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 朝廷里的坏人呀,是这样干的——你不是有功么?把你招进来,把你的部众也纳进来,说白了,招安。 别看是士绅自保,朝廷之前许的,一旦‘拥兵自重’与土匪也没太大差别了,都是朝廷看不下眼的。给你官做,你的兵也是有功的,都编作官军,不归你管。这就是削兵权。 虽然这些士绅的部众数目通常不多,几十几百的,不配称为‘兵权’,也就是那个意思了。 他们乖乖听从还罢了,毕竟不是反贼,那还能得个官职,哪怕是闲职也不错了。朝廷这样做,就算厚道啦。如果别有心思,又或者舍不得这般威风劲儿,就离死不远了。” 刘遨道:“逼反他们再?这……” 祝缨摇了摇头:“怎么会?想保留兵马也行,带着你的兵,打仗去!拣最难的骨头让你啃,乱民被你杀了,是死眼下的贼,你被乱民杀了,是死未来的贼。你和乱民,谁死了朝廷都赚。当然,最好是两败俱伤。” 刘遨和苏喆都听住了,苏喆是因这种办法称得上阴险高明,刘遨则是……大开眼界! 她说:“王相公是君子,施相公也算平和,他们不至于……” 祝缨道:“为什么不至于?他们是丞相,越是君子,越想天下太平,就越要这样做!这是对天下好,不是么? 对,填进去的人有点儿冤枉,但一个朝廷想要‘厚道’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不止是改朝换代,也可能央及百姓。 有智力让各方都获益的人太少了,腾挪弥补而已,再聪明的人也有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如果政事堂真能达成目的,皇帝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史官能吹他一个‘中兴’了。” 刘遨道:“总比割据好,割据之后便是互相攻伐,民不聊生,无论贵贱,都是朝不保夕,概莫能外。但愿王、施诸公能够力挽狂澜,也望天下士绅能有公心,得到善终。” 苏喆已经听懂了,道:“我看这邸报上没有写咱们,也没有收到朝廷对咱们的令。应该依旧将咱们当作羁縻。姥,今年是不是得给朝廷运点粮和布了?” 祝缨道:“他们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咱们,不止咱们,哪怕是那些人,也不可能一纸政令就统统解决的,琐碎的事情可不少,这里头学问大着呢。不过还是准备吧,意思要到。好让他们安心做点正事,天下太平比天下混乱要好。” “是。那——派谁去呢?” 祝缨看了刘遨一眼,有些惋惜,现在不宜刺激王叔亮。祝缨道:“让祝炼带着赵霁、郎睿去吧。” “是。” 祝缨索性写了几封信,是给顾同等人的。他们如今还在外地做官,正好询问他们不同地方士绅的下场。 第531章 还行 近来年景不似以往,祝缨年轻时连续若干年全国无大灾的事情现在已经成为老人口中的“当年”。包括安南在内,气候也不如前了。 今年又到了各州过来与幕府算账的时候了,赵苏、祝炼的表情都不大开朗。他们的账是交上了,然而以二人的经验,收成绝算不上好,两人开始打腹稿,预备在制定来年计划的时候向祝缨说明情况。 祝青君与祝重华反而显得比较轻松,她们与苏喆、赵苏、祝炼、巫仁、项安一同参与了祝缨主持的拟定来年预算的小会。涉及他们的主要内容有两项:一、来年交多少,二、来年他们想花多少。 收税都是地方上收,却不是全部上缴到幕府的,各级衙门也会自留一部分用到本地,譬如抚恤、修路、挖渠以及做其他补贴等。同时,幕府收来的税,则是要花在涉及到整个安南的事务上,这一项是各州都希望多为自己争取一点的,比如修渠,会要求先修自己境内这一段的。 上面希望多收一点,下面希望多留一点。这与朝廷户部的争吵也很像。 安南比朝廷和谐一些,祝青君与祝重华都定了与今年相仿的目标,祝重华叫苦的话也只说了:“新地还在开垦,头两年收成不定,缓上三、五年,新田我一定能照常交,我写字据,办不到提头来见。现在却是不行的,还是交旧田的吧。新田产粮还要做种哩。” 祝青君的话没有那么多,说道:“普安州屯田亦如是。” 赵苏与祝炼却希望户曹能够有个心理准备,今年这些收入比较勉强,明年可能交不了这么多。巫仁道:“无地可垦了么?” 梧州、博州都是比较“老”的地方,开发耕种年载长,条件好的荒地所剩不多,尤其梧州,还有外五县不归管。 不过博州比梧州要新,应该还有余地的。 赵苏叹气道:“你们没发现么?近几年不如往日了。” 祝重华奈着性子听他说完,惊讶地道:“怎么,现在这样还不叫多么?” 祝炼道:“当然不算多!南方本就贫瘠,产量不如北方,西三州又不如东二州。” 祝青君想了一下,轻松的表情不见了,轻声说:“不是现在多,是先前太差。西征前,西部三州以前少一季麦,水利也粗糙,耕种的人也无力。” 多了一季庄稼,水利、农具等又变好了,一年的产量自然就提上去了。祝重华是西三州出身,人生前几十年的经验,一年的产量比现在少一季麦子的收成。这还不包括每季产量的提升。所以百姓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包括祝重华在内的不少官吏也觉得没有问题。 赵苏、祝炼是在山外做过地方官的,经验、标准、底线与她不同。祝青君介于二者之间,一经提醒也想明白了。 祝重华慢了一拍,又多想了一想,却并不愁:“那也比以前强多了,如今兴旺,咱们还是能应付下去的。你们三位不要愁眉苦脸的,再苦,也不会比以前苦。” 祝炼道:“你说兴旺,也包括人口呀!吃饭的嘴,也多了。” 祝缨对巫仁道:“明年要有数。” “是。” 祝缨没有同意现在就宣布削减明年的赋税,只是让巫仁在制定预算计划的时候要留一点余地。万一明年减产,也好有个退步。 一旁,刘遨奋笔疾书,记录着会议的内容,一面在心里吃惊:还有这样的?看来,二十三娘去普安州是对的,我等该当知晓这些事。 又想,如今在朝为官的人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这些细节呢?或许知道年有丰歉,个中前因后果,恐怕未必能知。旧家子弟,哪怕到地方上为官,又有多少是想到膏腴之地补贴家用、并不用心治国安民的呢? 越想越是心惊,恨不能提醒一下朝廷。 到会议结束,她最后两页纸记的记录就显得很潦草。写完了,交给祝缨看之前,刘遨道:“这两页容下官誊抄一下。” 祝缨扫了一想,问道:“这时在想什么?” 刘遨支唔着说了。 祝缨道:“以前也有不懂的,只要他们不折磨人,就算不错啦。如今且看王、施如何施为吧。姚辰英应该也不差。” “还有冼敬呢?” 祝缨道:“以前政事堂里是三个人,现在是四个,会好一点。” 刘遨略略放心,姑且不提自己也想到地方上的事,暗忖:科考、铨选、学校,我暂时都走不开,不提也罢。二十五娘手上律法科条也还没结果,她会比我快些,到时候先向节帅进言,让她也去见见世面。待二十三娘经验足了,能调回来接手,我再请外出。 她算盘打得响,手上也不停,这回抄得倒工整,核对无误,将草稿抽走销毁,定稿交上。祝缨仔细地审视这一份记录,提笔写写算算,刘遨见状忙退出,继续去给学校调整课程去了。 ……—— 开会的事情外面并不知道,就是幕府里,也没有太多的人意识到这种情况。 赵振是隐约觉出一些的,且刺史们今年与巫仁吵架的情况与往年又略有不同。反复不停地来来去去,但是争吵的声音变小了。尤其是祝重华,她虽是个女子,嗓门儿却不小,调门也高,今年她压住了。 犹豫再三,他找到了祝缨,隐讳地略提了一提,是不是考虑一下年景、收成、赋税之类? 祝缨道:“你是有心人。” 赵振苦笑一声:“老师必是心知肚明的,我只是……多嘴罢了。若安南也勉强,外面的百姓不知会怎么样了,天下,焉能太平和乐?”到时候又得有民乱,又得再把之前的破事再重复一遍,真是没完没了。 祝缨道:“来得正好,今年的邸报他们还没抄完,这里有一个消息,你看了或许会高兴。”她把自己案上的那一份邸报给赵振。 赵振双手接过,见上面的内容有几条确实令人精神一振:一、江政被召回京,朝廷会另行派员南下;二、罗甲秀又被起用了;三、盐务换人了。 罗甲秀被重新起用,代表风气略好了一点,由此推断,江政应该也要得到重用了,由这两人可以推出,新的政事堂确实有些能耐。盐务上之前是郑熹的人,郑党不能说全然有害于国,可是盐务上与安南的勾当,也挺让赵振看不过眼的,调走是好事。 基于江、罗二人的任命,赵振对盐务颇为乐观。 同时,江、罗这样的人被任用,则政事堂之前的政令,就比较有可能实现,朝廷还能救上一救。 他轻出一口气,将邸报放回案上:“总算峰回路转。” “你呢?又有什么打算?”祝缨问。 “我?我、我在安南的事还没有做完。”赵振说。 祝缨道:“如今朝廷有中兴之相,又要收地方之兵,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要想回去呢,我就给京城写信,你只要不撞到冼敬怀里,起复是稳的。” 赵振道:“我知道。可是安南也缺人手,我不能半途而废。如今老师一封书信,固然可以送我入京,我也可以安慰自己,那也是造福百姓,外面的局势比安南更危急,更需要我。可那也都是嫌贫爱富的借口。如今虽然有十二娘,可她……闺阁女子,读书我比不了她,经过的、见过的比她还是多一些。她庶务不通,我总要看到她熟练了,再做考量。” 祝缨问道:“你的儿子们呢?想要他们出仕吗?现在是个好机会,党争没有之前剧烈,适合不懂事儿的崽子去挨打。”党争剧烈的时候,就不是挨打,是挨刀。 赵振哭笑不得:“您这话说得,他们……害!” 祝缨道:“行了,知道了。让他先去找陈放吧。”赵振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辞官归乡的,所以他的儿子出仕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补到一个实际的官职,这个官职还不能是去送菜的。陈放在鸿胪寺做主官,又是丞相之孙、丞相之子,抬抬手就能让赵振的儿子过得不那么难。 赵振于是长揖。 ………… 除了赵振,来单独找祝缨聊天的人并不少,其中尤以各刺史为甚。安南地方虽不算太大,不至于要花上一个月才能到幕府,地方官也是同样无故不得擅离辖地的,刺史们与祝缨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到了西州就要尽量多与祝缨见面。 这一天,胡师姐如今的大徒弟祝飞轻声说:“姥,黛州使君来了。”祝重华与祝青君、祝炼都姓祝,他们便以各地的辖地称呼。倒是赵苏被直接称为赵使君。 祝缨道:“请进来吧。” 祝重华依旧风风火火,脸上还带着点气急败坏:“姥,那个王八羔子我是管不了了!您随便处置吧!” 祝缨问道:“祝明?” “还有谁?我认命了!”祝重华说,“回去叫孙子孙女儿好生读书吧!” 这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几个孩子,无论男女,竟没有一个是“好”的。要么身体不好、要么笨、要么脑子进水! 祝明这兔崽子,祝缨答应一纸调令给他调回黛州去,理由充份,因为祝缨本来就有规定,凡从家乡出来的,想要晋升、进幕府,就得回老家偏远的地方先干几年苦活再说。 祝明被踹回家之后,活也干,就是蔫。反正苏喆看着是不想要个赘婿的,祝重华觉得两人分开之后,祝明再遇到个不这么折磨的姑娘,兴许能成家。结果算盘落空了,祝明是宁可没名没份,人就乐意跟苏喆在一块儿。 最后,索性跑回西州了,祝重华昨天发现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要作死啊?! 身上还有官,跑掉了!当娘的还要给儿子善后,祝重华先把儿子抓了一顿暴打,再过来找祝缨,试图弥补。 祝缨听了也乐:“他还能干什么?把他带回去,就说我说的,我的令不能改,该在黛州呆几年就一天也不能少!做完了欠黛州的,再说其他。为人要有担当,要守信用。再这样顾前不顾后,乱七八糟,我就把他扔到普安州去挖煤!” “是。”祝重华轻舒一口气,有祝缨这句话,接下来就好办了。这儿子她也确实不能留在黛州了,就让他滚出去丢人吧。毕竟是亲生的、看着完好的一个孩子,祝重华还要为他再考虑一二。 眼下正有一个机会——祝青君要结婚了,新郎是白翎。说来当年看着祝新乐好像有点意思,不知为何没成,现在白翎倒要有个名份了。祝重华并不打算为祝新乐鸣不平,反而打算送一份厚厚的贺礼庆祝祝青君结婚。 礼送出去,祝重华又装作没事人一般跟着吃喜酒。 幕府的气氛因这一件喜事变好了许多,上一次的大事还是花姐过世,此后就有些压抑,这一次就格外的高兴。祝缨也没有给祝青君在幕府外分房子,婚礼就在幕府里办。 白翎在祝缨看来,比祝明要强一些,苏喆的家事祝缨向来不多管,白翎却是祝缨数次到普安州比较熟悉了的。这小子爱粘祝青君,祝缨就把他也调到“军屯”营里,给他派活。他每每把手上的事做完,就开始作夭,必要找出一些公事,要与普安州联系,好回州城去。 他的小心思,祝缨看出来了,刘昆看出来了,连祝彤也看出来了。不幸三人里有两个更重祝青君,一个对“婚姻”比较反感,这一年下来白翎被三人折腾得不轻。头一天蔫了,第二天他又打起精神来了。 祝缨看他有意思,便也不反对了,祝青君向她一提,她也就点头了。张罗婚事,以前是花姐、张仙姑乐意的,如今落到祝缨手里,又添一点感慨。 婚礼当日,幕府里热闹非凡,祝缨也喝了几杯,由着年轻人闹去,自己在书房里静坐了一阵,开始写信。给赵振儿子的荐书要写,给朝廷的奏本要写,此外又有给熟人的信件——统统交由祝炼北上的时候带去。 祝青君婚礼过后,祝炼就要北上了。今年比往年不同,路途短了许多,可以稍晚一点动身了。 祝缨给陈萌、施季行、王叔亮的信里都写了同一件事情:你们现在用的、能力上比较靠得住的人才,是不是都还是你们爹在世的时候跟我一波出任地方的?他们现在多大了?几乎都比我年纪大,他们现在快老死了吧?坐吃山空!人才也是这样的,党争耽误了实干的官员二十年吧?再不醒醒,将来就没有成批的人可以用了,这些人才是基石! 真是不稀得说你们!可快着点儿吧,趁你们还在,趁这些人还没死绝,还能带一带新人,赶紧的。再不把风气带回来,人才就要断档了。人心散了,想再聚起来就难了。你们、尤其是施、王,还有父辈的风评在,天下人还肯看在你们父亲的面子上信任一下你们两个新任的丞相。 带着满满的信任来,别辜负了,最后的机会了嗷? 接着,又给亲中其他熟人写信,顺手给岳妙君也写了一封问候的信。 赶到祝炼动身前,又让刘遨写了封家书,到时候让祝炼亲自给送到刘府,不经他人之手。 待祝炼动身之后,顾同等人的回信也到了。顾同的回信写得很详细,却没有给祝缨一个结论,因为他现在就是地方官,协调办理收束地方部伍的事儿他正在干着,还没结束呢。顾同就写了自己是怎么干的,包括给人挪窝……之类的。 这一手还是想起来祝缨当年在福禄县的时候,把所有大户都薅到县城,则他们在家乡的势力就弱了。即便到现在,各地的士绅对朝廷、官府,还是有畏惧之心的,只要起头不走错,还能做下去。 至于接下来,就要看双方如何过招了。再畏惧朝廷,士绅也有脾气,且有了官职之后双方地位会有一点变化,怎么博弈也是个学问。顾同正在跟人玩心机,现在给不了答案。 祝缨将他的信放到抽屉里,心道:还行。 第532章 两地 祝炼走了之后,幕府渐渐冷清下来,郎睿跟着他走了,郎睿的弟弟阿扑少了哥哥,也不如之前活泼了。赵霁也是与祝炼同行的,他的弟弟这几天也消停了不少——赵苏还没离开,他是个比较关心孩子的父亲,管得多一些,儿子在他面前就老实一些,也安静。 新婚夫妇则是打算过几天就回普安州,普安州的官吏、百姓、将士都还没吃上喜酒呢。秋收之后,所有人都有一段休息的赶时间,得趁这个时间把喜宴补上,再晚,就要耽误冬季工程和练兵了。 祝青君和白翎收拾行装,向祝缨辞行。祝缨正无聊,她在幕府里能无拘无束聊天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硬要说,便是侯五、杜大姐现加上一个蒋寡妇,侯五就剩一口气,另两个许多时候不能理解她想说的。 拿起一支笔在指间旋转,祝缨看着香炉里的烟飘出各种形状来。 祝青君的到来让她精神了一点,仔细看看这孩子,面色不错,可见结婚这事儿对祝青君至少不算折磨。祝缨道:“路上不必太急,慢慢走,回去也先休息几天,事情不急在一时。” 祝青君道:“是因为王、施二相么?所以咱们如今不必太着急了?” 祝缨道:“有一点儿。” 祝青君又问:“先前准备这一批兵马,是为防着乱局,如今看来朝廷一切向好,虽然暂时没看到成效,不过势头确实不错。兵,还接着练吗?费用不低。再者,练成之后如果有征战,他们也有用武之地。如果一派太平,这些训练有素的青壮又无所事事,岂不是白费了这些年的光阴与钱粮?人闲着就容易出事,普通青壮寻衅滋事尚且要令人头疼,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的……” “屯田”是真的在屯,也真的有产出,士兵及其家属的口粮自己能够解决很大的一部分,各州不必现城私下调拨太多粮食。但是,士兵不是光吃饭就行了的,还有骑兵,买马、养马是很可怕的一项负担。战马用途比较特殊,与挽马等还不一样。 同时还有铠甲、兵器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安南的情况虽然是向好,家底也不能算是丰厚。养兵又是个持续性的消耗,如果不是很必要,确实需要重新考虑。 祝缨道:“既然练了,就有用的地方。且不说施、王之策现在还没有看到成效,便是天下太平,西番也不会很老实的。有这批人在,应对西番时就不必再额外抽丁了。” 祝青君道:“那……还接着练?” 祝缨道:“练,如果我活着的时候用不到他们,你就握好他们。你的手里也一定要有一支兵马。西州刺史,永远不要放手给别人。” “是。” “去吧。” 祝青君长揖到底,慢慢退了出去。出去后没有马上回房动身,而是去找刘遨和刘衍,询问她们有没有信件、物品要捎给刘昆的。姑姪三人相依为命,带到安南的仆人乍一看不算少,三人分一分,也就只够日常搭把手,是很难频繁地派人送信送东西的。 刘遨与刘衍也正挂心刘昆。刘昆到了普安州一直忙,期间来过三次信,每次都写得很厚。她们也对刘昆信中所述心生向往,恨不得刘昆这次能够跟随祝青君一起到西州来述职。哪知刘昆没有能够过来——秋收后,回家帮忙的学生闲下来都回学校了,现在正是一年中很合适上课的时候。 刘昆还兼顾着在祝青君离开之后襄助蒋婉的工作,压根抽不开身。 祝青君熟门熟路去了姑姪俩的地方,伸手在门上敲一敲,走了进去:“打扰一下。” 既辞行,又问有无信函物品要捎带。刘遨与刘衍忙请她稍等:“容我二人现在就写。也有些东西,请带给她。”她们本打算过两天自己派一个人去送的,现在正好省事。 又给刘昆准备冬衣,安南的冬天不算冷,但也要新的。姑姪三人还保有一些生活的旧习惯,哪季都会制些衣裳。现在更是自己挣着俸禄,花起来尤其顺手。除了冬衣,还有吃食。 祝青君道:“她有的,普安州也发俸禄,她也在置办。” 刘遨笑道:“这是乳酪从西番商人那里买来的,滋味浓厚,她好个新鲜。” 祝青君道:“那好,我拨一辆车,单给你们用,够不够?” 刘衍想了一下,是装不满一辆车的,她说:“够了,那就有劳使君了,我们收拾好便寻使君去。”祝青君道:“好,我就不打扰了。” 她一走,刘衍便提议:“咱们不是有才编印好的书么?把车装满吧,这样下次使君方便时,也能给咱们行个方便。” 刘遨道:“这还用说?她就是不捎带,我也要送给二十三娘一些书的。” 两人匆匆收拾好,开具了单子,连同信一并交给了祝青君,祝青君也含笑接了,装车之后便回普安州。 刘遨跟着祝缨送了一程,由挂念刘昆又想到了远隔千里的父母亲人,祝缨也让祝炼为她们捎家书了,此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心既惆怅,不自觉跟在了祝缨身后。刘衍默默地又跟了上去,三人一言不发到了书房,祝缨问道:“想二十三娘了?” 刘遨道:“有点儿,不过她离得也不远,真想得狠了,也就去看她了。倒是家里人……” 刘衍道:“在家的时候,也恨他们为什么心狠,为什么……离得远了,又容易想起昔日的好来了。” 刘遨道:“便是原本的许多不好,细细一想,也多半不是因为不爱我们,只是他们不懂。天下没几个人能像阿翁那样看得明白、有魄力去做,有节帅这样的故人值得托付。” 祝缨道:“嗯,能这么想也挺好。只要主意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点儿心事不是坏事。” 刘衍因姑姑的话触动心事:“是啊,以太翁的见识也只能为我们找得到安南一处乐土。安南之外,岁月依旧。如今丞相有贤能之状,我竟不知道是该盼着它好还是不好了。有时候在想,我也知道,天下大乱士庶遭殃,可凭什么只有我们受苦呢?要苦,大家一起苦好了!反正太平盛世,十二娘也还是死了的。” 祝缨道:“我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安南。” 两人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祝缨慢悠悠地说:“‘找’之外,还能做点别的不是?” 刘遨道:“我们比不得您。” 祝缨摇了摇头:“我入仕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混口饭吃而已。” 刘衍道:“人比人还是有差别的,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啦。我们愿附骥尾。” 祝缨失笑:“你们正在最有志气的年纪呀,要是我死了呢?你们附谁去?” “节帅?!!!”两人不乐意了,大家闺秀的惊讶生气样子也是很美的,声音里带一点娇嗔,听着让人舒服极了。 祝缨道:“不要说‘附’,要说‘选’。嗯?” 二人脸上还带一点粉红,点点头:“是!”刘遨补充道:“到安南是阿翁的安排,留下来,是我们自己愿意。” 祝缨道:“既然这样,是不是得再多干点儿事?” “啊?” 如何“使用”刘松年这些宝贝,祝缨也是慢慢摸索来的。打从一开始,她身边就没有类似的人物,她自己也是以“实力”起家的,这方面经验是欠缺的。这两年,除了学校、编书、拟稿之类的活计,她渐渐发觉出她们的“效用”来了。 祝缨笑眯眯地说:“要不,你们试着开宗讲学吧。现在干的,就是个普通博士能干的事儿。编了书不假,也没什么名气呀!像花姐……” 她顿了一顿,道:“她有正经的弟子呢!你们也要有。我不要你们变成孔孟,不过可以效仿嘛!” “我们现在,也在教学……”刘遨有点慌乱地说。孔孟?想什么呢?而且现在也是老师啊!怎么教不是教的呢? 祝缨道:“照本宣科与言之有物还是有差别的。一讲礼,一讲法,讲安南的规矩。人与人是不同的,拿着一样的书、上一样的课,最后一样的去干活是不行的。得有些天资更高的人,继续钻研、传下学说才好。” 刘衍也觉得自己学问还差着些:“恐怕与大儒还差得远。” “教学相长,你不开始就永远不如人。你们也不能只是清谈、空谈,过阵子,把刘昆调回来,你们仨轮流。三代之治与现在的这些礼法早变得影儿都没了,世易时移,不与时俱进的学问只有死路一条。安南现在的书合用,以后未必就合,到时候要修订,找谁?拱手请来一群祖宗给后人当主子?不行不行……” 二人一阵动摇,终于自幼受的教导的影响还是占了上风,读书人,谁不想呢?“天下文宗”家的,不能一直平庸。 刘遨道:“我们愿意试试,不过现在我们也还没个章法,乞宽限数年,先将学校办起来。待学生们能授课讲学之后,我们必潜心钻研。” “行。” 二人放松地笑了,再想起父母亲人,惆怅之感便淡了许多。又想:不知他们怎样了,倒是我,似不辜负阿翁。 ……—— 刘家人日子还是照过的,直到祝炼把刘遨的家书送到了刘府。 刘松年做的决定,子孙倒不是完全不敢反驳,人都走了,阳奉阴违一点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一个比刘松年聪明的都没有,没玩过老头儿,老头早早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刘府后人也没有去追索跑掉的女孩子,只是在家中不令人再提起他们。 旁人尤可,亲生父母心里还是有事的。 收到家书,自有骂着“狠心的鬼”,暗夜在被窝里流泪的。当面对着祝炼,还是要客客气气地,又要询问三人在安南的生活,又试探地询问祝缨有什么安排。 祝炼微笑道:“男女有别,令嫒的事我是不太清楚的,不过节帅也是女子,会照顾好她们的。” 做母亲的又想询问安南婚俗之类,很怕女儿吃亏,希望祝缨能免看在刘松年的面子上妥为安置。哪怕不给她们婚配,也别乱配。 祝炼也请他们写回信,言明自己可以捎带家书。家里女人想写,男人却断然拒绝,以为既然走了,就当不知道了。 祝炼见状,也不再纠缠,放下礼物就离开了。他此行跑了几处府邸,都是祝缨故人家,刘府只是其一,倒也不显眼。只是心里觉得刘松年这些子孙,确实不如刘松年本人。 回到住处,王叔亮又派下了帖子要他过去。祝炼是先到鸿胪寺报到,再与户部办了交割,接着四处派信,王叔亮处是第一个去的,然后是陈府、施府、郑府等处。王叔亮此时必是已经看完了信,有话要问的。 祝炼从容去了王叔亮府上,王叔亮拜相之后便又搬进了当年王云鹤的府邸里,府是旧府、人却换了一个。祝炼对这儿也算熟,一路进去,发现布局也没有大的变动。 王叔亮本以为祝缨会对“培养人才”有什么特别的交代让祝炼带话过来,岂料祝炼却说:“老师说了,就这些。她要管得再多了,又要有人猜忌了。” 王叔亮唯有苦笑,话锋一转,问道:“你近来在京城四处访友,有何感触?” 祝炼认真道:“米价比我们离开的时候贵了十文,看着像还要涨。” 王叔亮叹了口气,现在面对的不是“诸侯”而是“豪强”,要收“豪强”手里的兵,也不容易。他说:“正在平抑米价。” 祝炼道:“兼并的事,已经有点晚了吧?” 王叔亮慨然道:“总是要做的!” 祝炼拜了一拜,没再做评述。王叔亮也在想,如果祝缨和她手下这些人还在朝中,事情是否会顺利些,最终一个字也没说。 王叔亮最后提醒祝炼:“在京中还是谨慎些好。陛下对你老师,有些成见。” “是。” …… 王叔亮之外,陈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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