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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不太高兴的,他难得很认真想捞一个人。直到祝缨过来了,才又有点喜欢:“自己跑回来了你!” 祝缨道:“来回个话。” “切!我就说,那案子干你什么事儿?你是苦主才对!辛辛苦苦的,叫个废物败了家!” 祝缨道:“别!他还败不了我的家。” 冷云道:“走,我送你去御史台!嘿,说完了咱们再回大理寺聊聊。” 御史知道冷云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不能示弱,道:“冷大人,小祝可是要到我们那里说话的。” “对啊,我不扣下他,我跟他一块儿过去。” 围观的人都知道,让他去就是搅局,但都不劝。知道祝缨回来会有热闹看,没想到热闹会有这么多。 两人说了几句就不用争了——政事堂派了人来,让祝缨先过去回话。 冷云不敢去政事堂,他还挺怕王云鹤的。其实,在王云鹤眼里他算是纨绔里最不纨绔的那一种了,也不歧视他,也不鄙视他,可冷云见着了王云鹤就觉得自己是个不上进的废物,他怕他。 讪讪地给祝缨一个眼色,冷云退到了一边,说:“咳咳!那你去跟相公们老实说话。” 祝缨道:“是。”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大袋子提了起来。 孙一丹问道:“敢问祝大人,这是什么?” 祝缨道:“回话时要用的。” 李校尉忙说:“哪用你自己提呢?来两个人,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过来!” 两个禁军应声而出,一人一个,扛着口袋跟着一行人往政事堂走去。边扛边嘀咕,怎么跟扛了半口袋麦子似的? ………… 政事堂里,王云鹤与施鲲已经从皇帝那里回来了,二人还未正式开始一天的公务就听到了外面的笑声。 施鲲一皱眉,道:“不成体统!” 王云鹤道:“去个人问问,怎么回事儿。”他调祝缨进京解释之后是记得此事,但也知道祝缨回来就能应付这事儿,不必他紧盯着。等公事完了,他再召祝缨来聊一聊,让人看到回护之意也就行了。 自从前年派了一群人出京任地方之后,各人的长短优劣也都能看到了。王云鹤不带一点情绪地只看各人的政绩,也得说祝缨是其中干得最好的。值得他额外给一份“单聊”,让大家看一看,别瞎踩人。 一会儿,孙一丹就过来回话了,施鲲道:“这小子,做事稳重、为人淘气。得好好说说。” 王云鹤瞬间改了主意,道:“叫他过来回话。” 孙一丹就去找人了。 祝缨身后跟着俩背袋子的禁军,大摇大摆到了政事堂。孙一丹道:“祝大人,请在外面稍候,小人进去禀报。” 祝缨道:“有劳。”她环顾四周,见不少书吏躲在柱子后面看她,她一笑,跟禁军说话:“有点儿沉吧?放下来吧,辛苦了。待会儿你们找李校尉要辛苦钱,对他说,等我回去了跟他算账。” 两个禁军都笑道:“不愧是小祝大人。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小祝大人去回话,要用这口袋,一会儿不得人拿过去么?” 祝缨道:“行。” 王、施二人日理万机,孙一丹去领祝缨的功夫,他二人压根就没闲着,正办着手上的事儿。孙一丹等了一刻,等到二人将东宫长子相关之事议完,才进去禀报了。 施鲲道:“带他进来。” 祝缨正正衣冠,将口袋托付给禁军,举步踏入了政事堂。 政事堂中间一间正堂,两边是丞相们的桌案。祝缨被孙一丹引入左边一间,施、王二人都在,正对坐在一张榻上喝茶中场休息。 祝缨见过了礼,二人将她一打量,果然是光光的下巴,不过脸色略苍白,又瘦了一点,像是认真做事累的。施鲲又不提她的须了,问:“路上还好?” 祝缨道:“遇着几场雨,耽搁了几天。” 王云鹤问:“知道叫你来什么事的吗?” 祝缨道:“是!”伸手就从袖子里往外掏。她早准备好了! 先拿一份当年从大理寺离职时的交割文书,这份文书足有六页,上面明列了交割时她交出去的东西,最后是左丞接收签的字,证人胡琏画的押。 王云鹤道:“不错,是很仔细了。”顺手将文书给施鲲看,施鲲看了一眼,见上面列得清楚明白,除了一页的产业,还有她交出去的文案有多少卷之类都列了出来。施鲲看得一阵舒心,道:“可以。苏匡的案子,你怎么看?” 祝缨又从袖子里再掏出一份单子,上面略薄一点,只有四页。王云鹤问道:“这是什么?” 祝缨道:“是下官接手时的单子。” 王云鹤与施鲲都看了,两下一对比,她管大理寺庶务的时候着实给大理寺弄了不少产业!施鲲心道:一向知道他能干,不想是这么的能干!怪不得老王看重她。我都馋了! 王云鹤一捋须,微笑道:“福禄县的驻军,又是怎么回事?” 祝缨再掏一份文书出来:“这是账目。”奉上之后解释了驻军新至的时间,就算是良田,当时也过了春耕的时候,当年是没有收成的,饿着了当兵的一准儿出事儿,所以必须补贴。至于田地,还是“开荒”。 她说:“您看后面,预算就是顶格给十年的,十年之后,他们的地也能开好了,就不再给了。” 施鲲道:“你还管到十年后了?” 祝缨道:“不敢留麻烦给后来者,下官离职之前必将这一笔准备出来,不给后来人挖坑。” 施鲲道:“胡说,你的逋租是怎么免的?不欠朝廷的就不错了,福禄县还能有盈余供他十年?” 王云鹤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你不是个会苛待百姓的人,这一笔你要如何应付?” 祝缨道:“本来不想说的,不过……还请两位相公坐稳,先看一样东西。” “哦?什么?”王云鹤看向她的袖子。 祝缨道:“在外面了。” 孙一丹躬身道:“相公,祝大人回来两个口袋。” “拿进来。” 两个禁军很仗义地将两个口袋扛了进来,咚咚两声钝响,将袋子卸到了丞相面前的地上。他们对着王、施一拱手:“相公,都在这里了。” 这一脸露得,难说有没有用,王云鹤说:“打开。”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的意思。 二人将口袋上绕的绳子解开,将袋口往下挽,口里:“咦?”了一声。 祝缨从里面抓起了一把麦子,送到了施鲲的面前:“相公,您看这个盈余行不行?” “这算什么盈余?嗯?等等……”施鲲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王云鹤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袋子前,亲自抓了一把,说:“这……新麦?你哪里来的?福禄县不是产稻米的么?” 祝缨道:“下官去年起就在福禄县试种的,旁的或时间相冲突,又或水土不服,旋麦也没种成。只有去年秋天种下的宿麦,二月里收到了。收完了宿麦,春耕再种稻子……” “啊!”施鲲也叫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也抄了一把麦子。 两个丞相一人守了一袋麦子,左手倒右手,啧啧称奇。王云鹤严肃地说:“此事不可夸口。” 祝缨换了个袖子,又掏出一叠厚厚的成册的本子来:“不敢有一字虚言,相公请看。” 王云鹤将手里的麦子放回袋子里,拍拍手,接了本子。看着封皮上写着“试种”,揭开来看,第一页是一张图,画着几块地的分布,旁写福禄县的位置。匆匆往后翻,也有种豆的记录,也有种粟的记录…… 祝缨道:“往后翻。得罪了。”她走上前,往后翻到了“宿麦”一项,见上面详细记着种了多少亩地,宿麦从几月几日开始种的,犁地多深,气候如何,何时抽穗,何时成熟、如何收获。 最后记着产量——亩产一石半。 王云鹤大喜:“妙!你等等!施公?” 施鲲也眼带激动之色,两人都是干过实务的,知道真干事与假干事之间,差的其实是“细节”,许多事儿不亲自干是不可能知道的。祝缨这本记录干得又实,细节又足,王云鹤更是个知道怎么种地的人。细细一看,何处引渠,如何晾晒,晒了几日。这些都是细节。 二人一边翻看,一边又问祝缨一些问题。祝缨也都一一回答了。二人指指点点,又命人找出舆图来,指着舆图比比划划,福禄县能种,福禄县的周围呢?他们议论着,最后相视一笑,互相点头,看祝缨的眼神尤其的慈祥。 祝缨伸手把本子拿了回来:“只有一件事。” 王云鹤声音难得有点颤:“什么事?” “这个只是试种,若非为了回相公的话,下官是不会现在说出来的。” 施鲲问道:“为什么?” 祝缨道:“有这个收成,一是种子好,二是下官专拨了公廨田种的麦子。有耕牛有农具,灌溉也好。”她翻了那本试种的记录,上面另一页的“宿麦”,说:“这个是在一块薄田上种的,一亩只有一石的麦子。” “福禄县地处偏僻南方,太热的地方也种不了它。再有,福禄县的农夫并不擅长种麦,要种两季庄稼,地力也要跟得上,要积肥……”她慢慢说了许多中间的细节,王、施二人断定她是真的种出了麦子。 祝缨又说:“所以,亩产不一定就有一石半,一石也就差不多了。再脱壳去皮,要是吃麦饭呢,还多一点,要磨成粉,良田能有一石面粉?薄田也就几斗?这税是不是先不算麦子的收成……” 王云鹤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呀!带上你的麦子,咱们去见陛下!施公?” 施鲲也说:“对!请陛下也高兴高兴!” 祝缨道:“是。” 两个禁军也来神儿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上去帮忙。施鲲道:“你们两个闲着做甚?” 二人赶紧上前,将袋子重新扎好口,扛着跟在后面。 ………… 宫城与皇城之间也有城门,王云鹤道:“你们在此等候!” 祝缨与两个禁军都在这里站住了,此时已是下午了,王、施二人进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一队小宦官跑了出来:“祝缨何在?” 祝缨站了出去:“祝缨在此。” 打头的宦官喘着气说:“快!陛下要见你呢!麦子呢?” 两个禁军道:“在这里了!” 宦官道:“行了,交给我们,你们去吧。” 将两个禁军噎了一回。 祝缨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二人忍气吞声地走了,心里骂:阉狗! 祝缨与宦官并排前进,后面两个宦官扛着袋子,宦官笑道:“祝大人,恭喜恭喜。” 祝缨道:“不知何喜之有?” “陛下很高兴,一会儿奏对的时候可提着点儿神呐!” “是。多谢提醒,不知怎么称呼?” 宦官笑嘻嘻地说:“现在先不告诉你,下回能再见着了,就知道了。” 祝缨遂不再问。 宦官又问:“面圣的礼仪,祝大人都还记得么?” 祝缨道:“幸好还没忘。” “那就好。” 一行人并不去朝会之所,而是从旁穿过,去了一旁一所皇帝日常理政的宫殿,高台之上宫殿五间,正中挂着着“勤政”二字的匾额。 皇帝本来是不太高兴的,下午了,没什么大事儿他就能休息玩乐了。想到王云鹤和施鲲都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他只得接见了两位丞相,因此也听到了一个极好的消息——稻麦两季! 只要一县能推广,就意味着他实际上多了一县的田地,一府推广就意味着多了一府的钱粮! 他不太敢相信这个好消息,问道:“此言当真?” 王云鹤道:“祝缨就在宫外,陛下可宣来查问。” 施鲲道:“他此来已将种出来的宿麦带了过来了。” “宣!” 祝缨跟着宦官到了勤政殿内,她照着之前学的面圣的礼仪,对着皇帝正常舞拜,皇帝道:“平身。” 祝缨也正常站了起来,这就让皇帝看着很顺眼了。虽然表现得很紧张有助于彰显皇帝的威严,但是官员也得有个稳重的样子,尤其是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儿的官员,样子上得拿得出手。 皇帝问道:“王、施二相说了你种宿麦的事,可是真的?” 祝缨道:“不敢欺瞒陛下,臣是试种了。手上没有太多的种子,只稍种了二十亩,收成尚可。麦子就在外面。” “拿上来!” 皇帝本来坐得很稳,等着宦官把麦子拿过来,可随着小宦官走得越来越近,他忽然觉得自己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小宦官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帮他把袋子打开。皇帝也伸手抄了一把麦子:“是麦子!真的是福禄县种出来的吗?” 祝缨道:“是。” 王云鹤低声给皇帝解释:“陛下看,这是今年的新麦,绝不超过两个月。” 皇帝十分惊喜,他又问祝缨:“你以为可行么?” 祝缨忙把对王、施二人说的又说了一遍,最后又说:“尚未推广,还不知道产量,这税是不是……” 皇帝道:“哦,你怕再欠逋租。我想起来了!”白雉嘛!他忽然又想起来了,“哎,识字碑也是你的手笔吧?” 祝缨道:“是刘先生写的识字篇,下官只是给它刻出来而已。” 皇帝道:“你是个实干的人呀!刘松年可说过你呢,嫌你给他写的东西不好,你真写了一篇?刻出来了?” “呃……” 皇帝心情好,命人把刘松年给叫过来:“我来给你们开解开解,写就写了,明明是一件好事么!他偏跟小孩子闹别扭。夸他还不好么?” 刘松年就在宫里,他早知道祝缨来了,不过绷着不去看热闹。此时皇帝宣召,他还生□□帝真是耽误他听趣闻。到了勤政殿,他还得装成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哪知行完礼一抬头,竟然看到了祝缨! 刘松年揉了一下眼睛,皇帝笑道:“不许生气!我叫你来的!” 刘松年心里挺高兴的,现在又得装成有意见,故意说:“臣从来是个好脾气的人。” 皇帝笑道:“是是,你脾气最好了。” 又让祝缨当面谢刘松年。祝缨也老实道谢了,她本来就很感激刘松年肯俯下身子帮忙,语气尤其的诚恳。 刘松年道:“罢了罢了,愿意弄就弄了吧。” 祝缨就着弯腰道谢的姿势扭头朝上,道:“您心里其实挺愿意的,对吧?不然也不给我写呀!” 刘松年作势要打,祝缨麻溜直起身子跳开两步蹿王云鹤身后了。 皇帝又给劝解。王云鹤与施鲲也戏上前劝解,王云鹤道:“不能打,不能打,他这回是真的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真的?” 施鲲道:“不然我们能这么高兴?” 祝缨忙说:“陛下,臣有一言,还请陛下一听。” 皇帝正兴高采烈地“劝架”呢,听这一言,攥着刘松手的袖子问:“什么事?” 祝缨道:“种麦还未推广,还请陛下宽限几年的粮税,福禄县太偏僻,烟瘴之地,百姓太苦。臣还有一个念头……” “嗯?”皇帝皱眉,“说。” 祝缨道:“还是从瑛族说起来的,臣还想,如果可能,也教他们耕种。” 施鲲脱口而出:“要慎重!” 祝缨道:“下官明白,是怕养寇。” 刘松年哼了一声:“知道还干?” 祝缨道:“不是因为那个,听我说一句,就一句! 咱们与瑛族贸易能得厚利,此多而彼少,从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所有的东西都到了一个人的手上,别人是彻底服了,还是想要抢夺呢?臣想,让他们也能过得下去,免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 臣说税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财富如流水,总往低处聚,臣尝读史,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总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富人能够承受更多的灾祸,挺过去就是坦途。穷人一旦有一点波折就是倾家荡产,或致逃亡身死。如果财富恒定,很快就会有兼并之祸。 水如果都聚在了一处,别处花草树木要枯死,鱼虫鸟兽乃至于人都要渴死。所以天帝降旨,雨师风伯、四海龙王取水布雨,泽被万物。 从江河湖海里取水是很难的,那就要各处源源不断地有水,不能断了。多一季庄稼,就是让地里多储一些水,可缓兼并的痛楚。 陛下,行云布雨不易,不如真正的开源。或五年、或十年,容百姓习种熟练再依产量定税不迟。这才是万世之功。 这都是臣的一点儿傻念头,还请陛下恕臣狂妄之罪。” 说着,她向皇帝拜了下去。 皇帝站着,想了一会儿,说:“这是谋国之言!” 他看了一眼眼前几人,心道:确是栋梁材,无怪刘松年也对他青眼有加。 第162章 绯衣 麦子也看了、人也问了,高兴也高兴过了。 皇帝下令政事堂仔细研究此事拿出个计划来。 皇帝自己对种田只能说“略知”,他当甩手掌柜王云鹤和施鲲都没有失望之情,反而觉得皇帝还挺可靠的。一个皇帝能知道“稼穑艰难”,知道产量提高了对他有好处,大臣们就已觉得他很合格了。能够让政事堂与懂实务的地方官去制定计划,而不是头脑发热一拍脑门儿就说全部都给种上麦子,更是让政事堂大大地满意。 施鲲与王云鹤一齐道:“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又看了一眼祝缨,道:“你仔细向二位相公说说,有什么难处也不要隐瞒。” 祝缨道:“是。” 皇帝道:“麦子留下,你们去吧。” 几人向皇帝辞出,祝缨礼都行完了,又添了一句:“陛下,那臣能要求一件事不?” 皇帝抬起一只脚正要离开,又把脚放了下来,问:“什么事?” “现都交四月了,臣回去时离秋收已不远了,秋收之后就该再种宿麦了,可是手上的种子实在不够,能不能给拨点儿?” 皇帝指着施鲲和王云鹤说:“你同他们讲去,让他们给。” 祝缨道:“遵旨。” 说了这一阵儿的话,后半晌都过了一多半,除了祝缨,其他人都知道皇帝的习惯,一同向皇帝辞出,留给皇帝娱乐休息的时间。 刘松年与他们一起出了勤政殿,说:“我得听听,这小子又要作什么夭。哎,你没再写我什么坏话吧?” 祝缨道:“哪儿能啊?我谢您都来不及呢。” “哼!” 刘松年没有硬蹭进政事堂里旁听,政事堂是宰相议事的地方,他虽心里痒痒还是站住了,心道:你等着,我得问出来不可。 ………… 祝缨安静地跟在两个丞相身后又回到了政事堂。 今天因为她这一件事二位又积压了一些公务,而在南方一些地区推广稻麦两季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完的,不是将所有事务耽误一天就能定下来的。 施鲲道:“你先住下,在京里多留几天,话要问你。大理寺、御史台自有我们协调。” 祝缨道:“是。” 王云鹤道:“你回去写……是不是已经写好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祝缨听了却很配合地从另一只袖子里又掏出厚厚的那一叠数万字的文稿,道:“这是下官整理的福禄县的一些情况,都是下官亲身经历又或亲自验核的。” 施鲲与王云鹤对望一眼,都笑道:“还真写了啊?” 祝缨苦笑道:“要问我案子,我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不得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么?” 施鲲没再说她胡须的事情,说:“东西留下,你把心放回肚里。” “是。” 王云鹤道:“这两天不要乱跑,有人送你去大理寺和御史台回话。” “是。” 祝缨见他们没有别的吩咐了,将之前给他们看的那几份文书分两个袖子揣好就要告辞。王云鹤道:“你站一下,将试种的那一本也留下,其余你带走。” 祝缨又将试种的那一本交给王云鹤,这才离开了政事堂。 出了门,刚才的孙一丹上前道:“祝大人,小人送您出去。” 祝缨道:“有劳。” 一旁蓝良志也凑了上来,笑道:“大理寺、御史台两处都已派人知会过了,祝大人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明天咱们去府上接祝大人过来见他们,包保顺利过关。” 祝缨笑道:“辛苦二位了。” “哪里哪里,都是小人的本分。” 这种“毫无根基的小人物眼看要摔坑里跌个嘴啃泥、忽然之间翻盘全身而退”的戏码谁不爱看呢?反正他俩挺喜欢看的。 三人一路往外走,一路说些闲话趣闻,祝缨不问旁人,先问:“咱们冷少卿近来还惬意吗?” 孙一丹想到冷云之前的样子,笑道:“他老人家没有不惬意的时候。” “哎哟,当面不能说人。”祝缨忽然说,蓝、孙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的无聊得都要抠手指的人不是冷云还能是谁?二人也都笑了起来。 祝缨道:“怕是要教训我,不敢耽误二位了,二位先请回吧,我明天在家里等着二位的大驾。”又报了自己的住址,孙一丹念了一遍,道:“记下了。明天一早,小人就去府上。” 三人告别,祝缨快走几步迎上了冷云。冷云将她上下一打量,故意惊讶地说:“哎哟,没缺胳膊少腿儿,过关啦?” 祝缨道:“大人这说话有点儿缺德啊,我好好的不行么?” 两人互相都不生气,冷云道:“走,我送你回家。” “没事儿,安全,政事堂还有话要问我呢,不会叫我去别处蹲大牢的。” “呸!童言无忌!”冷云说,“还没回过案子的事儿,且先别去郑家。” “怎么?” 冷云仰着脸想了一下,道:“倒也没什么,避嫌么。” 祝缨道:“您现在还是大理寺的少卿呢,就不用避嫌了?” 冷云道:“我?谁都不用跟我避嫌的。” 两人说着出了皇城,祝缨道:“我真得回家了,家里还没收拾呢,等把闹心的事儿都收拾完了再拜您的庙门儿。” “嗬,那得带个猪头。” 祝缨笑道:“好啊,带俩。” 皇城门口之前看热闹的人早散得差不多了,温岳和李校尉等都还在。祝缨上前一抱拳:“今天麻烦各位啦,明天少不得还得接着麻烦,可惜我久不回来,且要回家安顿一下,等事情了了再与大家说话。” 温岳道:“回你的家吧!哎,对了,你在京城不得有些花销么?你家两年租子还在我这儿,我寻个空儿给你去。” “行。” 李校尉也说:“咱们什么交情?不在这一时,你先把正事儿办了——看你这样子,过关了?” 祝缨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看着还坏不了,明天我再来回话。” “那快回去吧。” 曹昌还在外面等着呢,甘泽、陆超两个在外面守郑熹,三人已在一处说了小半天的话了。甘、陆二人见了祝缨都说:“三郎,可算回来啦。”甘泽又埋怨祝缨:“你可真是的!当时与我说明白了,我也好回来回七郎的话。” 祝缨道:“我又没个把握一定能有收获的,怎么说?牛吹了出去,回来没法儿兑现不是丢脸么?现在好了——郑大人近来怎么样?” 陆超道:“还那样呗——”他是个话多的人,却硬将下面的话都给咽了。 祝缨故意与他们多聊了一会儿。之前那家常吃的油饼铺子还开没开,哪家饭馆来了新厨子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陆超问道:“甘大说,到了您那儿有好吃的?”祝缨道:“什么好吃的?总比不上京里,时新的果子是有一些,就是容易坏,不好运了来。可惜他来的时候没赶上,没能吃到那么多。” 他们是故意聊的,为的是等郑熹出来。郑熹说不用她先到府上拜见,祝缨终觉不妥,哪怕空着手,也得在见别人前见一见郑熹。到皇城来是公务,不算。公务之外她可不敢怠慢了。 她用了这么个折衷的办法,“偶遇”,看皇城门外碰面时郑熹的样子,如果必要她回家呢,她就回去,办完正事再去见郑熹。如果意思不那么坚决,就算连夜去磕头也得爬去敲郑府的门。 郑熹按时出了皇城,在外面看到祝缨,道:“你怎么还不回家?谁罚了你的站了?” 祝缨看郑熹比两年前显出了一点年纪,他已蓄了一部须,俨然是一个配得上罗敷的美丈夫。她向他施了一礼:“郑大人。”直起身才说是久不回京,遇到熟人打听点好吃的。 郑熹道轻笑一声,祝缨看了他一眼,他摆摆手:“回去,别犯了宵禁。” 两人对望,祝缨会意,她可以安心回家睡个好觉,第二天从容起来应付公事了。 …………—— 曹昌将马牵了来,祝缨道:“走吧,回家了,别犯了宵禁。” 曹昌的嗓音里透着高兴:“是!” 曹昌的父母现在正在祝宅看房子,他陪祝缨来是又回了家得见父母了。 主仆二人熟门熟路从皇城往祝宅去,一路上的景色不曾大变,许多房舍还是祝缨离开时的样子,老铺依旧开着,祝缨路过又买了点肉食、点心之类,有店家认出了她:“哎哟!小祝大人!回来啦?大娘子可好?祝翁可好?” 祝缨道:“他们没回来,我来述职,过两天还回去。” “哎哟,这可要受累了。”说话的店家又多包了一包切好的肉给她,“这算小人给小祝大人接风的。可得收下。” 祝缨穿着官服,都让曹昌拿了,她则多抓一把钱给店家,笑着回家。 很快回到了祝宅,老两口听到拍门还怀疑是听错了,细一听真是自己的儿子,曹父打开门:“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大人派的新差?大人?!” 祝缨道:“嗯,是我。” 曹父赶紧又叫妻子:“快!大人回来了。” 一番扰攘,曹昌将马将给曹父拿去马槽拴着,将食物交给曹母准备晚饭,自己则去给祝缨打开书房的门,收拾书房请祝缨暂坐。 祝缨还想自己打扫卧房的,大门又被拍响,曹昌一路小跑去开门,见金良一家与温岳都来了。 金大娘子带着丫环,进门就对祝缨说:“我就知道,你又没带什么人照顾生活。”有了她,吃的、用的就全有了。 祝缨道:“我瞧着积灰不厚,曹大娘必是平日洒扫的。掸掸土就能住了。” 金大娘子道:“知道她每过年节都要扫尘。离过年都过几个月了?不得再打扫?你屋里没碍事儿的东西吧?” 祝缨哭笑不得,道:“我能有什么不见不得人的东西?” 金大娘子这才带着丫环去给她收拾卧室、摆酒席。曹父见状,赶紧叫儿子一块儿把前院的正厅给收拾出来。 金良是陪着妻子过来的,温岳是来给祝缨送点在京城的花费的。 祝缨道:“我回来还没去看你们,分些土产,你们倒先来了。” 金良说:“这么远的路,你过年还记着我们,现在又瞎客气什么?谁不知道你现在事多?” 温岳说:“你甭管那些个虚的,虚事耗神。” 正堂很快就打扫好了,再点上灯烛、摆上酒菜。金良道:“不用你们伺候,你们忙你们的,咱们自在吃酒。” 祝缨喝茶陪着,温岳给金良满上。三人说起了京中这两年的变故,祝缨道:“郑大人这两年消息少了,不常上邸报了。” 金良道:“是好事,上了邸报也是挨骂的,陛下也不知道……” 温岳道:“陛下看中太子,七郎是詹事又是外甥,要求难免高些。” “鲁王呢?”祝缨问。 金良道:“天下父母疼小儿。” 祝缨知道他们俩这样儿能摸着一点儿门,其中门道又未全通,就不再多问他们。金良也关心起她的案子,问她今天的事儿,祝缨说:“见了两位相公和陛下,相公们问起了案子,明天派人来送我去大理寺和御史台,事儿应该不大。我就是给刮上的。本来没我什么事儿,约摸是有人顺手。” 金、温二人点头,温岳问道:“口袋里是什么?” 祝缨道:“现在不说,过一阵儿你们可能也就知道了。我在福禄县种的一些粮食。” “哦,带这个倒是合适。” 他们又说到金良,说金彪现在也长大一点了,金彪是武官的儿子,可惜不够直接荫个官当。 荫官是看老子的品级的,从一品开始,往下直到五品,他们的儿子是可以直接有官阶的,不用通过别的甄选,只要有个老子就行。一般也有个名额限制,几品的可以荫几个儿子、荫官授几品之类。官职越好,待遇越好,荫了孙子的都有。六品开始,就不足以荫儿子直接做官了。 五品是个坎儿,不止是对官员本人的仕途,对他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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