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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夷之地,我还怕你不适应哩。” “能把蛮夷之地造化成这般,已是不易,衮衮诸公,呵呵。也就是她,还记得先祖的志向,我知道,她必有私心,那又如何?好歹朝廷没吃过她的亏,倒是别人,呵。” 陈放没理他后半句,只顺着前半句说:“父母生我育我,祖父启迪智慧,然而若说仕途提携、教导为人处事,是这位长辈担了父职。” 王允直心道,您那位祖父,家业交给亲儿,倒将艰难大业交给“世侄”是再聪明不过的一个人了。他含糊地说:“到底身份上有了瑕疵,否则,当不止于此。” “朝廷怎么会同意一个女子做官经略安南?朝廷只会等一个女子经略了安南之后过来请封。” 王允直看了他一眼,陈放低声说:“如今朝廷,做实事的人太难得了,令人遗憾。” “也是。” 陈放放心了,安心回去睡觉,第二天起来,祝缨已连夜准备好了场面,装饰也很像样子了。只是与在京城时的装饰不同,一些纹饰、颜色、物品的样式明显地带有“南地”特色。 王允直些时也不挑剔了,与陈放二人换了正式的衣服,后面跟着一队力伕,挑着一列的箱子。每人一份敕封的文书、官印,此外是冠服。像祝缨、张仙姑这样的,尺寸有数,是都做好了的。其他如蒋婉等人就是各赏彩缎,自己做。 因此东西很多,分发起来颇为耗时。 两人轮流干活,香案里的香都续了几回,终于,读完了。 场内场外一阵欢呼,除了祝缨等人,祝县颇有一些壮丁参与了西征,也有一些家中有聪明学生,也在西征中办差显露头角,得到了官职,这种欢呼是发自内心的。 香案撤去,众人入大厅就坐。 陈放先请出张仙姑、花姐拜见,执晚辈礼,带来了父母的礼物。又与侯五、小江等人见礼,称之为:“京中旧识长者。”周娓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说,我也不咋认识你啊!杜大姐也觉得奇怪,咋还带仆人了呢? 拜见毕,张仙姑与陈放唠了两句家常,祝缨才要开席,王允直却起身,郑重地站到了她的面前,端端正正拜了两拜。 祝缨道:“这是做甚?” “先祖身后事,多谢您仗义执言。” 所有人都怔住了,祝缨都快忘了这件事了,忙扶起了他:“我做事,只凭自己的良心。你不谢我,我也是要做的。” “无论是谁,做了,我们身为子孙都是要谢的。”王允直说。 两人客套一回,相偕落座。 陈放便说:“当年姑姑就是蒙王相公青眼,许经营安南之地,累三十年之功,要是王相公能够看到这一切,该多好呀!” 这是套词儿,祝缨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年王、陈、施三位相公都知道这事儿。如今昔人已去,但你们还在,只要你们不怕辛苦,我正好要去西州一趟,你们同行便是。” 陈放与王允直自然都愿意。 当下商定启程。 祝缨这里,是早就决定要搬家的,甚至做到了春天搬过去,房子没有完全盖好,先盖几间主屋暂时住着,剩下慢慢盖的准备。现在因为丧事耽误了一些时日,西州城不但城墙好了,估计那个幕府的围墙也应该围起来了。 略翻一翻黄历,选了个初六,一行人便动身往西去。苏鸣鸾、郎锟铻等外五县的头人县令也都随行。 此时雨季已过,青麦渐黄,一片丰饶景致。陈放仔细,细看之下发现从东往西,庄稼种得能够看得出是越来越散漫,水渠、水车等也越稀疏,且大部分为新设。 这一日宿在祝重华处,祝重华样样安排得周到,在陈放、王允直眼中也只是寻常,不过陈放看王允直拿着个造型别致的杯子,拔弄了一下杯耳上吊的矛尖,道:“这倒是别致,京中没有见过。” 王允直也说没有。 祝重华道:“一寨子一个样子,这儿有您那儿没有的,您那儿也有咱们这儿没有的呀。” 王允直觉得这个看着精明的妇人其实有点可爱的,一笑,放下了杯子。 陈放却趁机游说祝缨:“姑姑,西州离梧州已经很远了,要与山外互通有无也太难了,何如再开一条驿路从西州连通京师,彼此方便?” 祝缨笑问道:“谁让你说的?” 陈放道:“我自己想的。” 两人套好了招,瞪了一回眼,祝缨摸摸下巴,道:“明天再说。” 陈放也不着急,王允直也觉得这提议虽然好,但是可能性不大。 不意次日一早,吃早饭的时候,祝缨对陈放道:“我想了一想,你的主意很好,然而这件事我能做安南的主,你做不了朝廷的主,需要从长计议。” “噗——”王允直一口野鸡汤从鼻吼里喷了出来。 陈放道:“那我们上本。” “行。要派个懂行的来谈工程,别弄个不着四六只知道党争的过来,”祝缨的话很刻薄,“事儿是好事儿,但朝廷我知道,总有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们两个——” 她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有认识的能做实事的却又被针对的人都可以列一个名单,有事做,到路修成之前,他们都会是安全的。免教党争害人。” 陈放忙肃立,这不是套好的招数啊! ………… 一行再往西,很快就看到了一片大平原,众人顿时心旷神怡,张仙姑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哎哟哎哟!可真好!” 蒋寡妇、杜大姐忙把她拖回了车里:“您要看,等会儿车停了,想怎么看都行。” 张仙姑自从平原,就一直没断了话,杜大姐自己也兴奋,还要拦着张仙姑,劝她早点儿休息。张仙姑道:“你不知道,这儿真像咱们家。再不是山连着山。”杜大姐也不反驳,她是京畿人氏,京畿周围的平原比张仙姑的老家更平、更大,她也很欢喜。 且这里比山中又有不同,潮气轻了不少,也没有福禄县等处那么的热。张仙姑夜里都能多睡半个时辰。 到得西州,又是一座雄城,不但张仙姑,陈、王二人也都惊诧不已:“西州竟有这种地方?” 祝炼谦虚地道:“新建草率,眼下只有城墙是好的,里面还很简陋,正在建房子。”里面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不过照着词儿说总不会错的。 苏喆又率众出迎,她的肤色微微晒红了一些,高兴地对祝缨道:“姥!太巧了!昨天新府峻工的!”工程,一个城墙,一个仓库、一个幕府,这三样是最先完工的,苏喆颇为得意。前引入城:“其他的也在做了呢!花木现在不好移植,要等春天。” 她絮絮地说,陈放与王允直慢慢地看,却见墙内果然一个大工地!但是秩序很好。正中南北两条大街已经有了雏形,以这两条大街为中轴,整个城被划成了棋盘状,一块一块地各有职司,也有工人暂住的地方,也有正在攒造的住房,也有圈起来的牲口棚,不同的工匠分在不同的地方做工。 苏喆先请大家入府居住,大门是新油的,带着点新木料与新漆的味儿。张仙姑一看就喜欢上这儿了,她回头问祝缨:“这回不再搬家了吧?” “不搬了,以后咱就住这儿了。” 张仙姑高兴地招呼人卸车:“我住哪儿?” 城里其他的大房子还在盖着,就在两侧,陈放等人便先住进了幕府里——反正祝家人口少,住得开。 王允真放下行,看着院中光秃秃的,颇觉无味,便邀陈放一同去城内转转。陈放也很好奇,想了一下,道:“同姑姑说一声再去吧,工地乱糟糟的,没有向导别走丢了。” 两人找到祝缨时,她正看着人往房上吊匾额。 王允直“咦”了一声,陈放问道:“怎么了?” 王允直指着镌着“日知”的匾道:“字有些眼熟。” “嗯,王相公写的。”祝缨说。 王允直看字的功夫,陈放对祝缨说了要转转的要求,祝缨道:“去吧,找小妹,让她给你们找人带路,我得看看后头安置得怎么样了,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二人出去一通逛,什么都看,两人都算任过地方,王允直经验浅些,陈放眼光却不错,细细看来,发现此间统筹调度样样合理。他知祝缨也是新近才征服此地,这种情况下最难的就是治理原本的百姓,不能让他们有怨言、闹事。 祝缨的处理就是打散、分割,不让同一身份的人形成太大的团体,鼓励通婚。再佐以比较公平的对待方式,以及“有事忙”。 两人看了都点头。 陈放指着一处房子说:“那是什么地方?” 除了幕府,进度最快的竟然是学校。 进了学校,王允直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凿石头的工匠,询问得知,这石头有点大,如果刻好了再运,万一路上损坏了就可惜了,所以把碑料运到了学校里面,那边上房顶,这边叮当地凿。 在凿识字碑。 王允直心中还是比较敬佩祝缨的。 有这样的势力,还能够“不忘本”。陈放提议修路,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祝缨居然答应了! 王允直想了想,悄悄对陈放道:“刘翁翁说,冒名为相,固是不妥,但开疆拓土,大节不亏。” 陈放侧过脸来看他,王允直将脸一扭,翻着眼睛看天,天湛蓝湛蓝的,王允直吹了声口哨,背着手,踱到碑前慢慢地看,忽然说:“刻得手艺不好,不像刘翁翁的字了。” 第500章 利弊 西州草创,也没有什么娱乐,西州城百姓最常干的就是聚众唱个歌、吃个饭、打个架。晚间,外面的歌声飘过来,里面的人也在吃着晚饭。 祝缨问陈放:“今天累着了吧?” 陈放笑道:“路虽走得多些,但看着一派欣欣向荣,倒不觉得累。” “既然不累,想不想再往西北折去瞧瞧?”祝缨又问。 陈放道:“西北?番人么?” 祝缨点了点头:“过了西州,就与西番接壤了,那边一道山口,山顶上冬天已常能见着雪了。过去之后又是群山绵延,越往西越冷,也是苦寒之地。人一苦,就容易悍勇。当年与西番议和也没想着能够永远太平,你们都是年轻人,看一眼西番,没坏处。” 陈放与王允直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趣,陈放道:“还请姑姑多多指教。” “好说。” 陈放又开始担心衣服带得不够厚实,南下并不需要带太厚的皮裘之类,所以就没有准备。现在要去冷的地方,弄得他和王允直就有些狼狈,想派人去外面买,外面一个大工地,哪有卖这个的? 好在祝缨搬家,库里好些历年从京城带过来的东西,拣好的皮袍给他们准备了两件。她自己倒无所谓,梧州的山里冬季的气温也比较低,冬衣她是尽有的。 休整一天之后,祝缨就又带着他们往关隘进发了。这一趟,祝缨没带上张仙姑,留她和花姐在家收拾屋子,随行的都是轻骑。 路上几乎没有驿站,只有几个简陋的落脚点。普生头人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东西,这几个落脚点是祝缨拿下西州之后简单搭建的,路自然也不可能是很好的驿路,只是经过简单整理的土路。 所谓简单整理,是指,路中间有什么大坑之类的,填填平,路上不知怎么的长了株灌木,拔一拔。剩下的就比较随缘了,都是千百年来人和牲口的脚踩出来的,当然也有车辙压的,车辙印就多是近来留的痕迹了。 王允直和陈放颠得脸色发黄,陈放道:“明明是平地。” 祝缨道:“就快不是了。” 陈放的脸更黄了:“还能更颠?” “过两天,就要上山了。” “诶?” “没有一道山拦着,这边怎么能这么暖和?山外有山,再外就是苦寒之地。”祝缨比较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西番人南下东进,会遇到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也是气候,也是容易生病,而且生活不太适应。不过吉玛族里据说有部分人,先祖就是越山而来的,渐渐地也被同化掉了。 普生家与西番的联系,并非偶然。 陈放与王允直听新鲜故事,渐渐听得入迷,也不觉得路上苦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山下,陈放仰头一望:“这么高?” “那里位置好。”祝缨说。 过个关又得爬山,骑马也比较危险,大家又都下山步行,爬到关口,王允直两腿发抖。祝缨再给他们指着对面,讲着风土人情:“两边是有贸易的,这边有谷物、布帛、茶、盐等等,那边牛羊皮草马匹也有盐等。” 王允直惊奇地发现对面山上居然也有一个小小的关卡:“他们也设卡?”在他的印象中,凡与蛮夷相交的地方,都是朝廷这儿设“某某关”,拦着外族进入。 祝缨道:“对,他们也有城,只不过边界模糊。” 王允直以为,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他又有了新的认知了。 对面有关卡,他们俩也就不再要求深入观察,住了一夜又被祝缨带回。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一队商人迎面而来,见到她们,商人忙下路避让。王允直勒住了马,问道:“你们贩卖的都是什么呀?” 商人低着头,只管不说话。王允直又问了一遍,商人还是不说话,他也不尴尬,只微笑着对祝缨道:“前辈,兴许是我没说明白?” 祝缨看了看商人的服色,用了西卡话又问了一遍,商人才答:“一点茶叶、朱砂。” 王允直忽然醒悟:是语言不通!这些日子周围的人都说官话,标准不标准的别说,好歹大部分能听懂。实际上,在整个安南,大部分人口是不懂官话的。 他轻轻地说:“前辈要治理安南,殊为不易啊!” 祝缨道:“所以啊,你们回去,尽早上表说说驿路的事儿才好。” 陈放道:“那是一定的!” 修驿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包含了种种作业,祝缨干工程是有经验的,安南也听她的,陈放也有一点经验,但朝廷不一定听他的安排,他得回去请示。于是,两人又带了祝缨给皇帝的谢表,以及一些礼物,原路返回。 祝缨在西州为二人饯行:“阿炼也要回去博州忙秋收的事情,就让他陪你们走前半程。到了博州,他会安排人护送你们到梧州,到了梧州有赵苏继续护送出山。进入吉远府,我再管就不合适啦。自己路上小心,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二人一路疲惫又新奇,此时既盼望早些回京,又想多看些东西,心情十分矛盾,道别的话都说得十分勉强。陈放明知修驿路的提议是祝缨的,又不能当着王允直的面将话说得太直白,只好同张仙姑说了好些:“我爹娘都很想念您。”之类的话。 张仙姑信以为真,念叨着:“他们都是好人哩。” 两人居然把对话说得像模像样。 难得有“故人”来,张仙姑有些伤感,陈放走远了,她还站到城楼上远远眺望远方的小黑点儿:“这就走了啊!以前认得的人,都不在眼前喽。” 祝缨从背后贴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左肩上,与她一同望向远处:“看啥呢?” 张仙姑偏过头来蹭了蹭她的脸:“庄稼长得真好。” “嗯,这地方风水好。” 张仙姑笑笑,轻声道:“可算安稳咯!” 祝缨抱着她的腰,问道:“想家,还是想京城?” 张仙姑道:“没有,这儿就是咱家!京城啊……也就那样,不自在哩。你在京城我就担心。” “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回去呢。” “你要干嘛?”张仙姑挣脱了她,震惊地看着她,“别出夭蛾子!” “行~” 张仙姑狐疑地看着她,祝缨道:“真的真的,你瞧,这儿一片稀烂,房子也没盖好,田种得乱七八糟。伤兵安置,孤儿也得养,哪样不得操心?我没那个功夫。” 张仙姑又心疼起女儿来:“也别太累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让她们学着干点儿。” “哎!我不会让青君、小妹她们闲着的。” 张仙姑略略放心。 祝青雪轻着脚步走近了:“姥,头人们求见。” 张仙姑道:“快去瞧瞧他们有什么话要说吧。” ………… 五个头人结伴而来,却是来辞行的。 新府的大厅更大,能坐下更多的人,除了他们五个,苏喆等人也都陪坐着。 第一个说话的是苏鸣鸾,她先起了个头儿:“姥,眼看要秋收了,我们须得早些回去准备。” 南方的稻田熟得早,祝缨前两天还想自己也该准备这事儿了,点了点头:“好。你们结伴而行,我也能放心些。你们家的孩子在我这里,我会好好教他们干活的。” 五人又道谢,又不起身告辞,互相看看,又是使眼色给苏鸣鸾,让她说。她也就说了:“姥,那个驿路的事儿,是给另开榷场么?是全安南抽丁,还是?要我们做什么?”与此相关的还有各家的货怎么卖啦,怎么分好处啦,之类的。 开口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郎锟铻也说:“征西的时候我们没能出上力,现在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祝缨问其余三人:“你们也是问这个?” 三人又是咳嗽又是摸头又是摸脖子,但都是说了:“是。交易么,都想的。” 苏喆道:“梧州的榷场还够哦?”就有点生气,安南,她们经略下来的!现在这是来分好处了?也没点别的表示! 祝缨抬起手来,制止了苏喆接下来的话,她很和气地说:“这个,要等到路修好,再议。朝廷那边儿还没有回话,现在在纸上画个饼也没意思,吃不到嘴里。先把安南自己的事情办好,有事的时候,不会忘了你们的。” 然后她就闭上了嘴,这三个毕竟不如他们的父亲,看到这个样子也不敢再坚持,都对自己说:有这句话就行了,下次有事,还是找上阿苏家与塔朗家一同。 五人这才辞出。 苏喆嘟起了嘴,林风没有开骂,脸色也不好了起来,祝青君倒开了口:“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家,做头人也算尽责了。” 林风道:“就是蠢了点儿,以前姥待大家太好了。”越想自己,越觉得自己以前也挺不是东西的。他又闭了嘴。 祝缨道:“好了,人都有脾气,我也不要你们都不发脾气。气过了,记得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事有轻重缓急。马上秋收了,不久又要种宿麦,梧州之外都不擅种宿麦,这是一件大事!山外驿路还早,安南自己的驿路还没通到西州呢,哪一样不要紧?来,分活儿了!” 众人乖乖低头。 不想苏鸣鸾又在此时杀了一个回马枪! 苏喆的眼神再也藏不住担心了:“阿妈?” 苏鸣鸾没理会女儿,而是对祝缨道:“姥,有件事,我想了这些天了,想问个明白。” 苏喆抢先道:“我要听!”林风、路丹青等人想了想,也默默地坐住了。 苏鸣鸾无奈地道:“你们想听也行——修驿路,可不全是好事啊!你们这些小崽子,才见过多少世面?都看着贸易是好,又哪里知道当年我们有多么的害怕通路、通商?姥,当年你说过,只是贸易,你有许多办法让寨子败亡,这些年我多少明白了一点其中的意思。如今为什么要通往京城?这很危险的!不是谁聪明不聪明,您固然有智慧,但是势力的强弱是放在那里的。” 苏喆发现自己不懂这个“当年”,她很快换了个位置想了想,想明白了一些。之前,她凡想贸易的时候,都容易将自己放到一个“朝廷”的位置上去,哪知蛮夷竟是她自己! 祝缨道:“就是要有一点危险。真当安南是什么洞天福地?只要出了力就能有回报,只要有本事,无论什么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头人还是奴隶,都能出头?进了娘怀只用吃奶睡觉就行了?娘有老的时候,儿怎么办呢?跟着一起死?出了这儿,看一看,世卿世禄的,父祖一朝中了进士科、子孙受之无穷的……比比皆是,还都是男人。现在不去看、不去管,不去试深浅,等人别人打到家门口吗? 要永远记着,我们的背后有刺刀顶着。” 听得众人头皮一紧! 苏鸣鸾道:“但是,西征之后,安南疲弊。恐怕……” “总有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是我五十岁了,再不把路划得明白些,我怕后面会来不及。闭门造车,不是幸运。你们的先祖,闭塞山中多少年,强盛了吗?比中原朝廷能干了吗?都没有!我虽讨厌它的礼法,但总有些可取之处,不能统统拒之门外的!我不希望我死之后,有一天,你们把自己活成盆景。” 苏喆大惊:“姥!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人都是要死的,我或许没那个机会了。不我希望,有一天,你们能把识字歌的第一篇撕了,烧了,灰都扬了,拿了剩下的教孩子,带着自己铸的刀剑,冲杀出去。让他们,照咱们的规矩办!” 祝青君蹭地站了起来,其他也呼呼啦啦跟着站了起来! 祝缨道:“好了,小妹记着,识字碑以后不用刻第一篇了,上面的字……” “有用的也没几个,”苏喆道,“就单列出来也记得成,编个别的也成。” 凡见过近两任皇帝的人,都很难去“颂圣”。 祝缨问苏鸣鸾:“还有事吗?” “西番,恐怕更是个威胁。” 祝缨笑道:“所以我带陈放去关口转了一转呀,他们回去必会提到西番,朝廷心里有数就行。”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我明天就启程。” “一路小心。” 今天分派任务注定好事多磨,苏鸣鸾走后,郎锟铻又来。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并没有避讳,而是直接说:“姥,阿发在家里淘气得很,能把他送过来学些东西吗?” 阿发就是郎睿,郎锟铻已经把小儿子阿扑送了过来了,现在居然要把长子送来。祝缨问道:“他怎么淘气了?” “坐不住,”郎锟铻解释道,“埋怨西征没能来,又说西番一定会有事。让他来看个门也成。” 祝缨乐了:“行。” 郎锟铻道:“那阿扑我也不带走了,他们兄弟相处得少,让他们多处处。”他的语气里有了一点儿气求的味道。 “好。”祝缨说。 郎锟铻这才笑了出来:“我明天就离开了,回去就让阿发过来。” 接着,路丹青的哥哥又来了。他看到在座的人,显得有些扭捏。祝缨摆了摆手,苏喆等人退开,他才说了来意——他亲爹死了,拿到祝缨给的任命但没有朝廷的敕封,终究不美,想要。 祝缨道:“这是自然的。你回去之后,让丹青把你的奏本带过来,我给你递上去。” 至此,才终于消停了。 ………… 今年,祝缨亲自安排秋收,西州的仓库已然峻工,倒不耽误收贮。西州收取什一税,因新建城池,力役稍多。直到些时,祝缨真的只抽取了十分之一入库,余下的让百姓自己收取,才有人信实了她之前说的“分地”。 之前祝新乐等人的宣传,大家是将信将疑的,反而也没得选,也就含糊应下了。东西都是头人的,头人之间抢来抢去,与大家何干呢?更多是如祝新乐一般,“看到你倒霉我就开心了”。 去年秋天,祝缨把“普生头人的”庄稼都给收了,奴隶们心里也是难过的——头人丢粮食,奴隶吃糠。但是冬天是祝缨在放粮养他们,他们也就含糊着过了。给饭吃,让干活就干呗,谁也没拿发给的地契,以及“凭券支领房屋一所”当真。 大家都不识字!你画的什么鬼画符?都看不懂的。而且听说是“分给你种,地不能买卖”也听不太懂,只当是领的种地的任务。 春天了,让种地,那就种,因为给饭吃,也不怎么挨打,还管一管小偷小摸之类,种地比给普生头人家用心不少。 如今真能分到粮食了,这才有人想起来——坏了,我那张“花纸”放哪儿了?! 当下有哭的有笑的,不但有拿着“花纸”求问“现在还住帐篷里,他们有屋了,我们的屋也能有么?”还有哭着说:“我那个地的‘花纸’不见了,怎么办?”剩下的庄稼也无心收割了。 苏喆接到外面的通报的时候吃了一惊:“还有扔了这东西的?凡事凭契,他说丢了就丢了?万一是个假冒的,给他补了,本主来告,又怎么说?真是的!不拿教令当一回事儿,就该吃个苦头!” 嘀嘀咕咕,还是把事情上报给了祝缨:“姥,这个事儿还是得办,但是如何甄别是个麻烦。再来,另颁契书人手也不够。得您调人。” 安南缺人,只要是能干活的,无论是体力脑力,都缺。当然也包括了书吏。发契书的时候,工程、税收等等都还没有启动,书吏人手勉强够手,现在这哪儿够啊? 祝缨道:“现在正在收税,交税的,我才认。记税的时候顺手就办了。不是有底档吗?比着底档来,如果有不符的,说得清情由,就在档上备注。如果补办的时候发现底档记录有疏漏,就手改过来——记得留档。” “是。” 自此之后,整个西州更加繁忙了。秋收,今年不用给朝廷缴粮,祝缨缓了一口气。此外她又有盐、铁、金、银、碳等,眼看这个冬天应该过得不错。 但祝缨没停手,西州城内的房舍、挖渠、修路、准备宿麦的推广等等,都在进行。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同样用力,人手根本不够,只好先做重点。西州官员的官邸先不造的,都暂住在幕府里。把普通人的房子先给盖了,兑换掉契书。 挖渠也先只拓宽干渠,剩下的只好等明年。驿路也只修干道,连接各大“城”,剩下的也只好往后排。 如此下来,科役颇重,不过百姓干劲还算足。用路丹青的话说就是,这点儿活计在以前头人们那里,算什么呢?以前一年到头没歇的。命还给留着呢,也不断手断腿,还给吃饱饭。 依旧是忙,但是去年冬天是能吃上饭了,今年冬天是不但能吃上饭,还能有个像样的房子住了。衣服也能穿上一点新的了。这个时候再征发冬天修水渠,便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必须得说,祝重华看事情,眼光是毒的。 如此到了新年,西州的年味儿也很淡,不过过年前后,劳役暂停一个月,欢乐的气氛顿时浓烈了起来!今年家家有饭,户户造酒,有些人家还舍得宰羊。祝缨等人走到街上,常遇到有人家大着胆子推孩子到前面,邀她到家里喝酒。 一片欢乐之中,快马驿路送来消息——骆皇后死了。 “要有麻烦了,”祝缨说,把邸报放到了一边,告诉祝青雪,“过完年再发抄。” 第501章 起复 祝缨下令了,祝青雪也不管写的是什么,先把命令给记下了。待祝缨离开书房后,她才拿起邸报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是皇后死了。 祝青雪很平静地在这一份底报上做了个标记,将它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以免到时候忘了。然后开始思考起这件事儿,皇后死了,一定是会有影响的吧?哎!得赶紧追姥去,如果有人问的话,她一定会解答的。 她一路上跑追了出去,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祝缨。此时才交正月,府里正热闹,祝缨今天也没有出府去——府里来了“客人”,祝缨去见他们之前,被邸报耽误了一下。 地方是在大厅里,里面人不少,赵苏一家子也来了、郎睿兄弟、项安等都从梧州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阿苏家的孔雀等人,都打扮得簇新,脸上带着喜悦。苏喆与路丹青与孔雀说话,孔雀此行没有带来海盐,但是为苏鸣鸾捎了几十篓新茶,苏喆道:“外头工程没完呢,你跟我们住吧。” 孔雀一点头:“好。” 看到祝青雪跑了进来,她们互相点头致意,祝青雪轻着脚步蹓到了祝缨身后,都不言声。 重头戏不在她们身上,她们只管看戏——顾同等人来了! 朝廷册封了一位节度使,这是一件大事,甚至透着“打破成例”的味道。节度使在此之前没有长久的,安南的情况与之前所有的例子都不相同,竟成为一个“常设”的官职。而节度使权柄之重,又非一般地方职务可比,安南的官员并非由朝廷指派,全是祝缨这里拟定,由不得不关注。 这件事是写在邸报上的,非但顾同等人,上至京城里的闲散文人,下到吉远府会馆里的帮厨,都能听到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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