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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盐等不必说,梧州的茶、朱砂之类也涌了过来。 祝缨断了客商往西番去的路,他们便都在西州城里交易了起来,虽然有些焦虑,倒也秩序井然。 赵苏也不拦着番使,只是随时同行。番使在西州城里住了数日,不见祝缨召见,只听到每天有土兵习练喊杀的声音。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番使便主动求见。 地方还是在幕府,出席的人还是那么的多,番使的话又进了几分,先恭维了西州城,接着便切入了主题:“不知我主的国书,相公有什么答复?” 祝缨道:“试探出什么来了?” “诶?” 祝缨摇了摇头:“从安南到京师,驿马没那么快,我现在答了你,你知道的就太多了!” 番使露出点惊惶的样子来:“相公疑心太重啦。” “你比我预想中来得晚了些,看来昆达赤的家事也不太顺利。” 番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头埋低了一点。 “坐吧,慢慢说。” 番使谢了座,坐下的时候显得很稳重,并没有表情表现的那么的慌乱。坐下之后,他又询问了一遍祝缨的答复。 祝缨道:“这么说,昆达赤已经威服各部了?” 番使矜持地笑了笑。 祝缨点了点头:“与我料想得也差不多。时间快到了吗?” “啊?” 祝缨道:“昆达赤跟你又没有仇,你又是个有本领的人,你不该浪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你拖住我,他调兵遣将好攻打我的事不太可能发生,因为这是在赌你的命。所以让你来和谈,也算是有真心在的。谈,不可能无休止的谈下去,一定有一个时间,给你的时间,快到了吗?” 番使勉强坐住了,道:“相公说笑了,我奉命来消除误会的,哪有什么时间的限制?” “行,那你接着住,我呢,接着照敌国对他。” “相公!”番使大声说,“我主与朝廷订约,可不是这样说的!您……” “将在外,”祝缨说,“你出言试探,又四处观察,不就是想知道这个的么?” 番使突然不抗议了,他说:“相公,您做得了此间的主?” 祝缨歪头看着他:“那你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你们猜的什么不妨告诉我,我都给你实现,怎么样?” 番使愈发安静了,他的神色变了数变,还是说:“我是来消除误会的。” “你打我、我打你,误会什么了?” “也许,您的皇帝不许女人做官,是我们的误会?”番使说,“您现在究竟是丞相,还是刺史?还是节度使?” 祝缨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你愿意怎么称呼都可以,我与昆达赤之间也没有什么误会。我们俩,都是受朝廷册封的人,朝廷册封之下,什么都能谈。” “什么都能谈?当真?” 祝缨往后一仰:“赵苏、祝炼,你们可以与使者仔细谈一谈了。” 番使也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有一个时间的限制——越快解决越好。 西番的策略,也确实是恢复之后跟朝廷再占点儿便宜。但是变数出现了——祝缨。 之前,西番也只知道“丞相变成了个女人然后跑路了”这件事,这对西番是有利的。然后,昆达赤就忙自己国内的事儿去了。直到今年,边臣家里内讧,他才知道普生头人这儿出了这样的事。细究之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祝缨居然就在旁边,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于是便派出了兵马以“追击”为借口试探地进攻,果然碰了个硬钉子,昆达赤与智囊商议之后,也就有了下一步——派使者。 祝缨这个情况,应该与朝廷不是一条心了,则只要稳住她就行。安南物产再丰富,比起朝廷那边还是差的,祝缨这个人又比较难对付,主攻的方向不能错。 当然,能够顺便要一点好处就更好了。 番使也不想再直面祝缨与她讨价还价了,赵苏虽然也难缠,总比面对祝缨好。 …… 此后便是番使与赵苏谈。 番使张口便问:“咱们这儿谈妥了,落到文字上,该如何称呼祝大人?” 赵苏也给了他一个答案:“节帅。” 就说还是赵苏好!番使终于确定了:祝缨跟朝廷,也不能算是一条心的,她已经不是丞相了,也是个边臣。 接下来就好谈了。 番使当然希望能够将当年从普生头人那里得到的好处延续——普生头人每年都会给西番不少孝敬,当然,最近这些年都便宜边臣了。 赵苏当然不可能同意,非但不同意,还要求将普生头人交出来,理由就是他与刺杀祝缨的刺客有勾结。 番使当然不想交出这个人,这是一个勾子。赵苏便说番使没有诚意了,刺客都还护着,让人如何相信呢? 一番讨价还价,番使提出,交出普生头人可以,但是希望安南可以提供茶、尤其是铁器等。赵苏认为茶可以随便交易,但铁器自己也要用,没有多余的。 双方又争吵了小半个月,先是约定了大致的边界,订立了和约,不互相攻伐,不收留对方的敌人。然后是关于贸易的,昆达赤派人全面接手安南与边臣之前的交易,安南不与边臣做铁、盐等方面的交易。铁器方面,武器没有答应,但是日用品比如铁锅之类可以贸易等等。 盟书以双方文字写就,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双方都长舒了一口气。 当下,祝缨派祝青君为代表,与番使在关前立了碑,将盟书刻在碑上。番使交出了普生头人,祝缨这边开关,放商人通过。 祝缨这里,往关上又加派了五百土兵,以防西番使诈。直到祝晴天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番将已引兵远遁,边境才渐渐安定下来。 祝缨没有往政事堂发公文,而是写了封信送给了姚辰英,提醒他留意西番动向。 第505章 安内 时已入冬,一切总算在这一年结束之前有了些眉目。祝缨直到确认了西番骑兵没有再次集结,才再次召集幕府上下,商议之前被打断了的安南事务。 这一次到的人比较齐,文武兼有,文以赵苏为首,武以祝青君为首。虽然苏喆等人是幕府系的官员,名义上是对整个安南发号施令,但无论从能力还是资历,仍然是赵苏第一、祝炼第二,其次才是苏喆等人。 祝青君的位置却是毫无疑问的,以“武”论,资历最老的其实是侯五,但其人年老,又不曾主持过大的兵事,如今连练兵的事务也管得不多了,所以便只敬陪末座。年轻者如出身祝县的祝彪让他往前,他也不肯。后来者如出身西卡奴隶的木万山让座给他,他也不愿。 侯五过来只带了一双耳朵,主人家的奇幻经历超出了他能评价的范围,但是张仙姑确实是个好主家。老太太自己不肯往前面来听事儿,又关心女儿,侯五作为“老家人”就过来听一听,回去学一学。 侯五猜,这事儿得是节帅默许了的。起先说好了的,可以过安生日子了,娘儿俩也着实太太平平过了几个月,番兵又来了,祝缨还稍稍瞒了瞒张仙姑,末了挨了好几个大白眼。怎么也得表现得“老实”一点。 除了侯五,其他人都是带了整颗脑袋来的。 祝缨先起了个头儿:“咱们继续吧。因番人耽误了的事儿,拣要紧的干了,选出合适的留到明年接着干,不能一下就把民力榨干了。先说要紧的,现有一件——边关。” 番人叩关之前,就已经有了一次简单的维修扩建,现在看还是不太够的,祝缨决定挪一些力役用来干这个,顺便修一些“烽燧”哨卡,维护一下驿路。 祝青君率先表示了赞同:“纵以朝廷之强势,也免不了边境流寇,何况西番也不是什么老实,议和订盟只是不打大仗了,边境的小部族,缺吃的了、相中什么想要的了甚至就是心情不好了,来撩一下子也是有的。是得防一防,一露头就给它打回去,才是维系安宁之道。” 祝炼道:“水利工程先削减吧,挪到这一项来。修路的工程不可停,路到哪里,政令才能通到哪里。” 众人都赞同。 既然如此,最大的关卡的规模又扩大了,祝新乐的级别就不太够,与西番这一战没有扯开了架式,他们新立的功劳不足以晋升到这么高,要以林风去替换祝新乐。 林风也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修路、规划扩大宿麦种植的面积、安南境内物资的调配、遗属遗孤的抚养等等。其中,金寿等管着矿产的人又报其收获,由于梧州的朱砂、铜矿等直到现在也没有“上交共管”,祝缨手中只有后来在西卡手里拿到的一个小铜矿,铸币的事情还没有能够铺开。因此本地交易,大宗的以金银,小宗的以米、布或者是山外流入的铜钱作为媒介。 铸币,祝缨与赵苏都知道不是件简单的事,很有默契地暂时将它放到边。与其乱搞搞坏了,不如先维系现在。 修路、种麦是之前已经计划好了的,现在只要按照计划执行就可以了。物资的调配,主要还是集中至西州幕府,再行调剂。各地的粮食只要能够自给自足,就省了最大的一件事。 接下来就是“选才”,安南缺人,不但缺垦荒种地修路开矿的人,也缺“能写会算能打”的。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花姐身上,路丹青道:“要不,再考一次?三年过去了。” 花姐道:“正在教,现在是一个也挤不出来了。现在在学校里的,几乎都是才识了千把字,正在苦哈哈继续认字、学数学的货,考什么?不但是学学生,我倒觉得,已授了官的是不是也该抽空回来接着再上几天课了?” 路丹青哑然。 之前梧州有一个“科考取士”的规定,三年一大考,逐级上考。然而一声大战,扩张得太快,别说等到学生学问学好了可以考试了,还在学校里的二半调子都被薅去干活了。哪里还有闲人抽出来干活?偏偏继续编定户籍、各项工程、各项事务都少不有文化人儿。 赵苏道:“学校教现在的学生且教不过来,书吏官员进修,只怕缺老师呀。” 他是有点担心花姐的身体,花姐一向温柔包容,承担的也是学校方面的事务,看似没有染指权力,又经年累月的做着重复的琐碎工作、带孩子。花姐的年纪着实不小了,然而各州用人的时候,才知道学校真的很重要。它关系到整个安南是不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祝青叶小心地翼翼地问:“那……往山外发求贤令呢?除了酸儒,总还能找出几个合用的人吧?蒋娘子两口子就很能干的嘛。” 众人犹豫一下,也觉得可行,你看现在上哪儿捞人啊?要是嫌来的是废物,就再给人发了路费送回去就是。通过一张看似公平的卷子把不想要的人筛出去,对官场老油条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何况安南现在也被朝廷再次正式接纳了,淘换几个人,大不了再跟朝廷磨一回牙。 祝缨道:“同朝廷说一声吧。祝炼,你拟文,上报政事堂,边境不时有小股马匪。再拟一份求贤令,我与荆纲约好了,要见一见吉远父老的,过几日就动身,到了那边,正好发出去。” 祝炼开始打腹稿。 遗属遗孤是安南出钱的,祝缨的办法是,统统收起来,也不能白养着不干活儿。上学,能学文的学文,学不进去的习武,再不行就学门手艺,到了成年各分田地,或考取职务。未成年之前,由幕府拨钱粮养着,也不用担心没人管,那不还有遗属么?死了儿子的老妇,没了丈夫的寡妇,本来祝缨就打算管她们的,优先录用她们来照顾这些孩子,也不白养,等于雇工了。 这些孩子只要好好长大,以后就会是安南最中坚的力量。只是需要时间。 祝缨又问:“大家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许多人摇头。 “城里真好,”祝重华感慨道,“寨子里就差得远了。学堂、医馆、市集都在大城里,连路都是通往大城的更好,往下面小寨子里的路就烂。修路的时候,都是一样出力哩,小寨子里的人到外头当差,走的路更远。” 祝炼脸上一红:“还没安排到,就这两年了,慢慢会排到的。也得先顾大城,这么大的地方,得先握出一个硬拳头来,外人才不敢来欺负。” 祝重华也知道这个道理,却忍不住要多为小寨子争取一下:“那学堂呢?大城学堂里匀出一个人来,只是‘少’了,小寨学堂就‘有’了。姥,您最是心疼穷人,再多疼一点儿吧。大娘子,小寨子里也有好孩子。” 花姐眼巴巴地看向祝缨。 祝缨想了一下,道:“那就轮班吧。凡学成的,都得到下面小寨子里教上三、五年。先把名册造出来,明年开始轮流下乡。” 祝重华的笑容舒展开来,她又带来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些小寨依旧盘踞了一些不好的头人,请我们地方上也只好与他们斗殴,杀又杀不绝,很麻烦。” 祝青君、路丹青、苏晟、金羽等人都坐直了:“有余孽?” 祝青君先向祝缨请罪:“西进为了速度,或许有漏网之鱼,没有想到清剿余部是我的疏失。” 路丹青等人则是挺身请命:“姥!我愿意率部清剿。” 他们还说出了自己的理论:“边境不宁,这也是练兵呀!” 苏晟道:“正好,先前为防西番重召的兵还没有遣散,人手也足了。” 金羽则可怜巴巴地看着祝青君,希望她能够给大家一点机会。祝缨问祝青君:“你说呢?” 祝青君道:“他们说的在理,且患在境内终究不美。安南需要太平,可也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祝新乐他们也回来了,正好练手。”说着,她又看了看木万山等人——他们也是跃跃欲试,只是担心抢不过路丹青等人。 祝缨道:“可以。苏喆、巫仁,辎重调配,你们来做。” 她也决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祝重华喜道:“我可以找向导!” 赵苏有点遗憾,梧州就没这样的好事儿,外五县现在也不宜轻动。祝炼反而轻松,博州是他的辖下,还是比较太平的,不过也决定回去之后再排查一遍。 祝晴天道:“如此一来,又需要一些文吏了。” 众人又是咳嗽又是摸头。祝重华道:“就算挤,我也挤出一些来!匪一定要剿的!”把前头人们说成是“匪”她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祝缨觉得她很有意思,赞同道:“好,就依你。” “姥?!真不给?” 祝缨笑眯眯地看着她,祝重华无奈地道:“那明年可要给我们几个学堂先生。” 祝缨道:“好。”祝重华讨价还价目的达成,于是不再说话。 接下来是一些杂事,也都很快地安排好了。最后一件是祝缨出行——去会一会吉远士绅。吉远士绅在迎接她南归的事情上是有情份在的,次后福禄乡绅又倒卖粮食换取食盐,也是帮了忙的,这一趟是不能免的。 祝缨对赵苏道:“联络一下江政、邵书新,邵书新恐怕要回去了,临行前我要见他一面。” 又对项安说:“你也跑一趟,为我约一约吉远士绅。快过年了,也去见一见兄嫂亲人。” 两人都答应下来。 花姐问道:“你的新年,怎么过?” 祝缨笑道:“回来过。往返用不了两个月,腊月末我一准儿回来。” 一切安排毕,当时便行动了起来。祝缨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却是将祝重华从县令提做了黛州别驾,先发安南自己的圆章:“事儿是你提的,向导你就要准备好,辎重她们会调配,你也要襄助。整个黛州,你都要留意。” 祝重华本想的是,先把自己这个县给干好了,再能自己县里的年轻孩子们多学点儿,推年轻人出来挣远大前程。没想到崽子们学还没认真上,自己先挣上前程了! 她有点迟疑:“我?我字儿也没识全。” “嗯,一边儿干一边儿学,哦,我的活儿不能少干!”祝缨说。 祝重华捧着圆章,被领座的蒋婉拉回了位子上。 张仙姑又怀疑祝缨出行是否有其他的事情,祝缨只好把赵苏、祝炼、项安叫过来解释:“他们与我一同去。” 张仙姑道:“大郎鬼精鬼精的,你们一伙,锤子、三娘都向着你。我要问别人。” 蒋寡妇给她劝住了:“这儿谁不向着咱们大人?” 赵苏索性把祝青君卖了:“青君管盗匪,如今小事都不用咱们大人动手。大人要办更大的事,见江刺史他们。” 张仙姑道:“哎哟,那她也要当心呐!你给人弄好甲好刀。” “忘不了。”祝缨说。 ……—— 祝缨出行一直走的是大路,前半程有祝新乐等人随扈,到了黛州,祝缨对祝重华道:“你们好好干吧,接下来路就顺了,回见。” 将一干人等留了下来,她算发现了,有些人,你就得多派活! 那她就不客气了! 由黛州至博州,祝炼留下了,祝缨对他说:“祝重华想得深,你……” “我多学着点儿,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人再排查一次了,一有消息,我就派快马报给您,再知会青君,兵马调度,她安排。我只安排向导民伕配合。博州归附早些,余孽料不会很多,是细致活儿。” 祝缨拍拍他的肩膀:“行。自己也别太累着了。” “哎。” 再到梧州,就是“回家”了,从甘县往东,不停地有人认出祝缨,祝缨也频频与他们打招呼。梧州不是战场,受损最小,道路、水利、田地都是经过近二十年的经营不需要太多的工时翻新,赋役又恢复到了以前比较轻松的状态,人的样子便显得更闲适。也有手脚快的人在堆肥,预备种宿麦。 祝县山城,祁娘子已经收拾好了府邸,将正房整理出来请祝缨去休整两天再下山。祝缨也不与她客气:“我就歇歇脚,我走了,你又要再倒腾一回。你腾间客房就得。” 祁娘子必不肯的:“那不一样!该着住哪儿就住哪儿。这本是您的家,哪有回来反而住客房的道理?”又带了小儿女让他们叫人。 那一边,项乐、项渔也与项安过来汇报:“分头联络了各家士绅,大哥亲自去了荆大人家,都说必来的。” 说话间,江政、邵书新处也来了公文,都同意了见面。见面的地方也还是两州交界,地点设在福禄县。 邵书新依旧是先到,在福禄士绅的掩护下与祝缨先见了一面。他比上次又胖了一些,须发的银丝也多了一点,看着祝缨依旧轻瘦灵便的样子,邵书新生出了一丝羡慕:“只有这般灵迅悍捷,才能不动声色间创下偌大基业呀!” 感慨完,他不在帐中等祝缨,快步走了出去,老远就拱手:“节帅!果非池中物!再次拜相也未可知。” 祝缨道:“夸张了,扒拉个窝趴着罢了。” “请。” 两人入帐坐下,邵书新摒退左右,低声道:“郑相公来消息,就要调我回去了。” 不意外,祝缨点点头:“谁接替你?”这么个肥缺,邵书新干得有声有色,这个位子就不可能取消了。多少人等着来抢呢。 “余清泉。” “他?哈!” “是吧?好不了。要是个旁的人呢,为了政绩也要老实一阵子。他,自恃甚高,又怄着气,不跟我拧着来就不错了。你说黑的,他一定要说白的。百姓要遭殃喽。” 祝缨道:“我约了江政。” “那也只能保一地盐价,”说着,邵书新又笑了起来,“不知道这个老古板是跟你走私呢,还是眼看着百姓受苦?” 祝缨道:“莫开玩笑。” “难道不是事实?” 祝缨道:“回去知会郑相公一声,余清泉要是闹得太过份,请他准备好接任的人。” “我也想说这个,三千里鸿雁难渡,我将一份账交给您,您便宜行事。” “我不用那个。”祝缨轻描淡写地说。 邵新书张了张口,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看似无害,也仅仅是看似而已。他愈发的正经了起来:“不知,还有什么话要捎给京里么?” “彼此保重吧。” “好。” 邵书新之后,祝缨与吉远府的士绅们单独见了一面,这一面又与先前不同。顾翁等人感念祝缨又给他们的子侄把官职给抢了回来,殷勤之态犹甚从前,自始至终,脖子没有挺硬过。 荆纲看似一派从容,眉间却有深深的折痕,想来也是听说了余清泉的事情。 祝缨请众人入席,先向士绅致谢,继而提及了邵书新要走的事情:“有江使君在,余事不必我操心。唯有盐政,是我能够报答诸位的地方。一切顺利还罢,如若起了变故,只要我在,梧州的盐就不会断,还照原价。安南,不受他们的调遣。” 士绅们的脸上浮出了一点笑意,荆纲犹豫了一下,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将来,我是说将来,若吉远府缺粮……” 祝缨道:“互通有无。” 便有士绅说他当官儿的真是想得远,吉远是个好地方,风调雨顺的,不会有那样的事情的。但又说:“江使君为官亦不错,只是不知还能在吉远多久。” 祝缨道:“这是实话,我约了他见面,将一些话说开。以后换了刺史呢,我也会与大伙儿一起见新刺史的。” 士绅们更加高兴了。 次日,士绅们先去迎接江政,再将江政拥簇到了祝缨的面前,此时邵书新已然离去。江政显是已经知道邵书新的离任,再见祝缨,他也有些踌躇——他也不大信得过余清泉。 祝缨自然不会说出“不用账本就收拾了他”的话,而是先客客气气地与江政见了礼。再向江政夸了夸吉远士绅“敦厚”,江政道:“也是您与他们相处出来的。” “你与他们相处得也不坏,大伙儿心里都有数。” 士绅们一齐附和,江政浅笑:“大家都有数,盐也有数,粮也有数。可是,邵公要走了。” “他已经南下管着盐政有些日子了,郑相公不会把盐政在他手里放太久的。就算郑相公愿意,其他人也要出些难题。吉远府,我始终挂念,无论新来的是谁,我都会盯着的。” 江政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抬起手来作了个揖:“多谢。” 祝缨点了点头。 荆纲打起圆场来:“同殿为臣,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 江政却总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祝缨等人只作不知,与他宴饮,江政很快就醉了。 次日一早,扶着头起床,驿路快马又送来文书——政事堂询问安南情况,如果另开一条驿路,问江政认为对安南会有什么影响。 她要新开驿路?!!! 江政的宿醉登时醒了! 第506章 眉目 凡事有利有弊,修驿路,不在乎“驿路”而在乎拿驿路做什么。通常而言,于强盛大国,当然能够以此影响小邦,必要时一口吞了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小邦体量小,稍稍蹭点儿大国洒下的鱼食都能吃饱。最后喂出个什么来也不好讲。 端看如何经营。正常的时候,对大国是没什么损失的。 然而一想到现在的安南是在祝缨手里,就让人本能地起了提防之心。 江政看着政事堂发来的公文,心中犹豫不决。他知道其中的好处,更明白其中的风险,对安南,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不理会。就像他一赴任先给梧州封山一样。事实证明祝缨还是有办法的,封着封着封出了一个安南。似乎封又无用?不如接触。 接触之后她会干什么呢? 江政早饭也没心情吃了,静想了一个早上,终于颓然长叹:安南也不肯把实底交出来,怎么判断她接下来会干什么?就算她肯交底,同样的条件,你也猜不到她会干什么。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最终江政做了个决定,回给政事堂一份公文,认为不该看会对安南有什么影响,还是看看对咱们有什么影响吧!互通有无,能够影响安南是好事。但是江政比较担心的是,修驿路需要人力、物力,请朝廷选派清廉能干的官员来做这件事。不然来个贪暴的,钱粮还在其次,滥用民力搞不好还会闹出新的事端来。 “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江政喃喃地说。 这一天,他也失去了继续与祝缨周旋的劲儿,推说州里还有事,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祝缨也不便在山外多停留,又与吉远士绅道别,士绅们有礼物赠送,祝缨也备了回礼。双方客气了一回,各自回家。 祝缨返回安南时,特意在阿苏县多停留了一天,与苏鸣鸾聊了聊苏喆的事情。阿苏家的家事,她一向管得不多,苏鸣鸾是个有主意的人,不须她多管。但是张仙姑说到祝炼,祝缨不免就要为同样是在自己家长大的苏喆想上一想,苏鸣鸾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呢?苏喆的婚姻还关系到梧州势力的调整,不能不闻不问。 苏鸣鸾显然是想过的:“只求您看好了她,别叫她脑子发昏轻易要结婚就行!歌声入了耳,什么男子我都不在意,我看准了她阿爸,以为能过一辈子,他偏还就早死了。男人,托付不得,还须靠自己。我家这样,怎么能叫她出嫁?好好的,谁肯入赘呢?” 真有一个样样出色的男子肯入赘,苏鸣鸾必要怀疑他不怀好意,图谋阿苏家业。她女儿又不蠢,不需要招一个能干的男人让他掌家。 所以苏鸣鸾也有一个办法:“只要有她看得上的男子,尽管处,我不要她必得结婚,结婚也要入赘我家。孩子只管生,不用避讳,有多少我家都养得起。只请姑姑多多照看她,生孩子是件难事。” 祝缨道:“好。”暗想,苏喆的事情是真不用自己管了。至如其他人,或年纪还小,或还有父母在世,也都不用她管。祝缨只等祝青君剿匪的事告一段落了,让花姐与祝青君聊一聊,便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就算尽职了。 她带着一颗轻松的心,从梧州一路西行,途中又视察了两处矿藏、一处盐井,在腊月的时候回到了西州幕府。 ………… 幕府里已经有一点年味了,杜大姐指挥着一些杂役搬运布料,动手裁制新年要穿的衣服。幕府从主人到客人再加上帮佣、护卫之类,数目上百,新衣也要裁上好一阵子才能赶得上过年。 她们还要翻拣过年戴的绢花,检收一些跟匠人订好的首饰之类。张仙姑看祝缨回来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总怕祝缨路上再发生什么意外,又跟人打了起来。 人好好地回来了,张仙姑就可以安心过年了。她问祝缨:“你那里还有金钱不?” 祝缨道:“娘要钱做什么?” “不得给阿霁、阿扑他们过年压岁钱么?还有青君她们,没成家的,就都算孩子,也要给的。” 祝缨后来总能抱回不少金钱,家里就拿这个给亲朋友的小孩儿过年用。现在是没这好事了,张仙姑就问祝缨有没有存货。 祝缨想了一下,道:“这个容易,咱们自己铸就是了。” 铜钱属于铸币,比较复杂,拿金子铸点过年的小件就没那么多要考虑的了,金子她尽有的。安南全部收入,也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公务的开销,另一部分就是“幕府”也就是祝缨一家的私房。 取出一部分来,让工匠去铸造就成。 张仙姑得了她的话,又问道:“能不能再弄点儿别的?” 祝缨问道:“什么别的?” 张仙姑道:“那日子是紧巴了点儿,不过学堂那儿,好些没爹没妈的孩子,也是要过年的。除了新衣服,再多添一把青钱成不成?” 祝缨道:“当然成啦。也不用巫仁再做账了,就从我房里出。” “哎!” 祝缨倚着门框,看着张仙姑又乐起来,颤巍巍地忙里忙外,问道:“娘,过完年,不冷不热的时候,咱们再出去逛逛?成不?” 张仙姑拧过身子:“逛街呗,还挑什么?正月逛庙会更热闹。” “我是说,在安南走一走,看一看。总拘在家里,闷不闷?” “都行!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儿。”张仙姑说,她这一辈子到过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停与走已经都不算什么了。能够看一看女儿说了算的地方,那也是极好的。 祝缨微笑道:“那就说定了!” “花儿姐呢?” 祝缨道:“她当然也一起啦,看看各州县寨子里的学堂,顺便看看郎中们的医术。” 祝缨从去年开始就在计划这件事情了,安南是新打下来的,对百姓的安抚是不能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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