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什么都瞒不过您。” 陈放道:“先送帖子吧。”王云鹤、施鲲、刘松年、祝缨、沈瑛,此外还有冯家,都送一份帖子。他要见一见这些人。 三个丞相,他今天能见着一个就不错了,丞相现在得轮流值宿。结果却见着了两个,施鲲值宿,刘松年在王云鹤家里。两人先问了陈峦的近况,再提醒他一句:“安份守己,等你父亲进京。” 他们对陈放也没有什么了解,看这年轻人还算礼貌,刘松年也没有刻薄他。 陈放已经第四次听到让他到京之后不要乱动的提示了,心想:这京城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小时候没觉得这么凶险啊! 从王云鹤家辞出,他马上就去了祝缨家。 陈放对祝缨有着许多的好奇,满朝文武,他最佩服的是王云鹤,也以王云鹤为榜样,但最感兴趣的还是祝缨。祝缨是他的同乡,他前两年还打听过,实在难以理解,一个乡村赤贫的神棍,如何能被自己的祖父提起就夸的? 他小时候见过祝缨,印象是很好的。前年也见过祝缨,从祝缨身上根本看不出出身的痕迹。 祝缨身上有一种与出身非常巨大的反差。这让陈放忍不住就想接近她,研究她。 “陈放?他来了?有意思。”祝缨除下了黑绸,命人将陈放请到厅上。 陈放迈进厅里,见祝缨站起来等他。这位世叔生得并不魁梧,身形有点瘦弱,却又姿态挺拔。往那里一站,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自然,不刻意。没有蓄须,这让陈放又想起来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陈放抢先行礼,祝缨扶起道:“看着精神不错。” “是。” 祝炼还排在另一个人的后面,那人也是个美男子。祝缨道:“这是赵苏。”祝缨之下还有几个少男少女,经介绍,却都是学生一流,他们都是梧州人氏。陈放知道那是蛮夷之地,对见到的少女也都拱手为礼。 宾主坐下,祝缨先问陈峦。陈放道:“阿翁一切都好,叫我进京之后多听叔父的。” 祝缨笑道:“要问我京城的一些事,我倒都可以告诉你。要说其他,我就要说陈公太担心你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最爱自己拿主意了。都长这么大了,还要事事听别人的,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么?” 陈放道:“叔父天赋异禀,小侄所不及,您年轻的时候自己立得起来,小侄如今还是要老实请教的。在家祖父也说,方才王相公也说,都与您说的一样,叫我安份守己。” 祝缨道:“这是上半段,安份是为了站稳,站稳之后就是往前走啦。不然是为了什么?我不信以陈公之智,没告诉你下半段。只不过你现在还是要站稳,先看看听听,看准了再着手。” 陈放不好意思地笑了,与祝缨相处是真舒服。他说了自己见皇帝时的事,祝缨道:“陛下眼盲心不盲,心中自有一本账,咱们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 陈放笑道:“是。” 陈放是个聪明的年轻人,聪明且有礼貌,比他父亲当年深沉得多。祝缨又问他见过沈家、冯家亲戚没有,陈放道:“已经下了帖子了,明天我有假,正好去拜会。” 祝缨道:“那就好。礼貌一定要有。”直到有人催促,说要宵禁了,陈放才从祝家离开。 此后便是拜访亲友,又是拜访父祖故旧,所见之人无一能及祝缨者。无论是对他好,又或者是想攀关系的,提示、安排也都不如祝缨切中关节。 入职之后,除开与同僚们交际,陈放得空便往祝缨家跑,祝府从此又多了一个编外蹭饭的。 …… 匆匆半月过去,这一天,陈放从皇城里出来,且不回家,等在门口看到祝缨出来,跑了过去:“叔父。” 祝缨与他打了个照面,笑道:“今天又想吃什么了?” 陈放笑道:“吃什么无所谓,您那里人多,热闹。” “走着,热闹去。阿苏呢?” 赵苏道:“同去!”回头叫了自己的仆人,告诉祁小娘子一块儿去祝府蹭饭。 一行人骑上马,慢慢往祝家走,没走多远,陈放就凑过去低声对祝缨道:“叔父,陛下午后突然昏过去了。御医救了半天,才醒。” 第325章 图穷 一句话说出来,陈放就不再管了。祝缨一个鸿胪寺卿,怎么也管不到皇帝身边,他告诉祝缨是觉得如果祝缨认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是会提醒他的,如果没有,那他就还照旧。 祝缨道:“沉住气。” 陈放道:“一开始是吓坏了,现在已经好了。” 然后两人就不再谈论此事了。 路上还遇到了几个熟人,互相搭了几句话,祝缨留意到没有看到冼敬,觉得这人可能是被王云鹤叫去商量事了。她没打算找冼敬瞎打听,皇帝究竟如何,明天应卯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她安心带陈放回家吃饭。 祝府的饭也不比别处好吃,陈放更喜欢这里的氛围。和睦的宴会很多,兄友弟恭的家庭也有,但像祝缨这样坐在主座的人说话时几乎不带说教意味的就极难得了。同样的内容,祝缨说出来就不那么暮气沉沉,这种口气和态度是许多人都没有的。 包括他家,他的祖父是个和蔼博学的老者,但是总带一些“宰相气度”,“庙堂”味挺重。一不留神就把你带进政事堂大堂上,体验一下对着丞相汇报工作的快感。 放到祝缨这里,哪怕说着些皇帝、朝廷的事儿,是在“指点”,她也永远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像一个同龄人。 陈放喜欢这样的。他当然尊重祖父,但是如果指导他的人也能够不那么泰山压顶,就更好了。 往祝家饭堂一坐,饭菜一摆上来,各人说着一天的经历。祝炼说郑家家塾里的人又有要出仕的了,也是荫官:“他本来说是要科考的呢,不知为什么,就这样了。” 祝缨道:“科考没那么容易的,卷子难不难还在其次,不是每年都有才磨人。陛下抱恙,无心过问就没了。他们有别的办法就不会白等着。” 这就是普通人的可怜之处了,科举考试,哪怕是正经的进士、明经之类,它也不是固定每年都有的。它甚至没有个规律。贡士好点,有本地的地方官送进来还能代问一句。普通人就只能等,等朝廷啥时心血来潮。回想一下,祝缨进京的时候运气还不错,正是遇到了皇帝要拔除龚劼一党,换人的时候,那几年的科考就多些。 权贵子弟有荫官一途,就算科考更光彩,那也不好耽误了做官,荫就荫了。父祖名下的荫官名额满了,他们还有举荐这个渠道。举荐,必得是自己熟识的,有能力举荐的人必是官员权贵,他们能接触的绝大多数是周围同样出身的人。 王云鹤曾有心改变一下这个情况,皇帝偏偏多活了二十年,不提也罢。 苏喆说西番那里今年没有使者过来,但是商人还是来了,又向她们订购茶砖:“今年没有刺史上京,只好附着吉远府的船,再快也还得两个月才能到。他们为什么没有使者来呢?去年的番使很多,我还担心阿翁马上又要忙起来了。” 祝缨道:“今年不会那么忙啦,去年与今年的情况不同。之前东宫未定,天下瞩目。如今太子已立,他们去年又来看过了,今年就未必再来了。使节走这一路可不容易。” 子弟们的问题都能够得到解答,陈放旁听着就能再学到一些东西。在家的时候,祖父教过他不少,但是像今天这样一些琐碎的常识,以陈峦之能也不能一一细数。如果是在别人家做客,则不太可能当着他的面解说这些事的,祝缨这里不一样,这位世叔好像对谁都有问必答,也不刻意避开他。 祝缨也不担心陈放。陈放周围都是出身相仿的人,陈放日子过得下去,不全是别人看着陈峦的面子,想必陈放与人相处也是不错的。 吃过了饭,陈放就晃回了他自己家。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再进宫应卯。 宫城外面,祝缨与陈放又遇着了,两人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陈放被禁军里的一个校尉好奇地拦下问了一句:“你与祝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陈放尚未能将禁军这些同僚认全——同僚是指军官,不包括大头兵——但他仍然站住了,先问:“兄台是?” 两人互相通了个姓名,就听那校尉说:“哦!原来是陈相公家的郎君,那怪不得了。” 陈放愈发好奇,看还有一点点时间,便打听了一下:“我家怎么了?” “你们是同乡呀,祝大人虽然待大家都和气,对自己人尤其讲义气。” “是,进京以来,多蒙叔父照顾。” 校尉同他多讲了几句,话里透出一些羡慕之意。陈放这才知道,就前不久,祝缨还特意去温岳家帮忙的。温岳是谁,陈放不清楚,但是好像是祝缨的旧友。 陈放若有所思,心道:处处都是学问。也只有这样,阿翁、阿爹才会愿意与他相交,他对我们家就不坏。 禁军认为祝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文官也都觉得她可靠,对上司感恩、对同侪留情、对下属关照。重要的是她能干,从不拖累人。要结交,不就得结交这样的人吗? 至于仇人,没事儿你跟她结仇,是不是得反省一下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陈放以为,自己做人做事也当如此,又学着了一些。 ………… 祝缨觉出陈放对自己有好感,但也没有刻意去经营这份好感。年轻人就是这样,爱唱反调,刻意了反而没意思。 她一早到鸿胪寺,看到骆晟已经到了,就知道皇帝的情况不是那么的好。救是救回来了,但是已经不能上朝了。 三人一碰头,就见骆晟面带忧色地说:“陛下欠安,今天早朝免了。” 沈瑛很关切地问:“现在如何了呢?” 骆晟摇了摇头:“留下了太子与鲁王,叫我们都出来了。哦,刘相公还在御前,王、施二位办理公务去了,不会耽误正事的。” 祝缨道:“刺史们快进京了。” 骆晟道:“是吗?哦!那也、反正有相公们,咱们不必操这个心。” 祝缨道:“用咱们操心的事也不多。四夷馆还太平,今年的番使很少。去年他们来过了,又贺过了太子,今年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那倒省了事了,”骆晟松了一口气,“这里的事情你们多担待,我回家一趟。” 现在不用人提醒,骆晟就能想到把妻子给接到宫里来到御前侍疾,顺便还能见到在宫里的女儿。 沈、祝二人自无异议。 祝缨一下子有了两个消息来源,第一是陈放,第二是永平公主。此后数日,只知道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总体上稳步往恶化的方向迈进。 诸王、公主都去侍疾,也有被赶出来的,也有留下的。永平公主与太子、鲁王都在跟前。 太医署忙了个底朝天,开始是医学博士们忙,开了种种药方,想了无数方法,医书都快翻烂了。眼见药石无效,连咒禁博士都上阵了,带着咒禁师、咒禁生祷祝。俗称,跳大神。 祝缨听到陈放提到咒禁博士时,心中忽然有点感慨。可惜了,当年要是还知道有这么个营生,她可能就不开茶铺,想着自己上京学这个了。偏僻乡村的人,不止读书前程不如人,连跳大神的前程都不如人哩…… 祝缨对陈放道:“这些日子要愈发小心,这个时候要么不出事,出就出大事。咱们每天都见个面,通一回消息,如果见不着你的消息,我就知道出事了。你自己小心,保全自己,外面有我。既然刘相公在御前,你就只看他怎么做。” 陈放问道:“不是看太子或是歧阳王?” “那两位是菩萨,手指一直,自行领悟。但是遇到大事拿可行的主意,还得看刘相公,他是陛下特意留下来的,别把他仅仅当成一个书生。” “好。” 皇帝的病又拖了一个月,期间只召开了一次朝会,一应政务都由丞相主导,兼报给东宫知晓。太子的主业仍然是侍疾,与鲁王两个人都在病榻前充孝子,谁也不肯让,实在抽不出空来管这些事。连同歧阳王,也是死守着皇帝。 没了天子父子的掣肘,政务反而正流畅了一些。王、施二人终于可以喘口气,在办事的时候不用过多的考虑头顶上的“婆婆”了。施鲲与王云鹤私下已经琢磨了一番皇帝的身后事,修帝陵,施鲲有经验,已经有腹稿了。新君登基,王云鹤也在暗中复习相关仪轨了。 刘松年干脆直接长住在宫里不出去了!王、施二人就可以每天晚上回家,召集官员再开小会,第二天俩人再进宫里来跟刘松年碰头。也只有刘松年,赖宫里住下皇帝不会对他做什么。 如是到了十月末,各地刺史陆续进京。往年,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会得到皇帝的召见,问得多、问得少而已。今年他们进京之后就听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一个一个都忙乱了起来。陈萌还好,他有儿子在御前,因而与他相熟的一些人也都还算安静。 鲁刺史当天就又往施鲲家去了一趟,不是留下帖子排队,而是就耗在了施鲲家,直到与施鲲见了一面。 祝缨也收到了几张帖子,但都不是很紧急,譬如鲁刺史,他只送了张帖子来,约了个几日后见面。 祝缨将日期看了看,召来了苏喆等人:“你们几个,这几天都打起精神来,盯一盯外面来的人。”她取出地图来,将京城分成了几片,让他们分片打探。又让祝青君去找老马,让老马留意一下京城的无赖们有什么消息。 她自己则收到了郑熹的帖子——过府一叙。 …… 祝缨到了郑府,这里显出了一丝紧张的气氛,仆人们仍然与她打着招呼,但脚步都轻了许多。以往问好的时候还能陪她走一段,现在都不敢擅离职守了。 到了厅上,不但有郑熹、郑奕等,连刚进京的姜植等人与应该在家守孝的温岳都来了。 坐下之后,互相问好,又安慰温岳。然后郑熹指着姜植几个外放的人开口:“今天一是为他们接风,二也是难得一聚,好好聊一聊。” 这一晚的接风宴没有歌舞,只有一群人围坐,祝缨现在不用敬陪末座了,但温岳等人仍然极力谦让,郑奕、郑川两个将她拖到了郑熹下手坐着,对面是郑奕、斜对面是郑川、下手是姜植。 郑熹也说:“快些坐下吧,咱们好说话。” 都坐好了,酒也没喝多少,郑熹就提到了皇帝的身体。又说:“我知道朝廷内外人些人的心乱了,你们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不能乱。” 大家都说是。 郑奕道:“话虽如此,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吧?我看有些人不会安稳。” 郑熹道:“这是自然。京兆已经盯紧了一些要紧处。” 温岳道:“可恨禁中没有可靠之人。” 众人嗟叹,祝缨道:“这怕什么?” 郑熹问道:“你有办法?” 祝缨问道:“您是依着国法家规,保扶东宫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 祝缨道:“那就简单了。无论有多少阴谋,只要不是太子谋反,咱们就不用管别的,只要守住宫中就行。一旦名份定了,还怕什么?刘相公现住在宫里呢。” 郑熹看了祝缨一眼。 刘松年当年的事迹最早还是郑熹告诉她的,当时说的不详细。祝缨解释道:“当日永平公主家嫁女儿,陛下突发疾病,他对我说,去找京兆,维持京城秩序。我就知道他不止是会写文章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就是宫中有一个可靠的人。” 郑奕道:“那还有咱们什么事?” 祝缨道:“那就让丞相们知道,有咱们的事。” 郑熹笑道:“是了。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恪尽职守,不要与诸王串连。又要安抚同僚亲朋,不要让他们涉险。咱们只管听陛下和太子的。” 众人又答应了。 郑熹举杯,大家一起吃了一餐。帮太子,大家都放心了。虽然诸王势力不小,但是太子占着大义名份,安全。 吃完了饭,众人又议了一回,商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要慌乱。如果姜植等人离京了,那就不算他们了。如果还在,所有人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帮忙维持秩序。同时,如果百官齐聚,大家都要为东宫壮声势,促使太子尽早登基。 同时,郑熹又给祝缨安排了一个任务——找王云鹤通个气,表明一下立场。其他地方郑熹另有安排,不用祝缨操心。 如果事情不顺,有人趁乱生事,他们也要坚定地站在东宫一边。郑熹出动京兆的衙役,各家的家仆都要准备起来。温岳虽然丁忧在家,但是如果有变,他也要披挂起来,接到消息就去找禁军中的关系,要“勤王”。 郑熹最后说:“料想不至于此。太子在宫中,一切应该很顺利才是。心思还是放在本职上。” 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祝缨从郑府离开之后,转去王云鹤家。 …… 王云鹤近来很忙,刺史见了一个又一个。脑子里不时闪出一句话:这些诸侯,坏透了。 比较倒霉的是,坏家伙们都在京城了! 皇帝好好的时候,他们想着为自己的辖区争好处、显政绩、为他们自己讨价还价。皇帝一病,这些人各有自己的立场,东宫空悬数年,你知道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哪一个王呢? 当今太子的威望确实不够,哪怕让太子登基了,这位仁兄也无法掌握天下的。皇帝一旦软弱,就代表朝廷中枢容易乏力,诸侯们不趁机干点什么就对不起皇帝这么“宽仁”了。轻一点的也是个搜刮、享乐,重一点的会干什么就不知道了。这是人性。肯“一如既往”干活的,都算好人了。 这些都需要丞相一一安抚拿捏。 王云鹤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快一点把这些家伙的考核给做完,搞完一个踹走一个,统统踹回他们的辖区去,不留他们在京城里,免得拉帮结派,搅乱时局。先维持皇位的和平交接,再厘清这些官员。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再难康复了。 太医署的医官们已经开始写遗嘱了,咒禁师也是,屁用没有。皇帝现在还能活几天,谁都没谱。王云鹤粗懂一点医术,不,哪怕不懂医术也能看到皇帝一脸的死气,黯沉沉的,没个希望。 祝缨偏在这个时候来了,王云鹤道:“坏了,这就是杆子顶上系的那面旗,一飘起来就是起风了。” 一旁侍奉的仆人也是熟人,小心地说了一句:“相公不是一直说祝大人是个明白人么?” “叫过来吧。” 祝缨进了书房,王云鹤指了指椅子。 祝缨先说:“宫中、京中情势如此,相公日理万机,没有事情我也不敢来随便打扰。” “什么事?” 祝缨道:“刚才从郑京兆府上出来。他让我带一句话:必恪守臣节,依国法礼制。还望相公能知道他的心。” “这是应有之义,何必特意表白?”王云鹤其实是放心了。交替的时候,肯配正常干活都算配合的好人。 祝缨不客气地道:“没有重臣辅佐,太子殿下只怕令不能出东宫。便是有,那一位自己不立起来,也是削弱朝廷的威严。现在是最需要重臣表白的时候了吧?”就太子这威望,呵。王云鹤这样的一个人,怕不已经开始愁了。 “他怎么不自己对我说?” 祝缨笑道:“恐怕是想的。不过刚才那句话要是他亲自对您讲,怕是要被当成‘乱臣贼子意图擅权’了。可您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你是郑熹的人?” “我不是谁的人!”祝缨认真地说,“京兆于我有提携之恩,但那只是缘起,有了一个一起走路的机会。路,都是自己走的。便是一家子父子兄弟,也不能都长一个脑子。我与相公也是如此,有了一点缘份,接下来就看怎么做了。我必保东宫,既然大家想法一样,那这段路就还是一起走的。” 王云鹤点了点头:“好自为之。” “是。” 王云鹤放缓了脸色,道:“他也还算明白,你也没令人失望。” 祝缨笑弯了眉眼,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把诸王都扣在宫里?光杆儿一个,在宫里能做什么?什么时候平安度过,什么时候放回家。岂不是好?” 王云鹤叹了一口气:“老刘提过,陛下一见好,就又将他们放出去了。一直扣着也不是办法。” “刘先生与陛下?” 王云鹤道:“陛下年轻时救过他的性命。” “哦,懂了。这就说得通了。” “你懂什么了?” “刘先生的脾气,年轻的时候只怕更……”嘴欠到需要当时的皇子来救,倒也十分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王云鹤笑道:“莫要当着他的面提及。” 祝缨道:“是。” ………… 如他们这般串连的人不知凡几,然而皇帝竟又好了几天,其中还上了一天的朝。又下令,凡已考核过的地方官员,即日起都命赶回辖区。 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收拾行装,一步三回头,寒风瑟瑟中往回赶。 诸王看在眼里,不由一阵阴霾。 皇帝才好了一点,诸王又能回家了。鲁王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一到家里便召集了自己的智囊、干将们。其中一位赫然是他的妻舅,这位本该流放了的,现在竟然还藏在鲁王府里。 段婴先问:“殿下这么着急,难道是陛下那里?” 鲁王沉着脸,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 “不能等了!阿爹一病,就把我扣在御前。” 段婴道:“这不是很好么?谁在陛下面前,谁就掌握了先机。” “有个屁用!”鲁王说,“赵王也在!我能干什么?” “那您的意思是?” “动手吧!”鲁王道,“前几天他眼看要不行了,他把我托付给赵王!哈!托付给赵王!我算看明白了,他就是拿着我来镇一镇赵王,好叫赵王不敢妄动,并不想叫我做太子。他骗了我!骗了我二十年!” 段婴轻声问道:“您想怎么办呢?” “阿爹现在行动不便,冬至日会让赵王代他去城郊祭天!”鲁王的笑容狰狞了起来,“让他祭天!咱们兵分两路!联络周游,到时候让他在宫中举事,保护好陛下。至于赵王……他要纂位,我诛杀逆贼不为过吧?” 鲁王的计划十分简单,周游是深得皇帝信任的“旧家子弟”的一员,打死皇帝都想不到会勾结鲁王的一个人。鲁王又在外面有“绿林游侠”之类,正可用来行刺太子。 太子出行的警戒必然不如皇帝,也不如在宫中严密。外面把太子一杀,宫里把皇帝一控制。再以皇帝的名义下诏,说太子要谋反,立鲁王为太子,禅位。 齐活! 第326章 冬至 段婴掐了自己一把,试图保持冷静,在此之前鲁王从来没有对他提到过有这样的计划! 十几年来鲁王都是很有希望的样子,打先太子时期开始皇帝就宠爱幼子,即使后来立了赵王为新太子,也可视作是被朝臣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朝臣的意见固然重要,皇帝如果想干一件事,是必得要干成的。段婴对鲁王还是抱有希望的。 皇帝的病情加剧,或许活不了那么久,就不能慢慢来了。 他只是想“推动”皇帝下这个决心,并不是要自己动手!一动手,味儿就变了。皇帝要废立跟鲁王想自立,能一样么? 而且鲁王这个计划,听起来是那么的粗糙! 段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点,好声好气地问:“殿下,兵分两路要怎么动手呢?两处相隔这么远,外面动手,纵使太子没了,宫里知道了能让殿下如愿吗?若是宫中没有得手,太子处又得到了消息,您就进退两难了。若是陛下、太子都在宫中,能一网打尽倒也还行?那也不行啊!怎么能一网打尽呢?一个周游,它也不可靠呀!” 鲁王带着点刻意的微笑,道:“你果然聪明,这些都想到,我已经安排好啦!” 段婴道:“愿闻其详。” “既然是冬至日的祭祀,必有鼓乐、必选吉时的!那就是信号!不用周游干什么麻烦事,带兵入殿‘拱卫’天子还是做得到的!分头行事好呀,他们父子本就相疑,嘿嘿!” 段婴低头想了一下,又问:“到时候您在哪里呢?既是代陛下祭祀,必有百官相随。” 鲁王不在乎地说:“我当然是告病,留在京城,吉日一到我便进宫。你也随我一同去,草拟诏书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越说越兴奋:“只要玺书在手,太子又如何?丞相又如何?对了!还要把六部九寺的官员拿下来!” 段婴又问:“城外的刺客可靠么?有多少人呢?动用两路人马,这么多人会泄密的。” 鲁王大大咧咧地说:“不告诉他们!” 鲁王的妻舅也笑着说:“对,不告诉他们,只有我与周游知道要干什么。绿林游侠谁个懂卤簿、法驾?他们不会知道要袭杀的是谁的。周游只要假装是护驾,就能带人围到殿上。到时候他们已经做了开头,就不能不做下去了。” 段婴心道:看来你们是商议好了的,可笑之前竟没有告知我,我还在为你筹划。我如今也陷于无赖士卒一般的境地了!照现在的计划。倒也有一搏之力。 鲁王又拿一张纸来:“来!签名!” 段婴的眼角狠狠一跳:“这是?” 鲁王笑道:“盟个誓!日后名字在这誓约上的,都是我的功臣,与我共享无限江山。” 他居然在这个事上周密起来了! 段婴只觉得天旋地转,问道:“周游签了吗?” 鲁王道:“我让他单写了一张给我。” 段婴见鲁王身后的侍卫已经将刀拔了一半,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签了自己的名字。在场的人一次签名,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二、三十个名字,有些名字签得歪歪斜斜,有的名字写得打颤。都是十几年来陆续投到鲁王麾下之人,早在数年的争斗之中结了许多仇家,已是骑虎难下,只能放手一搏了。 鲁王见己方党羽已将名字都签上:“酒来!” 与一干人等歃血为盟,饮了血酒,嘱令保密,只等冬至日给天下一个惊喜。 党羽之中,如段婴这样的还要回去继续应卯。到了冬至日,在皇城之内的人也要与周游的禁军打一个配合。宣传一下“太子谋逆,等不及要弑君登位”,造些舆论,同时就近接手各部。 段婴当晚回到家中,心中难安,妻子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答,只让妻子先睡,自己却与父亲段琳密议到深夜。 段琳道:“看起来仿佛有些胜算。” 段婴道:“他许诺,事成之后必诛郑氏,拜阿爹为相。” 段琳道:“倒也不错。” 段婴道:“只是不知胜算几何。” 段琳道:“这样的事,哪有万全的把握,不过,出奇不意,应该可以。只是不知界时什么人随行,什么人留守。若是都告病在家,又或留守宫中,恐令人生疑。” 段婴道:“我再去提醒一下他们。阿爹,要是当日您也出城了,如何能保证安全呢?” 段琳狡黠地一笑,道:“那不正好?我正可向太子殿下展现忠心。” 段婴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可是,鲁王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签名画押,饮了血酒。” 段琳倒吸一口冷气:“他竟能这么周密的么?要是有人告密,你可就……咝……” “阿爹?” “让我再想想。这样,相机行事,只要陛下驾崩,又或者鲁王行动受阻即刻首告鲁王!现在不可以告,手上没实据。鲁王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一点。” 段婴道:“好。我预先写一个本子?” “要小心些,不要叫人看到了。” 父子二人议定,段琳在太子面前表现,段婴在鲁王这里相机而动。段琳又于家中翻出一副软甲来,冬衣厚重,穿在里面略显发福了一点,倒也合适。 ……—— 冬至日的祭祀本应该是皇帝率领群臣百官的,皇帝病重不良于行,改由太子代劳。歧阳王遵循着不与父亲同时行动的原则,以侍疾为名留在宫中。鲁王也请假,说自己病了,宫中派了御医去给他看诊,到了看到他活蹦乱跳的,正在那里骂:“我才不跟在那个人的屁-股后面呢!” 御医不敢将这话如实回奏,鲁王和太子斗法,御医进去找什么死?回了一个:“偶感风寒。” 鲁王公开装病,顺利地在王府里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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