一踏入甘县,祝青君就察觉出了不对劝儿——这不像是有丧事的样子! 祝青君心中忐忑,直入最近的一个寨子,打听到祝缨还活着,只是给联军设了个套,险些没趴在马背上:“真是的,就会吓人!” 祝青君得到的消息是“姥好好的,还能给敌人设埋伏呢”,到了甘县县衙,看到祝缨左颊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又是一记重击:“怎么真的受伤了?!” 她用责备的目光从祝炼一路扫到了祝青叶,连同苏喆等人,一个个被她瞪得脊背冒汗。 祝缨道:“两军对阵,哪有不受伤的?” 她还教育上了!祝青君心中的庆幸、欣喜没了,怒气开始往上冒,道:“两军对阵,能把自己弄伤的主帅,也不多见。” 这口气就不对,祝炼与苏喆都不拿老资格来压她了,祝缨还跟没事人似的说:“这不就有一个?” 祝青君道:“您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您但凡有点儿磕碰,我们要怎么向老夫人交代?!!!怎么向我老师交代?!!!” 祝缨马上坐正了:“我会交代的。” 祝青君歪着头、冷着眼看着她,祝缨道:“我这一路太顺了,十全十美,必有后患,必得吃点儿苦头,才算不招天妒。” 这一套道理说得有鼻子有眼,众人将信将疑。祝缨指着自己的脸颊道:“长眼睛的人都看着呢,瞒不过人,出去了都这么讲,懂不?” 都这会儿了,她还想着这一出,祝炼有些佩服,祝青君气笑了:“您真有急智!” 祝缨道:“这些都是小巧,咱们来说说下面的安排吧!”她抢在祝青君说话之前,飞快地续上了下一句“我坐镇甘县,养伤,先不回去叫家里看着担心。联军既散,咱们就可以照依旧先前的计划推进了,你休整好了,与小妹她们往前推进。我不上前线。” 苏喆道:“这个好!丹青她们回来就回去修整。” 说着,频频对祝青君使眼色,祝青君气头过了,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不礼貌,顺势下了台阶,道:“您当初定策时与眼下的情形稍有不同,彼时是并不想惊动吉玛人,只想由近及远。且这一路……呃……我毁了不少道路、烧了不少粮仓……不若,让他们再积蓄一阵儿?” 还结了一些仇家。本来这道路就不如梧州的好,现在就更难走了。之前是有“就食于敌”的想法,后勤压力比较小,这一路破坏搞下去,毁敌人家财的时候痛快,如今想到自己日后要面临“乏食”的困境,祝青君也头疼了起来。 头疼也不能瞒着,还得照实说了。顶好是让对面的猪再长点膘,然后再去宰,岂不美? 祝缨道:“不能再等啦。他们这些头人一路败仗。赢了,寨中奴隶未必能过得好,但败了,一路败兵的军纪之下,寨子里不要说奴隶,便是普通族人也肯定过得更差。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让他们积蓄,也不过是刮地皮,更加疲弊,接手之后也是负担。不如趁早救民于水火,拿下之后,咱们接手来休养生息,总比落在他们手里强。 再者,江政封山围困,哪怕有邵书新、有吉远士绅,也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与他们交好之上。等不得。想要破局,唯有西进!” 祝炼第一个赞同:“老师说的是!咱们就辛苦些!老师,让蒋婉她们跟在青君后面吧,也能巩固战果。虽说族人无文字,也只是没有见识到,其中也有些伶俐男女,并不比山外人笨,掺着使,从肯依附的人里,选学得快的,开始教识字、教授语言。很快就能帮上忙了!人都要逼一逼,才能知道自己能干成许多事。” 祝青君想了一下,道:“我愿西进。” 苏喆与金羽也急忙表态! 祝缨道:“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先休整。对了,我受伤的事儿都不要再提了,就说是我的计谋。” 祝青君道:“甘县我们还应付得来,您不如回家……” “哎哟,我头疼,要养伤。” “养伤?”祝青叶脸都憋红了,没见过这样养的! 祝缨指着脸颊道:“你们不会让我这样回去吓家里人吧?” 几个年轻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祝青君再三向祝缨确认:“就在大营里坐镇?” 祝缨道:“现在上哪儿找个能跑到我面前的敌人呢?” 这话,似乎有一点道理。祝青君道:“趁着大伙儿还没放松下来,我先去把桑力家拿下吧。正好您在,可以筹划设县、安抚,给咱们将来打个样,您说呢?” 她笑得咬牙切齿的。 祝缨一口答应道:“行!正好,我在这县里遇到几个伶俐孩子,我看可以同蒋婉她们一道往西派。” 祝青君忽然觉得与祝缨怄气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怄着气,她已经没事儿了,开始安排接下来的活儿了。祝青君闷闷地道:“那我去了。” 祝缨道:“哎,等等,把兵员补足再走,伤员留下来,抚恤……”张口就把祝青君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祝青君一则轻松,无后顾之忧,一则生气,气祝缨竟不珍惜自身。五日后,带上修整完毕的土兵,直扑桑力家而去! 这一次,她的后面便跟着蒋婉等人,祝青君每下一寨,将头人等处死,蒋婉等人在后面便开始统计人口、分田地。仓储所剩虽不多、人口却也因前番动乱减少了一些,竟能勉强支撑。 祝青君一寨一寨攻下,在桑力家大寨墙外,正考察地形,决定从城墙修补之处攻入之时,路丹青又带人过来。 路丹青脸颊微微凹陷,看到祝青君,先下令手下停下列阵警戒桑力家,再独自上前见祝青君。她见祝青君脸色尚可,吃不准祝青君有没有听到噩耗——她也是在行军途中听到祝缨已死的消息,率部杀回来的。 她们是分路行进,回来的路线也不重合,因桑力家是回甘县的必经之路,这才遇到了。 大敌当前,路丹青不敢让祝青君分神,想好了自己的说辞:“劳师远征,补给将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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