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更不要提追踪了。她只好悄悄牵着马离得远一些。反正有火光,不会追丢人。 次日,带着她的衣服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从马背上取了件朴素的罩袍换上,她继续跟踪。 如是三天,她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饥饿。 小时候经常挨饿,但自从遇到了祝缨,她就没再饿过。因为是运粮,她身上就没带什么干粮,只顺手装了一顿饭的量。现在她身上仅有的几块干饼已经吃完了,水囊也空了。 便在此时,她听到了远方轰隆隆的马蹄声! 祝青君脸色一变! 她不曾见过千军万马活动起来的样子,她见的都是大军呆大营里,但这气势,人一定不会少的! 祝青君停住了,她离他们更远了一些。对着他们,竖起手掌,量了一量,以对面人铺开的面积来算,得有个几百人。 她潜伏起来,不敢动,直等到晚上,又有一部人马过来与他们会合。祝青君又饿了一晚,期间,复有两部分人马过来会合,加起来仿佛有千人。他们聚合之后,次日一早又前行,不想却到了一处土城。土城外一处大营。 祝青君又立起手掌,估算了一下,土城的大小、营盘的面积。然后掉头狂奔回来! ……—— 回程比追踪的时候轻松一些,祝青君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也能让马歇一歇了。草原上没有很明显的路,她不敢放马狂奔,一旦马跑得太欢了,不小心折了腿,她就只能靠自己的腿走了。 途中,她努力寻找一些食物,草原的环境她比较陌生,没有野羊野兔跑到她的面前。而自从双方开战,商路也不通了,很难遇到路过的商人向他们购买补给。 终于射中了一只鸟,却是肉柴而骨多,勉强烤了垫了垫肚子。 回程她又跑了数日,直接找到了姚景夏,彼时,运粮队已经回去了。她将所知报与姚景夏,姚景夏犹不肯信:“你看得准?还回得来?” 祝青君道:“那你给我换一匹马,我报与大人去。” 姚景夏道:“不是我疑你,你擅自往北边去,又好好地回来……” 怎么看怎么可疑不是? 任务让你押粮,你没交割就玩失踪,回来说你追踪一个什么王子去了? 祝青君道:“我让小音告诉过你了!” 姚景夏道:“我可不知道什么小音!” 祝青君与他讲道理:“那我也是归我们大人管的,不归你管。” 姚景夏才勉强说:“你等着。” 他把祝青君放到一处静室,自去寻了几个在养伤的姑娘。姑娘们不知道姚景夏的怀疑,一面高兴祝青君安全回来了,一面又想起小音,又哭了一场:“小音已经死了。” 小音就是不幸遇难的两个人之一,她被流矢所中,没有能够将祝青君的话带到。但姚景夏也不敢轻动祝青君,派人火速送信给祝缨。 次日,林风带着祝缨加盖了大印的文书就奔到了姚景夏的面前:“我奉命接青君回去。” 姚景夏与他办了交割,道:“非常时期,不得不慎重。” 林风笑道:“知道!这丫头也有不谨慎的地方。义父立等着要人,下回我再请你喝酒!” “好!” ………… 两人碰了面,林风一看祝青君,脸上几个红色大包,吃惊地道:“你怎么又生病了?” 祝青君道:“蚊子咬的!大人呢?我有紧急的军情要报!” 林风道:“你哪来的军情?” 祝青君如此这般一说,林风有些羡慕地说:“哎,怎么好事都让你摊上了?” “快走吧!就怕迟了来不及。” 自从开战,民间的接触就变得极少,双方派出的哨探也渐渐松懈,祝青君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赶路的话,骑兵一路狂奔,两天就能再次兵临城下了! “哦哦!对了,小妹那个丫头可想你了!吵着要来找你,被义父按下去了。哎,你换身衣服啊!” “来不及了!” 两人一路狂奔,祝青君薅着林风,连夜赶路,第二天中午到了行辕。林风三顿饭没吃,眼都直了:“你慢点儿……” 行辕里一片欢腾,苏喆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听说祝青君回来了,提着裙子就跑了出来! “青君!” 祝青君也咧出个笑来:“小妹!” “你怎么这样了?” “没事儿,我去向大人禀报些事情。” “哦哦,来!” 祝缨已知道了她的消息,她这几天都没离开行辕,祝青君去而复返,她已有了猜测。 祝青君到她面前一拜,祝缨道:“回来了?” 祝青君仰起脸来:“是!” “起来慢慢说,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出去。给她把衣服、饭食准备了。”接着,她又对胡师姐使眼色,胡师姐悄悄离开,反手把门带上,按着刀站在了门前。 祝青君道:“大人,我不是有意自作主张的,是因为……” 她将如何遇到胡骑,如何觉得对方头领样子不对,如何跟踪,如何小音阴差阳错过世之类都讲了。最后说:“大人,我发誓,我看得很真切!就是他们!他们的大营里我还看到了几种大旗……” 祝缨道:“过来,画下来。” 祝青君凭着记忆把旗子画了出来,祝缨一看,其中一个是累利阿吐的徽纹图案,另一个也是胡人里的大部族,最后一面是胡主的图腾旁边加了一个小花纹。 祝缨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与我去见郑侯。” “就怕来不及。” 祝缨道:“急不得。你去吧。” “大人相信我?” 祝缨笑笑:“去休息。” “是。” 祝青君离开之后,祝缨拿起一份郑侯的回函,上书:已派斥侯前去探查。 相信归相信,核实也是要核实的,否则如何说服郑侯?郑侯那里,也是有所准备的。只是……唉,边境的庄稼,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长到收获。 祝缨低头看着祝青君留在桌上的图腾,伸手点了点那个胡主的图腾,这一回,是胡主亲至么? ………… 还真不是! 是累利阿吐带着胡主的儿子前来“练习”的,此人可谓胡主的“太子”。 此时,“太子”坐在大座上,对坐在一旁位子上的“王子”说:“你这么勇敢吗?!”两人年纪相仿,志趣也颇一致。 累利阿吐咳嗽了一声,两人都冷静了下来。累利阿吐道:“军令命你如何行事?” “探、探一探奚达部的行动。” “你做了什么?” “额……” 累利阿吐又对“太子”说:“他不能令行禁止,太子还要夸他,是说,以后所有的将领都可以不听号令的吗?” 又转过来说“王子”:“你带了多少人去?对方有多少人?你这次折了十三骑,也都是勇士!你要是陷在那里,要太子如何向你阿爸说?!” 这位“王子”不是胡主的儿子,却是个胡人大部落头领最聪明能干的儿子,有干劲、有决断,也有武力。 累利阿吐实不曾规划现在就大举进兵,这两个月,各部族有些异动。郑侯是个老狐狸,挑动了几个部族总是与累利阿吐作对,还悄悄地资助了这些“叛逆”。 累利阿吐与“太子”“王子”率兵此来,是“巡狩”的一部分,是要展示武力,弹压内部的。“王子”本来也是跟着“太子”、国相锻炼,试一试手段。 他在奚达部那里见到郑侯对奚达部的支持,一时兴起,往南深入更远,看到一群女人带队运粮,觉得是个好机会,一时手痒,动起手了。 以累利阿吐的想法,变革是需要一个身份足够的人祭旗,才能让人看到决心的。“王子”尊贵够了,但是“王子”的部族是极力支持胡主的,而这个“王子”不是可有可无的,是被他父亲视为继承人的。 拿他正了军法,对他的父亲不好交代。 累利阿吐道:“为了找你,派出五队人马近千骑,你倒好!” 两个年轻人互相悄悄做了个鬼脸,作认真听训状。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祝缨已经带着祝青君到了郑侯大营。 郑侯对着一张大大的地图说:“胡兵此来,比先前更有章法了,还知道断粮道,不可小觑!不能把战场引到家里来!要在他们的地盘上打!” 第368章 雪球 郑侯这里的地图比祝缨手上的要更加精细一些,上面有一些新增的标记,是大营斥侯这几天的成果。 自祝缨青君回到行辕,到今天也没有多少天,斥侯的效率高、累利阿吐离得也确实是近。 祝缨道:“补给不好弄。” 小冷将军道:“您又何必自谦呢?” 祝缨道:“并不是自谦,若是在北地,我倒能说个大话,一旦到了境外,不好说。” 小冷将军也皱起了眉头,这是个大问题。 郑侯看了一眼祝青君,又对祝缨说:“总不会比在境内打损失更大。” 祝缨想了一下,道:“种子刚种下,我只能勉强一试。” 郑侯笑道:“那就行了!” 大帐内的将校们也一片恭维之声,他们对祝缨不能说满意,祝缨对粮草把控得很严。但同样的,祝缨的供给从来都很实在。大战在即两下权衡,将校们还是决定与祝缨好好相处。 祝缨对郑侯道:“那我得知道如何进兵,何时何地、什么路线、多少人,不然补不上去。” 郑侯道:“这是自然。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粮草,我也会向朝廷上表的。” 祝缨道:“如今比起冬天来要强不少,冬衣不用准备了。” 两人一递一递地说话,祝青君与胡师姐一左一右站在祝缨身后,安安静静的像两根柱子。将校们踊跃发言之余,也有几个掩饰不住地看向郑侯——老爷子坐在一辆轮椅上,膝上盖着薄薄的锦被,身后是唐善。 郑侯似无所觉,依旧靠近了地图执鞭指指点点地安排:“小冷,从左突入。小叶,从右突入。联络奚达部……” 郑侯的办法也很简单,自己坐镇中军,再兵分两路去包抄,同时搅动反叛的部族、给他们撑腰。 郑侯道:“不要与他们纠缠,只管杀伤敌军。胡人无城池天险可守,人,就是他们的金城汤池!” 他的鞭梢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点着那一道山脉,山脉是天然的屏障,将内外隔绝。其中的隘口、平坦之地就是胡兵南下的天然通路了。想从别的地方过来,要么特别远,得绕。要么得爬山,而山上也修有防御的工事。 看着这个图,又或者到了实地就能明白,为什么千百年来,胡兵南下、南方抵御路线基本固定,都形成套路了。就算双方谁拳头更大。几乎没有什么技巧。 而这边朝廷官军北上,想要勒石记功,路线也是差不离。 祝缨起身,点了几个地方,说:“我在这里设转运仓,如何?” 她不懂军事,只能凭自己的直觉询问一下郑侯。郑侯倒看得高兴:“不错,如此一来,倒更便捷了。” 祝缨道:“转运仓一次不放太多,随用随补,纵有意外损失也不会太大。” 郑侯也表示了赞同。 接着是两路军的细节安排,说是细节,也没有特别的仔细。这时节行军交通与通讯不便,一旦分兵,想要精确的汇合是非常的难的。哪怕约好了时间,譬如“三日后午时”一同举事,保不齐哪一路路上掉沟里就耽误了。而遇到这种情况,必是来不及通知友军的。 郑侯的计划就比较模糊,而他自己坐镇中军,随时可以调整。当然,这个“随时”,也比较的随意,不那么及时。 就这么个计划,郑侯还是留祝缨讨论了足足三天。这一路从这里走,那一路从那里走,先期多少人、第二批多少人,先锋部队是随身带三天干粮还是五天、是骑兵还是步卒、辎重怎么续、替换的马匹怎么轮? 冷、叶二人是两路军的头子,在郑侯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冷将军要求他的先锋部队要一人双马,叶将军就要求同样的待遇,而且因为他的右路军据说比左路军途经之地要荒凉一点,他要求更多的人马。 祝缨的心里不断调整着补给的数目,又寻思着:回去得把和尚道士订一些了。打仗是一定会死人的,收尸得用棺材、用坛子。除此之外,就得做个法事。 三日之内,不断有斥侯回报,补充着讯息。 其中,又有奚达部来求援:“累利阿吐挟太子之势,搜刮部落,征了两百匹战马。” 郑侯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对冷、叶二人道:“不要争了,添兵!” 他给这二人的兵马又加了一些,仍旧是祝缨要负责补给。 祝青君一直默默地听着,觉得非常的奇怪,一次一点儿,不够人打的。堆多少上去都是送菜不是?如果是担心补给,也没见说补给困难不是? 习惯使然,她还是安静地站着,没有问出声,只等议完了事再请教祝缨。但是很快,郑侯与小冷将军就为她解惑了。 小冷将军见对面胡兵征战马,己方也要增兵,便向郑侯提出请求来:“那我也要与他一样数目的兵马!” 郑侯提着马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骂道:“你看看这里,你这里,给你三万人,你铺得开吗?!!!三万人摆开了是个什么样子,你没个数吗?就一万!到时候首尾不能相顾,你送菜呢?” 小冷将军是真没数,平素谁个没事儿指挥着万人以上耍着玩儿啊? “那人也不能少啊!”小冷将军据理力争,“那不如给我三百人,去对胡兵三千,也打他们一个首尾不能相顾。” 郑侯指挥唐善推着他去追打小冷将军,场面难得活泼了一阵儿。祝缨也上前劝住了郑侯,问了些用兵的问题。郑侯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为什么?他们倒能把控得住局面呢!” 他指着帐内的将校,挨个儿数落。 祝缨与祝青君看着地图,对这运兵又多了一些了解。 待到方案定了,开始调集大军,郑侯才单留下祝缨说话。祝缨这才有机会问候一下郑侯的身体。 郑侯不以为意:“死不了!” 祝缨与他争了几句,劝他保重身体,郑侯道:“说正事。” 祝缨要做的是保证补给、征发百姓。郑侯道:“万一敌军势大,你要协助征发本地百姓为兵。” 祝缨心头微动:“本地?” 郑侯点一点头:“看来你也想到了。这是不得已。” “是。” ………… 祝缨不得不担负起了一些责任。 她又把祝青君派了出去,这一次,她给了祝青君三百人,除了一队女兵,又配了些男兵。祝青君这次算是立功了,然而未得进封。 因为“军功”不够,她原本就不是兵士,也谈不上论功行赏。即便她是个男兵,有这份功劳,也是先给她多一些的人带着,攒够了功劳,再表奏朝廷请功。 论军功是有明确的规定的,先登、斩将、夺旗、首虏数……等等,祝青君这个探听消息,只是知道胡相与“太子”在不远处准备进攻。 但是郑侯也留意到了这个小姑娘,赏赐了祝青君一些钱帛。郑侯虽然也认为祝青君算是有本事的,思之再三,还是没有向祝缨提及要任用祝青君。 国家还有人,不至于让个小姑娘冲到前线去探路。祝缨爱用女子,可以说是染了些獠人习气。郑侯却是个老派人,不想这么支使女人。 祝青君身上没有个官职,但祝缨却给了她一身男装的锦袍让她先穿着。郑侯听了,一笑置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值当耗费心力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胡兵也在聚集了! 累利阿吐离边境不算远了,在寻到“王子”之后,他们又往南前行了一段距离。因为“太子”也想顺路再看一看南蛮子的城池。 累利阿吐也不阻拦,派人沿着商路往南走先行哨探。探子给他带回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国相,南蛮子在调集大军!” “太子”“王子”年轻人,都很兴奋,累利阿吐却很惊讶:“他们要北上了?他们的兵马都整顿好了?他们的春耕不是还没结束吗?” “太子”问道:“跟春耕有什么关系?” 累利阿吐道:“咱们耕种的人少,太子才不觉得。南朝不一样,他们就靠耕种养活。北地的春耕还要几天才能结束,春耕的时候一般南朝人不会轻动。春耕与秋收一样,是需要大量的青壮、也需要大量的牲口。战争也是需要征发民伕的。一般而言,南朝会优先选春耕、秋收。” “太子”道:“是这样吗?那他们现在是为什么?” 累利阿吐皱眉道:“也许是他们觉得咱们会以为春耕时他们不会动手,防卫松懈,想打我们个措的不及吧。” “太子”道:“那咱们也要准备起来了!” “王子”则不以为意,道:“这群南蛮子,也不过如此。他们也就打一打奚达部。” 说着,两个年轻人对着挤眉弄眼起来,都笑了。奚达部本来就不得他们的喜欢,与南朝互相消耗正好!只可恨南面那个老狐狸居然在暗中支持奚达部,没有能够一直打下去。 累利阿吐道:“奚达部不足为患,只要大汗、太子强盛,他们也不过是撒个娇罢了。如果能够从南下中得到好处,他们是绝不会拒绝劫掠的。” “太子”道:“他们面目可憎,还撒娇?看着就烦。” 累利阿吐道:“不过是烦人,论危险还是南朝,那位郑侯有些本事。” “王子”也说:“可惜没能先并吞了奚达部等几部,还没有准备好。如果能在秋高马肥的时候再南下,岂不顺畅极了?” 累利阿吐道:“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永远不会让你准备好一切。请求大汗征兵吧。” 于是,一个“王子”一时兴起南下,一个小姑娘一时眼尖追踪,一个胡相寻人的时候多派了些人,误会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祝青君以为胡人人多势众是要南侵,她报了上去,郑侯派斥侯核实,确有一股人马驻扎在不远处。郑侯这里添兵,累利阿吐那儿发现了郑侯在添兵,以为郑侯要出其不意反攻,他也征兵、添兵。 双方都没有万全的准备,却都有一股不得不为之的豪情。 ……—— 双方不断添兵,也没有丝毫的信任。 到得五月时,郑侯这里已聚集了整肃后的八万兵马,号称二十万。对面累利阿吐召了五万人,号称十五万。 这样大的集结、离得又这么的近,彼此都觉察出对方的存在,都磨刀霍霍地在等一个爆发的机会。 祝缨虽然将行辕北移,终究不能上战场,只能听取战报。 五月末,小冷将军率军突出,划了个弧形,把累利阿吐的中军闪了出来,只管攻他的右翼。累利阿吐遣人还击。 雪球越滚越大,到得六月,双方仍然胶着。从战报上来看,是郑侯这边稍略优势,但是消耗也是惊人的。祝缨这里,安排伤兵、收敛尸骨、发放抚恤金,也忙得不可开交。 士兵的抚恤有朝廷管,征发的民伕的死伤就是祝缨在管了。 这一日,她刚批了一笔一百三十七人的抚恤款子,郑侯大营那里派了人来:“大人!君侯有请!” 祝缨看他的神色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 “您去了就知道了!” 祝缨心下心疑,叫来金良:“咱们一同去看看。”又下令给荆纲,让他与项乐一同看守行辕,自己带上胡师姐、卓珏等人携二十名随从往大营去。 来人看她佩刀带弓,苦笑道:“大人不必如此。” 祝缨突然问道:“君侯怎么了?” 来人脸色一变! 金良脸也煞白了,哆嗦着嘴唇问道:“难道?” 那人忙说:“不不不,只是病了!” 祝缨与金良对望一眼,火速赶往大营! 大营一片肃杀之气,祝缨直奔大帐。信使与守帐校尉交换眼色,旋即被放行。 郑侯住在内帐,里面白天也点着灯,照清了挂着的地图。郑侯斜倚在榻上,脸色蜡黄。 金良压抑着叫了一声:“君侯!” 郑侯睁开眼睛,祝缨上前问候:“君侯可上报京城,求一御医?” 郑侯道:“先不要管那个了!” “怎能……” 郑侯道:“一把老骨头,怎么会没有病痛?军中的事务你要留心。” 祝缨道:“粮草补给,我自当尽力。” 郑侯摇了摇头,道:“不止是粮草补给。还要让胡主看到铜墙铁壁,看到北地安宁,看到国力强盛,才能熄灭他的狼子野心!这事,就不在我而在你了!” 祝缨忙说:“您何出此言呢?没有您,北地再安宁,不过是肥羊而已。” 郑侯道:“年轻人,在我面前只管说实话。” 祝缨诚恳地道:“兵事,我是真的不懂,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 郑侯道:“如今官军是好了一些,我看他们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差得远了。则要退胡兵,就不能只靠打了。你看看这里……” 他指着舆图对祝缨说:“出了这道山,就算能够突出胡境,去了,也得再回来,不能长久占据,只有羁縻册封而已。” 祝缨看这个地图,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就,广阔草原,谁都来去如风。牧民的生活很苦,也养不了太多的兵马,就算想以战养战,也是一番横扫之后再后撤的。不能持久。 论起来,南方虽然是烟瘴之地,好歹能多长些东西,这一片……这么说吧,如果能够像中原一样经营,累利阿吐早就干了! 郑侯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要威慑。让人知道你的刀锋利、能杀人,你也有力气挥动这刀,别人就会对你客气。要是带着破铜烂铁,人也病歪歪的,嘿!” 祝缨垂下眼睛,看到他的手指向自己腰间佩刀。 “是。” 郑侯又说:“我看这些带兵的人,一时也还没有长成,坐镇中军的人不能鲁莽也不能胆怯,你虽不是行伍出身,反而比他们更合适些。” 祝缨连连摆手:“怎么说到这个上头了?” 郑侯笑笑:“这么大的营盘,几处的驻兵,补给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是对大军了如指掌的。他们那些人,心里没这个数。” 他起初也是把祝缨当个后方的,但是人与人是比出来的。 祝缨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他的夸奖,郑侯道:“这一仗早就该打了,全因胡人内讧才拖到了现在。” 祝缨道:“我也以为我最迟今秋就能回去了。” 郑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若将北地多交给你几年就好了。” 祝缨道:“那怕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就是个使职,硬顶着拖到了秋天庄稼一收也就顶天了。无他,皇帝给她的权有点多。官员,说问罪就问罪了,赋税、徭役,说是她来决定就她来决定了。还兼管了大军的粮草转运分拨。 能给她一年的时间绝对是皇帝大度、从权,并非长久之策。 郑侯道:“我会上表,让你多留一阵子。安抚嘛,大战之后我能走,你要多留些时日。好好把握。” 祝缨郑重地道:“是。” 第369章 两路 郑侯说了许多话,显得疲惫不堪。 眼见该说的也说了,唐善便开始使眼色,金良含泪点头,准备打一个圆场,劝祝缨离开大帐好让郑侯休息。 祝缨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郑侯:“就算要瞒着营中上下,也该让郑相公知道。有他在京里,万一有个意外,他也能从中转圜。” 郑侯微笑道:“会的。” 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祝缨想了想,道:“您安心养病,临阵换将,便是我这样的外行也知道是不行的。” 郑侯含笑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说的事,你也要留意。” “是。” 郑侯缓缓闭上眼睛,胸口轻微地起伏,祝缨一揖,与金良退了出去。 因做了支度使,祝缨在这大营里也有自己的一小片营地,当晚她就住在大营这里。稍稍安顿下来,她提笔给郑熹写了一封言辞含糊的信,暗示了郑侯的身体问题,并且写了自己的意见——似不宜轻动,不若寻一名医。 然后将这封信派人送回了京城。 ……—— 京城,郑府,郑熹很快收到了祝缨的信件。 他的眉间有道浅浅的竖痕,将祝缨的信件拆开扫了一眼,又从抽屉中取出了另一份信件,将两件并排放到了书桌上。 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消散了。 郑熹痛苦地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郑侯这次的病,看来是很严重了。 许久,他放下了手,又将两封信仔细研究了一回,便命人去找郑奕过来。 郑奕脚步轻盈,脸上有一点点的高兴,进了书房张口就是一句:“七郎!可是要我做什么事?诶?你怎么不高兴?王云鹤不是病假了么?” 郑熹道:“先别动他。” 郑奕道:“这又是为什么?他这一辈子风光得也够了,权倾天下二十余年,上一个有这等威势的还是龚劼。既然老病了,何不休致?还能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郑熹道:“他休致了,他的徒子徒孙会发疯的!”说着,将右手边的信件往前一推。 郑奕上前两步,伸手按在信纸上往自己的方向一抹,信纸错出桌沿一寸,被他捏在了手里。匆匆扫过,郑奕问道:“消息确切么?” 郑熹又指了指着另一封信:“子璋送来的。” 郑奕又提起了这一封信,比着一看,道:“那就是真的了,要快些派郎中去!不对,请旨派御医……” 郑熹道:“那样阿爹的心血就白费了。” 郑奕一怔,旋即道:“是啊!万一那群人借机生事,要叔父回来就坏了!才将将有了起色就要放手,临阵换将,后来者败了,也显不出叔父之能,胜了,叔父为了作嫁。我看,多半是冷侯吧?” 郑熹道:“不好说。” 郑奕道:“王相公的徒子徒孙们恐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要再弄个什么见了鬼的忠文忠武的出来……” 郑熹垂下眼睑,道:“阿爹倒有个想法。” 郑奕道:“叔父有安排,你该早说呀!哎,要不要把温岳他们叫过来一起议一议?” 郑熹道:“温岳?我自有安排。” “别再安排了,眼下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军功最重!我都想去了。” 郑熹道:“京城才是你熟悉的地方。” 一直以来,郑奕干的就是勾连勋贵、打探勋贵圈的消息、盯一盯这些的梢的勾当。鲁王谋逆之前,郑奕就干的这些事,实是一个隐形的功臣。 郑奕道:“好吧。诶,叔父想怎么安排?” 郑熹道:“阿爹会让子璋参与一些军务,若阿爹一病不起,就由他来接手。” “他?这不是他的长项吧?” 郑熹点了点头:“但他身兼四使职,勉强能守住。对敌之计已然定下了,只余执行。与其给别人,不如给他。至少他不会胡闹。” 郑奕道:“那冷侯呢?怎么说也该轮到他了,就算叔父回来养病,朝中又不是没有大将!祝子璋,民政是一把好手,军事么也没显出有什么能耐。且我不是说他不好,就是心太软了。今日助他一臂之力,翌日他固然是会回报,但未必不会也回护王云鹤一二。诶,果然人无完人。” 冷侯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郑熹道:“冷侯当然好,我们也要再多做些准备……”他没有再说下去。 郑奕想了一下,道:“也是,冷侯的年纪可也不小了。” “愿苍天保佑,能够让阿爹没有遗憾。”郑熹打定主意,先不向皇帝上报这件事,暗中派良医到前线去,争取拖到郑侯完胜。 郑侯的遗憾,亲生儿子太明白,那样的一个英雄人物,蹉跎了几十年,怎么会不想在生命的后半程再绽放一次呢? 郑奕道:“王云鹤又病了,他要好好的,或许还有些公忠体国之心。” 现在再提王云鹤的病,他也高兴不起来了。如果是王云鹤,应该不会借机生事要撤换掉郑侯的,别人可就说不好了。 堂兄弟俩一番计议,只管拖延。 岂料没过多久,冷侯便找上了门来。郑熹礼貌地接待了他,冷侯一身便服,状似随意地问:“郑侯有消息吗?” 郑熹道:“正在备战,前线讯息没有那么便捷。忙得狠。” 冷侯面色突变:“莫要瞒骗我!他已经病了!” 郑熹脸色不变:“您从哪儿听到了这谣言?怕不是敌国奸细来动摇人心的吧?” 冷侯对着这位丞相可一点儿也不客气,他抬手指着郑熹道:“就你聪明是吧?中军大营有多少人?个个都眼瞎耳聋吗?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有嘴快的在京城里说开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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